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往美好的方向去想,这通电话,是她的最后倾诉。

    虽然充斥着难听、谩骂与诅咒。

    同时,的确带有一种恨,甚至是嫉妒。

    她的人皮已经彻底破了,她也想撕去自己儿子的皮。

    所以妈妈,你是想在彻底沉沦后,再给自己寻找一个同类么?

    愤怒么?

    有的。

    但是否强烈,李追远不知道,因为他能理解。

    因为这就是绝对的理性。

    她以自己的实践证明,再多的挣扎都是无用无意义的,所以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替自己省去这一过程。

    但李追远又很茫然,因为她不该把自己送回来的,不该把自己送回南通的。

    有时候,不要听别人说了什么,还得看她做了什么。

    继续留在京里,继续上少年班,继续按部就班的学习,按部就班的毕业,按部就班的分配工作单位……

    只要按部就班下去,自己就能更早地,和她变成一样的人。

    她只需要什么都不做,就能把自己变成她,因为,自己比她那时候犯病早,也比她严重得多。

    但她还是将自己送回了老家,她说她这辈子都不会回来。

    是因为这里,是你心中一直保留的最后幻想么?

    这是你对我的,最后保护和期待?

    你觉得,这里的生活,才是让你犯病比你儿子晚,还能结婚生子过一段正常人生活的原因?

    李追远双手抱住头,表情痛苦:还是说,这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润生看见男孩的身子开始前后摇晃,他似乎想要栽进水渠里。

    李追远确实想摔进去,跳入水渠中,一边拍打着水面一边哭闹,他认为自己这会儿应该发泄一下。

    可最终,他的身形还是止住了,因为他觉得这么做很幼稚。

    李追远侧过脸,看向蹲在自己身侧的润生。

    润生哆嗦了一下,马上挪开了自己的视线,他不敢和这双眼睛对视。

    李追远看着润生手里的那根香,他伸出手,轻轻将燃烧的香尖握住。

    灼痛感很快传来,可男孩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

    直到,来到一个临界点。

    “嘶……”

    男孩终于松开了手,面露痛苦。

    “好疼……”

    声音,也变为委屈的童声。

    润生回过头,他刚刚感知到了手中香烛的晃动,再看看李追远手心处的伤口,马上焦急自责道:

    “对不起小远,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润生以为是自己刚转过头时,不小心让手里的燃香烫到了男孩。

    “没事,润生哥,是我自己好奇抓了一下。”

    润生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小远这个时候还为了不让自己自责,编出这样一个蹩脚的理由。

    他更加愧疚了,自己居然还想东想西,认为小远刚刚的眼神很可怕。

    李追远则看着掌心的伤口。

    病情,已经加重到开始寻求自残了么?

    李追远站起身,说道:“润生哥,我们回去吧。”

    “你的伤口……”

    “没事的,我会找刘姨要点药膏敷上。”

    走回家,坝子上的大家伙还在吃着饭,应该是故意放慢的速度,等自己回来。

    “小远啊,是妈妈的电话么?”

    “嗯,是的,太爷。”

    李追远坐了下来,一边拿起筷子吃饭一边讲述自己和妈妈的对话。

    他表现得很开心很欢喜。

    和所有正常孩子一样,总会有一个时期,父母就是他们的偶像,开口闭口都是“我爸爸”“我妈妈”如何如何。

    李三江听得很开心,不时插着话,每次李追远都会给予他回答,这让李三江更开心了,不停地用筷子敲着碗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哈哈哈。”

    刘姨也很高兴,她的性格本就偏开朗,很乐见家里的氛围变轻松些。

    就连柳玉梅,也对着李追远问了几句。

    心中感慨,这小孩子甭管再怎么聪明,终究是改不了孩子的天性。

    润生边啃着香边吃着饭,看着李追远如此的表现,就下意识地认为先前回家路上的沉默,只是小孩子想妈妈了。

    他没有爸爸妈妈,只有爷爷,所以看着李追远对众人不停地讲述,他的脸上也逐渐露出了憧憬的神情:

    原来,有妈妈是一件如此幸福的事。

    只有阿璃,默默地放下筷子。

    她喜欢看男孩的表情,可面前兴奋高兴的男孩,眼里没有光。

    饭后,李追远强行带着李三江去郑大筒那里开了些药。

    本来打一针效果更好,但李三江死活不愿意。

    回来后,一切照旧。

    润生坐在电视机前,一边看着电视一边抽着香烟。

    刘姨打扫好厨灶后,忙着给扎纸上色。

    阿璃被李追远哄着,跟柳奶奶回屋睡觉。

    李追远在屋后,认真扎完了马步。

    回到二楼时,看见李三江正往手里倒着洗衣粉。

    水缸边的石板上,摆着一盆热水,挂着一条帕子。

    “太爷……”

    “太爷我又被报喜了。”

    “恭喜。”

    “去去去,细背锹儿!”

    “呵呵。”

    因为妈妈的电话打了个岔,李追远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的福运问题,还没解决。

    可惜,没办法直接问太爷,因为太爷自己也不懂。

    所以,这场耗费了这么多福运的交易,到底买卖的是什么?

    李追远走回自己卧室,打开台灯,拿出了《柳氏望气诀》。

    翻开,皱眉。

    他想念魏正道的字了。

    自己从地下室里拿出这么多套书,只有魏正道写的,自己看得最舒服。

    强忍着不适,一页一页认真往下看。

    也不知道是自己开始逐渐适应了这种狗爬体的神韵,

    还是《柳氏望气诀》的内容确实玄奥神秘。

    李追远越看越有滋味,渐渐停不下来。

    这本书讲的,是江河湖海的风水之道。

    很特殊的一个门类,因为正常意义上的“风水”,格局比较开阔,水则是其中之一,更主要的还是山峦陆地。

    毕竟,无论是活人居住还是死人长眠,基本都是在陆地上。

    而这本书,主打的就是水系,里面涉及到水葬、水狱、水劫等等方面,山峦陆地反而成了补充。

    从实用角度的某方面出发,可以打个比方:

    其他风水书,真的读懂读进去了,你能在游历名山大川时,心生感应:这里,可能有古墓。

    这本书读完,你坐船时,站在船头,偶有所感,也能伸手一指:这里,可能有死倒。

    李追远没急着一直把柳家的书看下去,而是又拿起《秦氏观蛟法》看了看。

    发现主题是一致的,看来,柳家秦家当年,应该都是江上同等地位的大家族。

    主题一致,但路线方法不同。

    这对于学习者来说,有着极大好处,可以互相印证,加深理解。

    只要两本都读懂了,那自己对江湖风水的认知,将变得极为深刻。

    看了一眼时间,到自己睡觉的点了。

    李追远放好书,关上台灯,拿着水盆去洗了个澡,然后回到卧室,躺上床,折好被子,躺下,睡觉。

    一刻钟后,李追远坐起身,他睡不着。

    再强大的行为逻辑惯性,也压不住妈妈这通电话对自己内心的影响。

    推开门,走到露台,在藤椅上坐下,李追远看着漆黑的夜空,发着呆。

    不知过了多久,东屋的门被柳玉梅打开了,看着要走出去的孙女,只能来得及给她身上挂了一件披风。

    抬头,看见坐在二楼阳台上的男孩,柳玉梅心里五味杂陈。

    这是白天在一起还不够,晚上也要一起玩了?

    可看着男孩漠然的神情,她又有些疑惑:这孩子晚饭时不还好好的么,怎么现在成这个样子了?

    是晚上睡觉时想妈妈了么?

    虽说孩子的天性归天性,但柳玉梅觉得这个小男孩,不应该这么脆弱才是。

    这副模样整得,活脱脱自家阿璃以前坐门槛后的翻版。

    很快,她看见自家孙女的身影出现在了二楼,女孩在男孩身旁的藤椅上坐下。

    过了会儿,女孩居然主动将身上的披风,分了一半,盖在了男孩身上。

    柳玉梅瞪大了眼睛,自家孙女,居然会主动做出关心人的举动了?

    住李三江家也有段时间了,但阿璃的病情也只是控制住了,没再恶化下去,至于好转,那是半分没有的。

    也就只有在那小子也住进他太爷这里后,阿璃的病情才出现了好转的迹象,像是一块冰上,终于挂出了水珠。

    可再怎么好转,也比不过今儿个的这一天一夜!

    先是会点头摇头进行表达了,现在还能做出这种主动关怀的举措。

    柳玉梅抬起头,不让泪水着急溢出眼眶,她是真真切切看到了,孙女病情恢复的希望,似乎,真的不用太久了。

    她走进屋,坐到供桌前,手指着他们:

    “阿璃会生病,也是因为你们的不负责任,但凡你们当年留下一点灵来按传统庇护,阿璃也不会变成那样。”

    拿起帕子,擦了擦眼泪,柳玉梅带着哭腔道:

    “早知道砸你们的牌位对阿璃病情有用,我早该把你们都劈了当柴烧了。”

    ……

    李追远不知道女孩是什么时候来的,她好像已经来了很久,自己背上,也被盖上了东西,暖暖的。

    “你来啦?”

    女孩看着男孩,这次她主动去握住男孩的手,然后她似乎察觉到什么,低下头的同时,将男孩的手掌掰开。

    掌心中,有一道伤口。

    女孩指尖,摩挲着它。

    这是难得的温情,李追远嘴角忍不住露出了笑容,但这笑容,很快就僵住了。

    因为女孩的五根手指全部抵在了自己掌心,五根不长不短的指甲,直接刺入了自己的皮肉。

    “嘶……”

    李追远痛得站起身,身体都几乎扭了过来。

    “阿璃,我痛,我痛……”

    都说十指连心,但掌心处,也依旧是软肉敏感,女孩的五根指甲,深深扎入了肉里,而且还在持续发力。

    这滋味,如同用钉耙在犁手。

    先前蹲水渠旁的自己,主动伸手攥住润生手中的燃香,那会儿是真不觉得痛,因为那会儿的自己不正常。

    可现在,自己是正常的。

    求饶在此时似乎也失去了作用,一向最听自己话的女孩,在此时,仿佛无视了自己。

    她的睫毛在跳动,她的身体在颤抖,她眼里的光泽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麻木。

    一股危险的气息,自她身上散发出来。

    以前,她每次要暴起时,男孩都只需要握住她的手就能安抚,可现如今,是男孩的手,正在加剧她的暴起。

    李追远将自己的手从女孩那里抽出。

    女孩身体,逐渐恢复平静,眼睫毛也不再跳动,眼帘低垂。

    她转过身,向楼梯口走去。

    原本盖在二人身上的披风落了下来,李追远捡起来,想给女孩披上去。

    但随着他的再次靠近,女孩停下了身子,背影开始颤动。

    李追远不得不停下脚步,甚至,还往后退了几步。

    女孩恢复正常,继续向前走,身影没入了楼梯。

    很快,女孩出现在了坝子上,东屋的门本就没关,她走了进去。

    李追远站在二楼,手里还拿着那件红色披风。

    以前,女孩总是很喜欢收藏一切和他们有关系的东西,现在,她不仅排斥与自己的接触,还排斥沾染过自己的东西。

    李追远低下头,看着掌心中血淋淋的五道口子,还在流着血。

    他很疼,却并不生气,反而很愧疚。

    左手手指抹开了血污,让中心区域的那块烫伤露出。

    他知道女孩为什么忽然生气了。

    因为她发现,原本寄托希望在帮着自己爬出深渊的人,居然在主动往深渊走去。

    这个世上最大的酷刑,就是于绝望中,先给予你希望,再亲手,将这团希望掐灭。

    她本来,都已经习惯了。

    李追远去冲洗了一下伤口,简单找了块干净的布条做了一下包扎,然后回到自己卧室。

    往床上一躺,也不知道真的是睡意袭来了,还是他潜意识里渴求一觉之后天亮了,一切就都会复原。

    总之,他睡着了。

    他睡得很浅,好多次都在短暂的睡眠后因莫名的心悸而惊醒,但他没有睁开眼,强迫自己继续睡下去。

    终于,在不知多少次后,隔着眼皮,他感受到了清晰的光感。

    天,亮了。

    侧过头,睁开眼,门口椅子上,没有人。

    李追远拿着脸盆,走出卧室,路过太爷房间时,隔着纱窗门,看见太爷不在床上。

    洗漱后走下楼,也没能在一楼桌子上看见润生。

    自己今天,也没睡太晚,怎么大家都起得这么早?

    李追远走上坝子,刘姨走厨房走出来:“小远,早啊,过会儿就吃早饭了。”

    “刘姨,我太爷呢?”

    “早上天还没亮村长就过来了,喊你太爷去镇政府,说有急事,润生就载着你太爷去了。”

    李追远点点头,然后目光看向东屋。

    东屋门槛后面,一袭黑色裙子的女孩坐在那里,她双脚放在门槛上,目光平视,没有丝毫情绪。

    “小远,小远,你快点过来。”

    早上,孙女没像往常那样早起,她就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

    等起床梳妆后,居然拿起板凳坐门槛后面了。

    刹那间,柳玉梅只觉得天塌了!

    现在,她唯一指望的就是男孩了。

    李追远向东屋走去,刚靠近了一些,女孩身体就开始颤抖,双手不自觉地缓缓攥起,眼眸深处,也泛起了红色。

    柳玉梅马上伸手制止李追远靠近,上前蹲在孙女身边,不停细语安抚。

    孙女这反应,比以前陌生人靠近时,更剧烈。

    李追远往后退了一段距离,在看见女孩在柳奶奶安抚下平复下来后,他咬了咬嘴唇,深吸一口气。

    是的,和自己睡前想的一样。

    一觉之后,

    都复原了。

    ……

    “啥,你们再给我说一遍,我没听清楚!”

    李三江坐在民政局办公室里拍着桌子,他其实听清楚了,但他不敢相信。

    民政局的主任和几个工作人员,只能耐心地对他又讲了一遍,哪怕这已经是第四遍了。

    他们也是接到上级通知,有件事需要特事特办急批,因此早早地就来单位等着了。

    其实,他们在看到传真过来的文件后,也感到了万分不理解。

    这年头,居然还有这种操作的?

    “大爷,你是叫李三江吧?”

    “我身份证户口簿都带来了,你说是不是吧?”

    “是是是,其实,事情就已经很清楚了,现在,就看你愿不愿意签字了,你要是不愿意,我们就把这些文件打回去。”

    李三江有些茫然地拿起笔,

    问道:

    “是不是我这字签下去,小远侯就落入我户口了?”

    第三十五章

    “润生侯,前面口子停一下。”

    润生停下三轮车,弯腰伸手将刹车把提起。

    李三江从口袋里掏出钱,也不数了,递给润生:“去那边买点包子,再去隔壁店里给我买瓶酒。”

    “啥,大早上地喝酒?”

    “叫你去就去,哪来那么多废话。”

    “好嘞。”

    润生把包子和酒买回来。

    李三江用牙咬开瓶盖,甩头的同时吐出,然后拿起酒瓶,喝了一大口。

    “额……额……呼……”

    大早上的这一口闷后劲太大,他不得不连咬了好几口包子,这才压了下去。

    “你咋不吃?”

    “大爷,早上走得匆忙,我没带香。”

    “那你还买这么多包子,等带回去都凉了。”

    “凉了也好吃,这可是肉包子!”

    “走走走,归家,归家去。”

    “那您坐好喽,别喝到兴头上摔下去。”

    李三江白了他一眼,又举起酒瓶入了一口。

    再想咬一口包子时,却打了个酒嗝儿,然后整个人忽的,神情落寞了下来,眼里也噙着泪,只得扭过头,伸手拉过润生的背心,擦了擦。

    润生回头一看,问道:“大爷,你不该高兴么,怎么又哭上了?”

    “高兴,我高兴个屁。”

    “小远不落大爷你户口了么,这还不叫高兴?”

    “老子户口有个屁用,能比得上城里户口,能比得上京里户口么?”

    “京里户口怎么了?”

    “怎么了?就像是好不容易鲤鱼跃龙门上去了,结果他娘的又从龙门跳下来变回鲤鱼了。”

    “做鲤鱼也挺好,这样小远就不用走了。”

    李三江叹了口气,抬起手,给自己来了两记嘴巴子。

    自己一早就被村长喊去了民政局,一进去就被几个工作人员围住,文件摆面前,说是小远侯他妈要求的,要把孩子户口转自己这里。

    自己当时只觉得莫名其妙,虽然他是真心喜欢这孩子,可绝对不可能干这种断孩子前程的事儿!

    但人家的意思是,小远侯她妈好像出了啥事,这孩子户口问题必须得解决,他今天要不签字,文件退回去,那小远侯就得成黑户,以后学都上不成。

    这红脸白脸的一逼一急,李三江晕乎乎地就把字儿给签了。

    现在虽然喝了酒,可脑子经风一吹反而清醒了些,就算孩子北爷爷那边不要,要落下去也得落李维汉那儿啊,落自己这儿算个什么事?

    虽然孩子现在住自己这里,但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不过,现在是有关系了。

    李三江低头看着脚下的袋子,里头装的是户口簿等文件。

    “他娘的,今儿个公家单位的工作效率咋这么高?”

    抽出户口本,翻开,看着自己户头下面多出的一个名字。

    李三江心里是五味杂陈,这老李家好不容易出了只金凤凰,飞到京里去了,还下了个蛋,结果这蛋又丢老家来了:

    “唉,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

    ……

    “得,才一夜,怎么就都回去了。”

    柳玉梅手里端着茶杯,茶凉了,也没喝。

    看着坐在门槛后一动不动的孙女,她只觉得嘴里发苦,这茶喝进嘴里,就更苦。

    昨晚她还喜极而泣呢,早知道留点眼泪了,现在她想哭都哭不出来。

    抬头看向二楼露台,男孩坐在藤椅上,认真看着书,只是偶尔会在翻页时,低头往下看一眼阿璃。

    柳玉梅心里很想骂人:你小子别只光看呀!

    要是普通孩子之间闹个架,互相喊一声:“哼,我再也不和你玩了!”

    然后就赌气似的互相不理,这倒挺常见也挺正常。

    可柳玉梅却知道,这种事儿不会出现在自己孙女身上,更不可能出现在那男孩身上,那孩子又聪明又沉稳,干不出这么幼稚的事儿。

    所以,俩人到底怎么了?

    犹豫再三,柳玉梅还是站起身,走入主屋。

    平日,她是不会进这里的,更不会上二楼,可今天,她不得不破例了。

    眼瞅着阿璃一切稳步向好,忽然间又回到最初的状态,她这颗心就像石头被烧得滚烫后被浇了一盆水,快痛裂开了。

    她必须得问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也不是她厚此薄彼,出了事儿就一定要找男孩问,她要是能从阿璃嘴里问出话来,还用住到这儿?

    她走近时,男孩也拿着书站起身。

    “小远,奶奶来找你聊聊。”

    “奶奶,您坐。”

    柳玉梅在以前阿璃的那张藤椅上坐了下来,眼角余光扫了一眼男孩手中的书,只觉得一片鬼画符,根本看不懂写的是啥玩意儿。

    “看书呐?”

    “嗯。”

    李追远很有礼貌地将书放在自己身侧,半侧身朝着柳玉梅做认真倾听状,嗯,他刚刚看的是《柳氏望气诀》。

    “你和阿璃,是怎么了?”

    “奶奶,是我的错。”

    他昨晚受打击很大,因为李兰电话里的那些话。

    李追远低下头,看着被自己包扎过的掌心。

    自己是阿璃的阳台,她鼓起勇气走出黑暗,来到阳台上,开始小心翼翼地观察和接触这个世界。

    就在昨天,阿璃发现阳台上出现了砖,意味着这座阳台,可能要被封死。

    难以想象,女孩昨晚在看见自己掌心自残出的伤口时,她到底有多绝望。

    她已经自我囚禁在漆黑的枯井下,有一天上面放下来一根绳子,还有个人在井口不停地和她说话聊天,正当她准备顺着绳子往上爬时,却发现头顶上,那个一直鼓励她的人,抓着绳子下来了。

    李追远知道,因为女孩曾满眼都是自己,所以自己的沉沦,对她的伤害打击也就更大。

    不,她昨晚上来了,她是想陪伴自己的,她不是怕自己消沉,她是无法接受自己放弃。

    像李兰那样,放弃挣扎,自暴自弃。

    她眼里的光,是自己,可自己昨晚,却将它熄了。

    “嗐,现在较真谁对谁错做什么,奶奶是想问你,小远,你还有办法么,让阿璃变回前些天那样,可以么?”

    “有的。”

    柳玉梅面露激动:“真的么,要怎么做?”

    “现在还做不了,奶奶,我需要点时间。”

    “你需要时间……那个,具体做什么呢?”

    “看书。”

    “看书?”

    柳玉梅微微皱眉,她怀疑面前的男孩是在消遣她,可转念一想,忽又觉得很有道理,在她的印象里,好像之前就是男孩在这二楼看书,看着看着,阿璃就主动走向他了。

    难道自己孙女,喜欢书生气息?

    柳玉梅思忖起来,是因为自己喜欢让阿璃穿古装自己平时也喜欢看《西厢记》这类话本的缘故么?

    “奶奶,阿璃已经回屋了。”

    “什么?”柳玉梅向下看去,发现阿璃还坐在门槛后面,根本就没动,“不还在那么?”

    “得想办法把阿璃再喊出来,我才好当面对她道歉。”

    柳玉梅有些无法理解,但看男孩说得很有条理,她又莫名感到心安。

    “那你,好好看书吧。”

    “好的,奶奶。”

    柳玉梅下去了。

    李追远再次拿起《柳氏望气诀》,这鬼画符般的字啊,视线挪开一会儿,就又得重头找感觉,要不然根本就看不懂。

    又读了一页,翻页时,李追远看向楼下的女孩。

    对女孩的忽然“离开”,他没有丝毫的不满,他很喜欢这种被需要的感觉。

    自己终于有一副,无法摘下来的面具了。

    李兰,你找寻失败的,我找到了。

    回到楼下的柳玉梅,神情也变得轻松了一些,给自己重新泡了一壶茶。

    恰好这时润生骑着三轮车上了坝子。

    “大爷,到家了,咱们到家了,大爷,你醒醒,你醒醒。”

    柳玉梅上前问道:“怎么了?”

    “太爷喝醉了。”

    “哟,这是出门喝早酒去了?”

    “喝着喝着就醉了。”润生将车里的空酒瓶拿出来,瓶口向下,是真没一滴了。

    “你背他上去吧。”

    “哎。”

    润生左手抓住李三江肩膀,右手顺势一顺,整个人随之一颠,李三江就上了他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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