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下一轮发牌时,牌几乎就发在了李追远的面前。

    这一幕,让桌上不少人都注意到了,他们是有些不满意的,润生还能算小伙子了,可润生身边这孩子也实在是太小了。

    不过他们既然坐在一起,也就不便再说什么,毕竟,父亲打牌时把儿子抱怀里让儿子摸牌的都有的是。

    李追远拿起钱,丢上去,跟着小闷了一手。

    “这孩子是谁家的啊,长得真白嫩。”

    “衣服也不错哦,穿得挺洋气。”

    桌上人开始对李追远进行评价。

    李追远脸上露出了腼腆的笑容。

    这些人不知道的是,即刻开始,牌桌上所有人,对眼前的小男孩,都是处于“明牌”状态。

    这不算作弊,因为“察言观色”本就是炸金花的玩儿法。

    闷了一圈后,有人看牌丢了,有人看牌继续跟。

    李追远掀开自己的牌,是一对5,比较尴尬的牌,不过,看牌跟的那两个,一个是小牌诈一下,一个没自己大。

    三个人看牌跟了,余下的也都不闷了,开始看牌。

    李追远心下放心了,因为他“看见”了,全场自己牌最大。

    最终,唯一剩下的那家,还想加大筹码吓唬一个小孩,却没吓成功,最后开牌输了,润生站起身,把钱撸回来,然后请下位的人帮忙洗牌,再请上位的人帮忙切牌和分牌。

    因为李追远个子小,而润生抓牌的手笨,连分牌都不利索。

    同时,这也是为了避免赢钱后可能会出现的麻烦。

    下一轮。

    李追远闷完一手后,看牌,一对A。

    然后接下来每个看牌人的神情都落入他眼里,四圈后,还剩下五个人。

    让李追远有些意外的是,那四个人,都是10以上的大对子,但自己也不慌,毕竟对子归他管。

    因为牌都不错,又熬了几圈后,互相开,最后,李追远靠一对A赢下所有对子同行。

    钱池里,也很丰厚,润生起身收钱时,激动地呼吸都在颤抖。

    第三轮,老规矩,闷一手后,看牌。

    金花,而且还是顺金。

    这个牌,还有什么好说的?

    但几圈下来后,李追远发现还真有要说的,因为排除自己余下五个人里,两家顺子,三家金花。

    李追远不禁在心里感慨:这么配合的么?

    这一轮,大家上得更多了,也更持久,最终,没意外,李追远赢了。

    被开牌时,李追远还装作很是纯真地问道:

    “是不是还有喜钱啊?”

    润生站起身,心里几乎在大喊:好多钱,好多钱!

    其实玩这个,不是拿大牌就能赢很多,有时候拿大牌没人跟都丢了,可能就只能收个底。

    只有好几家牌都不错时,钱池才能厚,血腥厮杀后,赢家才能吃得流油。

    下一轮,闷一手,看牌。

    李追远表情一直都是腼腆,但心里还是起了波澜。

    666,豹子。

    自己今天手气,有点好啊。

    然后,随着大家都开始看牌,李追远“确认”了,其余还在的5家里,2家顺金,2家金花,1家顺子。

    这……

    无法避免,一场腥风血雨被掀起。

    最终,李追远和最后一个主动开自己的人开牌,牌桌上所有人都傻眼了,包括附近桌子上打牌的人也都离桌来看。

    豹子虽然不太常见,但也不罕见,可拼成这样的,是真的少有。

    “新手火气旺啊,看来。”

    “这孩子,今儿手气真好。”

    “哟,这已经赢了多少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李追远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今天牌运好像确实好啊。

    润生已经把旁边瓜子袋子里的瓜子倒出去,用袋子装钱了。

    他忽然感到疑惑:小远和自家爷爷,赌的是一样的博吗?

    自他懂事起,他都没怎么体验过赢钱是什么感觉,更别提这种赢法了。

    下一轮,继续闷一手,看牌。

    李追远发现有点不对劲了,因为他拿到了:AAA。

    然后,三轮过去,都看牌了,没一个人丢。

    李追远“看了看”他们的牌,确定非常对劲了。

    除自己外9个人里,5家豹子,4家顺金。

    李追远怀疑自己是中邪了。

    他摸了摸口袋里自己画的符纸,好想拿一张给自己脑门上贴一下,看看变没变色。

    接下来,牌桌上已经不是血雨腥风了,而是江湖浩劫。

    大家一是前几轮基本都在李追远这里出过血,眼下拿到这牌,都有种“天命在我”的使命感。

    没人留手,没人留情,也没人心善劝一句别人见好就收。

    最高码,一轮轮毫不犹豫地往里投。

    有几个人自己手里钱不够,将牌透给站在自己身后看热闹的人看,让对方入股享分红。

    李追远只觉得自己往上放钱都放得手臂有点酸了,这一轮,才终于迎来了结束。

    当连续被几家看牌,都是以对方丢牌后,其实牌桌上的氛围就变得有些压抑了。

    到最后,三张A摆出来,最后那家人,几乎哆嗦得瘫倒在了地上。

    有人想嘀咕出老千,却说不出口,因为这俩人,都没自己洗过牌,都是由上下家帮忙,而这上下家,输得最多。

    不过,现场之所以还能保持着相对安静,是因为润生站了起来。

    润生感受到了威胁,而赢下这么多钱,让润生也进入了兴奋状态,他的眼睛已经在泛红,身上散发出昨天对付那两个被鬼上身混混时的气息。

    李追远敢在这里赢钱,也是因为身旁有润生在。

    不过,他也没想到会发展成这样,因为全程他准备好的手段,从事后诸葛亮角度看,是毫无用处的。

    李追远问道:“还玩不玩?”

    他打算故意输一些回去,要是输得太慢,待会儿就退一半回去。

    “玩,继续玩,不过今天这牌旧了,换副新牌。”牌桌上一个留大胡子的中年人示意大家坐下,然后和坐在李追远上下位的那个人使了个眼色。

    他们平时打牌不会合作,要合作也是在年关时,但今天,不得不这么做了。

    新牌被拿来了,下位洗牌,上位切牌,然后代为发牌。

    李追远照例闷一手后,看牌,三张Q,豹子。

    而对家,他的神情告诉自己,他手里拿着最大的牌。

    他们出老千了。

    他们不知道,自己认为很滴水不漏的目光交汇,在李追远这里,如同大声喧哗。

    “不要了。”

    李追远将牌扣上,直接扣进牌堆里,顺便打散。

    “什么?”大胡子猛地站起身,指着李追远喊道,“你出老千!”

    他是通过自己出老千,证明了李追远确实在出千,否则谁会把豹子就这样丢了?

    “润生哥,把桌子钱,茶杯钱,和清洁费拿出来。”

    “啊?”润生有些疑惑,但还是听话地照做,估算了一下价格后,把钱从袋子里取出,放在桌上。

    李追远起身,离开桌,说道:

    “砸桌。”

    “砰!”

    拳头落下,桌子碎裂。

    这不是普通人地掀桌子,也不是情绪发泄式地拍桌,这种大圆桌直接被捶崩碎的场景,直接将在场所有人都震慑到了。

    李追远很平静地看着一脸狼藉的地面,出千的不是自己,但他需要解释么?

    不需要的。

    “走吧,润生哥。”

    “哎!”

    润生脸上露出阴惨惨的笑容,还伸出手,指了指在场所有人。

    这是他在前天晚上县台放的《赌神》里学的,可惜小远不涂抹发油,要不然就是他心中的发哥。

    大胡子不敢上前,却站在原地,颤声道:“我们要报警察!”

    这很滑稽,这种堂口民不举官不究,可真要追究起来,那必然是违法的,还得没收所有赌资。

    李追远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

    “镇派出所谭云龙,是我叔叔。”

    说完,继续向外走去。

    润生提着一袋子钱,一蹦一跳,鞋子在地面拖拉着,走出了时下女生的姿势。

    李追远则显得很平静,甚至有些凝重。

    坐上三轮车后,他马上抽出符纸,对着自己脑门、肩膀、手臂、大腿,全贴上了,仿佛自己是一只准备自裁的死倒。

    过了一会儿,全都检查一遍,没一张变色。

    将符纸收起,李追远叹了一口气,他知道了,喃喃道:

    “转运仪式。”

    第三十三章

    润生在前面欢快地骑着车,只觉得这蓝天白云田野水渠,在此刻都是如此美好。

    自懂事起,每次爷爷对自己说:

    “润生侯呐,爷爷去打牌了,等赢了钱晚上给你买肉吃!”

    起初,润生还真期待过;后来,每次听到这话,他都会马上跑到米缸边,查看剩下的米够不够晚上给爷俩煮一顿能立得起筷子的粥。

    今天,润生终于意识到,原来打牌……它居然是可以赢钱的。

    长时间的“家教熏陶”下,让他都快觉得打牌和逢年过节给菩萨上供一样,是一种献祭。

    反观坐在后头的李追远,脸色就不是那么美丽了。

    脚下是一袋子钱,零的整的新的皱的都有,这笔钱虽然绝对数目上没那么夸张,但考虑到时下农村的物价和人工,都够他在太爷家后头起一个手工小作坊了。

    偶尔牌运好,是正常的,谁家过年不吃一顿饺子?

    本质上,这还是一个概率问题。

    可当一连串的运气密集砸来时,问题就逐渐从概率学转化为玄学了。

    联想到昨晚转运仪式后自己的记忆缺失,李追远现在几乎可以笃定:仪式,生效了。

    生效并不一定是成功,只是意味着它起了作用,带来了变化,甚至连这变化是好是坏都有待商榷。

    李追远并不知道太爷到底转了多少福运给自己,但看刚刚牌桌上同桌人的“配合表现”,应该是给了不老少。

    柳玉梅对自己说过,太爷的福运,不是那么好拿的,这更像是一笔交易。

    秦叔和刘姨,拿着那么点工资,在太爷家是当牛做马地啥活儿都干,所求的,不就是柳玉梅口中的那犄角旮旯里的几颗钢镚。

    自己一下子拿了这么多,那么接下来,自己将会为此付出怎样的代价?

    此刻,没有满满的幸福,只有溢出的恐惧。

    李追远低头,他觉得自己消耗福运去赌博的行为……很蠢。

    像是个目光短浅的盗墓贼,冒着生命危险历经千辛万苦终于下了墓,可眼里只有那些金银饼子,完全无视了衣服、青铜器、瓷器等艺术品。

    “润生哥,你不要双放手。”

    “好的小远。”

    “润生哥,你骑慢一点。”

    “好的小远。”

    “润生哥,你往边上骑一点,不,你还是往中间一点。”

    “……”

    “算了,润生哥,你正常骑吧。”

    刚才,李追远心里蓦地一寒,他担心意外会不会忽然发生,比如给自己出个严重的车祸?

    但短暂的焦虑后,他又马上恢复平静。

    如果太爷福运的反噬仅仅是这样的话,未免有些太廉价了,甚至会让人觉得占了便宜。

    可越是这样,李追远内心就越忐忑,因为这意味着,在不久后的“前方路上”,等待自己的,将是一个大的。

    三轮车驶入山大爷家,润生挠挠头,对李追远问道:

    “小远,我能先借你一点钱给我爷再买点东西屯着么?等你太爷给我发工钱了,我再还你。”

    李追远沉默了。

    换做以往,他肯定会很不在乎地说:你随便拿吧。

    可这笔不靠技术纯靠福运赢来的钱,他觉得有些烫手,把这烫手山芋交给山大爷,似乎有些不厚道。

    李追远在袋子里翻了翻,拿出几张,这个数额没超过自己本钱,应该问题不大。

    “不用这么多,真不用这么多,我给我爷再买点米面油就行,你这给得太多了,小远。”

    “没事,你多买点。”

    “不能买太多,给他买多了,他就方便卖了,到时候连饭都可能吃不上。”

    “还是你考虑得全面。”

    “嘿嘿。”

    “对了,润生哥,这次我赢钱打牌的事,要保密,不要说出去。”

    “可这钱怎么解释……”

    “就说是你赢的。”

    “嗯,好啊。”

    “润生哥,你家厕所在哪里?”

    “那头,从屋后田埂上绕一下,邻居家的厕所,我们共用的。”

    “哦,好。”

    李追远刚出去,山大爷就从外头跑了回来。

    老人家虽然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但依旧很有劲。

    这看似很矛盾,实则不然,这样的老人往往不会在病榻缠绵太久,而是一旦大限来了,走得嘎嘣快。

    也就是街坊邻居口中常说的:“我看他身体不是还挺硬朗的嘛,唉,怎么说没就没了。”

    山大爷急匆匆跑回来有俩原因,一是因为他的钱,输光了。

    他这人有个习惯,打牌输就输了,可绝不借钱翻本。

    二是因为,他听说了,自家润生在大堂口赢了一大笔钱!

    传话的人自然不可能传得那么细腻,他们又不认识李追远,也就自然而然说成了润生打牌赢的钱。

    “爷,你回……”

    “啪!”

    山大爷狠狠一大耳刮抽在润生脸上。

    “我叫你不学好,去打牌!”

    “我错了,爷。”

    “钱呢?”

    “啊?”

    “我问你,赢的钱呢?”

    “在车上。”

    山大爷走到三轮车旁,看见那一袋子钱,眼睛都直了。

    “这些……都是你赢的?”

    “不是,啊不,对,是我赢的。”

    “你一个孩子手里拿这么多钱不合适,我给你管着。”

    “不,不行。”

    “怎么,赢了钱舍不得给爷爷?”

    “本钱,对,本钱是小远的,是他的零花钱。”

    “哦,这样啊……”山大爷将袋子里的钱分出一半,“那你的这一份,我给你收着。”

    “爷,这,这不行,这……”

    “好了,别废话了,就这么着了,你们还在家里做什么?”

    “不一起吃饭么,爷,我待会儿去镇上割点肉回来,咱们爷俩好好吃一顿。”

    “吃什么吃,你和小远侯吃吧,爷爷我忙着呢。”

    说完,山大爷就重新奔赴了战场,边跑边摸着怀里沉甸甸的“子弹”,心里十分激动,这辈子,他还从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李追远回来了,看见站在那里一脸尴尬窘迫的润生。

    “小远,我对不起你……”

    听完润生的讲述后,李追远愣住了。

    “小远,我是在这里等你回来征求你的同意,咱们把真相说清楚,我这就去堂子那里把你的钱从我爷手里拿回来!”

    “不用了,润生哥,本就是你和我一起赚的,给山大爷一半也是应该的。”

    “小远,你不生气?”

    李追远摇摇头,他不仅不生气,反而还有点感动。

    “润生哥,你不是要去给山大爷买东西么,快点去吧。”

    “可是,我爷他已经拿走那么多钱了……”

    “该买的还是要买的。”

    “小远,你人真好。”

    润生骑车去买东西了,李追远找了张小板凳,在这院子里坐下。

    手指轻点自己的额头,他开始回忆书里关于这方面的内容,确切的说,是这笔钱该怎么用。

    他找到了,按照书中的逻辑:这笔钱,自己可以用。

    但必须建立在公平、或者自己占便宜的基础上,也就是说,自己买东西要么公平价要么自己压价,绝对不能让卖东西或者卖劳动力给自己的人,觉得自己厚道,觉得在自己这里占了便宜。

    否则,对方就等于分润了这份因果,因为你也享受到了这笔钱的额外好处。

    “怪不得,古代会有株连的说法……”

    虽然实际用途是加强违法震慑,但从法理上来说,哪怕是家中小孩子,也是享受到了家族违法所得带来的好处。

    李追远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恰好润生也回来了。

    “小远,我买了点熟食,爷不在,我们自己吃午饭。”

    “好呀。”

    润生刷锅烧火做饭,除了买来的卤猪肝和凉拌海蜇丝外,润生还炒了个鸡蛋,煮了个丝瓜汤。

    不过鸡蛋炒焦了,汤也是黏黏糊糊一点都不清爽。

    “小远,我手艺就这样了。”

    润生咬了一口香,然后自己先吃了一筷鸡蛋,又喝了一口汤,像是在主动试毒。

    李追远对此也表示理解,你不可能期望一个平时连干的都不怎么能捞得着吃的人,会有什么高超厨艺。

    饭后,润生把屋里和院子都打扫了一遍,然后骑上车,带着李追远回家。

    从马路上拐入村道,看见潘子和雷子一身脏兮兮的,推着一车砖在走着。

    时下,暑期工就算是在城里也不好找,更别说在乡下了。

    远一点的地方又不方便通勤,所以离家近的窑厂就算是比较好的地方,虽然比较辛苦,但好在能日结。

    倒是也挺适合潘子雷子这样的年轻人,趁着暑假挣点钱自己玩玩。

    “潘子哥,雷子哥!”

    “哎,远子。”

    “嘿,远子。”

    潘子的嘴角带着血痂,雷子眉眼还带着淤青,这都是父爱的痕迹。

    “远子,还好那天你走得早,哈哈。”

    “就是,得亏你先走了,要不然也得跟咱们去派出所里蹲着了,还要抽血呢。”

    “哥,谢谢你们没把我说出来。”

    “那哪能呐,咱们是兄弟,怎么可能做出出卖兄弟的事。”

    “就是,你是咱弟弟,哥哥怎么可能不护着弟弟。”

    其实,他们俩倒没硬气到故意想帮小远隐瞒,而是他们很清楚,要是他们把这件事说出去,让爸爸爷爷知道他们居然敢带着小远侯去看黄片,怕是会被揍得更厉害。

    “哥,你们这是还要回窑里?”

    “对,我们今天给窑里送砖头。”雷子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也不知道是谁给的,叼着烟,很潇洒地抽出火柴点上,抽了一口后,就递给潘子。

    潘子接过来吸了一口,递给润生。

    这种一根烟哥几个轮着抽,在此时很常见,小卖部里的烟还能论根卖呢。

    润生摇摇头,抽出一根香,用火柴点燃,嘬了一口,吐出烟圈。

    潘子和雷子都看傻了,问道:“你这抽的是什么?”

    润生回答道:“正宗的香烟。”

    随即,润生将这根燃香递给他们,打算分享。

    潘子和雷子连忙摇头,谢绝了好意。

    紧接着,潘子看向李追远:“小远,明儿个四海子家要起鱼塘,我们俩去帮忙,你要来么,管顿饭,还有鱼可以拿。”

    “我不去了,太爷最近不准我出门,今天也就是陪润生哥去给他爷爷送东西才能破例出来。”

    “哦,这样啊,那真可惜。”

    “那我们明晚给你送条鱼来。”

    “不用了,你们带回家吃吧。哥,你们忙,我先回去了。”

    “好,改天我们再去找你戏,远子。”

    三轮车驶出一段距离后,润生好奇地问道:“小远,你是不想和你那帮哥哥们玩么?”

    “没有啊,他们对我挺好的。”

    “那你……”

    “润生哥,我只是近期不打算出门了。”

    在没解决好自己身上福运的问题前,李追远决定非必要不出门,尤其是涉水的地方,坚决不去。

    潘子雷子喊自己去看人家起鱼塘,已经算是很大的忌讳地了,他担心现在的自己要是去了,天知道除了鱼之外,还会起出来个什么东西。

    回到家,在坝子上没看见东屋门槛后头坐着的阿璃,李追远猜测,女孩现在应该在自己房间里。

    她确实改变了许多,不再一味纯粹地坐在那里发呆了,哪怕是自己不在时,也会有些主观动作。

    柳玉梅坐在东屋门口椅子上,双手叠放在身前,闭着眼像是在午睡。

    在察觉到有人回来后,她缓缓睁开眼,再次以若无其事的目光看向男孩,同时叠在右手下的左手手指,开始掐动。

    然后,她就又不得不停下了。

    因为男孩侧过头,留个后脑勺给她,一边问西屋的刘姨今晚吃什么以及香做得怎么样了,一边就保持着这个姿势,走进了屋。

    柳玉梅心里生出一股疑惑:是凑巧还是故意的?

    应该是凑巧吧,要是故意的,那也就太胡扯了。

    要想察觉到自己的推算,至少算相造诣得和自己一个水平,怎么可能?

    她知道这孩子在看书,也知道这孩子按照书中设计打造了一批实用的器具,一次次接触下来,她更知道这孩子有多聪明。

    她已经在心底,将这孩子拔得很高了,也勉强承认这孩子算是走上了这条路,可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到那般离谱的程度。

    柳玉梅一直在这个家里,所以她确定,男孩是没老师的,秦力也只是教了他一点扎马步,要是真看看书就能看到那种高度,那自己这一把岁数岂不是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就是今天这事儿,透着一股子不对劲,李三江身上的福运,怎么一下子亏空掉这么多的?

    明天还得再观察一下,要是李三江身上的亏空还能慢慢回补回来,那就一切照旧,可要是就这么一直亏空下去,那事情可就麻烦了。

    心烦意乱下,柳玉梅站起身,她想回屋和“大家伙”唠唠。

    坐到供桌前,拿起一块酥饼,正准备开起话头呢,却忽然疑惑地看向供桌上的牌位们:

    “怎么感觉,有点稀疏?”

    ……

    李追远上了二楼,看见李三江在水缸旁用洗衣粉洗头。

    “太爷,你早上不是洗过了么?”

    “刚躺那儿睡午觉呢,不知道哪里来的死鸟,又拉到我头上了。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一天能顶两次鸟屎,真晦气。”

    李追远大概猜到为什么了。

    “小远侯,你咋这么早就回来了,山炮都没留你吃晚饭再走?”

    “山大爷忙着打牌呢。”

    “呵,这老东西,就是这副臭德行,对了,东西买了么?”

    “买了,米面油都添上了。太爷,您是真的关心山大爷。”

    “可不,他要是饿死了,再有大活儿时,我就找不到帮手了,虽然山炮这人脾气臭,但本事是有的,每次都能帮得上忙。”

    李追远点点头,确实。

    “小远侯,你手里提的黑袋子里装的什么?”

    李追远提起手中一袋子钱:“给阿璃买了点糖,太爷你要尝一颗么?”

    像上次那样,李追远还是打算请刘姨来负责帮自己采购、谈价,以刘姨的专业性,肯定能把钱都花在刀刃上。

    要是自己去,不懂行,也不经常买东西,就很容易被吃钱。

    做买卖嘛见人开价,李追远也能理解,所以他不自己去,他又不是厄运播种机,那些小商小贩也罪不至此。

    其实,刚刚在楼下时,李追远本就打算把这笔钱交给刘姨的,可谁叫柳奶奶在偷偷看着自己呢。

    真是的,早上看,下午也看,她也不嫌累。

    “我不吃那个,你给我再拿条帕子来。”

    “嗯。”

    给李三江拿了一条帕子后,李追远就往自己房间走去。

    中途推开李三江卧室门,本想再查看一下瓷砖上的阵法,却发现已经被擦掉了。

    他到现在都不理解,自己昨天明明已经动过手脚修改过了,可这阵法是怎么还能生效的?

    往后退了几步,侧身,看向还在那里洗头的太爷。

    最无奈的是,这种事自己还不能和太爷讨论,哪怕太爷是最重要的当事人。

    因为李追远知道,就算让太爷复现一下昨晚他画的那个阵图,太爷保准给你画出一个新的。

    来到自己房门前,推开门,李追远看见坐在小凳子上,正拿着刻刀雕刻木花卷儿的阿璃。

    他其实没和阿璃说黑帆布坏了,但女孩自己发现了,还主动帮自己重新添置木花卷儿。

    李追远走到女孩对面,看着女孩认真地雕刻。

    这一幕,像极了过去女孩看着认真看书的自己。

    女孩刻着刻着,也不时抬起眼帘看一下自己,又像极了当时他看书时对女孩的回应。

    李追远觉得,这应该就是朋友之间,最舒服的相处模式。

    没有迁就,全是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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