第2章

    我再次将香举到眼前,虔诚地朝大雄宝殿的方向拜了拜。

    佛祖莫怪,沈鹜年国外待久了,不懂规矩,他一定不是故意的,您千万不要生他的气。

    拜完了,我将香插进香炉里,跟白祁轩打了声招呼,便去一旁的志愿者亭子里给小姨求平安符。

    应该是真的很灵验,求符的人非常多,排了足足二十来米的长队,但现场信号并不好,导致付款很慢。

    我排了十几分钟,见已经十一点多,队伍还是很长,就打电话给白祁轩,让他们先去找地方吃饭,我买好符就去找他们。

    又排了五分钟,只往前走了一个身位。我站得有些冷,开始左右脚交换着原地踏步,不断往手心呵气。

    鼻端忽地嗅到一股清悠的花香,我动作一顿,猛地回头,发现沈鹜年不知何时已经走到我身后。

    他起先有些错愕,很快就笑了:“还想吓一吓你。”

    “你抽烟啦?”我蹙眉看着他,压低声音道,“这里是佛门清净地,你别这样,佛祖真的会生气的。”

    他也学我压低声音:“那不是烟,是止痛药。”

    用尼古丁麻痹神经是吗?这个人怎么说谎不眨眼的?

    “你……”

    “你是不是要买这个?”他将背在身后的东西递到我面前。

    我一看,正是队伍尽头,大家都争相购买的平安符。

    “你哪里来的?”我吃惊地问道。

    他抓过我的手,将平安符塞进我掌心:“我看别人有多买的,就问对方愿不愿意加价卖。好了,拿回去交差吧。”

    我愣愣看着掌心那只小小的黄色香囊,收拢手指:“多少钱啊?我给你。”

    “不用,留着你的钱给自己买吃的吧。”他视线往下,打量着我的身体,“你太瘦了。”

    分明好好地穿着衣服,但我竟然有一种赤身裸体站在他面前的错觉。

    我脸上有些热地裹紧羽绒服,小声道:“谢谢……”

    白祁轩选了家斋菜馆吃饭,他们才点完菜我们就到了。店里人依旧很多,所幸上菜还算快,可能都是预制菜吧。

    “沈先生是做什么的?也是搞金融的吗?”席间,周小姐如同在车上询问白祁轩一样询问起了沈鹜年的职业。

    沈鹜年夹起一小块绿色的豆腐送到面前,说:“和金融也可以说有些关系,我是策展人。”

    他略微尝了一口,皱了皱眉,之后都没再碰了。

    我好奇地跟着尝了一口,不算好吃,但也没有很难吃,就是普通豆腐加了点蔬菜汁。

    “策展人听着也是好有意思的工作,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亲眼看看沈先生策划的展。”周小姐本身是跳舞的,对艺术这块格外感兴趣,与沈鹜年聊得十分投机。

    而看他们这样,我竟然生出一种“死道友不死贫道”,周小姐看上沈鹜年总比看上白祁轩要好的想法。

    我真龌龊啊。我有些沮丧。

    “前两天我收到监控局的电话了,说有个得红线症的想要申请我的血液救命……”

    隔壁桌的对话声从背后传过来,是两个年轻的男人。

    “那你要去抽血吗?我听说一次不够,要每隔一段时间就提供一次的。”

    “我直接说,血不可能,尿还差不多哈哈哈哈哈……你们猜怎么着?对方竟然也答应了。”

    “哇,你好坏啊。不过能提供尿都不错了,你又没义务救他。”

    “就是,老子明明能见死不救,理他他就感恩戴德吧!我要尿他嘴里,他估计都会欢心地用嘴接住呢哈哈哈哈……”

    “能不能要张照片看看,说不准是个美人呢?”

    “是个男的,要是个女的倒好了……”

    他们音量并不低,我听到了,其他人自然也听到了。

    周小姐直皱眉:“这些人真是粗俗。”

    白祁轩也是满脸嫌恶:“你们吃完了吗?吃完我们就走吧。”

    “吃完了。”我扯过纸巾擦了擦嘴。

    白祁轩点点头,掏出手去扫桌角的二维码。

    “他说的也是事实不是吗?”

    沈鹜年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在座每个人的耳中。

    “他确实没有义务救那个‘Redvein’。”他搅着面前那盘豆腐,没一会儿就将它们搅得稀烂,“就像这碗难吃的豆腐,送到桌上,吃不吃,都是客人的自由。”

    我反应了片刻才意识到他口中的“Redvein”,就如同“解药”和“Cure”,是红线症患者在国际上的另一个称呼。

    “那毕竟是一条人命。”周小姐言语里很是不认同,“可以选择不救,但不能羞辱人吧?”

    沈鹜年轻轻放下筷子,并不反驳,只是笑着道:“希望周小姐永远天真善良。”

    词都是好词,就是听着很不舒服。周小姐沉下脸来,我几乎能看到她内心对沈鹜年瞬间跌到负数的好感值。

    我暗暗在桌下扯了扯沈鹜年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好了好了,我买完单了,我们走吧。”白祁轩连忙岔开话题,“周芸,你刚刚是不是说要回寺里帮你朋友求一串姻缘手串?走吧,我陪你一起。”他朝我使了个眼色,将车钥匙递过来,“你们先回车上等我们吧。”

    出了素菜馆,我们便兵分两路,一对往停车场,一对往寺里去。

    “哎,方才应该忍一忍的,看来周小姐不会喜欢我了。”前往停车场的路上,沈鹜年与我并肩而行,突然就叹了口气,显得颇为遗憾。

    何止不喜欢啊,她一定会在自己的闺蜜群里把你批的一文不值,说你冷血无情还没礼貌。

    “没事的,周小姐不会放在心上的。”我假惺惺地安慰他。

    静了半晌,走了大约十来米,沈鹜年又再次开口。

    “但说不定周小姐会喜欢祁轩,毕竟他们都是同一类人。”

    我不知道他口中的同一类人是哪一类人,但还是顺着他的话道:“嗯,白哥性格好,做事稳重,人也长得不错,很适合当老公和父亲。以前一直有很多女生喜欢他的,他都没接受,不知道这回会不会开窍……”

    他一个都没接受,所以让我产生了不该有的觊觎,觉得……自己也可以争取一下。

    “你呢?”

    “嗯?”我疑惑地看向沈鹜年,没明白他的意思。

    他停下脚步:“你喜欢他吗?”

    他轻飘飘地将问题补全,如一道惊雷般猝不及防地砸向我。

    我整个人怔愣在那里,心跳快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我……我当然也是喜欢他的。”我笑容僵硬,几乎要不敢直视对方,“他人那么好,谁会不喜欢啊。”

    他看出来了?看出我喜欢白祁轩了?

    我简直想要落荒而逃,可脚下湿冷的寒气一路上涌,冻住我的双腿,让我动弹不得。

    “小骗子,你明知道我说的是哪种喜欢。”沈鹜年笑着微微俯身,“那我问得再直接点……”

    人来人往中,他凑近我耳畔,如同毒蛇般险恶地吐息。

    “你想跟他上床吗?”

    第3章

    要我帮你吗?

    寒风吹拂过面庞,我试着调动唇舌,有力地回击,却只是发出自己都觉得孱弱的嗫嚅。

    “你……你……”

    他退开一些,好整以暇地观察着我的脸色:“我什么?”

    五指在衣服口袋里用力握紧,我强撑着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弱势:“你、你不要胡说!”

    脑海里思绪纷乱,暗流翻涌,充斥着各种猜想。一会儿是对白祁轩的怀疑——但很快就被否定了,白祁轩不是会把私事到处说的人;一会儿又是对自己的怀疑——可我对白祁轩的喜欢一直都是很克制的,好像也没到那样明显,明显到才见两回的人都能看出来的地步。

    那到底沈鹜年是怎么知道的?又是为什么要对我说这样的话?是单纯想要羞辱我,还是另有目的?

    如果……如果小姨他们知道了可怎么办?再糟糕点,要是白祁轩的父母也知道了……那我怕是以后都回不了洛城了。

    我要没有家了。

    “你真是……”沈鹜年的视线在我脸上定了片刻,突然变换了语气,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没错,我就是在胡说。”

    前一刻还咄咄逼人,下一刻又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他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实在让我有些反应不过来。以至于他都转身走出一段路了,我还愣愣站在原地。

    他发现我没跟上,停下脚步回头叫我:“你还不走吗?小哭包。”

    最后三个字,他带着点笑意从嘴里吐出,别有一番缱绻宠溺的滋味,就像在叫一只……可怜可爱的小狗。

    我拧紧眉心跟上去,见他继续往前走,赶忙打开手机前置查看了下自己的眼睛,红确实是有点红,但不是因为哭了,纯粹就是昨天没睡好。

    那之后我就不再跟沈鹜年说话了。

    到了停车场,他让我先去车里等着,自己跑去游客服务中心的雨檐下抽烟。

    我坐在车里远远看着,他一支接着一支,烟瘾大到吓人。从寺庙回来,趁上车之前抽一支烟,上个厕所的游客不少,却没有一个像他那样待那么久的。

    约莫过了半小时,白祁轩与周小姐买完手串回来了,沈鹜年大概是看到了,这才离开游客服务中心来到车上。

    回程的路好走很多,可能是都有些累了,没什么人说话,周小姐更是直接靠着车门睡着了。

    沈鹜年在车上接了个电话,我也是昏昏欲睡,所以听得七七八八,只知道对面应该是他的下属,好像是跟他汇报工作进展来的。

    “知道了……你们都当心些,检查仔细……先放着……年后我来安排……”

    “徐獒的照片到了?”沈鹜年一挂断电话,白祁轩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我眉心一动,没来由觉得徐獒这个名字有几分耳熟,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

    “嗯,全都收到了,没有破损。”

    白祁轩大大松了口气的模样:“那太好了。徐獒这个人可难搞了,对自己要求高,对别人要求也高……不,应该说苛刻。这要是弄坏他一张照片,他才不会讲什么情面,所有的照片还回去,他宁可不要搞什么展览。”

    “我也是不懂,底片在他那里,弄坏了他再自己洗一张出来不就好了,至于嘛?”

    沈鹜年轻笑着道:“一个性格好,出生普通,人生没有任何波澜的艺术家就像一杯白开水,多么乏味。徐獒的古怪是他的标签,也是他的卖点。你们投资他,难道是想让他做一个平庸听话的艺术家吗?”

    分明语气也没多严厉,白祁轩一瞬间却气弱下来:“呃……当然也不是。”

    思绪一点点清晰,我突然想起来徐獒是谁了。

    瓦格南会员,当代怪客,只身前往战区揭露真相的纪实摄影师。他的作品获奖无数,且只用胶片相机,这也就意味着,每张照片都是他历经生死,躲过炮火洗礼从战区带回来的。

    他展览它们,售卖它们,又将售卖得来的钱捐赠给战区的孩子们,在国内摄影圈简直是偶像般的人物。

    他还有个十分有争议的习惯,就是每卖出一幅照片,他就会同步把底片销毁。他本人绝不会留电子档,也不会再将它们刊登展出。

    我会知道这些,是因为我大一的时候少不经事,不小心被高年级的师哥师姐热情地拉入了摄影社。但摄影这东西根本不是像我这样的人玩的,加之考上大学后,小姨就不再负担我的学费和生活费,我得自己打工存钱,日常也没什么空闲时间,所以只是去了一学期我就退出了。

    一个学期的知识储备,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用上了。

    这样看来,徐獒应该是白祁轩他们公司之前就买股投资的艺术家,而这次在江市的展,估计就是基金到期要结算收益了,沈鹜年则是这场艺术品售卖展出的策展人。

    不知道徐獒的展会办在哪里?门票贵不贵的?不贵的话……倒是很想去看看。

    我实在困倦,迷迷糊糊便靠着车门睡着了,中途觉得脖子痛,换了个姿势,身下的枕头虽然坚硬,但高度正好,还很温暖。

    “……艾……钟艾……”

    听到有人叫我名字,我挣扎着从熟睡中苏醒,就见白祁轩从前排回过头来看着我,表情有些……气恼?

    “钟艾,别靠着人家了。”

    我缓慢地眨了下眼,还有些分不清今夕是何夕,忽地听到头顶上方传来一声熟悉的低笑,脑子瞬间清明了大半。

    我一下子弹跳开,才发现周小姐已经不在车里,而且看车外的景色,应该是已经快到家了。

    我竟然靠在沈鹜年的肩膀上,把他当枕头枕了一路。

    我讪讪地:“对不起,我睡着了。你怎么不推开我……”

    沈鹜年活动了下肩膀:“看你睡得太香了,就没忍心叫醒。”

    本来看他难受的样子还有些歉疚,可一想到他上车前那么讨厌,歉疚又收回去了。

    车辆重新发动起来,白祁轩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我叫了你好几次你都没反应,昨天没睡好吗这么困?周芸下车你都没反应。”

    还不是你害的。

    而且这个人好像完全忘了,我在小姨家已经连客厅阳台上的那张小破床都没了,现在只能和杜敬川挤一张床,又怎么可能睡得好。

    压下心中的失落,我垂下眼,含糊地点了点头:“有点……”

    沈鹜年要去白祁轩家吃饭,因此跟我们一道回来了。在楼道里分开时,白祁轩还问我要不要一起去他家,我有些不愿和沈鹜年同桌,就婉拒了。

    回了家将平安符给了小姨,她乐呵呵地收下,没提给我钱的事。

    “钟艾,你们今天出去,是不是还有一个很漂亮的小姑娘?”吃饭时,小姨夹了块排骨到杜敬川碗里,状似不经意地问。

    小姨有时候真的很好猜,我就在想她肯定会问,果然就问了。

    “嗯,好像是白哥姑姑朋友的女儿。”我绕开那盆排骨,识相地只夹花菜吃。

    小时候不懂事,也曾做过和杜敬川抢一块肉的事,结果杜敬川直接在饭桌上发疯,大哭大闹,让小姨把我赶出去。

    他那时候比现在还要胖一些,哭得脸都憋紫了,模样瞧着颇为骇人。

    小姨吓得不轻,哄着儿子,一口一个心肝宝贝,姨夫直接指着我怒骂:“你能待就给我老实点,不能待就给我滚蛋!”

    那之后,我就再没动过不属于我的那盆肉。

    “那你看没看出来她跟谁聊的比较好?小姑娘说是在江市跳舞的,感觉跟你白哥挺配的。老家是一个地方,工作又是同一个地方,以后一起回来过年都方便。”

    只是出去了一次,感觉小姨已经连他们孩子的满月宴要穿什么衣服都想好了。

    “我没看出来,”我傻笑着试图蒙混过去,“我哪里懂这些。”

    小姨见问不出什么,兴趣大失:“你啊,整天就知道傻乐。”之后便不管我,与姨夫话起家常。

    吃完饭,杜敬川回屋写作业,我不好进去,客厅里又有姨夫在看电视,我也不爱多待,就只好借着倒垃圾下楼转悠。

    雪已经停了,但云层还很密集,看不到星星也看不到月亮。

    我在小区的儿童游乐区找了副秋千,拂开上头的落雪,百无聊赖地荡起来。

    小姨他们住的是个老小区,没有电梯,也没有地下停车库,车辆密集地停在道路两边,如果狭路相逢,就要上演惊心动魄的“你进我退”。

    没有属于自己的房间,没有等自己回来的人,老旧逼仄,这样的地方,却是现在的我拥有的,唯一可以称得上像“家”的存在。

    “心情这么好,在这儿荡秋千?”

    脚尖点地,我诧异地朝声援望去。沈鹜年双手插在大衣里,缓缓朝我走来,如果不是他的肤色够白,那一身黑的穿着简直要融入夜色中。

    我不睬他,收回视线,继续荡自己的秋千。

    “还在气我胡说八道?”

    他好像都不知道“知难而退”怎么写,我不睬他,他也能一个人把天聊下去。

    “要我帮你推吗?”

    大晚上一个成年男子荡秋千已经很奇怪了,再加一个成年男子在后面推,我都不敢想这幕被小区里的大爷大妈看到以后会传成什么样。

    我斜斜睨了他一眼:“你没别的事做了?”

    “我在等车,但现在是大年初一,接单的车比较少,我还得等一会儿。”

    “那你去路边等吧,我自己荡秋千就行。”

    他在边上安静下来,没有再说话,也没有离开。

    大晚上的被人这么盯着实在有点毛骨悚然,我荡不下去了,想换个地方消磨时间,才要缓住势头站起身,秋千的铁链就被人一把抓住。

    平衡被打破,整个秋千剧烈摇晃了两下,我惊呼一声,紧紧抓住两边的铁链:“你干什么?”

    沈鹜年扯动链子,将我面向他:“你这样……什么时候才能得偿所愿?你不会打算就这么一辈子看着他吧?”

    车辆从一旁的道路穿行而过,灯光在沈鹜年雕塑般的脸上打出极致的光影。这张总是带着一丝笑意的面孔此时一片冷漠,看着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蠢货。

    我控制不住地抖了抖,在他如此强势的威压下,已难以聚集抵抗的力气。

    我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经过一个下午,因为对方莫名退让的对话又毫无障碍地接上了。

    “我没……”眼见他的眼神更冷了,我声音弱下去,干脆破罐子破摔,“那你说……我要怎么办?”

    似乎还算满意我的回答,他歪了歪脑袋,笑容重新回到脸上。

    “要我帮你吗?”

    第4章

    乖,我来解决

    回小姨家过年,本来就是搞个形式、走个过场,就像某种不得不完成的仪式感。他们需要过年的时候告诉所有人没有亏待我,我需要过年的时候能有个地方可回。大家各取所需,皆大欢喜。因此初三走是最好的,这个时间段走,大家都舒坦。

    过年时期各种票都很紧张,回程我只抢到了十点的站票,所幸洛城离江市不算远,两个多小时,站着也不累。

    车窗外景物飞驰,前两天的大雪叫天地披上素衣,如今一眼望出去只余灰白二色,颇为萧条。

    而不同于车外的冷寂,动车二等车厢内人声鼎沸,充满着各种混杂的气息,其中泡面味尤为勾人。

    我背着背包靠在车门旁,努力屏蔽着这股突出的香味,肠胃却仍被它勾得咕咕直叫。

    忍一下,车上的泡面太贵了,回寝室再吃吧,寝室里还有上学期买的红烧牛肉面呢。我按着自己不断发出抗议的胃,耐心安抚着对方。

    下午一点动车准时到站,才坐上地铁,我就收到了彭黛的信息。她问我有没有回江市,说自己手里正好有台淘汰的相机要赠予我,顺便许久未见,要请我吃饭。

    彭黛就是大一时拉我进摄影社的雕塑系师姐,为人热情,性格豪爽,是个典型的E中E。我俩就读于不同的院系,平时在学校里不怎么能碰上,上一回见面还是摄影社聚餐,她将我强拉去,但那也是好几个月以前的事了。

    【我刚下动车,现在在地铁上,大概还要一小时到学校。】

    【那我收拾打扮下也差不多。我们就在学校附近那家东北烤肉店见吧?我打电话问过,他们今天营业的。】

    【嗯,好。】

    事情敲定,彭黛很快发来“万岁”的表情包。

    一个小时后,当我赶到烤肉店,她老早就到了,四人位的桌上铺满了各种肉类,视觉效果颇为震撼。

    “师姐……会不会点太多了?”口腔里疯狂分泌着唾液,但我还是有点为对方的钱包感到肉疼,“要不退掉点吧?”

    这么多肉,得多少钱啊?

    “退什么退?你看你都瘦什么样了?一看就是好久没像样地吃一顿了。今天我盯着你呢,这一桌肉你必须给我吃完。”彭黛外形十分配她的性格,小麦肤色,欧美穿搭,一头粉蓝的脏辫,回头率十足。

    “这一桌都我吃?你不吃啊?”我正要去拿烤肉夹,被彭黛一巴掌拍开了。

    “我减脂期,吃点烤蘑菇烤玉米就好。你别动手,我给你烤,你吃就完事了。还好你脸上胶原蛋白还很足,不然瘦到脸垮你吃再多都补不回来。”她一边麻利地烤肉,一边将身旁一只纸袋子递给我,“看看。”

    我接过打开一看,是一台佳能的单反和一支变焦镜头。

    “这都是给我的?”我有些受宠若惊。

    她说相机,我还以为是那种数码相机,没想到是单反,还配了一支镜头。

    “这是我好久前买的入门款,现在早不用了。咸鱼二手加镜头也不过两千,卖了不如赠你。”她将烤好的肉一片片夹到我盘子里,语重心长道,“你是有天赋的,别轻易放弃。”

    珍惜地抚摸着怀里的相机,我谢过师姐,分明应该高兴的,心脏却好像被针扎了一样,又酸又痛。

    不合时宜的天赋长在饭都吃不饱的人身上,相比于恩赐,更接近折磨。好像冥冥之中老天也告诉你,你就只能这样了,你没有资格贪图更多。

    吃到肚子都撑圆了,我挥别师姐回了学校。

    寝室里其他人都还没回来,安安静静的,只有我一个。

    挺好的。我推开窗户,让阳光跟新鲜空气涌进室内。

    我住的这间寝室是与别的专业拼的混住房,除了我其他三名室友都是一个班的,和我课表不一样,平时上下课走不到一块儿,交集也不多。而且他们晚上还喜欢一起组队打游戏,经常吵得我睡不着觉。有时我宁可在打工的KTV窝一宿,都不愿意回来睡。

    将相机锁进衣柜里,我上床好好睡了一觉,晚上七点,准时醒来,坐学校门口的公交车前往“金辉煌”上班。

    金辉煌与其说是KTV,其实更像是夜总会。客户群体基本没学生,大多是有钱有闲的商务人士。

    我的上班时间是晚上八点到第二天凌晨四点,主要的工作是收拾包厢。不用和客人接触,没事的时候还能打打瞌睡,工资一周结一次,撇除工作环境,可以说是份相当不错的兼职。

    就是……偶尔要处理一些工作范围外的感情纠纷,让人有些头疼。

    “王八蛋!姓胡的你给我出来!有胆找小姐你没胆见我是吧!你他妈再不出来老娘把这个地方砸了!!”

    这不,新年新气象,这才上班头一个晚上,我就遇到了这么一出开年大戏。

    “这位女士你冷静点,有话好好说!”我与其他男服务员拦在门口,不让他们更近一步,嘴里重复着用烂的惯常话术。

    “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给我让开!”

    “女士您不要这样……”

    混乱中,也不知谁推了我一把,我一个不稳向后跌倒,好死不死手掌撑地。霎时一股剧痛顺着左手手腕蔓延开来,我眼前一黑,缓了好一会儿才捧着伤手挪到一旁。

    同事托尼赶紧穿过人群来扶我:“小艾你没事吧?”

    我动了动手指,虽然还是痛,但已经比方才刚摔倒时好多了,应该没伤到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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