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刚才正殿的谈话,她听了些许,知道姜叙白急着救灾,有要事要出京,因此不敢多说话阻了他的步伐,只遥遥一拜,表明心意。

    愿君一路平安,万望保重。

    姜叙白冲她颔首,接着不再停留,踩着那庭院内的积雪,快步离开。

    两人眼神交汇的这一幕,被刚出了正殿,准备探视云清川的玄翼给看在眼中。

    他猛地攥拳,狭长晦暗的凤眸滑过一丝恼意和妒意。

    好好好。

    挖墙角挖到他头上来了是吧?

    等你救灾回京,本王立刻给你封个镇远大将军,将你赶到漠北边疆去,看你还敢不敢当着本王的面跟絮儿眉来眼去!

    深吸一口气,压下那无尽的酸涩和醋意,玄翼掩去情绪,朝偏殿走去。

    云清絮也看到了他。

    一瞬间,眸底的希翼和温和,消失殆尽。

    变成警惕和抗拒。

    像是看到什么洪水猛兽一般,后退两步,避开他的眼神,走到了一旁角落处,跟那药童一起,将那药箱子里干净的擦血用的棉帕取出来,递给太医。

    浑身上下,每一处关节每一寸肌肤,都是无声的抗拒。

    玄翼看着她行云流水一套动作,心底升起一丝委屈来。

    凭什么?!

    第八十四章

    幽禁

    他冒雪狂奔几百里,只为救她兄长于水火之中。

    甚至连看她一眼都不敢去,唯恐浪费时间。

    不曾想,竟然被姜叙白那混账摘了桃子!

    刚才宫里的密探已经告诉他了,她竟然是跟姜叙白同乘一马入的宫!

    那样一匹马,那么窄的马鞍,这么冷的天,还有空中飘得雪花,两人一路同乘进宫,是不是都快抱在一起了?

    还有刚才两人相望的那个眼神。

    越想越气,气得玄翼恨不得找匹马追上姜叙白,跟这厮在雪地里比试一场,看看谁的刀锋更锐利,谁更配站在她的身侧!

    心口憋气,却又不能在人前发泄。

    玄翼的脸色黑如锅底,缓步来到偏殿,看着故意将头别过去的云清絮,双拳捏紧。

    跟太医说话时,语气中都带了杀气。

    “如何?身上的伤严重吗?”

    太医被他的煞气吓得一个哆嗦,手指一个脱力,狠狠按在云清川的伤口上,惹来后者的一声痛呼。

    云清絮听到那痛呼声,蓦地抬眸,红着双眼看向玄翼,语气中带着愠怒。

    “怎么?伤若不够严重,王爷还要再打一鞭子泄气不成?!”

    玄翼脸色一僵。

    他……他不是这个意思。

    云清絮却没再将眼神收回,上下扫了他一眼,看着他一身正红色的官袍,将他衬得尊贵威仪如天人样,心头更恨。

    凭什么这样嚣张跋扈之人,还能生出这样一张脸。

    老天爷真是偏心!

    “王爷若使鞭子没有使够,不必为难兄长,小女子替兄长挨了这顿鞭子便可!”

    她双目通红,像一只被惹怒的小兽,死死瞪着他,眼底尽是决然之色。

    玄翼一日一夜都没有休息,狂风暴雪连口热水都没喝,身子早已是强弩之末,如今被云清絮这么一激,血涌上头,顿觉天旋地转,身体竟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

    云清絮:???

    她不过是言语锋利了几句,堂堂摄政王,竟然碰瓷?

    好在跟在玄翼身后的宫人,眼疾手快,急忙将玄翼给扶住,这才没让他仰倒在地。

    而那原本给云清川治疗的太医,看到这边突发意外,急忙凑过来,手指往玄翼额上一覆,面色巨变。

    “怎……怎烧的这般严重!“

    “快快快!”

    太医指挥着闲着的云清絮道:“你快将那帕子蘸了冰水,覆在他的额上为他降温,这么烧下去,脑子都快烧坏了!”

    云清絮身体一僵。

    她?

    玄翼?

    太医见她不动,气恼地瞪她一眼,“发什么呆呢!救人如救火,这时候还顾忌什么男女大防,快去端冰水啊!”

    云清絮纵有再多不愿,此刻也不得不照办。

    她跟兄长侥幸捡了一条命,还不知道这群贵人要怎么安置他们呢,只能垂眉敛首,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半炷香后。

    玄翼被平放在另一处软榻上,头顶那绣了璧合鸳鸯的幔帐,被暖气轰得徐徐晃动,幔帐下,俊美如铸的五官,呈现出一抹异样的晕红。

    云清絮看着他脸上飞起的红霞,眉头微皱。

    烧的……确实有点严重。

    深吸一口气,揭下他额上的帕子,又换了一条冰冷的帕子覆上,手未离开,却被男人滚烫的掌心一把攥住。

    浑浑噩噩中,男人的眼睛都没有睁开,死死攥着她的手,喃喃叫道。

    “絮儿……”

    云清絮脸色陡然涨红,浑身上下烫的快要炸开。

    这个混账。

    这个登徒子。

    每回都要在她面前装病借机来轻薄她!

    唯恐一旁的宫人看到这一幕,云清絮咬唇,奋力地想往后抽回自已的手,可偏偏男人力气极大,跟铁箍一般,让她动弹不得。

    不过几下,手腕处已被勒出一条狭长的红痕。

    云清絮气急,听到外头传来宫人们呼唤万岁的声音,咬牙切齿小声道,“放开我!”

    “不……”

    男人闭着眼,似乎在梦里回应。

    廊外的脚步声更近,皇帝玄璟渊已处理完雪灾的政务,将各种善后的布置都安排妥当,连夜让内侍送给负责的官员,准备处理云氏兄妹之事。

    因此处是拨给林婉如的韶华殿,林婉如也跟了过来。

    两人一前一后的身影,隔着那窗纸,遥遥可见。

    云清絮怎能允许别人看到玄翼扯着她的手?

    气急无奈之下,朝他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

    男人吃痛,低呼一声,松开了云清絮的手腕。

    云清絮得了自由,急忙从床榻边退开,跟着众人一起向皇帝下跪行礼。

    玄璟渊听到她的声音后,往这边扫了一眼。

    眸光流转中,眼底的复杂之色愈重……

    连声音,都有几分相似。

    他心里叹了一声,先看向那边已处理完云清川身上伤口的太医,问道,“身上的伤可还严重?多久能痊愈?”

    太医恭声道:“都是鞭子抽,打的皮外伤,养一两个月便可,此外,还有点风寒,也不算严重,三副药下去,就能好起来。”

    玄璟渊点了点头,看向那浑身上下裹满纱布的云清川,道,“摄政王和姜小将军先后为你求情,朕便留你一条活命。”

    “如今姜小将军去前线救灾,若将你再打入地牢之中,难免让将军寒心,在你案件重审之前,你就先回自已府中居住吧。”

    “只是你要记得,你如今是带罪之身,不可随意出府,更不能离开所居住的街道,一旦发现你潜逃在外,便是为逃犯,由官府通缉,格杀勿论!”

    “知道吗?”

    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浑身伤痕的云清川听到这样的结局,眸中闪过一抹晦暗之色。

    “草民无法起身,不能向陛下谢恩,还望陛下恕罪。”

    “无碍。”

    玄璟渊摆了摆手。

    让云清川居家自禁,他不是给云清川面子,也不是给姜叙白和摄政王面子,而是……

    眸光落在那伏跪在地的云氏女身上,眼底滑过一抹哀伤。

    而是给前世的娘亲一个面子。

    如此相像之人,他实在不忍将她逼到绝境。

    可惜那日在贡院门口时,她的脸被血污染住,辨不清真容。

    不然,事情也不至于发展到这一步。

    “罢了。”

    “雪越下越大,宫中也不好留外人过夜,朕差宫人驾着马车,将你们兄妹二人和摄政王,一并送回自已府中吧。”

    第八十五章

    她恨

    云清絮忙磕头跪地谢恩。

    “民女多谢陛下恩典……”

    话音刚落,站在玄璟渊身旁的林婉如便冷笑一声。

    “让你们回去,不代表揭过此事。”

    “陛下公正,准备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择日再审,若你兄长没有作弊,那万事大吉,若人证物证皆在,证据确凿……”

    “新罪旧罪一起罚,连你也饶不过!”

    云清絮伏跪在地上,双手落在冰冷的地板上,看着这百两银子一尺的白玉做的地面,声音恭敬。

    “民女省得,多谢郡主提醒。”

    语气和动作虽然温顺,但却莫名地让人觉得刺得慌,林婉如咬唇,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正要再呵斥几句,却被一旁的玄璟渊制止。

    “郡主,夜色已深,你莫要再插手此事了,早些回寝殿休息吧。”

    “你头回进宫,明日还要去向母后请安,若耽搁了请安的时辰,惹得母后不愉,到底不美。”

    林婉如后面的话,梗在喉中。

    黑白分明的杏眼之中,闪过一抹怀疑和恼意。

    今日……陛下怎么了?

    每回她要惩罚这贱婢的时候,都要开口阻拦?

    莫不是……

    也看这贱婢生了一幅好模样,被这张脸给勾走了?

    是了。

    从古至今

    ,都有一种女子唤作绿茶。

    走到哪里装到哪里,勾引成年男子还不够,连陛下这样的少年都不放过!

    心里有了这样的想法,再看云清絮时,林婉如便更觉得厌恶。

    抬起玉手,修长白,皙的手指扶了扶鬓边的珍珠团扇簪子,眸光莹然,又带着点点摄人的寒光。

    “婉如多谢陛下关心。”

    “只是来都来了,总要看一眼王爷的状况。”

    “听说王爷发烧昏迷,情形不太好……”

    “婉如与王爷曾有婚约,虽然最后没能成婚,但也算半个夫妻。”

    “一日夫妻百日恩……”

    林婉如一边说,一边往玄翼昏睡的床榻处走去,只是路过云清絮时,那绣着碧眼孔雀针脚细密的绣鞋,狠狠踩在了云清絮的双手之上……

    嘶……

    十指连心,云清絮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却忍下那钻心的痛意,仍然伏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任由林婉如双脚踩落后,

    又拧了两下,才依依不舍地抬脚离开。

    她离开后,云清絮看着自已的双手,已被鞋底踩烂,皮肤溃透,鲜血淋漓。

    那血流在那白玉做的地砖上,很快隐入那雕着梅花的纹路中,消失不见。

    唯有痛意,萦绕在心头,久久不散……

    云清絮微微抬头,看着那走到榻边,伸手触碰玄翼额头的女子。

    女子的侧脸,绝美又温柔。

    女子的举止和动作,如兰如菊,馥雅芬芳。

    女子和榻上的男人,龙彰风姿,恍若天生的一对丽人。

    呵呵……

    上一世,她抱着孩子跪死在王府时,这一对佳偶,正在成婚。

    好大的阵仗,举国同庆。

    上一世

    ,她临死都没有恨过这两个人。

    她只恨自已的无能和懦弱。

    可这一世……

    她恨上了那个看起来高贵又华丽的身影。

    你们什么都有……为何偏偏……不放过我和兄长……

    真的以为,我们都是兔子吗?从来不会反击吗?

    云清絮压在地上的双手,缓缓蜷缩,鲜血淋漓的伤痕,让她的眼神越来越坚定,越来越……残忍。

    ……

    在皇帝的安排下,云清絮兄妹二人与摄政王玄翼,同乘一辆马车离开皇宫。

    那马车上并无纹饰,看着低调又朴素,但其实是用特殊的精钢所作,能防箭防刀防滑,在冰雪丛生的道路上,也能如履平地。

    隔着车厢,车夫恭声问道,“云公子,不知贵府在何处?奴才先送您跟云姑娘回去。”

    云清川看了一眼依旧昏迷不醒的玄翼,皱眉道:“先去摄政王府吧,王爷的状况不太好。”

    虽然在絮儿面前,他演了一场戏,遮掩了今日玄翼对他的救命之恩,让絮儿跟玄翼之间有了更深的隔阂。

    但今日若非玄翼,他绝对撑不到姜小将军救场,会死在沁柔郡主的毒鞭之下。

    救命之恩,他不会忘记。

    但一码归一码,这是他自已的事,没必要搭上絮儿。

    此时的摄政王,就如同一只豺狼一般,在拼命地寻找一切可能的机会,好将絮儿吞吃入腹。

    男人最了解男人。

    未到手时,赴汤蹈火甜言蜜语,等将絮儿忽悠到王府后院中,院门一锁,囚禁絮儿的一生,让她给他做一辈子的侍妾。

    红颜易老恩先断。

    他绝不会让絮儿沦落到那种境地。

    只要有他在一日,玄翼就别想拐走絮儿!

    就在这时,正昏睡的玄翼,在睡梦中痛呼一声,似遇到什么难事一般,眉头紧皱,面带挣扎之色,脸上的红晕愈重,身周的空气烫的惊人。

    云清絮见他这样,怕他死在这车上担不起责任。

    忙用帕子蘸了水,想要为他降温,只是双手浸泡到血水中时,刚止血的伤口再次溃烂,鲜血顺着涌出来,将帕子也染成粉色。

    带着血腥味的帕子覆在额上,逼醒了昏睡的玄翼。

    他凤眸缓缓掀起,顺着丝丝缕缕的血腥气,看向了云清絮的双手,眼底先是一怔,而后便是怜惜,最后,是无尽的杀意。

    他正准备开口问时,一旁的云清川也发现了那些伤口。

    语气惊怒又心疼。

    “这是怎么回事?!谁干的?”

    云清絮忍着疼,不在意地笑了笑,双手背到后面,“不小心刮伤的。”

    云清川却不会被她这么糊弄过去,眸光流转,迅速做出判断。

    “是林婉如踩的,是吗?”

    “你跪在地上时,她曾从你的面前走过,那个时候踩得,对不对?”

    云清絮垂眸,一言不发。

    兄长,向来聪慧又细心,旁人的一举一动,皆难逃他这一双眼……

    云清川见她不说话,便知是默认了,更是心疼的难以复加,语气都加重起来。

    “你刚才为何不说?”

    “竟一声痛也不叫……十指连心……你让兄长如何自处!”

    云清絮抬头,对他不在意地一笑,“没事的。”

    “今日只要能将你救出来,其他的都是小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早点儿出宫的好……”

    ……

    玄翼抬起的眸子重新阖上,开始装睡。

    只是眉眼之间,隐忍的杀意,已快要将某个人凌迟。

    ……

    驾车的宫人到摄政王府时,下去敲门。

    可风雪太大,又是三更天,车夫敲了好大会儿门,那门房才裹着袍子姗姗露头。

    待听说事送摄政王回府后,先是看了一眼那朴素的没有任何装饰的马车,接着冷笑一声。

    “大半夜发疯呢你们?谁不知我们王爷去了方城,”

    “再说了,我们王爷进京会坐这种破车?”

    “滚滚滚!别来我们摄政王府门前闹事!”

    砰的一声,门房将门猛地合上,将风雪和马车全堵在府外。

    咔嚓。

    又从里头落了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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