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李三江举起手,对坝子上坐着的那对母女挥手打招呼。

    因为润生这个本村人正好站在他身边,所以他才能看见那对母女。

    “大爷,我们不要往前走了。”润生决定,如果李三江继续往前,他哪怕是扛,也要把李三江扛走。

    “不去了不去了,就她们母女在家,去个什么劲,没意思的。”

    人家女眷在家,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儿,也不适合去靠近了。

    但这话在润生耳朵里,却有另一种解读,三江大爷一眼就知道周庸不在家了?

    晃悠到下午,李三江就回了山大爷家。

    村长也在院里,询问了进度,李三江拍了拍胸膛,说别急,就快找到了。

    等村长离开后,昨晚剩余的高度白酒还有很多,村长又提前送来了些小卤菜。

    俩老头就坐下来,继续喝酒。

    喝着喝着,就又喝到兴头。

    等快入夜时,李三江才想起自己来这儿是干嘛的,就打算起身,说趁着天还没黑,再去转转。

    山大爷拉住了他,让他继续陪自己喝酒,然后敦促润生出去再转转。

    润生应了一声,抄起东西就出门了,小远本就吩咐过他,早晚都要去看一次。

    他跑到周庸家坝子前。

    这次,

    坝子上的母女,没有再出现。

    ……

    夜晚。

    一个成年人肩上坐着一个男孩,正沿着河边走着。

    这一看,就是一对晚上出来散步的父子。

    可他们之间的对话,却让人感到震惊,因为成年男子,喊自己脖子上的男孩……爸爸。

    “爸,刘瞎子家,托人把钱给咱退回来了,我们该怎么办?”

    “改天再去一趟,价钱翻倍,我就不信她不动心。”

    “好,她们家,真的那么重要么?”

    “很重要,她们一家子,命是真硬,尤其是那叫翠翠的小孙女。”

    “爸,你是看上她了么?”

    侏儒用力拍了一下身下男人的脑袋,男人发出一声痛呼。

    “你傻不傻,那么命硬的娶回家,你是盼着你爸早点死是吧?”

    “爸,你要不是那个意思,你打人家主意干什么?”

    “干什么,有用的,要是能和她们家攀扯上关系,以后有些事,就能让她们来扛了,她们命硬,能扛事儿,一家三个,扛死一个换一个,多好。”

    “那我们为什么不干脆把她们强行……”

    “强行个屁,忘了你爸我是怎么教你的么,我们这一行,最忌讳的就是犯白事,就算想搞点自己的算盘,也得注意个方式,清理好手脚。

    要不然天知道什么时候就降个劫下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咱父子俩,一个侏儒症,一个巨人症,本就过得不容易了,不光老天爷看咱们不顺眼,连世人都另眼瞧咱,所以做事更得小心,明白不?”

    “晓得了,爸。”

    “对了,记得下次再去刘瞎子家时,提醒我去问问那个男孩的情况。”

    “爸,你还记着那个男孩啊,不就一个孩子嘛?”

    “我总觉得,那孩子看透了我。”

    “怎么可能,爸,你是不是想多了,你在外面,大家都以为你是我儿子。”

    “不会错的,那男孩就是看透了我,他似乎一眼就看出我内心的想法,你当时在里面,你不知道,那男孩的目光,太吓人了。”

    “难道,那个男孩和爸你有着一样的病?”

    “我不知道,所以下次去思源村,得再查一查,最好能去那男孩家里看看。哦,对了,倒是那男孩旁边那个文静的女的,是真的好看啊,跟电视里的人一样。”

    “我也看见了,她命不硬吧?”

    “看不出来,应该不硬。”

    “那以后给我当媳妇儿?”

    “呵呵,你是儿子,懂不懂规矩,哪里能先轮得到你。”

    “爸,没你这么当爸爸的。”

    “好了,别废话,到地儿了,下河,把那蠢货叫出来,看看你上次亲自上手的结果怎么样,让爸爸也检验一下你的成绩。”

    “放心吧,爸,没问题。”

    男人肩扛着侏儒走下了河,正准备拿出东西召唤呢,谁知面前忽然浮起了泡泡。

    后背显露而出,然后慢慢翻转,最终,显露出了周庸的身形。

    “爸,你看,我养的死倒多聪明,都不用召唤,自己就出来了。”

    “确实是不错,儿子,我说过,这一行里,我真没见过谁,比你更有天赋的了。”

    “那是。”

    “吼!”

    忽然间,周庸眼里的粘液褪去,化作赤红,直接扑向了男人。

    “爸!”男人发出尖叫。

    其头上的侏儒却拿出一张符纸,顺势贴在了周庸脑门上,周庸一下子停止了动作。

    “爸,好可怕,刚刚到底怎么了?”

    “死倒失控,也是常有的事,不用担……”

    桥头,掀起了阴风,河道里的煞气,顷刻沸腾。

    周庸额头上的符纸,瞬间燃烧。

    “吼!”

    周庸的双手,刺入且洞穿了男人的胸膛,然后对着男人脖颈,张口咬了下去。

    “咔嚓!咔嚓!咔嚓!”

    骨骼断裂的声音,如此高频清脆。

    男人一下子被扑倒,倒入河中。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不,这不可能!”

    侏儒在水里扑腾着,他不敢相信面前的一切,事情为什么会这么发展?

    河里,鲜血和碎尸块浮现,周庸继续扑向侏儒。

    “你该死啊,你该死啊,你还我儿子!”

    侏儒面容扭曲,完全不再像个孩童。

    他手中出现了一根带刺的绳子,身形在水里像是一条鱼一样,灵动地绕到周庸背后,绳子套在了周庸脖子处,大力收紧。

    “啊啊啊!!!”

    周庸发出嚎叫,他的脖子正在快速融化。

    不过,在周庸刚出现发出那声吼叫时,他家坝子上那口井的盖子,就滑落了。

    井下面那条五彩斑斓的水蛇,也张开了蛇嘴向上无声嘶鸣,随即身体崩裂,化作脓水。

    “砰!”

    “砰!”

    屋子卧室和厨房的窗户直接被撞飞,一大一小两个女人跳出来后,就以极快的速度向河边行进。

    润生也正在向河边跑呢,就忽然看见两条身影从自己身侧掠去,他认出了是谁,可他不知道为什么,那对母女现在移动时,双脚是在地上滑行,就像是两条快速滑动的蛇。

    然后,她们一同跳入河中,水面上只出现两道疾驰而起的波纹。

    “你该死啊,你害了我儿子,那可是我儿子啊!!!”

    侏儒用手中的绳子,几乎将周庸的脖子切下了一半,周庸身上的气息也在快速萎靡,煞气快速消散。

    这种冲煞位风水格局,本就效果短暂。

    可就在这时,周庸忽然伸出双臂,抓住了侏儒的两只脚。

    侏儒压根无所谓,他只知道这只死倒快被自己切死了。

    可就在这时,他扭头看向身侧,水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

    猛然间,水面之下窜出两道身影,一左一右,分别抓住了侏儒,开始疯狂撕咬。

    她们双眸如同蛇眸,每一口咬下去,侏儒伤口处流出的血都不是红色而是黑色。

    “啊!!!”

    侏儒发出惨叫,他有心甩开,可三只死倒近距离死死簇着他,让他哪怕身法再灵活,也没有了腾挪的余地。

    最终,他很不甘心地面庞呈青灰中毒色,失去了所有生机,和这三具死倒一起,缓缓沉入河中。

    在被李追远篡改记忆后,周庸的怨念,从对妻女能继续陪伴自己的执念,变成了要给自己破碎的家庭复仇。

    当敌人死去后,他的复仇也就完成,怨念也就开始消散。

    就算出现意外,还有另一层保障,那就是这条河风水被李追远改成煞气对冲,短时间内引燃这块区域煞气制造沸腾效果,自然也包括死倒身上的。

    总之,周庸彻底消亡了。

    他一结束,因他而存在的伥鬼妻女,也终于得到了解脱。

    他们所有人在簇拥在一起沉入水下后,又慢慢散开重新浮起,只有那对母女,还搂在一起。

    当润生跑到河边时,他不禁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大跳,这河面上,好多具浮尸。

    “小远,你说得没错,鱼,好多死鱼!”

    第四十八章

    润生连续咽了好几口唾沫,他饿了。

    小远说这是死鱼,是不是暗示自己要是觉得饿了就可以吃鱼?

    润生下了河。

    他无视了碎尸块和那个侏儒,也没去管那对母女,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周庸。

    他将周庸拉扯到跟前,周庸的脑袋仅剩下一部分还连系着脖子,似乎随时都会断掉脱离。

    镇集上品相坏掉的东西,是卖不上价的,解决办法就是自己吃掉。

    润生低下头,咬了上去。

    然后,他张开嘴将周庸推开,爬上岸,跪在地上,开始干呕。

    真恶心。

    他疑惑为什么会这样。

    很快,他就想到了原因,自己按照小远的吩咐把这里风水格局给改了,导致周庸身上的煞气全给沸腾了个干净。

    润生爬起来,重新回到河里。

    这次他不是去找吃的,而是在侏儒尸体上摸了摸,摸出一条带刺的绳子,材质很特殊,又摸出几张湿漉漉的符纸以及一些七零八碎的小东西。

    他又去找那尸块的衣服,可那里头除了湿了的烟和一些钱,其余什么都没有。

    将东西收好后,润生离开这里。

    村里小卖部正准备关门,门板都挂上一半了,润生边喊边跑过来,拿起电话开始拨号。

    ……

    谭文彬睡了一整个白天,醒来后发现,比脸更快消肿的,是胃。

    他很饿,晚上刘姨煮了面条,给他盛了满满一脸盆。

    吃第一口时,他还有些忐忑,特意瞥了一下墙角润生自己预备的“香葱”。

    等第一口顺利咽下去后,他才彻底放心,开始大快朵颐。

    这一盆面,被他吃了个干净,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

    他自己都诧异了,自己什么时候饭量这么大了?

    “还要么?”刘姨问道,“再给你下点?”

    “不,不用了,再吃要把肚皮撑坏了。”他现在已经有些坐不住了,站起身,挺着个肚子,在坝子上遛着,“对了,小远呢,他不下来吃饭?”

    “小远还在睡呢。”

    “还在睡呐?”

    “嗯,怕是得睡很久,明天能不能醒还不好说。”

    “我的天,要睡这么久,也对,他是真累坏了。”

    这时,隔着稻田的村道上,传来张婶的喊声。

    张婶的声音一直很有辨识度和穿透力,往往先“哎~哎~”好几声,附近家里的村民都会竖起耳朵,接下来,张婶才会喊具体哪家的名字来电话了。

    听到呼喊的村民,也会马上跑到自家坝子上,也对着张婶方向“哎~哎~”几声,再接几句“来了~来了~”。

    平原地区见不到什么山,却也能唱起山歌。

    这次张婶喊的是“壮壮。”

    柳玉梅还有些纳罕地问道:“喊错了吧?”

    谭文彬则颠颠跑下坝子。

    刘姨端来一碟小菜,放在柳玉梅面前,笑着说道:“壮壮是三江叔给这孩子取的新名。”

    “哦。”柳玉梅点点头,“这孩子人倒是不错。”

    “家教好,骨子里正派。”

    “小远情况怎么样了?”

    “眼睛得不好使一个月,我觉得他心里早就有数了,也看得挺开,还说正好可以不耽搁开学。”

    “这孩子,做什么事都是有分寸的,发疯也是。”

    “确实是让人省心,当他爹妈,是有福的。”

    “你要打算生了就丢那儿不自己养,确实是有福的,还能等到他成年去摘桃子。”

    “阿璃还在陪着他呢?”

    “嗯,那可不,一会儿洗毛巾一会儿拿勺子喂水,你待会儿做点羹汤,记得晾好温,给阿璃端去喂他喝。

    这臭小子,发个疯给自己弄瞎了,都能帮阿璃恢复病情。”

    说这些话,柳玉梅嘴角是含笑的。

    刘姨也附和道:“这俩孩子,是真有缘分,就是看着小远这样子,阿璃怕是得伤心难过了。”

    “还真没有,阿璃开心得很,你是没看见,今儿都笑出酒窝了。”

    “看不懂了。”

    “我们年纪大了,年轻人有自己的玩儿法。”

    “需要我去打听一下么?”

    听到这话,柳玉梅手里的筷子顿了一下。

    刘姨解释道:“我是怕这孩子,活儿没做干净,漏了鱼。”

    柳玉梅端起醋,说道:“他既然没开口,我们就当不知道,别多问。”

    “明白。”

    这时,二楼露台上走出来一个身影,手里拿着毛巾,去水缸那里洗去了。

    “我都没享受过这待遇。”

    柳玉梅将刚拿起来的醋又放了回去,面已经够酸了。

    ……

    谭文彬接了润生的电话,知道了事情的发展。

    说实话,他也被吓了一跳,怪不得昨晚小远拼了命地也要把事儿全部做完,可不,第二天鱼儿就上钩了。

    就是这鱼儿太多了,不太好处理,得叫自己爸了。

    不过,在呼自己爸前,谭文彬犹豫了一下,依照他爸的习惯,要是看见是自己这个儿子呼他,要是忙的话估计就直接略过了,就算不忙怕是也懒得马上回电。

    所以,他呼出去的内容是:谭叔叔,我是小远,请回电。

    挂了电话,弹出一根烟,还在擦火柴呢,电话机就响了。

    “艹!”

    谭文彬将烟塞了回去,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自己父亲温煦和蔼的声音:“小远啊,是有什么事么,别担心,跟叔叔说,叔叔来帮你解决。”

    “爸。”

    “畜生。”

    谭文彬:“……”

    谭文彬觉得,一直艰难维系父子之间感情的,就是这道血缘关系。

    要不是看过他爸年轻时照片,几乎是和自己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领养的,亦或者是父母辈当初就像现在电视里放的那些苦情剧那样,曾上演过什么爱恨情仇。

    “爸,跟你说件事儿,我在西亭镇打牌。”

    电话那头沉默了。

    “要不,您来抓我?”

    电话那头继续沉默。

    “爸,你先来石南接我上车,然后我们一起去西亭抓我赌博。”

    “小远叫你这么说的?”

    “啊,嗯。”

    “咔嚓……”电话那头挂断了。

    谭文彬掏出钱,把电话费付了后,又抓了一把泡泡糖。

    没多久,他就看见一辆摩托车开了过来。

    谭文彬挥手主动走过去。

    摩托车一个侧停,对着他脸掀起一阵尘土。

    “呸呸呸!”

    “上车。”

    “哦,好。”

    刚坐上车,车速就起来了,谭文彬只得用力抓住父亲的腰。

    “爸,你开慢点,要是咱父子俩出了事,那不是解放我妈了么?”

    说完后,谭文彬就有些后悔了,自己怎么敢当面调侃这亲爹了。

    大体是昨儿个,真的被小远带去见过世面了,亲爹再可怕,也比不过那一窝子死倒。

    令谭文彬感到诧异的是,他爸似乎没生气,而且通过摩托车后视镜,还能看见他爸嘴角勾了勾,像是在笑。

    进入西亭镇后,谭文彬指路,进入村子,然后他先下车,进了一个堂口,这堂口润生说过,他爷喜欢在这里输钱。

    等谭文彬进去后,谭云龙也就下了车,提着头盔也走了进去。

    他掀了赌桌,将自己儿子踹了出来,都不用他出示证件亮明身份,堂口里的赌徒们也不敢真对他怎么样。

    有些人的气场,是与生俱来的。

    砸了堂口,父子俩走了出来,谭文彬领着亲爹来到周庸家门前,润生此时也站在那里。

    “爸,我们进去过的,所以,现在要不要再进去处理一下指纹什么的,毕竟,你是专业的。”

    “你们进去过了。”

    “额,是昨晚,我们进去过了。”

    “你们进去过了。”

    “是啊,进去过了,虽然我们收拾了一下,但肯定没弄干净……”

    谭云龙觉得,要是小远在这里,就不会出现上述这段废话。

    他扭过头,看向润生:“下一步去哪里?”

    润生回答:“河边。”

    谭文彬思索许久,才终于想明白过来,既然他爹说进去过了,那就进去过了,就算留下什么痕迹,也是正常的。

    而且,只要说进去过了,现在也就不用再进去了。

    三人来到河边。

    润生在河里布下了网,尸体没漂走,还停留在那儿。

    饶是见过很多刑侦场面的谭云龙,看着这种现场,也不禁深深皱起了眉,面露愕然:

    “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

    李追远醒了。

    他睁开眼,习惯性侧过头看向门口,没看见女孩的身影。

    因为他现在瞎了。

    很快,自己的手被一只温暖的小手握住。

    “阿璃,我睡了多久?”

    三根手指被掰起。

    睡了三天么,可真够久的。

    “太爷回来了么?”

    手被摇了摇。

    “润生和彬彬呢?”

    手再次被摇了摇。

    “我想去洗个澡。”

    说着,李追远把自己脸凑到女孩身边,闻了闻。

    柳玉梅每次都会给阿璃的衣服熏香,不同款式的衣服熏不同的香味。

    现在这味道,淡了。

    证明女孩一直在床边陪着自己。

    “阿璃,你也去洗澡吧,然后,睡一觉。”

    阿璃伸手来搀扶他下床,李追远摆摆手:“没事,我可以的,在家里,看不看得见都无所谓。”

    阿璃起身离开。

    李追远在床边坐了会儿,然后下了床,刚瞎时,他是有些不适应,现在,他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甚至开始提前担心复明后不习惯怎么办。

    脑海中浮现出自己房间里的格局,每一步都计算距离,走着走着,伸出手,推开门,再右转,经过太爷房间后继续右转。

    最后,推开浴室的门,走了进去。

    干净的衣服会被提前叠好放在浴室门口的架子上,就是往上头水桶里倒热水和兑凉水有些难度,但小心之下也完成了。

    洗完澡,换了身衣服,往外走一走吹会儿风,李追远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回到自己房间门口,在藤椅上坐下。

    楼下,正在给刚洗好澡的孙女梳理头发的柳玉梅,全程目睹男孩很平静地走回来坐下。

    藤椅在露台边缘,这很危险,她想出声提醒的,但又忍住了。

    身下的孙女想要起身,她轻轻按了下,说道:“阿璃,他就算看不见了,咱在他面前,也得漂漂亮亮的,对不对?”

    阿璃重新坐下了。

    没办法看风景,也没办法看书,李追远就开始发呆。

    好在没多久,就察觉到身侧女孩坐了过来。

    吸了吸鼻子,桂花香,这香味,应该配的是明黄色的襦璃,我们下棋吧。”

    女孩握着他的手,用力按了按。

    李追远抬起手,在面前画了一个框,然后在中间一处,指了一下。

    女孩就握着他的手,在另一处,也指了一下。

    两个人,就这么对着空荡荡的面前,下起了围棋。

    下着下着,楼下就传来三轮车的声音,是太爷回来了。

    刘姨问:“彬彬和润生他们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他们啊,在派出所协助调查呢,这次捞了五具,呵呵,真是个肥活儿。”

    李三江上了楼,本意想先去洗个澡,顺便也会看一下小远侯。

    李追远没躲避,毕竟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自己眼睛的事不可能瞒得住太爷。

    见到曾孙眼睛上蒙着布,李三江吓得魂都差点掉了,冲上来就把男孩抱住,不顾可怕的阿璃就在旁边。

    李追远则一直握着阿璃的手,确保阿璃不会暴起。

    不过,他也感受到了,女孩这次面对外人的靠近,排斥感比以前降低了许多。

    刘姨这会儿也赶紧上来,向李三江解释小远这是得了眼病,已经敷药了,不到一个月就能完全复原,也不会有后遗症。

    但李三江直接大骂道:

    “放你娘的屁,伢儿的眼睛还能是小事?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骂完,直接背着男孩下了楼,去了村诊所。

    郑大筒检查询问后,摇摇头。

    李三江就骑着三轮车,载着李追远去了卫生院。

    在卫生院检查了大半天,医生得不出什么结果,连具体是个什么病因都没查出来。

    李三江马上带着李追远出院,坐大巴去了市区医院,又做了一天的检查,依旧没查出什么门道。

    李追远一边安抚李三江一边劝他放弃,反复说自己的眼睛很快就会好的。

    他原以为到这里,太爷应该会作罢了。

    可没想到,太爷直接带着他,从南通去了上海。

    这还是李追远第一次坐汽渡船,也是他第一次来到这座大陆最繁华的城市。

    可惜,他什么都看不到,大部分时候耳边只有发动机和鸣笛的喧嚣。

    李三江待过老上海,但那都是建国前的事了,现在的他,和寻常乡下老农进城没什么区别。

    不过,太爷不腼腆,更不木讷,会主动问人问路,而且都是一问一个准。

    途中,大抵是白发苍苍的老人带着一个蒙着眼又长相可爱的男孩,这一组搭配实在是太经典也太可怜了。

    所以坐过的摩的师傅主动不收钱,住的小旅馆老板娘还将房费偷偷塞了回来,门口早餐店的陕西老板送了早餐。

    就连爷孙俩中午到医院,等医生下午上班的间隙坐楼梯上分着黄馍馍吃时,都能遇到一位恰好从这里下楼的老教授。

    老教授让他们插了队,又请来了其它几个科室会诊,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孩子这是神经系统上的问题影响到了眼睛,需要静养不要劳心。

    并且安慰李三江,说可能过一两个月,孩子眼睛就能慢慢看见,最后逐渐复原了。

    这种神经系统的病,目前全世界都是难题,医院里也没有手术可以做,最后只能开了一些药。

    老教授还留下了私人联系方式,嘱咐两个月后要是眼睛还没有好转,再来直接找他。

    李三江对着医生千恩万谢,等领着李追远出了医院,走进隔壁的小胡同后,李三江抱着男孩嚎啕大哭起来。

    “小远侯啊,都怪太爷没用,太爷没本事啊,没条件带你出国看病!”

    一路的压抑,在此刻完全爆发,李三江跪在地上,哭得像是个孩子。

    听着这声音,李追远也想哭,可他搜遍心里,却找不出悲伤的情绪。

    他是能哭出来的,现在却不想演。

    他只能一边抱着太爷的头,将自己的脸贴上去,一边开始痛恨这样的自己。

    自此,李三江终于打住了求医之路,带着李追远开始返程回家。

    途中坐在大巴车上时,李三江拿着一个本子在上面写写画画着。

    “小远侯啊,等你以后眼睛好了,再去趟上海,这些人,咱至少得送点特产拜访一下。”

    每个帮助过他们的人,太爷都硬留下对方的联系方式,记在了本子上。

    去上海前,李追远为了打消太爷这个念头,说咱们家没钱去上海看病。

    但李三江却拍了拍口袋里的存折,说这里钱够的,丁大林包地的钱已经给了村里,但种树的钱才只给了订金。

    这把李追远吓了一跳,要知道鱼塘下面埋着的那位还没完全消散呢,要是桃树迟迟没种下去,说不得人就要重新翻土上来找说法了。

    不过,李三江又补了句,这笔钱先拿来应应急,种桃树的钱回去后他再抵押房子。

    好在,因为一切顺利且没在上海住院,所以除了点车马住宿开销外,倒是没花掉几个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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