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咱们派去南地的人有了回信,说是午后就能赶到驿馆,到时会和咱们汇报。”安屿在等盛苑的这几天,派了两拨人进入南地,后进去的人和第一拨人接头之后,很快便撤回了,听意思,最早进入的那拨人应该有所收获。

    盛苑点点头:“咱们进驻驿馆前,估摸着南地那边儿就能听到风声,你让咱们的人注意些,打好掩护,免得让某些人紧张。”

    ……

    “齐州!前齐?竟然又和前齐有关?前齐难不成就那样好,让他们前赴后继的抢着复国?”延平帝看着案前两份奏疏,愤而拍桌怒斥。

    这两份奏疏,一本是盛苑递送,一本是内卫呈上,两本儿奏疏内容虽略有不同,但是主旨基本无差。

    “前齐早已过往烟云,我不认为真有人热衷那样沉寂的朝廷,怕是有人利用其名,借布陈之刀混淆视听。”盛蒽等他冷静下来,轻声发表自己意见,“咱们之前不是还说要查查桃归书院结业学子的去向?刚好都没出了齐州十二郡哩,好好查查,说不定有收获。”

    延平帝想到江山社稷之内,竟然还有股不稳定因素在,很是有些急迫。

    只是他刚想唤内卫指挥使觐见,就觉眼前一黑。

    “陛下!”盛蒽吓出一身冷汗,连忙上前扶住。

    “没事儿,许是起的猛了。”延平帝晃晃头,发现没有不适,顿时松了口气。

    盛蒽却不放心,非要宣召御医前来把脉。

    延平帝拗不过,只能随她安排。

    待御医前来,认认真真抹了两只手的脉,确定延平帝无有大碍,只是情绪激动所致,盛蒽才长舒口气。

    第一千零二十三章:前情以及现状

    南地本名泽州府,仔细追溯的话,它在大燕时期就是燕齐争夺之地,直到前陈文帝将其纳进版图。

    大概是因为泽州府位于前齐之南,所以前陈文帝定策收复时,常以“南地”代称。

    久而久之成了习惯,南地之名就这样传袭了下来,直到大楚现今,朝堂上下还是这样称呼。

    当然一地之名怎样称呼不是重点,重点在于此地靠山临海,内陆河海江湖支流丰富。

    这里不仅常年潮湿温热,雨水更是丰富到河水暴涨。

    像山体滑坡、泥石流、洪涝溃堤这等气候灾害,当地人真是屡见不鲜。

    因此上,朝廷也好、当地府衙也好,其实都有救灾备案,负责官员对于救灾程序早已轻车熟路,不管是以工代赈、还是调度粮食,都有可以直接搬用的先例。

    按理说,朝廷方面其实不用派出巡抚赈粮的。

    然而,之前盛产粮食的彭州,爆出官员勾结豪强以陈粮换新粮,又将其倒卖的惊闻。

    于是,朝廷从那时起,就对巡抚赈粮作了严格规定,不管当地有无能力对灾情作出处理,朝廷都要委派巡抚前去,既是赈粮、也是监督。

    当然,南地这次也的确需要朝廷的粮食支援。

    原因还是在于彭州。

    彭州惊闻因灾情而起,虽说朝廷派出内卫和驻军联合调查,严肃处理,一时之间不法官员和豪强的人头滚滚落地,可处理过后,当地缺粮的问题仍需要解决。

    朝廷只能从各地抽调粮食库存援助,南地自然也是调度目标之一。可谁承想,南地竟然又发生了几十载不遇的洪涝。洪水决堤,无数良田淹没其间,种好的秧苗十不存一,更有许多粮库遭到冲击。

    彭州那边儿大旱造成粮食减产,即使朝廷免税,当地产粮仍旧勉强维持百姓生计,根本无力偿还之前各地援助的存粮。

    因此,南地洪涝需要粮食救济时,周边能调度的粮食很是有限,若不是之前抽调粮食援助彭州的名单里没有齐州十二郡,那打头阵的杨温农侍郎也不能那么快出巡南地。

    当然,话说回来,若是齐州十二郡没有粮食可借,说不得杨温农侍郎一行不至于在江上遭遇劫匪,损失严重了。

    也是因为杨温农侍郎一行殷鉴不远,所以盛苑出巡之前,就特将户部抽调粮食计划作了修改。

    用她的话说,周边地区即使有粮,也库存不多,与其盐碱地上揪稻苗,还不若留着粮食给它们保底,免得再有旱涝,当地无力供粮。

    至于粮食来源……这世界上又不是只有大楚一国,不说万里大洋之外的国度,就是大楚周边,也有很多藩属国盛产粮食。

    大楚又不是没钱,临时采购也就是了。

    至于采购所需粮食种类,虽说当地盛产稻米,可盛苑还是在采购单上增添了豆类、果子、檀香、燕窝、胡椒等物件。

    后面这些除了豆类可以给当地百姓充饥,剩余的,都是盛苑准备用来跟当地豪绅换粮食的。

    没有错,讲道理的盛侍郎,打算用当地豪绅的存粮作为补充,从而解决粮食运送时间过长带来的缺粮问题。

    嗯,她可是打算用国外的稀奇东西跟他们换的,可不是硬抢哟!

    ……

    “南地官员救灾倒是用心,当地百姓虽说缺粮,却不至于食不果腹饿殍遍地,因此那里的治安尚且有序。”

    盛苑和安屿安排到南地打探消息的侍卫,专程到驿馆跟他们汇报情况。按照他的叙述,南地情况还是很不错的。

    “当地府衙待洪涝退去,就以工代赈,调用当地的灾民清理农田、堤坝、以及村庄、小镇的街道;同时,按照朝廷要求,更是第一时间将配伍好的药粉洒在洪水经过的土地上予以消毒,以免大灾之后出现大役。

    现在南地的问题,还是在于粮食,据说当地府衙现有存量,只够坚持到月底了,可就是能吃上的粥饭,也是水多米少,莫说能立住筷子了,能保证稀汤寡水就很不错了……根据属下这些时间的打探看,当地豪绅也非吝啬狠毒,大概是因着彭州之事吓着了,怕自家存粮太多引起误会、觊觎。

    当然,属下资质愚钝,许是有看得不周全之处,或者一叶障目,或者难窥实情,或者为人所蒙蔽,不过大抵情况就是这般,还是具备参考度的。”

    盛苑听了半晌,满意的点了点头。

    她之前连着派出三波人马前去,之后所得信息,基本上没有太大差别,由此可见,信息能用。

    说真话,听到南地治安有序,盛苑吃惊之余,也是大松口气。

    南地和一般地区不同,因着毗邻海域海盗猖獗,这里百姓民风彪悍,即使妇孺面对上岸盗匪,也是敢于挥刀相向的。

    故而盛苑毫不怀疑,要真是吃不上饭的话,这群百姓是真敢冲击豪绅、府衙的。

    “也许就是因为这里百姓彪悍,此地官员豪绅才不敢轻视以对哩?”安屿看问题角度有些清奇,不过不得不说,盛苑觉着言之有理。

    “现在赈粮任务简单多了,明儿咱俩带着一批粮食、物品进城,先发放赈济粮,然后跟豪绅们谈生意。”

    盛苑看看时间,直接拍板定下行程安排。

    “咱们运粮不易,周边异域风采的特色水果、香料、木材大老远的跟着粮食过来了,咱们收取路费……也是合理的啊!”安屿主动帮盛苑找出涨价理由。

    毕竟在他看来,苑姐儿和他,没有空手套白狼已是厚道之极。

    ……

    一夜无话,第二天黎明,眨眼就到了。

    按盛苑计划,她和安屿先乔装进城,寻摸实际情况之后,再穿上官服、带上诏书,等府衙大门,让这儿的主官跟当地著姓大家、豪绅世族联络。

    盛苑想的很好,计划也很精确,只是却想不到,她和安屿才刚进城,府衙的官员就齐刷刷出现在他俩面前。

    “……”嗯,这让盛苑有种她和屿哥儿是通缉犯的错觉。

    第一千零二十四章:泽州府洛不言

    泽州府府城有间食肆名曰“寻味”,乃是当地知名度最高、地点位置最佳、格调品级最顶尖的酒楼。

    平日里,南地豪强会友小聚、富绅巨商生意谈判、府衙官员交往人脉时,多选择此处。

    现在,盛苑和安屿就坐在府衙常年包下的包厢里,接受南地府官们的招待。

    “南地而今不大宽裕,只怕委屈了巡抚大人,下官在此以茶代酒,先行告罪了。”知府洛不言举起杯盏一饮而下,而后,对着满桌素菜连连兴叹。

    “南地不比齐州诸郡,素有鱼米之乡美誉,若论起来,咱们南地之南,在大燕朝之前,是官家流放罪臣之地啊!”洛不言苦着脸,摇头抱怨,“若不是十数代人孜孜不倦在咱们这儿种植药材良木,开垦土地修通山路,根本不可能有现在的好时光……只可惜,一场上百年不遇的洪水滔滔而至,咱们泽州府上下良田无数,竟几乎颗粒无收哇!”

    他言语悲戚,语气起伏恰到好处,即使不知情的闻言,也不由听之唏嘘。

    可上座的盛苑听闻之后,精致的面容不见半分怜意,反而转着手中的酒盅,玩味之意毫不遮掩。

    洛不言藏在袖中的手微微一颤,继续言说:“若不是泽州府那些大户出钱出力出人,尽全力襄助府衙行事,咱们这儿只怕还要混乱些时候,咱们想要招待巡抚大人您……只怕也是有心无力哩!”

    “哦?这样说来,本官还要谢谢大家了,若不是洛知府您和各家大户以及全府百姓团结协作,只怕本官现在正要吃苦头呢!”

    “……”洛不言没想到盛苑这般反应,一时之间有些摸不准她说的是不是好话。

    “将来朝廷立下功绩碑时,上面定然会刻有诸位的功绩,让千秋万代子孙铭记各位的功劳。”盛苑放下酒盅,笑着温洛不言,“洛知府今儿没把那些有功之臣请来叙话?”

    洛不言则满脸惭愧:“确是下官疏忽。”

    他刚说完,旁边儿的府丞忍不住辩解:“好教巡抚大人知晓,咱们知府前日邀约诸贤,奈何咱们泽州府的大户向来谦卑,皆不敢贸然出现,唯恐唐突了巡抚大人。”

    “哦?本官代天子巡视泽州府,赈粮安民、抚众济困,诸位大家行善事亦是协助本官,何有冒犯唐突之说?”

    盛苑放下酒盅,笑言:“本官跟洛知府直言,来泽州府之前,本官早已派人前去阮脂购粮,虽说现下本官手上的粮食也有限,不过待后续粮食分批抵达,大概也能解泽州之困了。”

    她这样说,洛不言等府官闻言,皆是惊喜之色,纷纷朝盛苑拱手感激:“巡抚大人仁善!”

    “只不知巡抚大人预计何时放粮?”洛不言迫不及待询问。

    盛苑摆摆手:“洛知府莫急,本官这里随时可以,不过还要给京都百姓知晓的时间不是?更何况,怎样放粮还需具体章程为宜……不过,本官瞧着洛知府你急切了些,莫不是府城救济粮要断顿了?”

    洛不言面容一红,赧然喏喏几声:“是下官冒失了。”

    “欸!洛知府莫要这般言说,本官是个实诚人儿,向来有一说一,你我共事之后,自然了解本官为人……若是洛知府确有难处,本官这里不是不能通融。”盛苑言语和善,面儿上瞧着,的确挺好相处。

    不过洛不言却没有顺势而上,只说他这里还能将就些时日,听盛巡抚安排即可。

    他这般说了,盛苑自然不能强求:“洛知府不知本官为人,本官亦不强求,怎么路遥知马力,走着就是了。”

    虽说她没有恼怒,可洛知府等人,还是忙不迭赔笑安抚。

    “洛知府若是便宜,不若跟府城大户做个通知,就说本官此次前来,有商队随行,赈粮之余尚有阮脂等地的特产物资可作交易。若诸君有意,可于后日至府城驿馆旁的朝廷商行与之商谈,所筹粮食、款项,皆与泽州府赈粮济民之用。”

    简朴的餐饮款待快要结束时,盛苑扔出这么个重磅消息,登时炸得洛不言等府官喜出望外。

    ……

    “苑姐儿,咱们的人回来了。”晚晌,安屿带着消息回到房间,冲盛苑颔首,“那个姓洛的知府已经派人通知当地著姓望族,还着手安排衙役通知待抚百姓准备领粮。”

    盛苑放下手里的书册,手指点着桌沿:“放粮和交易的章程已定,届时按着程序安排进行即可……只是此地百姓生活可否恢复正常呢?”

    安屿到她身旁坐下,无需小遥帮忙,自己斟了杯茶,边吃边说着:“明儿咱们乔装出去瞧瞧?”

    盛苑笑了笑:“这次不乔装了,咱们就大大方方出去巡视!”

    ……

    “大人,今儿天一亮,盛巡抚一行人就出去了。”

    洛不言颔首,目不斜视的看着邸报:“可是乔装打扮?”

    “随不曾大张旗鼓,但却穿着官服。”

    “唔?”洛不言闻言,轻笑一声说,“本官知晓了,随他们去吧!”

    ……

    “老丈,你们这往地里撒的什么?”成栋在前面开路,见着田间百姓一边清理让洪水冲过的土地,一边儿从捆在腰间的小箩筐里抓着细粉朝垄间抛洒,不由好奇地走过去询问。

    那老农闻声,抬头看去,因着没见过栋穿的护卫服,所以将他当成了泽州府的衙役:“唔,差人是刚来的吧?!又替知府大人巡视州县呐?”

    成栋知他误解,也不去纠正,只是笑等着他继续言说。

    老农也不在意,指着整理大半的田地:“洪水过后,咱们地里尽是枯枝、乱石等杂物,须得寸寸清理才好种粮。不过,洪水跑过的田地怕是有毒性,须得用府城大夫给配好的药粉予以消毒,过些时候才能再次耕种。”

    “原来是这样。”成栋点点头,看着大片尚未清理的田地,又问,“这可是把力气活哩!老人家,您眼下可能吃饱?这样干活,累不累哩?”

    老农笑说:“托知府大人的福哦,咱们不至于忍饥挨饿……至于干活儿,咱们祖祖辈辈都这样过来,累不累的不算事儿。”

    “这老农真圆滑。”安屿远远听着,朝盛苑挤眼。

    盛苑没言语,环视片刻后,示意小遥过去询问他们现在的居所住处。

    第一千零二十五章:办法措施

    泽州府民间百姓的现状,让盛苑感到了惊诧。

    她以为,这里粮食欠缺,又刚刚受过洪涝冲击,府衙即使有应对措施,也不可能让所有的百姓都知足向上。

    却不想,她连着走了十数个州县,赫然发现,这越是外围百姓,他们就越是轻松自得,瞧他们卖力做活的样子,真真不像是勉强果腹之人。

    盛苑是个想到就去做,好奇就去问的主儿,眼下觉着奇怪,当即派人去仔细打探。

    “小姐,奴跟着探听过了,说是这次洪水虽大,泽州府损失的,却多是田地、财物还有房屋,几乎没有几个百姓遇难。”

    “哦?!”盛苑来兴趣了,“仔细说说!”

    “奴听说,早在洪涝之前,泽州府府衙似乎就有准备,尤其是在大水发起前半个月,府衙就要求各地衙门扩建济善堂,且检查登记各处空置房屋,而后明令那些于大山附近居住的百姓携家中财物暂时迁出,由各地衙门负责安置。

    因着迁出百姓众多,为节省空间,府衙提出出资购买百姓所带大件儿财物,其间包括牛羊驴马鸡鸭兔鹅;同时,府衙怕济善堂内人员混杂,为了保证百姓财物安全,还提供寄存帮助。据说,不管百姓的地契还是银两,皆可存于府衙所属钱庄之内。

    等到将来重返回乡,寄存的百姓可以凭凭证,将所存或悉数取走、或用以购买所需种子、鸡仔羊崽儿等物件儿。”

    小遥说完府衙迁出山间百姓,而后又提及城里庶民:“至于本就在城镇生活的百姓,府衙要求各地衙门号召百姓在屋顶上建高台,说是万一洪水太厉害,百姓还可以全家登上高台暂避洪水。”

    因清楚自家小姐性子,小遥回来时特意捡了根树枝,准备给盛苑画出高台的结构。

    盛苑默默看着小遥手里的树枝,见她在地上清晰的画出府衙推出的高台样式,听她说:“奴听说,这样式是府衙所属工坊统一设计推出的,好像是借用了榫卯结构,只需极低的价格就能建造。

    城里百姓只需从工坊批发购买,回去自己组装就成。

    据说,洪涝最强时,将将没过房檐了,若不是有这高台可栖身,只怕城里百姓不能躲得这样轻松。”

    盛苑听得认真,见小遥还有话说,继续沉默静听:“洪水褪去之后,府衙又组织百姓以工代赈,集体打扫由洪水造成狼藉之地,清理垃圾废物,喷洒消毒用的药粉药水,不管是百姓宅院还是田间地头,都由百姓共同组队清扫整理,说是待清扫完毕,才能各自回乡。

    至于府城百姓,每日里也是按时到府衙规定的地方清理个人卫生,接受药粉消毒。

    现在正值夏季,百姓们的居所倒是便宜,到点儿睡觉了,在空地上把府衙工坊推出的床铺搭起来,就能休息。

    奴当时好奇,您说,这泽州府可不是小府,府中百姓众多,像这样庞大规模的组织安排,不消说旁的,只治安这一项就是大问题。

    却不想打听后,才晓得,这府衙官员和驻军以及内卫所的关系极佳,这次洪涝结束,其善后工作就是三方共同协作,又有不少当地大户望族出人出资出粮,方才有序进行。”

    小遥一口气将打探半日的消息尽数说完,盛苑听得脑袋高速旋转不停。

    “哟,这可真不简单。”安屿也不是个糊涂的,从泽州府灾前预警开始,他就放下敲核桃的锤子,专注的听着泽州府做的每一件事儿。

    “怪不得这泽州府洪水过后,到处飘着股药香味儿,蚊虫也少见的很,怕是为了杜绝可能出现的疫情没少下功夫。”

    他这样一说,反而提醒了小遥。

    只见她一拍额头:“哎呀,瞧奴这记性哟!奴之前还听说了一件事儿!说是洪水刚刚退去,泽州府各地的衙门就推出让百姓灭虫害换物资的政令。好像十只苍蝇蚊子这样的害虫就能换一文钱。”

    “哟嗬,要是这样的话,就怪不得我来这泽州府后,就免于蚊子干扰了。”安屿捏着腰畔挂着的药囊,感慨,“人多虫少啊!”

    “说到人多虫少,奴还听说一件笑谈!说是扑捉虫子到最后,的确不容易寻找,刚开始那一日里能轻轻松松挣十来个铜板,可不久之后,每日里收益最多不过三五文。

    于是就有人想招,自己培养蚊虫,听说经人告发前,那人挣了百十来文哩!不过最后他挣的那些,多半都由府衙判给了告发他的人,他自己还被罚款、受刑、加重徭役了!

    之后,府衙怕旁的人有样学样,还特意敲锣打鼓昭告,将此人行为定为破坏府城安全之举,又明确了破坏府城安全罪的责罚,不仅要罚钱、受刑、增加徭役任务,还可能连坐一起生活的亲人、邻居。

    许是因着处罚力度过大,任谁听了都知晓此举得不偿失,这才遏制了此等行为的蔓延普及。”

    “好家伙!感情哪儿都有这样的‘大聪明’啊!”安屿听得连连称奇。

    他扭头想和盛苑抒发感慨,结果仔细一瞧,盛苑不仅仍旧沉默不语,瞧她那姿势……好像一直没动?!

    “苑姐儿?!苑姐儿!你想啥呢?!”安屿好奇的凑过去,像小时候那样,长着手掌在盛苑眼前晃动。

    “别闹!”盛苑闻声一个激灵,注意力才从思绪里缓缓抽出,而后一把精准握住安屿的手,她歪着头看他,“屿哥儿,你说,泽州府处置这样妥当周全,为何给朝廷的奏疏上不曾提及?”

    “这好理解啊!就朝廷里那帮家伙,若是晓得泽州府过得不错,岂能痛快批款调粮?说不得要让他们自给自足呢!这时候,只要不是傻子,都不能在救济达到前主动邀功。”

    安屿此言虽略夸张,却真有些道理。

    “他们不说,驻军不提,内卫所也当不晓得?”

    盛苑不知自己是不是当官当久了,看问题的角度逐渐有了不同,虽说此番泽州府府衙与驻军、内卫所协作极好,可这样铁板一块儿的表现,既是好处,也有隐忧。

    更重要的是,盛苑从小遥的话里听出,泽州府的排水能力也是极好的!

    而这样的民生成绩,盛苑总觉得不像是知府洛不言的手笔。

    可若不是他,又有谁,能把辖下衙门、驻军、内卫、豪绅、百姓调度得这样周密高效?

    所以,莫不是,她想多了?!

    第一千零二十六章:准备说清

    这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她怎么竟也以貌取人咯?!

    想到这儿,盛苑打算晚晌回去之后,认真的检讨一下自己,不说每天都要三省吾身,今儿也得好好反省反省。

    不过说实话,这泽州府救灾前后的表现,当真让人惊艳。

    就是换成了她,也未必比这位洛知府做得更好了。

    “派人再详细调查一番,然后把泽州府诸位官员的履历往上查个三代,若是没有问题,待回京之后,我定当给他们请功!这样可以造福辖下百姓的官员,当大力培养提拔才是。”

    盛苑对设计这套应对洪涝灾害方案的人很感兴趣,像这样踏实务实的官员才该在朝堂上大放光彩。唯有这样的官员越来越多,大楚百姓才能过得过得不那么苦,才能越来越好。

    安屿闻言大加赞成:“若是值得培养,给个机会也不是难事儿,总好过让那帮只知耍嘴皮子、动笔杆子的家伙占位置不放。”

    既然有了主意,盛苑卷起袖子准备着手安排,不过调查的人选上,她倾向于延平帝加派给她的护卫。

    左右是给朝廷选拔人才,用皇帝的人也是合情合理,这样简单高效的办法谁用谁知道。

    当然,延平帝派来的人手虽然能力强、权限高、渠道宽,可调查总是需要时间的。

    而这期间,盛苑那批阮脂特产也都兑换了出去。

    至于兑换到的粮食、银钱,果然像盛苑之前说的那样,分文不取,全都赠给了泽州府用以安置百姓。

    “本官已经把功绩碑上的碑文拟好,待工匠将其拓印、凿刻完成,即可立于府城城门之前,届时,凡来往南地者,皆可知诸位官员、望族之功,说不得可名传千代也。”

    盛苑安排人手调查的结果还没出来,知府洛不言就派人把她请到府堂,谈话间提及奏报功劳之事,盛苑情绪不错,自然也乐意让大家高兴高兴。

    若是在这之前,洛不言听闻定然喜悦之极,只是……

    他不着痕迹的瞄了眼上座这位名满大楚官场的女郎,牙花子有些发酸了。

    这位年纪不大的巡抚家世极好,这是他以前就清楚的,甚至这位在入仕之前的纨绔作风,他也颇有耳闻。

    故而这位巡抚泽州府,他对辖下官员耳提面命,不仅不敢随意糊弄,连那些豪强乡绅都不让出现在这主儿的眼前,就是怕惹她不高兴。

    虽说他对自己治理地方的能力颇为自信,可他不相信这些勋贵子弟的性情,以他的认知,莫说盛苑安屿这等名传于外的顶级纨绔,就是小地方的衙内,那脾气也是阴晴不定。

    因此,哪怕这位巡抚自进府城以来,不仅没对他们指手画脚挑剔寻事,还大力配合他们筹粮筹钱,他都不敢掉以轻心。

    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巡抚日程过半,再忍忍,就能把这位忍回京城之时,竟然让他知道了更多内情。

    据说,这位最讨厌别人欺骗,尤其是冒领旁人功劳,当初京都书院有学子帮人冒名考试,让她知道了,甚至上疏圣上要求赐其鸩酒!

    据说,这位最讨厌官商勾结,尤其是豪强富绅干涉地方政事,当初海州有告老官员受了当地巨富的气,当地衙署官员片帮巨富,让她知道了,没多久,海州官员从上到下都换了一通,巨富一家子都搬到了苦寒之地辛苦劳作,现在该州大户都不敢高调宣扬。

    据说……

    想到十数条“据说”,洛不言都不清楚,自己是应该庆幸这次的小心谨慎,还是后悔自己贸然调查盛苑和安屿。

    他不过是在听说这位派人调查泽州府一系官员所为和风评后,作出积极反应,也派人打听她从前的行为做派。却没想到他打听出了滚雷!

    想到自己打听出的内容,洛不言目光就有些发飘,若不是盛苑还在旁边儿坐着,他这会儿都要擦汗了。

    盛苑此刻还不知道自己风评受损,要不然高低得揪着他脖领子问问,他都从哪儿听说的这堆“据说”?!莫不是买着盗版信息了?!

    这打听到的这些“据说”,都是从哪儿翻出来的陈谷子?!这都多少年前的事儿哩!这一桩桩一件件,可都是她刚进都察院做御史时的经历!

    像是冒名顶考之事,是当时一个颇有才华的女郎替小姑子参加乡试预考,让人揭发上告,最后爆出来的。

    当时那女郎狡辩,说是受婆家要挟才做了错事;她当时在场,怒其不争之余,又恼其不知悔改,情急之下才反问对方,“既这般无有主见无有原则,若他们让汝饮鸩自裁,汝可顺从耶?”

    哪里有要建议圣上赐给这女郎鸩酒的?!

    还有海州一事,明明是当地豪强垄断良田港口,作威作福惯了,欺到了前任国子监祭酒的头上。那位虽然乞退,但却是承蒙皇帝恩赐,带着品阶退的!更不要说人家桃李满天下,朝中多少人脉!更不消说,那位老大人素来板正清明,眼底不揉沙子……他们冲到人家跟前儿,一脚踢过去,还不允许人家把他们腿掰折了?!

    这件事儿爆出之时,她仍在实习期,还接受着上官给的考验锻炼业务能力呢,就算她听到这件事儿后再正义感爆棚,也要按规矩行事,毕竟官场新人,哪里有话语权?还不是上官指哪儿她打哪儿,配合带她锻炼的御史上奏。

    说起来,这些“据说”的事件里,的确有她的影子在,可问题是,她若真有那么大影响力,当初咋没人给论功行赏呢?

    哦,当初,立功的时候只分给她了一捏捏好处,现在说起来,却把她的重要性调上去,这不合适吧?!

    ……

    以上,是盛苑知道了这堆“据说”后,极可能有的反应。

    幸好,她此刻还不知道。

    ……

    不过,她虽然不清楚内情,可让这堆“据说”吓到的洛不言,却准备坦白了。

    事实上,他今儿把盛苑请来,就是为了和盛苑说清楚。

    第一千零二十七章:归民籍

    “洛知府是说,泽州府能秩序井然,全系尊夫人的功劳?”盛苑没想到这洛不言今儿请她过来,是想要坦白的,一时之间,她竟不知该怎样反应了,只是轻赞了句,“却不想尊夫人竟有治世之才。”

    洛不言忍着挠头的冲动,又仔细觑了觑盛苑,见她表情平静,虽说看不出态度来,但是也不见恼怒,顿时松了口气。

    提起自己夫人,洛不言不由自主露出些许笑意:“夫人自幼喜读史书,若是论起天赋,下官自愧不如,想当初科考时,还是多亏夫人帮忙整理辅导,方才榜上有名。”

    他言语之间毫不避讳其妻功劳,可见他们夫妻感情极好。

    “尊夫人可见是洛知府的贤内助……这夫妻本是一体,尊夫人于政务上襄助有功,洛知府可于奏疏上报,想来朝廷也会给予恩赏。”

    盛苑说得委婉,不过洛不言却听懂了她言外之意,这是问他为何连自己夫人的功劳都贪。

    毕竟,自大燕立国始,燕、陈、楚延传下来,在开女子科举之前,就屡有官员内眷辅助丈夫处理政事,而且这种屡见不鲜的事情还为史官记录在册。

    翻开三朝史籍查阅,有明确记载的就有二十余则,由此产生的相关典故成语更是有五六个之多。

    而其中,最出名的,要数燕安帝时期内阁首辅图翾的妻子于不息了。

    据说,图翾图阁老从为官地方、到辗转六部、而后主掌内阁,一路走下来,基本上都是其夫人在后面指点江山。

    而这位于不息于夫人,史册上是这样记载的:“辅国夫人于氏,名唤不息,清雅贤淑、慧而不宣,善理财政,通达诗文;晓农事水利,擅多族之语,翾重其智、尊其能、爱其才,安帝知之,以超品夫人封之。”

    有这样一个先例在,同时之人、后世诸代效仿者数不胜数。

    因此,在燕、陈、楚涵盖的这片土地上,官员们大多并不反感内眷干政,甚至还以此为荣。

    哪怕是女子科举已经展开数届的现今,夫妻共理政务的风气仍然不减。

    很多参加过科考的女郎,有的因为屡试不第早早嫁人,有的无意官场半途退出,有的考取功名只为社会地位,有的只想证明自己所以考中即撤……总之,这些走出考场后又走进内宅的女郎,大多在丈夫的政务上拥有话语权。

    也是因此,盛苑很不理解,洛不言有这样一位能力不凡的妇人,他为何不大大方方承认,反而藏着掖着?

    “盛巡抚有所不知啊!”洛不言苦笑两声,“下官夫人原籍齐州安郡。”

    齐州?安郡?

    顷刻间,盛苑脑海里就浮现出齐州十二郡的地形图,紧接着安郡所在位置自动锁定。

    安郡,前齐之……副都也!

    “大楚第一次伐齐那年,夫人就随岳丈搬离前齐,而后辗转于海外数月,再后来借道西域、行经草原,最后定居于大楚湛州,也是那时和下官成了邻居。”

    众所周知,这大楚伐齐,一共征伐了三次,最后那次取得成功。

    按照大楚第一次伐齐的时间算,盛苑回忆着洛不言的岁数儿,发现合的上,便点点头:“尊夫人当时的户籍可是归民?”

    “归民籍”是大楚承元帝时期提出来的,针对的就是前齐投靠过来的百姓。

    当然,既然有了专属户籍名称,那自然和一般民籍有所差别。

    据说拥有“归民籍”的子弟,五代之后,若无犯罪之举,可到衙署办理户籍转换,换成大楚普通的民籍。

    而在此之前,拥有“归民籍”的百姓,须得于户籍所在代代生活,嫁娶不可出州;不可科举、不可教书、不可从军、不可为吏、不可行商……总之,就是把这些人限制在落户的土地上。

    当然,“归民籍”限制虽然不少,可好处也是有的:凡落户者,每户可分田地五亩,此外,朝廷以人头算,每人分田地五分。除此之外,朝廷还鼓励落户者开垦荒地。

    落户者自落户之时起,名下良田免税三载,荒地免税十载;落户之时,衙署赠送农具、种子,另给白银十两,用以盖房生活。

    更有体力弱小、不善农耕者,落户之时起,衙署所属匠坊、女红所等地,均接纳学徒直至出师……这类人名下没有土地,因此落户费提高至二十两。当然,他们若想开荒,荒地待遇不变。

    除此之外,朝廷还免了“归民籍”百姓徭役三载,而后十载亦可用银钱抵徭役。

    因着这些丰厚待遇,在大齐变成前齐之前,多地百姓就源源不断地冲着“归民籍”投靠大楚。

    当然,“归民籍”在前齐并楚之后,就不再纳新了。

    ……

    “下官夫人一家……她们都是民籍。”洛不言犹豫了一下,小声说,“因着岳丈于海上救了一位落水的老商人,那位商人膝下无子,对他们感恩之余又很投缘,就收了岳丈作义子,带着他们回到湛州。

    说来也巧,当时朝廷刚好要求湛州,务必要把流民截流;因此,湛州针对流民,重新办理户籍,将这些流民收为了本地农民。

    岳丈的义父就是借这个机会,把岳父一家的户籍落在了湛州,从此成为了大楚普通百姓……若不是这样,只怕下官也没办法求娶夫人了。”

    “……”盛苑忍着揉额头的冲动,看向他,“洛知府还挺随和的,完全不在意交浅言深,您这内情说得可忒全面了。”

    盛苑没想到,洛不言,竟然把他妻子真实身份坦白得这样利索。

    本该是归民籍的一家子,竟然变成了大楚土著,还嫁给了朝廷官员成为诰命夫人……若不是当时没有女子科举,洛不言他妻子说不得已经考取功名了。

    想到这儿,盛苑不由一凛。

    像洛不言岳父一家的情况,全大楚有多少?

    若只是单纯想要大楚民籍还好办些,可若是对方带着目的带着意图来的呢?

    第一千零二十八章:内情

    盛苑的忧虑只是一瞬,很快,她自己就想开了。

    毕竟,这历朝历代,都不存在人员的绝对可靠。

    若从消极的角度说,有时候,忠诚也不过是背叛的砝码不够。

    翻开史书看佞幸,又有多少人是开始就是佞幸奸臣?

    燕陈楚三朝土著为官者,横征暴敛为害一方的尚不曾少,便是真有前齐之人混迹,也未必比那些人更能动摇江山社稷。

    若真想解决问题,只怕还要从官员考核、监督等制度上用功,不断完善改进原有程序才是关键。

    想通这些,盛苑的注意力缓缓投向旁座的洛不言。

    她看着这个突然撂底儿的一府主官,见他犹豫不定,不由展颜说:“本官觉着洛知府您是个聪明人,所以,您不会无缘无故跟本官谈及这些,想来是有所求?莫不是有人拿住您夫人户籍上的把柄有所要挟?”

    洛不言原本微垂的眼眸迅速睁圆,看向这个帮他启口的上官。

    盛苑见他这般反应,估摸着自己猜测近了:“秘密之所以成为秘密,是因为知晓的人很少,同样,这把柄也是,爆出去的把柄虽然变成了双刃剑,可是总有一面能回击对方,定好过只架在自己脖子上,不是吗?”

    洛不言交代自家夫人户籍问题的决定,其实只是刚刚冒出的想法。

    瞬间起了念头,即刻据实汇报。

    可这话说出来,他自己却生了怯意,关于为人要挟之事,有些说不出口。

    若不是盛苑替他说起,只怕他又举棋不定了。

    不过他感激的情绪才刚涌起,就听盛苑把话挑明,只这刹那,他看着盛苑表情未变的脸,忽然后脊梁冒出一层冷汗。

    总感觉这位笑容温和的上官,比之前要挟他的人还可怕。

    不自觉的舔了舔忽然发干的唇,洛不言此刻的脑袋格外清明。

    无论他之前的举动妥不妥帖,到底也做完了,之后能不能有个好结局,还须得看之后的运筹。

    他张了张口,刚想说话,脑海里忽然回响起自家夫人之前的交代:“古人云不破不立,夫君莫要因现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之形势妥协,若真受制于人,才是步步深渊回头无望!”

    轻轻阖上眼,沉了沉气,洛不言再睁开眼睛时,之前的惧意早已消退尽了。

    他朝盛苑拱手而言:“巡抚大人所言是以,下官于前日收到这封匿名信,还请大人过目。”

    说着话,他从袖子内袋取出一封信,这信的信封不见一个字,朴朴素素的没有任何不同。

    “小统!”盛苑接信之前,迅速呼唤自家系统。

    说起来,自从她升至三品,她和自家系统不仅还清了赊欠总系统的积分,还挣了足够她们躺平两世的积分后,这统子就开始沉醉于享受了。

    要不是还记着有守护宿主的责任,这系统早不知到哪儿逍遥去了。

    “【宿主放心,环保纸张,安全无危害!】”系统抱着它兑换的群聊机探出头,大声做了保证,而后迅速缩头,继续跟上千个群的同行们吹牛嘚瑟。

    盛苑对此早已见怪不怪,现在的她已经能做到态度平和的视而不见了。

    虽说系统瞧着不大靠谱儿,不过它的鉴定功能还是很有保障的,毕竟那么多积分换的哩!

    有了系统的保证,盛苑放下茶盏,接过洛不言手里的信。

    拆开一瞧,只有寥寥数字组成的一行:赈济粮源源,可抽调,积少成多。

    盛苑看见“赈济粮”仨字儿,就清楚这是有人打主意了。

    待看到最后,她那怒气腾地就往外冒!

    好家伙,她真金白银买的粮食,竟然有人敢打主意?!

    你知道安老抠有多抠吗?!你知道从他手上要钱有多难吗?!你知道她自掏腰包有多肉疼吗?!你知道跟阮脂买粮食有多费劲儿吗?!你知道那么远的路程分批运粮,安全上有多不稳定吗?!

    不,你们这群不知名的硕鼠,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只知道从她这儿薅羊毛、挖墙脚,把她当成中转站!

    她看着很好欺负吗?!

    她长了张好人脸啊!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这么喜欢占她便宜,她不把他头发薅秃了,都对不起她的名声!

    拳头硬了的盛苑可以保证,若是那群硕鼠就在眼前,她定然一拳一个,帮他们醒醒脑子!

    洛不言让盛苑忽然爆发的气势给吓了一跳。

    不是,他记着……那信上拢共就十二个字儿吧?!

    “洛知府,莫不是你与写信之人早有过联络?”盛苑语气听着和之前似无不同。

    可洛不言听得却感觉似有阵阵寒意扑面。

    “巡抚大人明鉴,下官、下官从未与之同流合污!”他登时大惊,额头上的汗顷刻冒出,他把手摇晃出了残影,忙不迭摇头,“下官虽然能力有限,平庸碌碌,可对大楚、对朝廷绝对忠诚的啊!”

    盛苑定定的看着他,见他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儿一颗接着一颗往下落,眼眸视线却不曾有过动摇,半晌之后才笑言说:“洛知府莫要急,本官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

    洛不言苦笑着点头称是,心里却默默嘀咕,这位刚刚的表情可不像是这么回事儿。

    他刚刚,有瞬间,似乎生出一种感觉:刚刚他若点头承认,这位盛巡抚就要跳起来,把他变成赈济粮了。

    唔,这个感觉,只是一瞬间,刚冒出又缩回,也不知……这是不是错觉。

    洛不言品品嘴里的苦涩,战战兢兢地说:“说来,这是对方联络下官的第二封信……第一封信是在大人您来泽州府之前,也没跟下官提条件,只是戳穿了下官夫人家的户籍问题。”

    他这次也不想着那些弯弯绕了,不用盛苑多问,就一五一十地把前情介绍了一遍,“……下官当时害怕,就将那封信浸水里了。下官当时也是一时情急,之后对于鲁莽之举也是颇为懊悔,不过,下官心里也盼着此事到此为止,虽说谁都清楚,这是妄想,可下官还是忍不住这样想了。”

    “你们之间除却那封信,可曾有旁的往来呢?”

    听到盛苑这样问,洛不言小声喏喏说:“若说直接接触,那真是没有,下官至今不曾见过那些人,不过……自接到那封信不久,府衙粮库里,用以赈济百姓的陈粮竟然多了起来。”

    第一千零二十九章:演技

    赈济粮?!

    盛苑听到这个词儿,脑海里顿时浮现出“赈济粮失踪案”几个大字儿。

    虽说洛不言提及的是陈粮,和杨温农一起不见得赈济粮是新收成,盛苑还是忍不住把两者联系起来。

    只可惜,现在能用上的线索有限。

    很想立刻探明究竟的盛苑,此刻,倒是真真切切体会了一把心有余力不足的滋味儿。

    “就完全没有见过对方吗?一个影儿都没见过?”盛苑仍有不甘,她恨不能钻到洛不言的记忆里扒拉扒拉。

    “啊这……”洛不言揉着额头试图找到自己可能忽略的地方。

    可惜,他这越想越糊涂,想到最后,有些脱力的他苦笑着暗叹:若是夫人在这儿就好了。

    “洛知府,本官冒昧的问一句,尊夫人可能提供线索?”盛苑看清了洛不言的能耐,干脆打算踢开他,直接对接他的夫人。

    这时候倒显出她这个女官的好处了,和对方内眷接触不需要考虑避嫌。

    “按说下官不该反驳,只是……”洛不言苦着脸,低声说,“眼下我在明敌在暗,下官着实不晓得他们藏在哪里,又借用了谁的身份……若是让他们晓得下官和您据实以告,下官自己倒是不惧,就怕夫人遭了连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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