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第二天早朝之上,一系列平常事务汇报完毕,南原军佥事的事情被摆了上来。

    盛苑远远瞧着,只觉许多臣子摩拳擦掌,不知是要联合起来打压佥事,还是他们先斗一场。

    第七百一十九章:再见贺指挥使

    包括盛苑在内的大多数朝臣都没想到,早朝时,刚有人提及南原军佥事于通政使司外墙写讽诗之事,就被景和帝以“由内卫军同大理寺协办,一切皆等结果出来再议”为由搁置不提。

    盛苑琢磨着,这过程不会太快,毕竟里面牵扯了兵部、户部、通政使司的某些官员。

    她刚这样想着,就接到了内卫军指挥使的问讯:“……”很好,生平第一次去了内卫军的驻所。

    接待她的还是个老熟人,有多面之缘的贺指挥使,嗯,他现在已经把“副”字儿去掉了,是名副其实的指挥使了。

    都说朝中有人好办事,盛苑自觉和这位内卫军的老大认识,四舍五入算来,内卫军驻地也算是亲戚家了,故而她看起来格外坦然。

    见到已经蓄须的贺指挥使时,还特自来熟的跟人家打招呼。

    贺指挥使:“……”

    他们很熟吗?

    向来少语的堂堂指挥使,似乎又回到了许多年前那个下午的光景。

    记忆里的画面于他有些模糊了,不过某个小女郎喋喋不休的话声却仍旧那样清晰,清晰得……过于吵耳朵了。

    有瞬间,贺指挥使有些头疼。

    先前皇上交代他们,只让这女郎走个过场;是他觉着对这个女郎轻不得重不得,怕底下人因为对方的权势要么过于谄媚要么严苛,故而才亲自接待。

    只期待这女郎长大了,话能跟着少些。

    “盛参议,南原军佥事说他递了二十六封章疏进了通政使司,可有其事?”

    “贺指挥使,那位佥事所言是真是假在下不能得知,不过在下是一本都没见着。”盛苑实话实说。

    只见贺指挥使面无表情的点点头,他那双好看的眼眸毫无波动,根本不给旁人试探之机。

    “贺某记得通政使司所收章疏奏本,第一轮皆由通政使司参议筛选?”

    “是呢!”盛苑丝毫没有自己事相关人员的自觉,还很真诚的提醒对方,“不过按照程序,左参议优先选。”

    “左参议平时都先选吗?”

    盛苑摇摇头:“我这份儿基本上都是经历或者知事送来的。”

    贺指挥使仔细瞧瞧她,点点头:“递高军需补给严重偏差的章疏一本没送到你手里?”

    “嗯呐!”盛苑对自己的记忆很自信。

    “好吧,这是笔录,劳烦盛参议签上名姓,按个手印。”贺指挥示意文书将记录了对话的纸张放到盛苑面前。

    盛苑没想到自己还有按手印儿的时候,稀奇的很,格外配合的完成了这次问讯程序。

    “大人,这是笔录。”待盛苑离开,文书恭敬的将写着盛苑大名的纸张递了过去。

    贺指挥使看了看紧贴着笔录最后一行的名字,瞧了瞧上面一行明显的空当上那个鲜红的指印,不由陷入沉默:“……”

    不能不说,这位盛参议,有些过于小心咯!

    “收起来!”贺指挥使眼底划过笑意,面上仍旧冰冷的吩咐属下,“传讯通政使司左参议前来。”

    “是!”

    第七百二十章:声渐起

    盛苑接受问讯不久,大理寺就将调查报告递送到了内阁,没多久,内阁商议,将此案定性为“军需贪腐案”,责令大理寺严办。

    很快,严寒大雪的京都就热闹起来。

    内卫军、城防军、巡城司三军联合,频频出没官宦府邸。

    与之同时,一箱箱的家私源源不断的流向国库。

    据说户部四部的人都忙得团团转,最底下负责清点罚没资产的监督嘴巴都冒火星子了。

    鉴于景和帝要求大理寺及各部加快进度,争取岁末休假之前结案,让边军、朝中诸臣愉快的过节;御史十二月底,这场南原军佥事作讽诗引起的贪腐案,迅速落下帷幕。

    事件牵涉的数家皇商、户部左侍郎、兵部武库清吏司郎中、军器监自有监至主簿尽皆伏法。

    景和帝令户部从罚没的资财里取出一部分补偿南原军,又令官员全部更换过的军器监重备军需物资以供边军之需。

    至此,佥事写诗引发的贪腐案结束了。

    而那个处于漩涡中心的边军佥事,则因于通政使司外墙写讽诗这般无状之举,被贬职成了千户。

    嗯,这样的结局,既有大快人心之感,也有忿忿无奈之意。

    当然,有人欢喜有人愁,事端之外的朝臣,有人笑得合不拢嘴,像是户部尚书安随云;有人郁郁不快,像是内阁某些阁臣。

    不过不管怎样,大家面儿上还是要保持情绪一致的,毕竟御座上那位高兴的皇帝瞧着呢。

    待到春回大地,数月之前的风波似乎已经销声匿迹。

    可是夜雨之时,那些仍存的问题还是渐渐发酵。

    先是各地私家书院陆续出现了大规模的关于“商存、商与、商要”之辩论。

    辩论的内容,大意就是商业、经济和商人之间的关系。

    大家讨论的是商贾存在的必要、意义和作用。

    渐渐的,这些辩论在文人、仕林中流传开来,再后来,官学生们也自发组织讨论。

    在这股风潮普及到京都之前,又有人抛出了“士农工商孰重孰轻”的讨论。

    这讨论瞧着好像是要给士农工商派个顺序,实际上却是呼吁朝廷给予商贾正常的百姓待遇,令其可以科考为官,不限制他们的用度规制,让其得以自由生活。

    要说大楚对于商贾的限制并不是很多,商贾之孙只要不从事商贾之事,就可科举,取得功名成为官员后,还可给商贾请封。

    这等待遇,在大燕之前,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不过显然,得到部分自由的商贾,想把剩余的不自由解锁。

    于是乎,当盛苑再次轮值早朝时,有人就提出了将商贾之家科举资格改为二代可考。

    “自燕重商始,至陈、至本朝,商者犹若活水之要,令家国经济蓬勃而生,其足迹所至,令东西往来,技艺、商品、文化等等,互动繁多。商之存,令四海物品传动,以东之特产货于西,又以西之技艺传于东,其有功于社稷,当奖以平视待之。”十三道之陈岭御史拱手而言。

    其言毕,不等景和帝言语,就听一声充满讽刺的冷笑响彻了朝堂:“哎哟哟,若依君所言,西汉张子文怕是要找你谈谈咯!”

    第七百二十一章:盛向浔之问

    西汉张子文,这称呼听着可能有些陌生,但是要说西汉张骞,怕是许多人都熟知咯。

    这位凿空东西的能人,身上的标签非常多,像是外交家、旅行家、冒险家、开拓者,不过就是没有一个身份是商贾。

    “哼!以君面皮之厚,远超长城,足以连通西域!”冷嘲热讽的语声说到最后,充满忿忿斥责之意,“大言不惭也!”

    顿时,朝堂为之静也,以至于陈岭御史那愤怒的呼吸声格外的明显。

    准时春困的盛苑,也因为这个说话声吓了个激灵。原本打盹儿的她登时清醒了。

    乖乖哩!她那个向来躲懒的亲爹,咋上朝了呢?!

    上朝就上朝,可问题是,都从永兴侯府侧门往外走,她咋就不知道她爹上朝呢?!

    该不会躲着她?!要不然,刚刚进朝殿的时候也没看见啊!

    盛苑赶忙踮起脚来朝前看。

    没办法,她这个五品小官,和她那个永兴侯老爹的位置离的着实有些远。

    若不是她在翰林院和礼科都有兼职,她现在都未必能轮值参加早朝。

    就在盛苑忍不住探头探脑的工夫,她爹又指着那位负责监察陈岭的御史斥道:“商之重要,在于经济、在于贸易、在于流通,其之重,乃是其所之事意义深远,而非其为上的人。

    商道之本无所不对,而行商之人啊,则利欲熏心,重利轻义,无耻之尤!

    今尔等谗言于圣上,开商贾为官之先河,后一步,其即敢窃国耳!

    而今其地位尚且卑下,却有贿赂朝臣,妄图官商勾结,以后以国之要务相托,只怕其敢以此称斤掂两,将这社稷论斤卖给诸邦!

    这等见利忘义之徒,尔竟要以国之本相托,尔何敢也?!尔何意也?!尔何谋算图也?!”

    盛向浔掷地有声的质问,问得陈岭御史差点儿闭气。

    可他还有话说:“圣上,诸位同僚,吾有一言请问。京都左大营知事,五品官也!其女嫁入小吏之家,受屈,其携子去问,却遭奚落羞辱,只因小吏之堂兄因孙获封,为员外郎也!

    哈哈,员外郎,从五品也,因请封而获,无实职也!其堂弟竟以此为仗,羞辱五品官员,何因?

    盖因员外郎之孙为五品郎中,诸位听清楚了,这位也是五品!

    敢问,朝堂之上哪位五品郎中的亲爹,敢指着同是五品直学士的鼻子羞辱?!更遑论其堂叔乎?!”

    盛向浔这会儿战意凛凛,踱步朝着国子监祭酒而去:“常祭酒,您是从四品,您家人敢跟詹事府敢跟翰林院五品直学士不礼吗?”

    “盛侯爷……”常祭酒苦笑着拱拳,刚要说话,却看见了盛向浔的后脑勺。

    得!这位永兴侯又跑到鸿胪寺卿面前:“您是正四品,您能允许您家人跟都察院佥都御史大放厥词吗?你们都是同阶?!”

    “本官家人皆懂礼也!”鸿胪寺卿黑着脸,甩了甩袖子。

    “呵呵。”盛向浔扭头又去寻人。

    “盛爱卿,可以了!你举的例子够多了!”景和帝一眼瞧见人群里那个眼冒精光的小脑袋,赶忙喝止盛向浔。

    他这表兄莫不是忘记他闺女也在早朝之上?!

    这对父女打算现场教学啊!

    瞧瞧那小丫头惊叹连连的模样!

    景和帝这样一喊,盛向浔却是停下了朝礼部尚书迈出的步伐。

    何本出松了口气。

    没办法,谁让皇上对这位格外优容呢!有太后跟那儿看着,皇帝亲兄弟不敢做的,这位都敢哩!

    “圣上,您看,诸位同僚便是对京中低了自己一两阶的官员都格外客气,盖因同为文官也!武官地位不及文官,可不能连商贾的亲戚都能欺侮吧?!士农工商,商名为末也;实则其以财势,早已列于士之前也!若不遏止,加以限制,假以时日,此等群獠定当合世家、权臣之力,凌于皇亲国戚,乃至天子之上!皇上,您不可不多想,不能放纵啊!”

    盛向浔说到最后,目中含着泪光,极其恳切的看景和帝。

    景和帝:“……”

    很好,老哥今儿的演技极佳!

    “危言耸听!圣上,莫要听永兴侯搬弄是非!”陈岭御史急忙行礼。

    “你说谁危言耸听诶?!”盛向浔不乐意了,立刻收回泪光,怒视过去,“左大营那位知事是我旧友!他家这件事儿我门儿清!若非我永兴侯府以势压人,他家小女若想和离只怕要要脱层皮了!”

    众臣子:“……”

    很好,真没谁敢当着皇上面儿之言自己以势压人的!

    “圣上!圣上!永兴侯自己承认其以势压人了!”

    景和帝看着激动的陈岭御史,不由反省自己,是不是应该让自家官员多看看外面的世界。

    “严爱卿,永兴侯只是喜欢夸张,朕想满朝上下,大多晓得永兴侯他行事是有底线的。”

    众臣:“……”

    呵呵,他们就说吧!

    自家皇上偏心,从来都不遮掩。

    “圣上,臣以为朝廷当设监督,凡商贾借请封之尊位,借子弟之权势、借官员之威势欺人,无论受欺者为文官、武官、百姓,皆当罚之,该撤封的撤封,该贬官的贬官,该革职的革职!这般,才会令商贾懂得如何尊重手里的权力!”

    盛向浔这番话,让景和帝有些心动,却让众多朝臣不满起来。

    之前大家可以看笑话不作声,可是此刻涉及到自家利益,他们就不能沉默了,哪怕御座上还坐着皇上。

    他们许多人,不是出自商贾之家,就是族里有子弟经商,再不济还有豪商孝敬钱财,若是皇上真听盛向浔意见设立监督机构,想要像现在这样合作,可就难了。

    “圣上,商贾也好、官员也好,皆是圣上子民,人有好坏,商亦有好坏;世上存在奸商,可是亦存在义商!若像永兴侯这般一概而论,只怕要伤了义商之心!”

    “是啊,圣上!永兴侯为友抱不平,臣等理解;可是令其友人之女受欺者,乃陈规也,非商贾武官之争啊!”

    “圣上,朝堂之上,家族有行商贾之事者极多,若是限制,臣等一心为陛下者,何存?!”

    “……”

    一时之间,三分之二的朝臣站出来,七嘴八舌抗议。

    第七百二十二章:景和帝喜欢听

    盛苑远远瞧着,她爹的话语声渐渐淹没在群臣激昂的对奏中,似有暴走之意。

    这还是她第一回见识三分之二的朝臣意见这样一致。

    不过惊叹归惊叹,盛苑见前面那些官员乌泱泱的朝她爹围拢,登时也站不住了。

    俗话不是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她在朝殿站着,哪能见亲爹吃亏?!

    二话不说,撸上袖子,直接莽就是了!

    “安静!安静!诸位大人且安静!”

    景和帝稳坐御座之上,一眼就瞅见盛苑撸胳膊挽袖子,战意雀跃拨楞开同僚,兴奋的朝前冲来,忙不迭让郑安维持秩序。

    幸好群臣还晓得不能君前失仪,只是站在盛向浔对面,彼此争辩,因此才能在听郑安提醒后,立刻收了声势。

    眼瞅着原本要混乱的队形渐渐规整,景和帝松了口气。

    可这口气才放下,他忽然想起刚刚把盛苑给忘哩!

    待要放眼寻她,就见一个丰腴的身影“咻”地从人群里扑了出来:“圣上,臣有本奏!”

    众臣只觉眼前一花,不又有些发懵的看着盛苑背影:“???”

    不是,这玩意儿是何时扑过来的?!

    景和帝左看看抱着笏运气的盛向浔,右瞧瞧一副不说不快模样的盛苑,怎么看怎么觉着这爷俩忒像!

    “圣上,臣有话说!”盛苑见景和帝发怔,忙不迭再次大声提醒。

    “盛参议,这不是你的位置!”有朝臣见她几要扑到御桌上了,很是不满,不由出声提醒。

    “吾知道啊!”盛苑刚开始没搭理,不过这人竟契而不舍的提醒,盛苑实在不堪其扰,这才回头说,“只是前辈你们把后面的视线全给遮挡住了,若不是在下灵巧,也没法子来到御案前禀奏啊!”

    某朝臣:“……”

    眼前女郎这无辜的样子,很有无耻的意味了。

    “说!”景和帝盯着盛苑半晌,见这丫头眨巴着大眼睛,跟这儿装傻,顿时气笑不得的挥挥手。

    盛苑闻言,眼眸又亮了几分,忙不迭说:“圣上,世上事,有利益之处就存有混乱,故而与其一味阻拦,不若设立规章,控制局面,令混乱归为有序。”

    景和帝原以为盛苑要给她爹打抱不平,不是声东击西攻讦朝臣,就是围点打援给她爹助阵。

    却不想这丫头竟是一本正经的提出建议!

    很有进步啊!

    景和帝莫名有些欣慰,瞅着盛苑小脸,不禁喟叹,小丫头长大了。

    “哦?你细说与朕听。”景和帝很给面子的应了一声。

    盛苑心里有数儿了,忙不迭大声言:“世人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虽不乏位高轻财者,然终归寥寥,期待此般品质高洁者云集成风,不若期盼规章周全、制度完善。

    今臣听闻诸君之言,更知切断官商联系之难,与其一味阻截,令朝臣苦不堪言,不若顺水推舟,丰国库严律法。”

    景和帝点点头:“铺垫的可以了,而后可以直说。”

    “臣以为朝廷可设立户部银庄与廉政监督机构,户部银庄主要面向皇商、朝臣开展存银储蓄、借贷周转之业务,朝廷可以将官员薪俸打到户部银庄账上,供朝臣取用。

    至于廉政监督机构,则负责明确朝臣官员家产之数,监督朝臣经济来往,以免出现大额不明资产。”

    “还有吗?”景和帝有些感兴趣了,尤其是看到朝臣们那张张好像开了染坊的脸,他就更想听盛苑说下去了。

    “臣以为凡制度,必要多重保障才能实施,故而臣想,既然国家经济蓬勃,商贾须得重用,那么朝廷须得颁布规定,令其在发展中学会德能配位。”

    景和帝对此更有兴趣:“哦?具体说来听听。”

    第七百二十三章:盛苑的好办法

    “大商豪商,取利于民于国,自当报国利民,应当具备社会责任感,像是修桥铺路,像是大型民生,像是救济孤寡残弱,像是高额商税。”

    “臣反对!”陈岭御史从何盛向浔的对峙中缓了过来,此刻他铁青着脸大声言。

    “修桥铺路、民生建设、救济孤寡残弱,此乃朝廷责任,将朝廷责任推卸民间,此风不可长也!而今商税十中取三,已然不低,若是再高,只怕民间小商小贩难以承受。”

    “曾御史此言差矣!商税有阶,凭利润收益为准,小商小贩所赚寥寥者,朝廷自当少收;大商豪商贸易所得丰厚,朝廷自当多收。商税充足,朝廷便可减少农税,才能得以富民;而民富,国内经济方能强盛……曾御史,汝该不会以为商富即位民富吧?!”

    盛苑嘴皮子向来利索,一番话说下来,陈岭御史竟没找着掺言之机。

    “至于曾御史认为的朝廷将责任推卸民间,更是无稽之谈。朝廷设立专门机构监督商贾存道义、树良知,积德行善利国利民,何来歪风之谈?

    与其让商贾资财过剩,令其贿赂朝臣,以致受到查抄流放,不若让他们将过剩资产用在正处,也算报效朝廷。”

    众臣没想到盛苑竟然无耻至此!

    谁家会嫌银子太多?还资产过剩!跟财产有关的,就没有过剩一说!

    偏偏这盛文臻厚颜侃侃,这番义正言辞之语,却说到了皇帝的心里!

    不等其他朝臣反对,景和帝直接拿定主意:“盛卿回去将此方案整理完善,尽快写成章疏递来。”

    盛苑本就是通政使司右参议,旁人的章疏还要通过她的手筛选,她自己的章疏更不愁直达圣听了!

    顿时,许多有意见的朝臣都憋着气。

    谗臣!这女郎就是个谗臣!

    跟皇帝事事一致者,不是谗臣是何?!

    ……

    这次早朝在皇帝一棰定声后落下了帷幕,不过朝堂上的余波却在民间渐渐发酵起来。

    “苑姐儿,你瞧,有人登文骂你哩!”

    盛苑刚练了套拳法刀法,就见安屿气冲冲拿着一卷册子而来。

    “这不是《文刊》?”盛苑接过小遥递来的汗巾擦了擦,红扑扑的小脸儿还带着笑意。

    “是最新一期的《文刊》。”安屿寻了块儿大石头坐下,朝盛苑招手,“你瞧,南地多个书院都有文章载入,里面是十二三都是针对你的!你看!”

    盛苑咕咚咕咚喝了一竹筒的水,这才接过安屿递来的《文刊》。

    《文刊》自去岁开始发行,专门接受各地书院学子、文人大儒投来的文稿,文稿内容基本上都和时政有关。

    没错,《文刊》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安置这群热爱搞事的文人墨客旺盛的倾诉欲而设立的。

    自从《文刊》发刊以来,每旬一册的《文刊》上进行过数不清的远程辩论、多方互骂。

    正所谓理不辩不明,朝廷用《文刊》昭告天下学子文人,不要暗搓搓搞事,有本事光明正大说个清楚。

    还真别说,《文刊》发刊的效果极好,从前那些双标到逻辑自洽的人,在《文刊》发行以后,渐渐收了脾气。

    毕竟一个喷子对上一群键盘侠,想要发挥十成十的功力,着实有些难了。

    “现在你面对一群大喷子了!”安屿气呼呼的指着册子,跟盛苑说,“你那日早朝明明提的是良策,可却好像捅了这帮人的窝子!”

    第七百二十四章:排队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溜溜达达照在书肆的房檐,此时,书肆门板尚无一丝松动,可其门前却排起了长队。

    一群或是文人打扮,或是书童模样的人,将队伍排出了街巷。

    有那早行客经过,见之不由感到有些稀奇。

    现在虽是春暖花开时节,可不是还有“春寒料峭”之说?

    这一早一晚仍旧寒凉。

    若是起得早了,让晨雾把衣衫打湿,可是极不舒服的。

    因着好奇,不少行人相问缘由。

    队伍里好说笑的,见书肆开门还要等会儿,想着怎么都是打发时间,干脆和对方聊起来了。

    “自月初至今二十余天,原本旬发的《文刊》已经刊发九回,你道这是缘何?!”

    《文刊》虽说在文人之间盛行,可是因为很多大儒名师都爱给其投稿,故而其开辟了专门板块讲解科考事宜,故而有想让子孙考学的人家,大多都知道这本书册的存在。

    虽说《文刊》原版要五十文银一本,不过这是刊印的价格,若是书肆雇人抄写的手抄本,一般二十余文即可拿下。

    当然,若是自抄自留,那么算上笔墨纸张的费用,每月花费十五六文足以拿下三册。

    所以《文刊》,是多数想要供儿孙读书的人家能够担负得起的。

    “兄台莫要考在下,在下是猜不来的。”好奇的行人见排队的书生卖关子,不由愈发好奇。

    “上一科的女状元,现今的翰林院直学士、礼科给事中、通政使司左参议,跟那帮文坛大儒打起来啦!”有人爱好抢话,不等卖关子的高个儿书生说完,他先兴冲冲给了答案!

    “咦,那女郎不是翰林院的修撰吗?是通政使司右参议来着?”

    “看尊驾不像是京外人士,怎地消息这般不灵通呢?前儿皇上给升的,家兄是内阁诰敕房的官员,消息肯定没错!”

    “原来是中书舍人的兄弟,失敬失敬!”

    “哪里!哪里!”

    “嗐,你们就别客气了,接着说啊!”

    有人嫌他们啰嗦,干脆给围过来的行人说:“月前不是传言说朝廷有意提高商税以减农税,又言令商贾担负社会责任?据说就是那个女状元提的,她本意如何咱们不知,可是在士林大儒看来,却是过于市侩,故而争相骂她。”

    “好家伙,这一张嘴怎敌数张口?老虎也怕狼群啊!”

    “哈哈哈,不怕,这女郎战斗力极强,大前天的《文刊》上,有两个版面都是她写的文章。我家先生说,看了她写的这些文章,方知盛名之下无有虚士!果然不愧六元及第者!”

    “有这样好?!”有人还真没不晓得,闻言将信将疑。

    “可不是!”排在稍后位置上的学子,提起盛苑的文章,简直眼睛放光,夸赞起盛苑,更是恨不能手舞足蹈,“文采斐然、逻辑通畅,让人阅之口有余香!”

    “对对对!她文章的气质常有不同,或是荡气回肠、或是浩然侠气,或是婉转悠然、或是幽默轻快、或是掷地有声、或是振聋发聩!怎么说呢!你读她的文章,情绪会跟着她一起,嬉笑怒骂间畅游寰宇!总之一个字儿,痛快!”

    第七百二十五章:议论

    “……”看客见又出来一个激动的学子,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心里琢磨,“‘痛快’明明是俩字!这人连数儿都数不清,他能分出文章好赖?”

    “您别理他,这人最近有些癔症!自从喜欢上了盛六元的文章,他脑袋就不大清醒了!不过《文刊》确值得买,不说这位女郎的文章,只说那些围剿她的文章,就有很大研读价值!不过我跟您说,看《文刊》时也不能皆读,什么都看什么都读,会让您后悔的!”

    “还有这般讲究?那……还请仁兄赐教。”

    “您客气了不是!我跟您说啊,《文刊》虽说多采录大儒名家文稿,不过考虑到文稿风格要丰富,故而会采用一些意见还算特别的文稿。这里面,就需要您自己选择了!反正在下精读之前,通常会囫囵吞枣的看一遍文章,像是那些看着有理,仔细一想含含糊糊,再仔细一想就是强词夺理的文章,在下是不会多看第二眼的!”

    “也是,那些凑数儿的没必要看。”

    他们说的热闹,书肆旁边儿的街巷里的人却是越围越多,眼瞅着就要将这条街给围得水泄不通时,书肆的大门从里面打开了!

    “开门了!开门了!快快快!往前走啊!”

    顿时,原本说得热络的人立刻分开,队伍里的人不错眼睛的朝前望去,被说心动的行人也忙不迭加入队伍。

    眨眼间,本就甩出街巷的队伍蜿蜒到了对面街区。

    ……

    “苑姐儿,你歇歇吧!”安屿寻着盛苑的时候,这丫头还在书房里奋笔疾书来着。

    “不歇!我不累!”抬起头的盛苑眼睛闪闪发光。

    她此刻刚好处于与人斗其乐无穷的感悟之中,每每挥就出一篇有针对的文章,总是有种酣畅淋漓到颤栗的欢愉!

    “据说《摇摆的原则》那篇小文,上次气晕了个白胡子老头儿!这次我努努力,争取让这篇《起源和忘本》把花胡子们也气迷糊才好!”

    盛苑写完最后一个字儿,满脸尽是激动得挥挥拳头。

    “苑姐儿,你这是笔战群儒啊!”安屿见盛苑面色红润,瞧着比他还康健,就晓得他的担忧多余了,忙坐过去,举着大拇指夸赞。

    “嘿嘿!”盛苑腰板儿又直了几分,她乐呵呵的摆摆手,还跟那儿谦虚,“我一个打一群是没错,不过他们算不得群儒,不过是一群沽名钓誉之辈!”

    安屿:“……”贬低敌人,大概也算一种自谦。

    “你这再写就是第三十六篇文章了。”安屿虽然文采不足以声援盛苑,但是他也有办法侧面响应盛苑,“写多了多累啊!走,我带你出去转转,你松快松快,才能更好的跟他们战斗!”

    “也好。”盛苑想起自己这些天都憋在府里,也觉着是时候出去散散心了。

    “我们去茶舍!到时候给你看好玩儿的!”安屿见盛苑可算答应走出书房了,登时乐得拽着她手腕往外跑。

    从府外带点心回来给小闺女吃、不想却扑了个空的永兴侯盛向浔:“……”

    不是,他那么大个闺女哪儿去了?!

    第七百二十六章:次辅见

    潞安州乐原府

    一行车马刚刚踏进主街,就见街旁数十人围成一团,时不时爆出笑声。

    车上人喊停了马车,骨节分明的手掀开车帘,对着坐在马车前沿的仆人笑说:“走,咱们听听去。”

    仆人应诺,一边护着主人一边挤进人群。

    主仆二人才进了内圈,里面情形还没看清,就听当中的说唱人打着竹板儿,高声快说:

    “【打竹板儿,咱们唠唠嗑儿,最近文坛起风波;朝中大员议商税,商贾收益要减缩。

    民间议论才刚起,士林大儒有话说。他说增税伤民本,他说与民争利错,哪怕富家玉石多,哪怕细粮随意做。

    不见农夫惜畜力,不见褴褛遍山坡。原来士林多高眼,只见汪洋不见河……】”

    刚从马车上下来的华服男子,狭长的眼眸带着些诧异。

    仆人跟在旁边儿也稀奇:“这是可以当众常说的?”

    果不其然,那说唱人刚唱个开头,就有一小队人突兀的挤了进来。

    这些人一上来就极为粗鲁的轰人:“去去去!!!都散了!都散了!尔等再敢围听这等造谣之词,就把你们关进府衙大牢!”

    众人一看这些人统一的穿着,登时表情一慌,顿作鸟兽散。

    不多时,之前还喧嚣的街边,除了那主仆二人,就是那支明显是某府家丁的小队了。

    “唱词儿的也跑了!”

    “又让他溜了!”

    “下次定然要他好看!”

    这队家丁骂咧咧的跺跺脚,搭眼瞅了下一直没动地儿的主仆二人。

    队里有人刚想朝他们呲牙,就让领头的队长踢了一脚:“瞧他们打扮非寻常之人,莫要招惹了,赶紧撤。”

    一行人呼啦啦来,又呼噜噜走,掀起一片尘、赶走一群人,徒留两个看客满肚子疑问。

    “巡按大……”

    “不要作声,派人问问,都是哪家的人。”

    半个时辰后,乐原府官驿所辖客栈客房内,巡按贾从竹听了汇报,不禁扬眉笑:“余波声势存啊!”

    而后,他提笔写下一封疏文,令护卫快马加鞭送回京都。

    ……

    《文刊》的辩论,在经过最初的一对多的对骂场面后,渐渐发酵成了各种大乱斗。

    双方你来我往闹了近一个月,其间上百篇文章滚滚入场。

    这凡事,有反对就有支持,还有人半截儿改换立场。

    之前说过,《文刊》是个容百家畅言之地,不仅盛苑和大儒们可以发声,普通学子文人亦有机会把想法儿发表上去。

    因此,在经过了盛苑和那些大儒们精彩辩论的刺激,原本只是吃瓜群众的文人学子充满了表达欲。

    于是,一篇有一篇想法各异的文稿涌向《文刊》,一场文坛绚烂多彩的文场大乱斗开始了。

    这场历时数月的混斗,除了给后世学子留下数十篇经典课文外,最大的意义,就是让盛苑从漩涡中退了出来。

    功成身退的盛苑还没松口气,就有典籍厅负责传话的小吏前来寻她。

    “盛参议,次辅大人请您过去一见。”小吏也不容易,转了大半个通政使司,才在翰林院门外寻着盛苑。

    盛苑也没想到,刚回翰林院报个到,就让次辅古蕴程召见。

    她不过是五品,堂堂次辅怎想起寻她来?

    不过腹诽归腹诽,到底上官召见,不好忒磨蹭了。

    “劳驾您带路吧!”盛苑整了整衣冠,随对方过去。

    内阁办公多在典籍厅北厅,内阁阁臣的办公室基本设在那里。

    盛苑也是第一次去,看哪哪儿都很稀奇。

    当然,典籍厅和旁的办公处也没多大不同,不过因着内阁在此办公,看起来就多了几分高深的气质。

    盛苑过来的时候,古蕴程刚好被皇帝召见,留下个文书特意等着她:“次辅怕是还有些时候才回来,盛参议先在厅内暂等。”

    “……好。”盛苑以为自己最多是白跑一趟,没想到还要在这儿等待。

    古蕴程安排的文书也是个伶俐人儿,看盛苑无所事事的左顾右盼,一边吩咐人上来好茶和茶点,一边笑着跟她介绍典籍厅:“盛参议若是有闲情雅趣,可以到侧面的游廊水榭转转,那里风景不错,有花有鱼有湖,还有半局棋盘,尽可打发时间。”

    “好!”盛苑眼眸一亮。

    内阁办公的地方竟然还有湖!

    果然待遇不同!

    怀揣着好奇和惊叹的心情,盛苑沿着文书的介绍寻了过去。

    然后,她看着不足百米开外的侧院牌匾,沉默了。

    一个供官员散步的小院儿叫“游廊水榭”?!

    一口让两条金鱼游弋的鱼缸叫“小湖”?!

    原来典籍厅的人都这么有想法儿的吗?!

    失敬!失敬啊!

    盛苑感觉脸上的笑容都要绷不住了。

    “盛参议,这是鱼食,不过每次只能喂一勺,不可多放啊!”大概是盛苑的表情太礼貌了,文书匆匆把最重要的事情交代一番,而后迅速闪人。

    “……”盛苑看对方一溜儿小跑,很快脱离她的视线,不由啼笑皆非。

    上当就上当吧,总好过在厅里傻等。

    盛苑擅于宽慰自己,之前的怔愣不过片刻,她很快就又活泼起来。

    鱼缸里那几条圆嘟嘟的胖鱼也蛮有意思呀!

    黑色那条尾巴像绸缎,欠欠儿的到处去挑衅;红色的那条动作极灵活,脾气还暴躁。

    通体宛若黄玉的那条有些小羞涩;头顶赤红的白玉鱼儿,一会儿浮起一会儿沉下,瞧着很欢乐。

    盛苑的目光被这几条看着很可口的鱼儿吸引,自己都没发觉何时蹲在了鱼缸旁。

    她记得系统曾经给她看过一个视频,里面的金鱼们不仅擅于顶球,还能准确拦网,也不知这几条能不能做到。

    滴溜溜转着一双大眼睛,盛苑捏起少许鱼食,左看看右瞧瞧,见没人注意,不由悄悄呼唤系统:“你说它们有没有那么聪明。”

    系统也好奇啊,跟那儿出主意:【试试!试试看!哈哈哈,那条黑鱼很好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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