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润生将谭文彬松开,谭文彬想开口问什么,却又马上夹起腿,垫着跑出了工房去了厕所。

    “小远,我感觉身上有点痒,但我不敢抓。”

    李追远抬起头,看见润生的皮肤呈现出暗红色。

    他马上低头看了看自己,似乎也有点红。

    “小远,我们不会也要那样子吧?”

    “不会的,要那样早那样了。”

    “我去用井水冲冲。”润生走出了工房。

    松快后的谭文彬则走了进来,他倒是没生气,反而再次主动凑了过来,好奇地问道:

    “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彬彬哥,你等润生哥告诉你。”

    “心有余悸?”

    李追远点点头。

    “这么严重?”谭文彬犹豫了一下,问道,“要不,现在报警?”

    “不,千万不要,那个地方,现在不能靠近。”

    浑身湿漉漉只穿着一条裤衩子的润生赤着脚走了回来:“小远,井水冲了真有用,我皮肤不红了,你过来,我给你也冲冲。”

    虽然无法理解这是什么原理,但李追远还是去了,几桶井水淋头泼下,身体下意识地开始哆嗦。

    但确实,身上先前呈现的红色,消退了。

    “小远,看来,咱们的问题不大。”

    “嗯,可能是我们距离远一点。”

    “另外,咱们跑得也快,还好你提醒我直接跳楼,要不然等着再走楼梯下去,我们可能也熟了。”

    听到这里,李追远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一个大血块头扛着一个小血块头在稻田里奔跑的场景。

    “哎呀!”润生神色一变。

    “怎么了?”

    “阵旗还留在屋顶,还有我那套捞尸器具,都还留在那儿呢!”

    看着一脸惋惜肉痛的润生,李追远只能安慰道:“没事的,润生哥,器具可以再做一套。”

    紧接着,为了防止润生做傻事,李追远提醒道:“哥,没有我的同意,你不准自己偷偷回去取东西。”

    润生忙摆手道:“我哪敢,不敢的,我这次是真怕了。”

    “睡觉吧,先睡一觉。”

    李追远走上楼,来到自己房间门口时,转过身,看向大胡子家的方向,迟疑了许久后,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今晚,李追远做了一个梦,不是走阴,而是很单纯的一个噩梦。

    在梦里,他依旧趴在屋顶上,看着下面跪着的两排水猴子。

    他们一遍遍地从自己的皮囊里钻出来,变成了血猴子;

    又一遍遍地钻回自己的皮囊,像是重新穿起刚刚脱去的衣服。

    整个过程中,耳边充斥着他们那凄厉的惨叫。

    而他们的目光,自始至终,都盯着屋顶上的自己。

    也不知道是睡醒前做的噩梦,还是这个噩梦轮番做了好几遍,总之,当李追远承受不住转身跳楼时,一跳下去,他就醒了。

    急切地侧过头,屋门口椅子上,阿璃手里捧着碗,坐在那里。

    李追远闭上眼,重新躺下。

    阿璃见他醒了,端着碗走了过来,这次,碗里多了一个小汤勺。

    女孩也不想喂药时,再一不小心给倒男孩头上。

    李追远坐起身,接受女孩喂药,勺子挺大的,一口接一口,很快就喝完了。

    他昨晚鼻子又流了不少血,也确实需要补一补。

    女孩放下碗,然后侧着头看着他,似乎察觉出男孩现在的魂不守舍,目露疑惑。

    “阿璃,昨晚,我目睹了一件很可怕的事。”

    女孩主动握住了男孩的手。

    李追远则把女孩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感知到这股柔软与温暖后,他又闭上眼,多打了个盹儿。

    李三江边打着呵欠边下了楼,他昨儿个酒喝多了,现在一觉醒来,脑袋还有些晕乎乎的。

    不过,在看见睡在一张桌子上,抱在一起的俩人后,

    他还是忍不住提高了嗓门骂道:

    “混球,这是个什么睡相!”

    谭文彬被喊醒了,他试图挣脱润生的臂膀,却无能为力,只能无奈地看向李三江。

    谁知李三江只是骂骂清一清嗓子,自顾自地走到坝子上伸起了懒腰。

    “吃早饭了!”

    听到刘姨的声音,润生醒了,要吃饭了。

    小远侯怕,他也怕,只是小远侯有阿璃,他身边就一个阿彬。

    李追远也带着阿璃下来,大家各自入座。

    谭文彬这次换了个座位,去和李三江坐了。

    柳玉梅好奇地打量着李追远和润生,这俩孩子昨晚应该没怎么休息。

    “小远啊,你过来一下,尝尝奶奶这里的点心。”

    李追远站起身,走了过来。

    柳玉梅将一块糕点递过去:“昨晚玩得开心不?”

    李追远不知该如何回答。

    柳玉梅继续问道:“见血了么?”

    “嗯,很多血。”

    “你们弄的?”

    “我们什么也没弄。”

    柳玉梅有些意外地咬了口酥饼:“那还真是奶奶我看走眼了,真是矮个子里拔高个。”

    “不,您没看走眼,真的是山中有大王。”

    “怎么说?”

    “被一口剥了。”

    “剥了?”柳玉梅有些难以理解这个词,要是说“一口吞”还更好懂些。

    李追远挺想把昨晚的事完全告诉柳奶奶的,但奈何在这家里,必须得打哑谜。

    “好了,吃好了。”李三江放下粥碗,站起身。

    刘姨说道:“锅里还有呢。”

    “昨儿个吃喝太多了,弄得现在没胃口。

    明儿个是西村那儿办斋事,润生侯,你跟我去大胡子……哦不,是去丁老头家,把桌椅碗筷这些都收回来,下午就给西村那户送去,对了,昨儿还送去了一对灯笼,可不能忘了拿。”

    润生抱着一大盆粥缩在角落,假装没听到。

    “嘿,润生侯,我跟你说话呢,你听到没有?”

    “大爷,我今天不舒服。”

    “行,不舒服是吧,那我自己去,我还没老到走不动路。”

    说完,李三江就去把板车推了出来。

    李追远和润生马上早饭也顾不得吃,跑了上去。

    “太爷,我和润生哥下午去收,不用你去。”

    润生也应和道:“嗯,我下午去。”

    李三江看着润生,伸手摸了摸他额头:“也没发烧啊,哪里不舒服?”

    “就是有一点,不打紧。”

    “呵。”李三江冷笑一声,伸手从兜里拿出钱,递给润生,“吃完早饭去郑大筒那里好好瞧瞧,该打针打针该吃药吃药。”

    润生不好意思接钱,他是装病。

    李追远伸手接过钱,放进润生裤兜里。

    “太爷,我待会儿陪润生哥去,去了郑大筒那儿,再去收碗筷和灯笼。”

    “没问题再去收,有问题喊太爷我去。”

    李三江放下了推车把子,抽出一根烟,点燃,按照习惯,他这是要饭后遛弯了。

    “太爷,我陪你去散步。”

    “你早饭还没吃好呢。”

    “我和您一样,昨天吃得太好太多了,今天有点不消化,吃不下。”

    “你昨天也没吃多少,倒是那位壮壮,吃得那叫一个多。”

    正在扒粥吃的谭文彬有些疑惑地抬起头:“大爷,我叫彬彬。”

    “走,太爷,我陪你走走。”

    “嗯。”

    李三江还是喜欢和小远侯散步的。

    李追远则是担心李三江散着散着就去了大胡子家,保险起见,还是盯着一起。

    果然,刚走上村道,李三江步子就朝大胡子家方向走去。

    “太爷,我们去小卖部吧。”

    “这么早去什么小卖部,还没开门呢,待会儿太爷陪你去买东西。”

    “那我们去刘奶奶家看看?”

    “我和刘瞎子平日里没什么好聊的。”

    “那咱去那边走走,那边风景不错。”

    “这村儿里的风景,什么时候分出个好坏来了?走,小远侯,咱去你以后的家看看。”

    “我以后的家……”

    “等丁老头一蹬腿,可不就是你家了么?走,咱去瞅瞅,他蹬腿了没,嘿嘿。”

    “太爷,人才刚乔迁,这么早去打扰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乔迁又不是新婚。”

    往前走了几步后,李三江自己停了下来,琢磨道:

    “好像也对,他身边那个秘书,天知道是用来干啥的,估摸着现在还睡一被窝里没起呢。”

    “就是。”

    李三江脸上露出笑容,加快脚步:“哈,那我就更要去看看了!”

    见哄不住太爷,李追远只得上前抓住李三江的手臂,实话实说道:“太爷,昨晚大胡子家出事了,那整个戏班子包括丁大爷,全部都被剥了皮,死得可惨了。”

    “小远侯啊,你大早上地编什么瞎话呢?”

    “太爷,我说的是真的。”

    “假的不能再假了,呵呵。”

    李追远有些无奈,次次都是这样,关键时候太爷总是不信。

    “小远侯,你看,那群剥了皮的人来了。”

    李追远有些疑惑地抬头看去,一辆满装着音箱设备的卡车,从前面驶来,驾驶室里坐着四个,后头车厢里还站着好些个。

    全是昨天戏班子的人,全都好端端的。

    在看见李三江后,司机还按了按喇叭。

    后车厢上的人,还挥起了手打起了招呼:

    “李大爷,起这么早啊。”

    “对啊,遛弯呢。你们昨儿个表演了一宿,今儿个也这么早啊。”

    “得赶下一趟的活儿呢,车上凑合睡了只能。”

    “那真是辛苦。”

    “回见了李大爷。”

    “回见。”

    李三江和车上戏班子的人挥起了手,很快,卡车就在视野中远去。

    “小远侯啊,下次编故事,你也得编得像样点,这样写作文才能好看嘛。”

    李追远盯着那辆渐渐模糊的卡车,手脚开始发凉。

    不可能的,昨晚他确定不是做梦,不是幻觉,更不是走阴,他是的的确确亲眼见到这群水猴子被剥了皮!

    可刚刚卡车上的那群活人,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三江侯啊,早啊!”

    “早啊,林侯,你也遛弯呐。”

    “对啊,年纪大了,觉少喽。对了,你家的桌椅碗筷和灯笼,我都让人收拾好了,你啥时候来拖回去啊?”

    “下午吧,家里骡子身体不舒服,先让他去看看医生。”

    “哦,这样啊。哟,这不是小远侯么,真乖啊这孩子,这么早就陪你太爷出来遛弯啦?”

    “是啊,我家小远侯最乖最孝顺了。来,小远侯,和你丁大爷打个招呼。”

    其实,先前听到这声音时,李追远的身子就有些僵了。

    此时,他有些艰难地转过身,眼里满是不敢置信。

    因为,

    金秘书搀扶着丁大林,就站在自己面前。

    第四十章

    潘子、雷子曾对李追远显摆过,说有些明星就算穿着衣服,他们也依旧能在脑海中想象出对方光着身子的样子。

    现在,李追远看着自己面前鲜活的丁大林和金秘书,脑子里,全是他们被剥皮后血红蹦跳的模样。

    夏天,清晨,阳光明媚,却忽然冷得想要打哆嗦。

    丁大林弯下腰,面露慈祥的笑容,疑惑道:“怎么了,这就不认得我了?”

    李三江笑道:“咋可能,这伢儿刚刚才跟我说到你咧,说你……”

    李追远当即吓得脊椎骨发凉。

    可此时李三江的话已经到嘴边,也根本无法阻止。

    “……说你上次给他那么大一个红包,夸你这爷爷怪好的咧。”

    “哦,是么,呵呵呵呵。”丁大林发出爽朗的笑声。

    李追远则有些头眩,劫后余生的感觉直冲天灵盖。

    李三江摸了摸李追远的头:“我这伢儿啊,谁对他好,他都记得,不像其他那些伢儿,对他们再好,转头就忘了,哪认得你是谁啊。”

    丁大林点点头:“这论人的。”

    “那可不,有些伢儿,就是天生的白眼儿狼,养不熟。”

    “三江侯啊。”丁大林直起身子,目光从男孩身上挪开,看向李三江,“走,到我那里去坐坐吧,中午在我那儿吃饭。”

    “那怎么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昨儿个办席剩下的菜挺多,别嫌弃,帮我一起吃了。”

    办席后总会留下些剩菜,放久了容易坏,要是自家人口不多来不及吃的话,会在席后第二天再开两桌小席,只请近亲来吃。

    这种席就没什么考究了,冷菜堆一堆,熟菜热一热,品相不好看,却也是好酒好菜。

    李三江:“吃中饭,那也不用去那么早吧。”

    李追远这会儿终于做好了表情管理,也确认接下来自己说话时不会颤音,可刚准备开口给自家太爷找理由推掉这一邀请,抬头就对上了来自金秘书的目光。

    她看着自己,嘴角带着笑意,可眼眸里,却流转出一种空洞和冰冷。

    寻常人很难看出来,可李追远以前就有观察和模仿别人的习惯,在读过《阴阳相学精解》后,对人的微表情观察更为细腻深入。

    刚刚垒起的心防堡垒,此刻又出现了崩塌。

    她没说话,有可能是自己的脑补,可他却真的仿佛看见了无声的警告。

    是针对自己?还是针对太爷?

    亦或者是,

    针对所有可能看出他们皮囊的人。

    “是这样的,我想承包个责任田,租金我一次性付清,但还得挂你名下。”

    “承包多大?”

    “十几亩地。”

    “承包多久?”

    “三十年。”

    “那得去!”

    丁大林笑骂道:“好啊,你个三江侯,就笃定我活不了那么久是吧?”

    “三十年呢,咋可能活那么久,你我这样的岁数,要是再活三十年,这身皮都得皴破了。”

    “呵呵,咱都那么一大把年纪了,又不是年轻人要个形象,皮破了就破了嘛,缝缝补补不照样能用。”

    李追远心里一咯噔。

    他现在真的很怕太爷忽然嘴瓢,真把人家的皮给刺激破了。

    虽然他知道自家太爷身上有福运,但柳奶奶也说过,这福运,也得看地方,看遇到什么,真遇到硬茬子,这福运也没啥子用了。

    昨晚大胡子家发生的事情,其骇人程度,已经超越了李追远的想象。

    眼下自己所经历的,更是将昨晚的事情,推向了更诡异恐怖的层面。

    在这种情况面前,李追远觉得,太爷的福运……肯定扛不住。

    “行,去吧。”李三江用手掌摩挲着自己的下巴,低头看着站在自己身侧的李追远,“正好趁着这个时候,我也把遗嘱给立了。”

    “哟,三江侯,你个无儿无女的老绝户,打算立给谁啊?”

    “我无儿无女,可我有曾孙子不是,我走后,留下的东西,当然是给我们家小远侯的。”

    丁大林再次对男孩弯下腰。

    李追远对他这个动作,极为排斥和抗拒,但还是挤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容。

    这种神情对一个孩子来说,实用性真的很高,无论是对人……还是对鬼。

    “小远侯啊,你瞧瞧,你太爷是真稀罕你啊,你长大了,可要好好对你太爷哦。”

    “嗯,我会的。”

    丁大林直起腰,动作一顿。

    金秘书伸手将其搀扶住。

    李追远注意到,金秘书的右手在丁大林的后脖颈处,左手在丁大林下腰侧部,她不是手掌扶,而是抓,五根手指绷起,很用力。

    像是在把崩裂的什么东西,给强行捏合回去。

    “咋了,林侯?”

    “这老腰,不行了哦。”

    “晚上床上少打滚嘛。”

    “三江侯你个老东西,走吧,跟我家去。”

    说着,丁大林就把手伸向李三江。

    李三江主动接住,换他来搀着。

    两个老人,就这么一边说着话一边并靠着往前走。

    “走吧,小弟弟?”金秘书将手,放在了男孩肩膀上。

    “我的暑假作业还没……”

    “你太爷要给你立遗嘱,所以,你今天是必须去的。”

    “……还没买橡皮,之前的橡皮不知道落哪里去了。”

    “走,阿姨给你买。”

    “不用了,我有钱。”

    从这里去大胡子家,正好顺路经过张婶小卖部,靠近时,金秘书停下脚步。

    李追远走到柜台前,正准备开口要块橡皮交差,自小卖部棚子后头蹦出来一道身影,是谭文彬。

    这家伙图捷径,没走村道,是从田埂那儿穿过来的。

    “哟,小远哥,买啥呢,来,我给你一起付了。”

    “橡皮。”

    “婶儿,拿块橡皮,再拿瓶风油精。”

    张婶把东西递过来,谭文彬给了钱,把橡皮递给李追远后,他赶不及地扭开瓶子,往自己脖子和手臂上开始涂抹。

    “昨晚看你们痒得厉害,弄得今儿个我自己也觉得有些痒了,我怀疑是润生传染给我的。”

    “彬彬哥,你回去吧,告诉润生哥和柳奶奶他们,我和太爷去丁爷爷家吃饭去了。”

    “啥,你还要去水……哦哦哦!”

    李追远抓住谭文彬的手,指尖抓住他的掌心肉,用力一扭。

    而这时,站在远处的金秘书,也走了过来。

    谭文彬先前是从小卖部后头出来的,还真没注意到她也在附近,吓得继续叫起:

    “……哦哦哦!”

    金秘书继续靠近。

    “……要水是吧,给你买,哥给你买,婶儿,来两瓶健力宝。”说着,谭文彬还故意看向走过来的金秘书,“姐,你要一瓶不?”

    金秘书摇了摇头。

    “嘿嘿。”谭文彬再次付钱,然后将一瓶健力宝递给李追远。

    “谢谢彬彬哥,那你回去吧,记得给家里人说,我和太爷不回来吃中饭了,不用给我们做。”

    “好。”

    这时,金秘书忽然开口道:“一起去吃吧。”

    谭文彬愣了一下。

    金秘书:“昨天看你吃席上的菜,吃得很开心,中午还有,一起去吃吧。”

    “那不好吧……”

    “走吧,一起走,他们要走远了。”

    金秘书伸出手,分别搭在一大一小两个男孩肩上,催促他们前进。

    这是一种,不容拒绝的态度。

    李追远都没料到,昨天谭文彬的席上的吃相,居然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他但凡昨儿个吃席能斯文点,可能就没现在的事儿了。

    不过,目前来看,谭文彬应该只知道水猴子的初版讯息。

    那是自己昨晚和润生出发去大胡子家前,告诉他的。

    昨晚回来后,他想要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自己那时不想重新回忆和讲述,就让他去问润生。

    润生应该也和自己一样,暂时不想再提起那个恐怖的场景,没来得及告诉他。

    否则,要是他知道的话,在看见金秘书时,怕是会如同裤裆里塞二踢脚,直接吓得跳起来。

    走着走着,金秘书开口道:“家里是还有人么,让他们中午一起过来吃吧,不用做饭了。”

    李追远忙拒绝道:“不用了,家里就剩下给太爷做工的人了,不算亲戚。”

    “那好吧。”

    接下来的路途中,谭文彬逐渐放开起来,甚至主动找起话题说起了话。

    李追远觉得,彬彬心里应该还挺骄傲。

    他大概自觉是警察的儿子,有着遗传的反侦察意识,能在水猴子面前谈笑风生。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会演戏还不会露怯。

    就这么一路走到大胡子家门口,刚上坝子,李追远目光就是一滞。

    坝子正前方就是鱼塘,此时,塘水丰沛,和昨个白天一模一样。

    本该被抽干水挖掘开的鱼塘,复原了;

    本该被剥皮死去的一群人,一个个的全都又活了。

    自己记忆里的那个画面,此刻在逻辑上越来越向幻觉梦魇靠拢。

    当这个世界以非常理的方式展现在你面前时,人们通常会先开始自我怀疑。

    然而,李追远很确信,那绝对不是梦,昨晚的那一幕,就是真实发生过的。

    鱼塘应该是昨晚又被填充回去蓄回了水,死去的人就是死了,至于现在还活着的他们到底是什么……他也不懂。

    村长和村里几个乡老到了,大家坐在坝子上的长凳上,围成一圈,聊着天说着话。

    金秘书端来了一个小茶几,上面摆着瓜子花生和糖果。

    李三江顺手抓了两把,一把递给李追远,另一把则递给谭文彬。

    丁大林对他们说:“去楼上看电视吧,房间里有,等到要吃饭时,再喊你们下来。”

    李追远摇头:“家里有电视呢,太爷买了。”

    李三江挺起胸膛,骄傲地说道:

    “那是,我给伢儿买电视看了,不过这伢儿爱学习,平日里也不怎么看,就便宜了家里的骡子天天守着电视机。”

    其实,李追远是不想脱离人然进入这里,就意味着危险,而且坝子上的这批老人绑在一起,也没多少实际作用,可至少能起到一点心理安慰。

    感性让他自见到他们起就陷入恐惧之中,可理性告诉他,局面,还有的救。

    毕竟,自己等人以及村长他们,没有一来到坝子上就被直接脱皮。

    如果只是想要把人引来杀了,他们刚刚就可以动手了。

    能坐这儿聊天,而且还真聊起了土地承包的细节问题,证明他们是有自己的目的和规划的。

    那么,只要不违反他们的规则,自己和太爷,以及彬彬,兴许还能安全地回去。

    村长这时有些为难地开口道:“可是,一口气承包三十年,会不会太久了,村里也不太好交代。”

    丁大林说道:“承包费可以每年递增嘛,你给我一个最后具体的数就行。”

    李三江对这件事很是积极,他是认为丁大林活不了那么久的,自己也活不了那么久,那这土地承包以后,不就还是小远侯的?

    “我说,人家要三十年就三十年嘛,大不了具体合同村里公示出来,大家都知道了,以后也就没人传闲话了。”

    金秘书此时已回了屋,应该是去准备午饭了,家里就她和丁大林,因此只有她一个人能忙活。

    而丁大林又把注意力从自己身上挪开,李追远觉得轻松了不少。

    擅自离开这里,他是不敢的,任何出格的举动在此时都显得格外危险。

    真逼急了他们,大不了现场人都换一次皮,既然能让戏班子那帮人又活过来,那把村长给活过来应该也简单,不会耽搁土地承包的事。

    确保自己身影还在他们视线范围的同时,李追远走下了坝子,开始在鱼塘前的空地上转圈。

    他知道这个圈不能一直转,否则会显得自己很傻。

    这个时候,最适合的应该是玩点游戏,但问题是,自己兜里向来不会放小孩子玩的东西。

    但好在,他没有,有人有。

    谭文彬应该是看懂了小远哥的意思,他将手伸入口袋,掏出了一把五颜六色的弹珠。

    “小远,我们来玩这个吧。”

    “好呀。”

    李追远第一次发现,原来幼稚也可以变成天使。

    一个准高三大男孩,兜里居然会装着弹珠,怪不得你爸会给你买果冻吃。

    二人弯下腰,开始玩起了打弹珠。

    李追远原本只是想借机近距离观察一下鱼塘,他相信,再完美的复原,终究才过了半天,肯定会留下痕迹。

    但玩着玩着,谭文彬却渐渐进入了状态,只见他一弹一个准,每次都高兴地鼓掌为他自己欢呼。

    这动静,不时引来坝子上一群老人的注意。

    他们指指点点,嘴角都带着笑意。

    大部分小孩子都会有相似的经历,那就是自己和伙伴们玩耍时,身边经常有大人站在旁边就这么看着,一看就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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