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大朝会,竟提前开始了。

    第八百一十三章:朝会

    “自古乾坤不可倒悬,朗源朗奇两位郎君,乃高祖之孙、静王之子、皇家血脉,自当为储。”

    “臣以为不可!皇室血脉不容混淆,朗氏两位郎君乃静王之子一事,无从可查!无证之说何以证实?存疑之子焉能承继大统?”

    “在下以为,两位郎君容貌可鉴!两位郎君与静王容貌若出一辙,何须再证?”

    “天下事天下人,无奇不有!不乏容貌相似而无有血缘关系者!以此为证,过于儿戏了!”

    “祖侍郎所言差异!朗妇人有婚书在手,又有人证言其曾嫁于静王,亦曾诞下两子,由此可见,两位郎君来历清楚,当为皇室子嗣。”

    “朗妇人也许不假,可是两位郎君未必为真!若静王尚在,或许可证父子关系,然……无证可查者,为保皇室血脉清晰,只好疑证从真!”

    “……”

    大朝会一开始,诸位臣子就分成了两派,彼此唇枪舌战,嘴不停歇。

    盛苑看来看去,看出了些门道。

    好家伙,这些大臣可真是滑不溜丢啊!

    别看他们说得群情激昂,你一言我一语谁都不认输,可实际上他们两边儿没有一方动用真功的!

    支持朗家两个郎君的,未必真的拥护;反对朗家两个郎君的,也未必真的抵触。

    这两方大臣,彻底贯彻了“用摆烂的态度,执行礼貌的对决”这一原则,配合起来,那叫一个默契!

    此刻这个局面真真是大出盛苑所料,故而她在队伍里看得是津津有味!

    平时朝会上动辄撸胳膊挽袖子的大臣们,今时今日格外谦和,全程下来全部就事论事,不仅没有一个人强词夺理,就连阴阳怪气、指桑骂槐、明褒暗贬、嘲讽奚落、引经据典拐弯骂人等手段都没出现。

    所以争到最后,两边儿大臣和谐的将目光投向秦太后和内阁领头的三位。

    那意思也很明显:老姜家选继承人,是老姜家的事儿,他们也不是三位阁老那样的姜氏大管家,所以,只能陈述利害。至于怎么选,还是要看姜家人意思。

    “苑姐儿,这帮大臣怎么表现的这么奇怪?”安屿凑到盛苑耳畔,用气声询问。

    盛苑心说,不管是两个朗氏郎君,还是元宁公主,都不是理想的接班人,一方皇室教育缺失,一方就是个女郎;这样的人承继皇位,于底下大臣们而言,就像是要开的大型盲盒。

    是明君、是昏君?是兢兢业业守着江山、还是大兴土木享受为先?究竟是亲贤臣远小人、还是不辨是非胡作妄为……这都需要时间

    慢慢检验。

    朝臣能做的,只是走一步看一步。

    可他们保持了最大的理智,却把决定权的皮球扔了回去。

    秦太后看着两摞张数一样的红票,嘴角翘起浅浅弧度,侧首看向内阁三位阁老所站的位置:

    “言首辅、古次辅、岑三辅,三位的意见呢?”

    言远三人也没想到,这帮同僚竟然给他们三来了场“友谊赛”!

    竟然真的就是友谊第一,异议让路哈!

    平时嘴上说得犀利,此刻却一个比一个更会明哲保身!

    这还是利益不够大啊!

    “臣遵太后旨意!”

    古蕴程不等言远和岑闽舟二人反应,率先拱手明志。

    “嗯。”秦太后点点头,目光在言远和岑闽舟之间徘徊。

    岑闽舟看着秦太后挑起的双眉,腮帮子紧了又紧,硬着头皮没看言远,低声说:“臣以为……选储为君乃天下大事,牵扯甚广,为江山社稷、百姓利民着想,也不可轻率而定。

    今上有太后主持大局,下有吾等臣子代理朝务,推举皇储之事大不必过于急躁,可以缓缓谋之。”

    “哦?”秦太后眼眸莫测的看了看岑闽舟,坐直身子,“哀家不知岑三辅有何高见?”

    岑闽舟紧拽着飘向言远的视线,放慢语速说:“朗氏两位郎君从未受过皇家教育,元宁公主同样未若皇子一般接受教育,故而……不若分别给三位延请大儒为师,教导政务。这样,既给了两位郎君和元宁公主成长的时间,也给太后和大臣们选择的空间,待国孝结束,再言推选未来天子也不晚矣。”

    他话刚说完,众臣子登时小声谈论起来。

    没办法,实在是这个主意最符合群臣的利益。

    只是大臣们高兴了,秦太后的脸色却不好了。

    虽说同样将推拒天子的时间延后,可是却将天子人选固定下来。

    以她对这帮臣子的了解,说是公平推举,可只要朗氏那俩小子有些些许进步,最后这皇位就落不到元宁头上,更不要说盛蒽肚子里那个孩子了。

    最重要的是,她没办法保证自己可以熬到那个时候。

    想到这儿,秦太后看着面前那一张张略带轻松的秒容,忍不住发散思维想:他们这是想把她熬走吧?把她给熬走了,新任天子人选,还不是他们说的算?!

    这想法儿一冒出来,秦太后就收不回去了。

    越想就越钻牛角尖,瞅谁都不像好人。

    言远看着秦太后冷下来的脸,暗道不好。

    虽说朝臣真要联合起来,秦太后也没有办法;可真要那样,那就不是推举新皇,那叫谋朝篡位了。

    这也是他们会为秦太后掣肘的原因之一。

    当然,另外一个原因,则是太后背后还站着勋贵国戚和一部分军队。

    真要闹得难堪,只怕大楚上下都要震荡。

    也罢!

    言远抛开原先的侥幸,拱手上前:“太后容禀,老臣认为,天子之位不二人选,乃皇上子嗣也!”

    秦太后刚想发怒,却听言远说出此言,登时,翻涌的情绪渐渐平缓。

    岑闽舟不可思议的看了过去,胡子忍不住微颤起来。

    言远顶着众人看过来的目光,斟酌着说:“众人皆说元宁公主按序当为皇储候选之一,可此言置慧王于何地?”

    众人听闻慧王二字,登时露出期盼的目光。

    “而今虽不知慧王行踪,可朝廷已派大量人手寻觅,在结果出来之前,将慧王排除在外,是为不当之举。”

    众人期盼的目光黯淡下去。

    大家还以为慧王有消息呢!

    “故而臣以为,不若先请元宁公主跟随大儒、阁臣学习政务,太后监督吾等处理朝政,给慧王殿下归京留出充足时限。”

    耐着性子听完的秦太后,露出满意笑容:“言首辅老成持重之言,哀家深为钦佩。”

    言远听到这话,方才松了口气,只觉额角汗水涔涔。

    “至于朗氏两位郎君……皇室血脉不容混淆,同样皇室血脉亦不可丢失,臣还请太后应允内卫军细致调查,给皇室、给朝廷、给静王一个交代。”

    秦太后笑容淡了下去:“静王再多不好,而今已然罹难;纵然他有千般不是,也当一笔勾销!故而朗氏状告静王之事作罢吧!”

    “这……”言远有些犹豫。

    秦太后看了他一眼,大概是想着他之前的表现,到底松了口,说:“至于朗氏的那两个郎君……就当个远房宗亲便是,静王的家产分他们二人一半也足够他们衣食无忧的了。”

    言远怔了怔,没想到秦太后竟然打算把这两个郎君的继承权彻底取消。

    现在高祖后嗣,算上慧王妃肚子里的孩子,满打满算就这五个了!

    若是再有个袭击暗算的,皇室可就真空了。

    这样想着,言远无奈的又向前跨出一步:“太后……”

    “咚!咚!咚!咚!咚!”

    此刻,朝殿外的登闻鼓竟被敲响了。

    第八百一十四章:自请

    朝殿外的登闻鼓敲响了,这不稀奇。

    因为朝殿外的登闻鼓,其作用,和大理寺、宗人府、各地衙门外的登闻鼓略有不同。

    朝殿外的登闻鼓存在的意义,更多的是警示皇帝要勤政爱民、虚怀若谷、包容谏言。

    换句话说,这里的登闻鼓,是给有资格上朝的官员准备的。

    他们一般不是用来抗议皇帝不肯收回的旨意,就是对皇帝一意孤行的某个想法进行反对。

    从以往的记录看,使用者多是都察院的御史们。

    所以,当朝殿殿门打开,阳光照进殿内,岑太妃盛装打扮的出现在众人眼前时,大家才会这样震惊。

    “岑氏拜见太后,太后千秋万福。”岑太妃对于众人的目光和情绪视而不见,规规矩矩的给秦太后行了礼。

    “岑太妃,你我姐妹何需多礼?快快起来罢!”秦太后收敛了情绪,温和的笑着摆摆手,邀请她上座。

    “太后!”岑太妃站起身,没有听从秦太后的安排,反而再度行了个大礼,“岑氏今日冒昧来此,乃是代子认罪,同时状告不肖子静王姜怀裕,告他就藩期间无诏贬妻,弃妻弃子,罪不容恕!”

    言罢,她将写好的奏本举至头顶,高声说出诉求:“妾请太后严惩静王!将其贬为庶民,以儆效尤!”

    岑太妃在敲响登闻鼓之后,再一次给朝殿上的众臣子派发惊雷!

    好家伙,亲娘告亲子不说,竟主动要求将已经逝去的儿子的皇室身份取消!

    这要是说没秦太后手笔,大臣们是不信的。

    可问题是,秦太后也给惊懵了。

    她根本想不到,一向深居浅出的岑太妃,今儿竟然亲至朝殿,上演一出大义灭亲的戏!

    “岑太妃言重了,静王年少意气,一时胡闹也是有的,而今他不在了,之前的孽债也当一笔勾销,罚他为庶民未免太过了。”

    岑太妃似乎没有听出秦太后的深意,满脸悲痛的摇头:

    “静王受皇恩出京都就藩,本该致力于藩地发展、令百姓食饱穿暖、使藩地政通人和。

    然他不思进取,任意妄为,愧对圣恩!

    他未遵父母之命,擅娶藩地世家之女为妻,先斩后奏此乃不孝;

    先皇爱他,补赐婚诏书,立朗氏为正妃,而他却不知珍惜,再度擅自行事,竟然贬去给他诞育两子的妻子的正妃之位,此乃不仁。

    朗氏所育嫡子二人,随朗氏逃亡离藩,自此颠沛流离十数载,皆源于他之薄情寡义,此乃不慈!

    嫡妻嫡子无踪无影,静王非但不去寻找,反而多加掩盖,谎称暴毙,此乃不诚!

    其所为,令皇室蒙羞、令先皇名声受扰、令皇家声名直落,此乃不义!

    此等不孝不仁不慈不诚不义之徒,唯有罢黜其亲王爵位,将其贬为庶民,方能对得起姜氏列祖列宗!”

    岑太妃铿锵有力的历数儿子静王不是,全然没有注意附近一些官员脸色突变。

    “……”秦太后注意到殿内动静,很想苦笑。

    她着实没想到岑太妃今儿竟然会助她一臂之力!

    “静王当时尚小,跟前儿又无有长辈教导,方才做出糊涂事来,而今好好弥补也就是了,岑太妃,以后莫要再提贬黜皇室亲王身份这等言语来!”

    秦太后话刚落,岑太妃已经跪地泣言:“太后慈爱,然静王已去,妾恐他不敢独见先皇,又怕列祖列宗恨他无能,故而还请太后重重罚他,方能让他洗去那些罪孽!妾!还请太后成全!”

    盛苑原本站的位置既不靠后也不算太靠前,不过,在大家吃瓜的过程中,队形小小变化了一下,而她也顺势挤到了第二排的位置。

    不是第一排她挤不进去,主要是考虑到第一排位置太显眼,容易让人一眼瞄到。

    故而她很聪明的放弃了容易拉仇恨的位置,以以第一排看热闹的大臣为掩体,自己躲人家后面,踮着脚从缝隙里看热闹。

    不过看到现在,盛苑有些看明白了,虽然不清楚岑太妃此举是不是源于秦太后提点,可就是这你一言我一语的对话,充分显示了她们彼此的默契,都不简单啊!

    盛苑这样感慨几句,目光在秦太后和岑太妃之间徘徊数息,就看向了内阁阁臣。

    果不其然,言首辅此刻已经闭目合眼养精蓄锐。

    至于古次辅,则认真的打量着自己手里的玉笏,那样子愣是看出了“一往情深”的感觉。

    而岑三辅自岑太妃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族亲出来,就低着头不言不语不闻不问了。

    朗氏两个郎君的前途,在岑太妃亲告静王之后,就已经定了下来。

    罪人之子,已和皇位无缘。

    “唉,既然你这般要求,哀家也不好驳斥!既这样,就让庶人姜怀裕陪葬于昭陵,与他兄长们为伴,面向先皇皇陵……让他亲自和先皇告罪吧!”

    岑太妃闻言,不由痛哭出声,却仍不忘拜谢:“妾……谢太后隆恩!”

    此时此刻,偌大的、容纳了上百个朝臣的朝殿,竟然寂静可闻。

    唯有岑太妃失态的泣声在殿里回荡。

    秦太后红着眼眶,脸上露出物伤其类的痛楚。

    半晌之后,她才颤着唇,挤出一句:“无、无……无需叩谢。”

    就这样,本该互相妥协互相针对的朝会,因为静王王位遭废,而变得毫无悬念可言。

    “既然朗氏两个郎君退去,那么就由元宁公主暂代皇储之位,朝廷政务由内阁三位首辅共同把关……当然,当务之急,是要赢回皇上。”秦太后即使心若刀割,却还是不紧不慢的做好安排。

    众人也清楚秦太后此刻情绪不好,谁都没敢在她面前多言,眼睁睁看着她在宫女嬷嬷的陪伴下,走出了朝殿。

    ……

    “嗙!”

    “嘭!”

    “轰隆隆!”

    在连砸了数件古董之后,越想越气的永平公主干脆一把将博古架给掀翻了。

    瞬时间,瓷器咋碎碎片飞溅声和外面的惊呼声交织在一起。

    鸿安长公主亦是被最后那个震耳欲聋的声响唬了一跳,也顾不得其他,推开嬷嬷丫鬟飞奔过去。

    推门一看,只见平时打扮精致、气质端庄的女儿,头发凌乱的贴在汗津津的脸上。

    顾不得满地凌乱得几乎找不到落脚点,鸿安长公主挤了过去,蹲在永平公主面前,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庞。

    “母亲,我不服!我不服!”永平公主含泪喊出声。

    鸿安长公主连忙安抚:“好好好,母亲知晓的!母亲知晓的!”

    她边说边给嬷嬷打眼色。

    没一会儿,屋里屋外就只有嬷嬷一个人守着了。

    “这江山乃是我外祖父家的!我父王他是怀宴太子!而今皇室凋敝,元宁无意恋栈皇位,那览政殿上的御座,合该是我的!可太后为何宁可强迫元宁上位,也不看看我呢!”

    永平公主恨声泣问:“我早有三女六儿在膝下,登上皇位后,哪怕忙于朝政不能再育,也无有后嗣继承之忧!元宁,她怎么跟我比?”

    鸿安长公主看她这样难过,实忍不住低声问她:“族园之事,可和你有关?”

    永平公主怔了怔,旋即放声大哭。

    鸿安长公主闭了闭眼,终究问出了一直没敢问出的话:“和你生育了三娘六郎的人,到底是谁?”

    永平公主的哭声戛然而止。

    鸿安长公主晃了晃身子,一双充满悲伤忧虑的眸子,定定的看着永平公主:“你若还让我活,自今时起便和我自闭于这庄园之中,不然,你我之间永世不用再见!”

    言罢,鸿安长公主踉踉跄跄站起,甩袖而走,似乎怕多看一眼永平公主就会失了力气。

    第八百一十五章:各反应

    慈宁宫,齐姑姑从宫女手里拿过扇子,立在秦太后身旁轻轻扇风:“昨儿太医请平安脉时,叮嘱半晌,让您等闲不要动怒,您要听话啊!”

    “我又不曾发脾气。”秦太后略有些心虚,“主要还是那帮臣子各怀心思。”

    齐姑姑无奈的叹口气:“动怒又不一定要发脾气……不过奴实没想到,岑太妃竟然有此魄力。”

    秦太后笑了笑:“几十年在一个笼子里生活,她了解我,我又何尝不了解她?她啊,这是怕我发疯呢!”

    “您又乱说话!”齐姑姑不认可秦太后的说辞。

    秦太后只是一笑:“她想的又没错。”

    她儿孙忽然罹难,她自己又撑不了太久,唯二尚存的孙女儿、重孙女儿前途未卜,种种压抑之下,她给她们安排的前程若是再遭阻拦……她岂能甘心?!

    届时,她只怕要在离开前,亲手将那些变数逐一抹去!

    毕竟,她儿子孙子都没有了,她还能有什么可怕的!

    她不是陈末帝,做不出将皇位留给黄雀在后的人。

    在她能支撑着安排的时候,于她、于众臣、于江山而言,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就让她儿子的后嗣承继江山;要么,就让她出手将多余的人选淘汰,然后推着她儿子的后嗣承继江山。

    同是高祖后嗣,若可以,她也不想伤害他们;可真要让她盼无可盼,她也只好对不起高祖了。

    届时,谁想恨她、怪她、恼她……就随意吧,她也不在乎。

    毕竟……她也有说不尽的恨意、怒意、恼意无处可去。

    不过,幸好,岑太妃很聪明。

    齐姑姑感觉到太后笑容下的悲伤,眨眨眼,忍去眼眶的酸涩,忙把话岔开了:“奴听说,静王那个前任王妃朗氏,想要带孩子去见岑太妃,太妃没见。”

    “可惜了那两张和静王一模一样的脸。”秦太后顺着齐姑姑的话点点头。

    “岑太妃大概是怕见了他们又想起静王。”

    秦太后却摇摇头:“岑氏早先就是宫里难得一见的通透人……赝品虽好,又岂及得上自己视若珍宝养大的真品?人长得再像也不是自己的孩子,过度沉迷假象,只怕到最后还是要难过一场。”

    齐姑姑听这话愈发忧伤,忙不迭改口:“瞧您说的,好像岑太妃多无情似的,毕竟是祖孙呢!儿孙传承,哪里就成了赝品真品?”

    “有情有义者,未必感情多么丰沛;有些人越拎得清,对感情就越吝啬。当你看透了一切,又没心气儿去改变,又怎会付出注定大打水漂的感情?”

    “越说越让人听不懂了。”齐姑姑发现今儿的确不是说闲话的好时机,好像哪个话题都能让太后情绪低落。

    “不懂是好事,懂太多,唯有难过。”秦太后的语声渐露沙哑。

    见她这样,齐姑姑也不敢让她自己独处,眼珠儿一转,想起个事儿:“说起岑太妃,奴想起来件事儿,临出皇城前,她让人传话,说是想搬离王府……您说,她是想回宫吗?”

    “她是想到皇家寺庙常住了。”秦太后揉揉头,“你让闻衡先出宫到静王府传话,就说是我说的,静王虽遭贬谪,但是她这个太妃之位稳得很,以后那座静王府就更名为太妃府,让她安心住着!至于太后旨意,等内务府和宗人府造册记录后,自会送到她府上,让她不要担心。”

    “喏。”齐姑姑见秦太后可算摆脱了郁郁的情绪,忙不迭行礼应承,“叮嘱闻衡之后,奴就过来伺候您笔墨。”

    秦太后笑着点点头。

    ……

    大朝会之后,盛苑和安屿并肩走在出皇城的路上,俩人说的也是岑太妃这次的壮举。

    “元宁表姐这是不争而胜啊!”

    盛苑闻言却摇头:“只怕元宁公主没那么高兴。”

    安屿晓得她对元宁公主有意见,叹气:“那可由不得她。”

    说是这样说,可安屿对这个亲表姐,其实也没辙。

    盛苑走了一会儿,没听见安屿言语,冷不丁的还以为他撤了,结果一扭头,却见他低着头默默走,瞧着很没有存在感。

    “怎么不说话啦?”

    “苑姐儿,我……现下皇储暂定,应该能安稳些时候,我想出京去迎姑父和姑姑。”

    一句话,将这些天强制忘却的忧伤又给扯了回来。

    于是,眼泪又回到了他俩的眼底。

    “去吧!我支持你!”盛苑拍拍他肩膀,“只是我陪不了你。”

    “没关系的,有成栋跟着呢!”安屿扯出笑容,“而且,内卫军每天都传信过来,虽说一路拆着城门而来,不过大队加快行进速度,距离归京也就十来天的光景,很快就会回来的。”

    “那我给你准备行囊,等临出发的时候给你送过去。”

    “我等会儿就去告假,明儿一早出发。”安屿没有拒绝盛苑的帮忙。

    “没问题,今儿晚晌就给把行礼送去。”

    ……

    送走安屿一行,盛苑的情绪有些低落。

    她这样子,郑氏可不敢让她去慧王府,偏偏又不放心大女儿,想来想去,干脆让丫鬟收拾出得用的药品衣物,带着丈夫去开解大闺了。瞧他们这意思,应该是打算等孩子出生再归家了。

    盛苑:“……”

    看着空荡荡的侯府,感觉没意思的盛苑,干脆包揽了大理寺近期的值夜工作。

    ……

    “盛寺丞,与本公主一叙,如何?”

    这天,盛苑刚看望太后回来,大理寺署房的椅子还没坐热,永平公主就找了来。

    别管对她看法怎样,人家都是公主,轻易怠慢不得。

    “公主有请,安敢不应?”盛苑客客气气的打着官腔,请永平公主落座,自己则拿出一个婴儿巴掌大的茶罐,“我请您喝茶。”

    大概是没想到向来躲着她的盛苑,竟然还能心平气和的款待她,永平公主有些高兴。

    “自从大朝会后,元宁就一直战战兢兢,生怕不完美,我跟她说了多少次,可惜都听不进去啊!”

    这话永平公主能说,盛苑却不能附和:“元宁公主只是不大适应,习惯就好了。”

    这等客套话,在永平公主听来却很可笑。

    适应?习惯就好?

    可笑!

    什么时候当皇帝还需要适应了?!

    这不是坐上皇位就能够掌握的技能吗?!

    第八百一十六章:选择谁

    “盛文臻,本公主一直有个问题,萦绕心间脑海,久久不能明白。不知你今日能不能坦诚回答,予本公主解惑?”

    永平公主看着眼前这个略显丰腴的女郎,头一次没有偏见、没有嫉妒不喜、没有谋算设计的打量着她。

    这个活得风采飞扬的女郎,那副倾国之容却偏偏掩于官威之下。

    她出现在人群,让人眼前一亮的,永远是她那双争强好胜、灿若繁星的眼眸。

    一介女郎跻身朝堂,既没有新人的忐忑、也没有女郎的拘谨,反而捋着拳头就闯了进去。

    天不怕地不怕,寻着大臣去打架。

    打得那些腐儒老臣恨得跳着脚去骂。

    那些人恐怕都没发现,他们的反击、诘难,针对的都是盛苑的提议、建议和行止,遣词造句的标准,全套对接政敌、同僚。所有对骂的过程,几乎没有一丝对女郎的轻视。

    看着整理的资料,她有时候都怀疑,那帮大臣老儒们是不是忘记了盛苑是个女郎。

    怎么说呢,让最介意男女之别的老臣忘记了你的性别,这某种程度上说,也是一种成功。

    这样一个敢打敢拼的女郎,永平公主觉得任谁都很难不起爱才之心。

    只可惜,她频频示好,对方却都敬而远之。

    想到这,永平公主原本平稳的心绪又开始翻腾了。

    “盛文臻,你是聪明人,当知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的道理。虽说皇上广开女子科举,然女郎在男子堆儿里当官,也不是那么容易……你自任职至今,当有所感悟才是。”

    盛苑认可的点点头,黑灿灿的眸子透着认可:“不止是官场,女郎在外工作,要想吃得开,就得敢争敢抢!只要脸皮厚一些,嘴皮子利索些,个人形象包袱少一些,成算多一些,眼界开一些就没问题!”

    永平公主:“……”

    这人怎么回事儿?她只是想明确“你我都是女郎”这个共通点,没真让她总结好吗!

    默默地在心里摔了一通桌子,片刻后,永平公主的情绪再度平静下来:“当然,你说的是对的,不过我们都清楚,能做到你说的这些的女郎,可以说是很少。”

    毕竟她活了三四十年,也就见过眼前这一个脸皮厚得没边儿的女郎。

    “要想女郎在朝堂和郎君们平分秋色,只靠自己是很难的,唯有皇位之上的君主倾力支持,方有达成之可能,正所谓上有所好下有所效。”

    永平公主亲手斟了杯热茶,缓缓地将升起氤氲热气的茶碗推到盛苑跟前:“就好像皇上以一己之力划破数千年来温养的老茧,开创了女子科举之先河……这等魄力,非寻常人可及……盛文臻,你认为,元宁她能有吗?”

    盛苑看着冒着热气的秘色釉茶碗,没有出声。

    这只茶碗是她从自己的小库房里翻出来的,整整一套十六杯里的一只。

    永平公主着反客为主的本事却是不差。

    “教导皇储治国理政,乃是朝廷大员之责,是内阁老人们需要操心的事情,文臻一届小官,实没能力思考这些。”

    盛苑拿起一旁的茶盖放在茶碗之上,弯着眼睛看向对面的永平公主:“文臻而今在这大理寺官署任职,脑中想的唯有大理寺的卷宗,其他的事宜,不管大事还是小情,皆遵从‘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她笑得温和,全没有在朝堂上那种和人针尖儿对麦芒的锋利。

    可这样的温和,却看得永平公主极为不悦。

    “此刻唯有你我二人,文臻言语还这样谨慎,莫不是怕隔墙有耳?”

    “公主说笑了,都是书院先生教导的好,一句慎独不敢轻忘。”

    “……”永平公主感觉自己被噎了一下。

    无奈之下,她看着面前这个油盐不进的女郎,叹气说:“盛文臻,这几年,本公主频频寻你,虽说是想以诚相待,不过想来你也是烦的。

    这样吧,本公主给你的耳根子清静的机会,若你今日能给出有说服力的理由,那本公主……就放弃寻你了,怎样?”

    盛苑没想到这位竟然还换了策略:“……”

    这是怎么都要听她说句真话,是吧?

    也成!

    盛苑深吸口气,凛然的看向永平公主:“文臻听闻公主大度,不知能承受几分真话?”

    “……”摆出洗耳恭听、善纳谏言姿态的永平公主。

    虽说被浪费了一次感情,不过永平公主还是耐着性子,温和的保证:“只要你所言为实,即使再不好听,本公主也保证不会记恨,更不会报复。”

    盛苑点了点头:“公主宽和也!”

    虽说皇室给的保证,在灵活的底线和没有原则的变通的加持下,有时候看起来不那么的可靠,不过人家一个公主都这样说了,盛苑也不会傻得大声质疑。

    “文臻虽是女郎,但自小读得是圣贤之书,学得也是这为官之道,这世间为生计劳碌者,盛苑所见不过‘士农工商’之别,而非女郎郎君之差。

    文臻想要促成的大楚盛世,是女郎郎君共享的盛世,而非郎君独酌风流之盛世。”

    盛苑将茶碗推到手畔,略俯身看向永平公主:“而文臻眼中的帝王皇储,就是皇帝君王,而非郎君女郎!一国之君,心怀的当是江山社稷,考虑的亦是千秋万代。

    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底下的女郎郎君都是君王的子民,何故区分男女?

    皇储之争,争的是江山,论的是天下,抢的是完整的社稷。过程中,所用手段谋略,文臻不敢置喙,唯盼莫要致使进步倒退,莫要让女郎再回苦难。”

    永平公主听到最后,笑容有些绷不住了:“文臻是认为本公主不在乎女郎的处境了?”

    “性别阵营的光芒,很难突破阶层的围墙。”

    “???”永平公主没听明白这怪兮兮的话,不过这不影响她理解盛苑的言外之意。

    不过,不等她运气,就听盛苑又抛出一问:“文臻暂且斗胆询问公主一句……同为高祖后嗣,既然公主胸有大志,为何不自荐竞争,反而推出静王之嗣?”

    永平公主闻言一惊。

    简单的几个字组成的反问,让她整个人似乎被打通了一般。

    看其这般反应,盛苑无声的叹口气:“公主可知,族园出事后,各地对女子科举的抨击不断?”

    永平公主看着盛苑的目光有些恍惚,她张张嘴,却不知话从何处说。

    “女子科举才刚幼芽,实不能承受狂风骤雨的摧残!世间若高祖和皇上这等胸略者寥寥,元宁公主为储,尚有三年无改父道之约束,女子科举方有喘息之机。”

    盛苑点到为止,没有提及若是旁人继位又会怎样。

    只是话声一转,看着永平公主说:“女郎必要走到郎君对面,才能获得尊重和认同。”

    她这句话说得仍旧模模糊糊,不过永平公主却听得面颊发烫。

    是了,一个潜意识认同小宗的郎君更有继承权的公主,怎么让别人相信她不会为了争取郎君阵营支持而出卖女郎们的利益?

    至少眼前这个有着野心的盛文臻就不信。

    “受教。”永平公主目光复杂的看着盛苑,站起身,艰难的挤出笑容。

    盛苑看她脸色这样难看,不由得起身,关切的问:“公主,之前所言可还算数?”

    “……”永平公主一口气提到一半儿,给憋住了。

    “本公主从来都遵守诺言,说不生气就不生气!”咬着后槽牙的永平公主,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后,就呆不住了。

    盛苑憨笑着称赞:“公主好胸怀!”

    “呵呵。”铁青着脸的永平公主,送给她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告辞!盛寺丞留步,无需相送了。”甩出这句话的刹那,永平公主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了。

    【苑姐儿,我瞧着这个永平公主有蛟龙之相,元宁公主却只是富贵之貌,你咋不选她呢?】

    好些日子没出声的系统突然说出这么句话来,成功把盛苑给逗笑了:“你还会看相啊!”

    【主系统的培训课也不是白上的啊!】系统拍着胸脯,掩去了眼底的心虚:它用自己的培训积分,跟那个会看相的系统课友换的信息,四舍五入也算是它算的了。

    盛苑虽然不知实情,但是对自家系统的不学无术多少也是了解的,因此也没多提,只说:“你晓得的,我是不适合走捷径的,所以这从龙之功还是算了,咱们踏踏实实只为皇帝服务就是。”

    系统闻言,认为有理,扭头乐呵呵的玩耍去了。

    透过系统偷听的主系统:“【……】”

    要是它记得没错,让群臣闻呼生怯的,就是这个女郎吧?!

    呵呵,瞧这大言不惭、睁眼说瞎话、脸皮极厚的模样,当真是首辅的好苗子!

    要不怎么说,只有选错的专业,没有选错的苗子!

    主系统,它,果然没选错啊!

    第八百一十七章:有些难以言说

    寒风刮起的这天,和往常并没有任何不同。

    京都加强了数倍力度的管制,丝毫不影响京都百姓为生活奔波的热情。

    直到,阳光穿透厚厚乌云,乌泱泱的兵卒呼啦啦出现在街上,不由分说的驱赶路人。

    饶是自认见过大世面的京都百姓,见着这般大动作,也不由加快步伐离开。

    倒是林立街道两旁的店铺楼阁上,探出了密密麻麻的人头。

    “这又是怎么了?”虽说离外面距离颇远,食肆三楼窗口的客人还是压低语声,跟旁边儿的朋友嘀咕。

    先皇时期的那场叛乱,他们到现在还有余悸。

    “快看!巡城司的人在那儿拆城门呢!”

    京都外城的城门之高之大非比寻常,那可是叛乱之后再度加高加厚过的!

    就那将近三层楼高的城门,眼前这近百人的规模怕不是也要忙活个把时辰。

    “京外的传闻该不会是真的吧!”有反应快的,想起外面的风言风语,不由一凛。

    外面传说皇帝一家子在外遇难,而今皇位空悬,不知便宜了哪个小宗庶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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