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刚要条件反射应声的庞意侯世子差点儿跳起来。

    盛苑认为自己说得很清楚了,对方这样一惊一乍,那是他自己的问题,和她可没关系。

    所以,她的心态格外平和,直接无视了对方的情绪转换,按部就班、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自己的程序。

    “既然在这个问题上您们双方达成一致,那么,接下来,我们谈谈您对庞意侯府一脉的补偿问题。”

    盛苑程序进行的顺畅,却打懵了眼前这对父子。

    “补、补补……补偿?”庞意侯父子不可思议的对视一眼,纷纷盯着盛苑要说法儿,“何言补偿?!”

    “这话说的,您一个别人家的孩子,凭啥享受庞意侯府的世子资源?这原本当是你们本来家族要承担的费用。若是再包括这些年来侯府对你的感情倾注和费用利息……”

    盛苑话没全说,却听得庞意侯世子打了个激灵。

    要是按此说法,他只怕不仅不能带家产离开,恐怕还要欠债!

    这怎么使得?!

    脑海里浮现出自己离开庞意侯府的凄凉场景,庞意侯世子没办法继续淡定了。

    不止是这位世子,就连他的父亲庞意侯,此刻也有些晕!

    第七百三十七章:要不就讲理

    “咦?右寺丞,庞意侯父子呢?”左寺丞闲来无事到盛苑官署这边儿溜达,想看看这位女郎调解的本事怎样,结果,却扑了个空,不由有些诧异。

    正自斟自饮的盛苑抬头,一边招呼他饮茶,一边儿不以为意的摇摇头:“刚转动着离开了。”

    “啊?!”左寺丞没理解,扭头看看跟着来的寺副,在听到对方耳语后,差点儿呛着。

    这女郎把“滚了”说成“转动着离开”,也忒促狭了些。

    怪不得都察院那帮御史见她都想绕着走哩!

    想到盛苑之前的战绩,左寺丞有些坐不稳了,干笑着客套两句,便带自家的寺副离开。

    “寺丞大人,这临川侯还未上场,您怎就让庞意侯和世子离开了?”右寺副有些不解,这次调解也没个答案,之后怎么进行呢?

    “本案虽是临川侯上告,可本质上却是庞意侯府继承人去留的问题,说简单些……临川侯是为了兄长,把问题揭露出来!实际上,里里外外和他没什么干系,他出不出场不重要,他应承不了什么,同样也反对不了什么。”

    盛苑莞尔言说:“同理,庞意侯世子既然答应了给侯府补偿,那他自然来去自由,庞意侯府的问题也和他无关了,他留不留在这儿都没有意义。

    至于庞意侯本人,侯府继承人,他确是有指定权,可真正的决定权却在皇上手上,他能在这个位置上多久还不一定呢,哪里还有应承的资格?”

    “……”右寺副听得有些懵。

    此案竟这么简单?!

    他怎么感觉自家寺丞把人家好好的案子给拆了个七零八落?!

    听她这样一说,他都快忘记临川伯的诉求了!

    “那这案子结了?”右寺副感觉有些不对。

    盛苑却让他莫急:“还要听皇上旨意。”

    闻此言,右寺副恍恍惚惚的点点头,他这会儿还琢磨这案子放到正常人手里应该是怎么个进程。

    盛苑不清楚自家属下在吐槽,她此刻又拿起了新的卷宗看了起来。

    此刻正值六月,知了时而高亢时而无力的长叫声,让热烈的阳光都显得吵闹了些。

    若说此时是意境喧嚣,那么数日之后的几分奏本,让自从盛夏开始就安静许久的早朝热闹了起来。

    这第一份奏本的呈送人,却是岑闽舟那个做翰林的女儿,岑幼娘。

    “更改女郎继承权?纯属无稽之谈!”朝里的老古板们忍不住了,跳出来,纷纷指责,“此举乃乱家之源也!”

    “涂詹事这话说的好笑,现在女郎没有继承权,也不影响兄弟之间为了继承而多方算计啊!”

    盛苑的话声打不远处传来,涂詹事闻言一惊,有些发慌:这女郎怎么又出现了?!

    他旁边儿站着的是轮值上朝的少詹事,小声说:“近来大理寺左右少卿皆告假,故而暂时让左右寺丞轮流上朝,今儿恰好轮到了这位。”

    涂詹事心里悄悄唾弃大理寺的左右少卿不顶事,可是面儿上还不能输阵。

    他打算和盛苑讲理。

    第七百三十八章:一言一语说

    “嫡长子继承家业,其余诸子均分,乃是历来规矩,女郎在室也好,出嫁也罢,自有嫁妆安排,实不该肖想家业。”涂詹事摆出讲事实说道理的架势,赢得不少喝彩。

    “涂詹事这话无有道理,一家子兄弟姊妹,合该同样待遇,何来肖想之说?”盛苑反唇相问,引得不少女郎附和。

    涂詹事摊手反问:“郎君继承家业,自然赡养双亲;女郎出嫁从夫,无有赡养之责,怎能觊觎更多?!”

    盛苑语气铿锵:“女郎亦当赡养父母,以报养育之恩!”

    “此乃胡言乱语!女郎出嫁从夫,在婆家生儿育女,何以插手娘家之事!”有个留着山羊胡子的官员忍不住了,不等涂詹事反击,便甩着袖子,一脸嫌弃的瞪着盛苑。

    “秦左侍郎,可知礼也?”

    眼瞪盛苑的这位,乃是礼部刚上任的左侍郎。

    盛苑指名道姓问他知礼不知,于他看来就跟指着鼻子骂他一般,登时就要跳脚!

    “在下说的是人伦之理!”盛苑也不怕他,捏紧了手里的笏,轻笑着言说,“都说乌鸦反哺、羊羔跪乳,动物尚知报恩,人何以不知也?

    女郎亦是父母生养,自小衣食住行,皆受恩于爹娘;可是长大之后,就因为嫁人,就因为后世一代一代堆叠的礼法,从此要孝敬毫无血缘关系的公婆;要受那没给过她一口饭、一身衣,才认识没多久的人摆布,反而把生养之恩抛到一边。

    试问,这等连动物都不及的规定,是哪家的礼法!

    这等无情、无义、无礼的规定,还有必要一直抱着不放吗?”

    盛苑铿锵有力的一席话,说得殿内女郎无不泪目。

    有些开明的官员,亦是不禁叹息。

    “乱了!乱了!若是女郎都像你所说,各家公婆何人孝敬?!”

    山羊胡子,哦,不是,是秦左侍郎,气得浑身直抖!

    “多稀奇啊!公婆要人孝敬,去找他们生养的儿子啊!”盛苑见他气得哆嗦,觉着好玩儿,特意夸张的看着他,“秦侍郎,您也是当儿子的,怎么着……该不会没想过亲自孝敬爹娘吧?!

    您别看我岁数小,可我说一句,您还真得好好考量——您爹娘十月怀胎生的是您,一步一步抚养教育的是您,他们吃的苦受的累所为的也是您,孝敬赡养他们是您的义务,不能推拒的义务!

    您可不能把这义务转嫁给旁人,哪怕那个旁人是您妻子,也不厚道啊!”

    “你你你!气煞老夫也!”秦侍郎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过去。

    登时把看乐呵的景和帝吓了一大跳,连忙又是叫内侍过来搀扶,又是喊内卫去叫太医,霎时间,好好儿的朝堂乱成一团。

    “诸位何以这般看我?”待太医行针将秦侍郎唤醒,内侍们搀扶着他到侧殿休息,朝堂上平稳下来,盛苑感觉到一大圈儿充满敌意的视线,登时不乐意了。

    她当着景和帝面儿,把朝臣的不满掀开来看:“朝堂辩论难免激烈,大家有理说理,没理就认!我之前用词无有不妥,秦侍郎自己激动晕倒,这不能算到我身上吧?!若是谁晕谁有理,那我立刻就倒下!就是你们给瞪的!”

    众臣:“……”

    好一个不要脸面的女郎!

    第七百三十九章:又战《文刊》

    朝会争论没有继续,虽然景和帝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奈何盛苑这丫头,忒能拉仇恨值了,他生怕一个不注意,这丫头就给他上演一场“拳战朝臣”的大戏,故而干脆退朝,只说以后再议。

    朝堂争论暂告段落,但是这次争论论题却毫不掩饰的散播出去,进而《文刊》又热闹了。

    各方儒士稿件云集,炮口直接调向盛苑,炮火集中而精准的冲她突突,那熟练的样子,让人见之惊叹。

    实话实说,再次受到骂战约稿,盛苑是震惊、以及不大理解的。

    不过是提及女郎继承权的更改而已,八字尚无一撇,这怎么就跟捅了马蜂窝似的?!

    抛开她是不是幕后指使不谈,只说表面事实,这第一个提议的人不叫盛苑吧?!

    之后一本本奏章送上去的女郎里也没哪个叫盛苑吧?!

    她不过是朝堂声援一番,怎么就都冲着她喊?

    喊就喊吧,她可不带怕的,既然一个个儿上赶着帮她宣传,那这番好意岂能不笑纳?!

    于是,事隔数月,一场以一敌众的骂战再度卷土重来。

    这边儿,有迂腐大儒讽刺盛苑:“小潭佯作湖,却要纳海川”。

    那边儿,盛苑就客气的回敬说:“人自有智慧,君何故捐之”。

    前一天,儒士质问:“汝亦有兄,兄亦有妻,汝嫂不恭,何以待之?”

    后一天,盛苑言答:“汝自有儿,汝自有女,有儿有女,何须他人?”

    有南地的儒生,只挑诗中一句寄来:“未谙姑食性,先遣小姑尝”。

    盛苑看过后,也淡定的只挑一句对:“谁言寸草心,报得三寸晖”。

    ……

    不过半月,你方唱罢我登场似的对骂以车轮战的形式轮番登场。

    这其间,盛苑面对各种质疑、质问、怒骂,竟丝毫不落下风。

    吵到最后,双方火气极大,眼瞅着就要从骂战转到线下对打了。

    “文臻,他们不会真集体进京寻你麻烦吧?”岑幼娘,薛紫宜几人有些忧虑。

    这次骂战一开始,她们几个就没闲着,纷纷写稿声援盛苑,却不想,对方根本不予理睬,她们的文稿写的再精妙,也不能把集中盛苑的火力吸引半分,这让她们很是无奈。

    只能眼睁睁看着盛苑一天天忙呵呵的跟人对战。

    “若是敢来,我还真敬他们是英雄!”盛苑不在意的摆摆手,让她们不要忧虑,“呵呵,他们要是进京来了,那可就不知是谁找谁麻烦哩!”

    晁文胜见她还挺高兴,不禁笑着应和:“也是,若他们真敢来,咱也不怕他!到时候咱们肯定都给你撑场子去!”

    其他女郎闻言,也都凑趣的要求算自己一份儿。

    对此,盛苑自然来者不拒。

    武力肯定用不着她们支援,但是战线还是要统一好的。

    “苑姐儿,《文刊》这段时间闹得沸沸腾腾,而今却仍不见颓势,难不成,你要一直陪着他们闹腾?”已经接受兵部安排调到太仆寺,眼下要去边城安排牧养军马事宜的卢晟,临出发前,隐有忧虑的看着盛苑,提醒她,“以言胜之,一时之利也;法令更改,则世代之利也,莫要忘了骂战之源!”

    第七百四十章:卢晟单赴边城

    “嗯,你放心,我有数儿的!”

    盛苑认真的点点头,瞥了一眼耷拉着脑袋悄悄抽泣的安屿,看向眼眸发红的卢晟,亦是叮嘱:

    “倒是你,自己独自赶赴边疆,身边儿也没有几个亲随故旧,所以行事定要小心,莫要争一时意气!不过真要有人找不自在,你也别受那窝囊气,且记着,我和屿哥儿还在京都呢!”

    听着这番言语,卢晟本就激扬的心情,愈发高涨,他扬起笑容,豪迈的拍着胸表示:“放心!我有最好的挚友在京撑腰,何惧之有!且等着,看你们的好友在外建功立业吧!我会给咱们大楚培养出最强大的军马战群,我会帮咱们大楚骑兵剑指大漠!早早晚晚有一天,咱们大楚会让阿戎和奴儿罕滚得远远的,再不敢来犯!”

    他说的格外激昂,却不想,安屿的眼泪却是停不住了。

    盛苑见他眼窝子浅成这样也是没辙,朝卢晟耸耸肩:“打听说你要离京,他就偷偷哭了好几场了,今儿还算收着呢!”

    “那辛苦苑姐儿你哩,还要替我劝他!”卢晟吸吸鼻子,话声带着几分沙哑。

    盛苑见他眼眶也滚着泪花,叹口气:“我却也不辛苦,只是拳头有些累!”

    没办法,谁让屿哥儿哭起来太难劝,到最后唯有一顿胖揍方能让他重展笑容。

    她能怎么办?只能揍起来看!

    眼泪要掉不掉的卢晟:“……”想笑的冲动,不大好忍啊!

    大概是想起盛苑的耐心有限,安屿终于看向卢晟:“晟哥儿,你眼瞅着也二十有三了,这次出去不知何时才归,到时候,你是不是要带个边城女郎回来,给我们当嫂子?”

    “……”盛苑没想到安屿一说话就不着调,也是无语了。

    倒是卢晟听了哈哈笑说:“边城女郎挺好,若是能读得进书,支持苑姐儿你们的举动,未必不及京都的贵女们好!”

    这番玩笑过后,卢晟是要启程了。

    三人对饮一番,盛苑和安屿眼里的卢晟,打马飞扬而去,马蹄扬起的沙尘,掩不住鲜衣怒马的潇洒,

    这此去经年,只盼归来仍是这般笑颜!

    ……

    送走了卢晟,盛苑和安屿都觉着有些过于安静了。

    虽说卢晟在京都时,他们见面次数逐渐减少,可是却不会感到冷清。

    于是,盛苑打算搞事!

    “你说要借宫廷乐坊女伎?”览政殿,景和帝闻言,差点儿岔了气。

    干咳好半晌,才想起问她目的:“你这丫头,又想折腾什么?”

    “嘿嘿,皇上,臣是想,最近《文刊》热度不下,可平民百姓却不晓得这份热闹,太可惜哩!都说独乐乐不若众乐乐,庶民亦是您的子民,怎么可以让他们错失这份热闹呢?”

    景和帝见她说得好听,不由习惯性的翻眼睛。

    他能不知道这丫头?!

    不要看她说得天花乱坠,其实她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你想怎样做?!”景和帝才不承认自己也稀奇哩!

    “臣之前和人对战的稿子,直接改成戏本,生动形象的演给庶民百姓瞧,让他们知道朝廷在争论什么。”

    “唔,你自己写本子,写好了先排演给朕……和太后瞧瞧,合适的话再说!”景和帝挥手催促盛苑赶紧忙起来。

    他等着看戏哩!

    第七百四十一章:计划进行着

    盛苑是个行动派,前几天才做好戏本,眼下乐坊众人已然可以像模像样的表演出来。

    皇家御用乐坊众人,原先多用歌伎舞伎称呼,到了盛苑这儿,觉着这些表演者多是记忆非凡,说是表演家都不为过,之前的称呼有些不够尊重,便写了本全篇奉承皇帝伟大圣明的文章,撺掇给乐坊众人改称呼。

    “既然圣上已经取消官妓制度,何不将乐伎之称一并改了?”

    景和帝虽然被捧得晕晕乎乎,不过却不影响他嫌盛苑事儿多,故而没好气儿的说:“你个六元及第的状元郎,难道不知此伎非彼妓也?伎者,通技也,又泛指歌舞表演,怎能沦为一谈?”

    盛苑辩说:“可是世人多将两者等同,终归不够尊重;再有两者声同,难免有所误会。”

    景和帝不理睬,挥手敷衍她说:“世上同声字多的是,难不成都改?去去去,回家玩耍去吧!”

    盛苑没想到这皇帝当得耍赖,用得着时一口一个盛卿;用不着了,就把她当小孩子对待!

    “臣找太后玩耍去!”盛苑哼了声,行过礼,一溜烟跑走了。

    “???”景和帝傻眼了。

    君臣对奏,咋还找外援?!

    ……

    “要吾说,苑姐儿说得极对!皇帝你连官妓都取消了,还怕改个称呼?!”

    景和帝束手坐在秦太后旁边儿,连连点头应是。

    盛苑那狡猾的丫头,她把太后请来了,自己却趁机溜掉,简直气人!

    秦太后从不是好糊弄的,见景和帝一味应和,却不给准话,登时闹了脾气:“吾不管!你既然让乐坊的……歌者舞者扮演我苑姐儿,那就得给她们正名,总不能让伎子扮演她!”

    景和帝没想到太后只是差点儿口误,到最后竟扳过来了,不由感到遗憾。

    又听太后口口声声说是他让人扮演盛苑的,登时有些不忿:明明是盛苑出的主意,怎么又成了朕的锅!

    不过再不高兴,自己的亲娘开口了,他不至于为这点儿小事儿驳亲娘面子。

    故而晾着盛苑几天后,到底让礼部出面修改对乐坊众人的标准称呼。

    “圣上既然给他们改了称呼,何不给他们出个官方聘用证书?御用表演艺术者的名头,听着多了不起!”

    盛苑却在景和帝的白眼儿攻势中,表演了一下自己的脸皮厚度。

    “得寸进尺不过这般了!”景和帝也被这丫头的厚脸皮惊呆了。

    待把这丫头轰走,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脸皮,忽然生出一代更胜一代人的慨叹。

    “快!快把这丫头喊过来,朕让她起草表演者的聘用计划!”忽然想起盛苑好像又让自己给轰走了,景和帝登时推着郑安吩咐,“快!快些追过来,莫让她又打扰到太后!”

    ……

    盛苑的戏班子,到底历时月余,超水平发挥的组好了。

    不过官乐坊的规模,远远不能满足她的计划。

    那么,出钱招揽各地戏班学戏,然后广而告之,成为必然选项。

    “朕没听错吧?!你让朕和户部掏钱?!”景和帝没想到盛苑这小丫头薅羊毛薅上瘾了。

    第七百四十二章:官戏班

    “可您不是缺钱花吗?!”盛苑看着几要咆哮的景和帝,抛出了最动人的反问。

    “……你说此举可盈利?”景和帝汹涌的情绪瞬间平复。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表现得有些失态,不符合自己富有四海的形象,景和帝摆摆手,“就算招揽戏班之举利润极高,朕亦不会答应!你当朕是那等与民争利的宵小?”

    “可是能立足的戏班子,哪个背后没有靠山?普通的庶民百姓,哪个能给他们当靠山?圣上不争,权贵世家就争,从哪儿论都和普通民众无关啊!”

    “!!!”景和帝恍然。

    还真是这样啊!

    “你细细说来。”

    于是,盛苑将官戏坊推广到地方的设想说了一番。

    简单来说,就是由朝廷在各地成立官戏坊,官方派人出戏本,招揽各地大戏班,表演朝廷让百姓看的戏本。

    当然,官戏坊的戏班是要到各地表演的。

    “官戏坊完全可以和茶楼、戏院合作,他们收场地费,官戏坊收门票钱,然后给戏班抽成。当然,既然说是要推广,就不能囿于场地,之前说的茶楼、戏院,是针对富贵人家收钱的,当想办法让他们多出些;至于面对普通百姓,就需要戏班子前去田间地头给大家表演了。面对普通百姓,票钱自当减免,最多收上一两文意思意思就是了。”

    盛苑的计划说的潦草,不过景和帝却听得两眼熠熠生光。

    景和帝兴奋处不在收入,他看重的是这个主意所带来的影响!

    只要百姓接受官戏坊,朝廷就能间接接触到百姓,就能潜移默化治下民众,令其心向朝廷,支持朝廷政令!

    “很好,这事儿交于户部安排!”景和帝清楚,若有利可图,安随云那家伙肯定不知疲倦!

    盛苑不清楚景和帝所想,眼见之前还很排斥她的皇帝,此刻竟然摒弃前嫌,瞅过来的目光都充满了慈和,登时有些感慨:

    看吧!当属下的就不能想得太过周全!还是要让领导有发挥聪明才智的余地。

    ……

    就在秋收之后,官戏坊若雨后春笋般在大楚各地发展起来。

    伴随着官戏坊的成长,盛苑设计的戏,在大楚各地各角落开演了!

    盛苑两次在《文刊》文战群儒,虽然在上层、在士林闹得沸沸腾腾,可民间百姓也不过是听个风声,具体因何而吵、因何而争,识字率低下的普通人群,自然不大清楚。

    老百姓为生活糊口已经很难了,哪里有精力想方设法打听这些难以企及的热闹。

    不过,当这份热闹翻成白话,还免费演给大家看时,哪怕是村子里最穷苦的村民,也全家人扶老携幼赶去瞧瞧。

    要说,盛苑是懂得何为噱头的。

    这不,六元及第女状元、拳打言官脚踢御史、骂晕同僚骂哭上官、大儒闻之生畏、夫子见之掩袖……等等充满传奇和对抗性的宣传因素散播远了。

    即使村镇上最迂腐的儒生,也没生出抵触,反而主动呼朋唤友前去瞧看。

    这主要归功于,盛苑太能闹腾了!

    而她的闹腾,是在皇帝和朝廷大员眼皮子底下发生的!

    从皇上到朝臣,哪怕是跟她争吵大儒,竟都没有谁觉得她闹腾不对,所有的争论,都是就事论事,和性别无关。

    在老百姓朴素的想法里,一件事符不符合旧例不很重要,只要皇帝和大官、还有知文识字的先生们接受、赞成、不反对,那就是对的。

    有了这个认知,盛苑安排的戏文,以极快的效率,朝着大楚各地普及而去!

    看过戏的百姓,有的懵懂不解、有的绕糊涂了,有的坚持抵触,有的默然接受。

    “不是所有良田都是天然而生,唯有多多开荒,只有开荒多了,才能培养出更多更好的土壤。”盛苑笑着跟安屿说。

    第七百四十三章:影响

    江州罗桠县南安镇,木匠严老九坐在铺子前,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

    自从半个时辰前和妻子看戏归来,他就这般模样。

    妻子齐氏瞅着他背影欲言又止,不自觉的抖着手里的抹布。

    “你说……”不知过了多久,严老九嘴巴松开烟嘴,定定的瞅着渲红了半边天的晚霞,犹豫着说了话。

    他只说了这俩字便又不吭声,齐氏却面容一喜,忙不迭小跑至他身畔,推着这个黑铁塔似的汉子:“当家的?”

    严老九叹口气,没有不甘、却有些担忧:“若是朝廷真确认了女郎的继承权,这……能落实到咱们底下不?”

    齐氏忍着雀跃,小声说:“怎不能呢!你看,朝廷说让女郎考科举,就让女郎考科举!前儿我还听旁边儿大杂院里读书的小郎说,他们书院有好几个女郎要考童生试哩!朝廷连女郎做官都支持,更何况继承家业的问题!”

    严老九嘬了嘬牙花子,还是有些忧虑:“咱俩成亲至今,未得个一男半女,而今要从亲戚里过继……不选郎君,选女郎,只怕说不过去。”

    齐氏闻言,却立起了眼:“你家几个兄弟都是独子,若是过继郎君,唯有从族里挑!

    虽说岁数儿合适的,是有俩,可他们是能沾得上的?那个三岁的,亲爹当初是叔叔养大的,结果怎么的?能把亲叔叔给饿死的主儿,你敢要他的种?!

    还有一个刚出生不久,瞧着是更合适,可他那对爹妈多能算计?只怕养了他,就要养他那一大家子!若是他们三天两头来上门,这孩子养着有何意思?还不若选你堂妹的闺女,好歹也算是外甥女。”

    严老九有个堂妹,早先因着老一辈儿的关系,嫁给了个小童生,没想到小童生颇有才干,考了两三回就考中了秀才。若不是乡试时考棚坍塌砸了他,只怕堂妹要当上举人娘子哩!

    可怜小童生他一命呜呼,连带着怀有身孕的堂妹早产,生下女儿不久也跟着去了。

    而今这个外甥女不足两岁,因着她爹没有叔伯兄弟,就养在严老九叔婶跟前儿,听说过得也是委屈。

    齐氏看上的就是这个孩子。

    “小妮儿她爹会读书,她娘也是个机灵的,这俩人生的孩子天资未必会差,说不得好好教养,将来还能给咱挣个诰封呢!”

    严老九闻言,不由笑她多想。

    齐氏又说:“就算学不出个丁卯也不着紧,只要人品好就成!她爹是个怜老爱幼的厚道郎君,她娘也孝顺的好女郎,小妮儿能差到哪儿去?只要不养歪了,将来必定对咱俩好。”

    这般,严老九有些动心了,只是仍有顾虑:“可是,一个女郎,将来能顶门立户,赡养咱俩?”

    齐氏却不担忧:“刚刚听得官戏你都忘了?那个盛六元怼老儒士时可是说,‘继承何论男和女,谁的爹娘谁负责’!便是不招赘,律法也要求她管咱们。”

    “那律法不是还没施行呢!”严老九刚高些没多会儿,又有些泄气。

    齐氏点着他脑袋,嗔:“你傻啊!若是朝廷无有此意,何至于让官戏唱给咱们听?”

    她虽然大字儿不识几个,可她却不是个傻子!

    至此,严老九恍然,鼓劲儿似的把烟锅子在地上敲了敲:“成,咱这就回去找叔婶商量!”

    “多带些钱粮,今儿晚晌就定下来,明儿到衙署办手续去!”齐氏大喜,拽着丈夫忙乎起来。

    自从官戏在民间流传起来,似严老九夫妇俩这般反应的虽不多,但是观望着、暗暗期盼的人家也不少。

    直到入冬初雪至,早朝传下了两道圣旨,终于让这段持续大半年的争论,有了结果。

    第七百四十四章:改变

    “你这丫头,满意了吧?!”下朝之后,景和帝让郑安把盛苑喊到览政殿,没好气儿的瞅着她。

    在内阁就女郎继承问题讨论了数月之后,终于落实了两件事儿:

    其一,是关于女郎继承权的确认。

    这里说的继承权分为爵位继承和家产继承两个方面。

    爵位继承法确认了女郎具有继承父祖爵位的资格,但是,需排在兄弟后面。

    也就是说,除非是独生女,不然,只要哥哥弟弟有一个活着,爵位就没她什么事儿。哪怕她已成年,弟弟还在襁褓。

    而在家产继承方面则规定,嫡长子独占六成家业,其余子女平分剩余四成。

    继承了家业的女郎,要和其余兄弟一样,对父母细心关照,定时探望,多有陪伴。

    同时,其夫婿所继承的家业,归其夫婿个人所有。

    即,夫妻二人从父母那里继承的家业,是各自的私产。

    而法令在这方面的更改,还带来了一个极大的变化,就是从律法角度确认,公婆对儿媳不再拥有类似于父母的特.权。

    也就是说,公婆对儿媳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想卖就卖的权力,不存在了。而儿媳告公婆,则不再予以处罚。

    这次法令的更改添设,虽说仍不是很完美,其间仍旧存在着偏见和歧视,但是从整体上看,这次的改变却是进步的、令人欣喜的。

    盛苑也没想到持续了那么久的继承权之争,竟然能有这样大的成果。

    “圣上啊,这哪有臣的功劳?!这分明是您睿智英伟、圣明烛照、远见卓识、魄力超前、仁慈雅量……”

    “打住打住!”景和帝瞧着盛苑又要滔滔不绝的奉承他,忙不迭喊停!

    虽说这些夸赞让他嘴角弯弯,可是他这个皇帝是长记性的!

    可不能再让这丫头三两句好话给糊弄了!

    “哼,庞意侯世子,也已改由庞意侯嫡女陈容继任……如此这般,你撺掇的两件事儿皆以达成,之后一段时间,你给朕安稳着些,有工夫,你琢磨琢磨后年成婚的事儿,莫要再在朝上蹦哒了!”

    景和帝也是怕了盛苑,虽说有这丫头的早朝热闹的很,可是这丫头是真能给他找事儿!

    眼瞅着就到了他即位十年之期,他还想整理整理自己的功绩,到太庙显摆去了,若是有机会封禅泰山就更好了,可不许再让这丫头给他鼓捣事儿。

    “哪里是臣寻衅,分明是朝中老大人们欺负臣小啊!臣一向都是后发制人哒!”盛苑是真觉着自己冤。

    她真不记得自己先招惹过谁!

    “是这样吗?!”景和帝见她小脸儿尽是委屈,也有些迷糊。

    莫不是记错了?!

    “不管是谁主动,反正你给朕老实些,要不然,朕就把你外放!让你给朕管理边城去!”

    景和帝本意是吓唬盛苑一下,却不想,这女郎闻言,眼眸亮了!

    “???”景和帝一看,心说不好,连忙摆手赶人,“快走!快走!朕要歇息了!”

    盛苑眼珠儿一转,竟然没有纠缠,笑呵呵的拱手告退。

    景和帝和郑安:“……”

    主仆俩茫然的对视半晌。

    第七百四十五章:不离开的小遥

    “枸杞、菊花、决明子,可以分着调啊,不要一股脑放到杯子里,这味道太怪了!”盛苑摇晃着茶壶,表情一言难尽,她刚刚喝了一小口,可却让她呕了好半晌。

    小遥闻声,惊诧极了:“不可能啊!奴只放了枸杞和菊花,正打算添上些许桂花蜜的。”

    “你看,这里面那么多决明子哩!”盛苑打开茶盖,给小遥瞧。

    小遥探头一看,有些发懵,嘴里喃喃道:“这……不能啊!奴记得清楚,没拿这决明子。就连您要放的竹叶青,都是您自己取的。”

    “!!!”盛苑猛地低下头,快速拉开书案抽屉,只见里面整整齐齐放着好几个巴掌大的精致瓷罐,其间有一个圆盖没盖严的青瓷罐格外显眼。

    盛苑眨眨眼,颤抖着手打开了它旁边儿那个青花瓷的小罐,登时,一股竹叶青特有的茶香扑鼻而来:“……”

    “啊这……刚刚看书看得太投入了。”盛苑讪笑着合好了青瓷盖子,顺手将抽屉推了进去。

    小遥见此登时恍然,无奈的摇摇头。

    她家小姐自从进了大理寺,就养成手不释卷的习惯,而今竟是愈发沉醉投入。

    “小姐,以后添茶放糖的事儿,您还是都交给奴吧!这次放的是决明子,下次,奴真怕您把墨扔进去!”小遥叹口气,拿起茶壶往外走,她准备给盛苑沏一壶薄荷蜜茶提提劲儿。

    盛苑瞧着小遥走远的背影,心虚的吐了吐舌头。

    说来,自她及笄至今,院子里的各等丫鬟都换了几波,不是成亲换岗的,就是到了岁数自赎出府的。

    对那些离开的丫鬟,盛苑都安排了一份丰厚的赏银,算是感谢她们在岗其间的照料。

    本来小遥这丫头也早该谈婚论嫁了,作为自小跟着盛苑的丫鬟,盛苑是把她放在心上,甚至都做好还给她身契,再给她捐个小官做做的准备了。

    结果这丫头不仅不答应,反而瞒着她自梳了!

    “奴自小跟着小姐长于富贵之乡,跟着小姐识字读书,跟着小姐学武明理……虽说很多时候仍是懵懵懂懂,却很清楚,奴是不耐烦应付那些庸碌俗事的。

    奴也有几个手帕交,可是那些小姐妹出府成家之后,人前看着和美,可人后却多是一地鸡毛;便是婆家事儿少的,也多有约束。与其伺候那些蠢物,还不若在小姐身边儿长长久久陪伴着。

    小姐是有大志的人,奴虽能力有限,却也想借着小姐的东风,瞧瞧天下的美景。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说不得将来,奴亦是朝廷大员们争相讨好的对象哩!”

    听小遥这番话,盛苑不仅没有感动,反而吓了一跳。

    她当惯了家里老幺,平时都是长辈宠着、兄姊纵着,从未想过有一天竟然会承担一个人的人生!

    这样的负担太沉重了!她想溜!

    “小姐志在为官之首,江山社稷、普天百姓,皆要您以肩担承,奴一弱质女流,又算得多重?”

    盛苑从没发现,自家小遥这般能说会道,不由脑袋发胀。

    最后还是她娘发话,让小遥先这样跟着,不过若是她改了主意,家里自然给她做好安排,届时“还她身契、捐官、嫁妆”一气给她补全。

    这样的结果,让小遥兴奋之极。

    盛苑见此,也只能接受,过了几天,她从自己产业里挑了俩铺子送给小遥做了私产:“存着吧,这样,将来若是想开了,你自己手里也有一份嫁妆;若是不想改,你有这样的体己,就是老了也不用担忧了。”

    从那时候起,盛苑身边儿就开始了“铁打的小遥,流水的丫鬟”的用人模式。

    第七百四十六章:闲聊说

    “苑姐儿,回来啦?来看老爷太太啊。”

    盛苑散值回家,刚要找自家爹娘要个爱的抱抱,就见到嫂子舒氏从正院出来。

    “嫂子好。”盛苑客气应声,权当没注意到对方脸上的不自然。

    话说,自从推动更改女郎继承权后,这位嫂子的态度就有些奇怪。

    不过盛苑惫赖,无关紧要的事儿,鲜少乐意投入过多的注意力,左右家里自有她爹娘管着,她只要做自己喜欢的事儿就好了。

    郑氏此刻正和丈夫说着娘家二哥那房家业继承的事儿,就见小闺女“咻”地跑进来,熟练的钻进她怀里:“……”

    “你还晓得自己多大吗?堂堂朝廷五品官、大理寺右寺丞,朝庭上言官闻之生惧的盛六元!你回到家就这样啊!你看看自己,你跟吃奶的娃娃有何区别啊!”

    盛向浔看不得这娘俩亲热腻糊,心疼的瞧着自家娘子让这丫头蹭来蹭去,忍不住嘲讽起来。

    可惜,他这话,旁人听了许是要羞愧,可他低估了小闺女的脸皮厚度啊!

    这不,盛苑一点儿都没感到羞惭,反而振振有词:“当然有区别啊!吃奶的娃娃需要吃奶,可我不用啊!”

    “噗!”盛向浔一口茶,味儿都没品出来,全都喷出去哩!

    “佩服!佩服!你爹我算是晓得你为何打遍言官无敌手了!全靠脸厚撑着!”盛向浔登时拜服了。

    本来也想让小女儿别那么黏人的郑氏闻言,却不乐意了:“你闺女才脸皮厚呢!我家苑姐儿这么好,不许你这样说!”

    “……”在感动和尴尬间摇摆的盛苑,感觉膝盖中箭哩!

    看着自家爹爹盯着自己捧腹大笑,盛苑心里跟姐姐道了声歉,轻轻拍着娘亲胳膊,告老爹的状:“明儿,我就找姐姐去,说爹爹笑她脸皮厚!”

    “你幼不幼稚!”盛向浔瞠目结舌。

    “好咯!”郑氏见他不让着小女儿,不禁瞪过去。

    顿时,当爹的安静了。

    盛苑在朝廷征战惯了,没兴趣对着自家老爹穷最猛打,故而见好就收,说起了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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