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第一回是代表盛国公府,第二回是代表永兴侯府,第三回是代表整个盛氏家族。

    祖宗们让他们叨叨烦了没有,她是不晓得的,她只是晓得自己快给折腾懵了!

    幸好上班报到的日子临近了。

    作为三鼎甲,盛苑和榜眼探花的报到地点是翰林院。

    而二甲三甲进士则要继续备战朝考,争取成为庶吉士,以到翰林院继续学习。

    当然,庶吉士的名额是有限的,三百余人里能录取六分之一就很不错。

    至于剩余没有报考或者没有考上的二甲三甲进士,则等待着最后的分配。

    分配原则也有讲究,像是二甲进士留京待用的话,多是到各部门担任主事一职;若是外放出京,一般是到任地做知州的;而三甲进士留京多是担任博士、行人等职,若是外放地方,则任推官、知县之职。

    这些职位里最高的知州乃是从五品,最低的行人也是从七品,听起来好像不比三鼎甲和庶吉士们差太多,实则区别还是很大的。

    简单来说,就是上限不同。

    自燕而陈,自陈而楚,朝代虽然几次更迭,可不变的却是“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这条隐形规则。

    故而翰林院的文臣常有储相之称。

    不过话说回来,朝廷的内阁能有多少人,就算是阁臣换的再频繁,又能接纳多少庶吉士?

    还不要说二三甲进士每三年就是一茬儿。

    所以这些一届一届无穷匮也的进士,大多数,还是要分配到大楚各个地方去工作的。

    当然,朝廷不可能把毫无工作经验的进士们就这样放出去的,两眼一麻黑的直接上工的结果,不是成了地方上的傀儡,就是闹得一团糟。

    所以正式工作之前的实习,是不可或缺的。

    而官场实习,在大楚来说,就是承袭燕陈两朝的观政制度。

    “观政时间不定,最少也是半载起步。”不打算参加庶吉士选拔的安屿和卢晟跟盛苑交流着初入官场的话题,“不过虽说观政不是正式任职,但是朝廷是会按出身给予禄米的。”

    虽说清楚安屿和卢晟都不差钱儿,可盛苑还是好奇的问:“那给多少呢?!”

    “像我俩都是二甲进士,就和从七品的标准给予俸禄;而三甲进士,则是按着正八品关支。”

    “这样啊!”盛苑虽然也不清楚这两个等级的具体月俸是多少,可她知道自己的俸禄啊,“我这个翰林院修撰是从六品,月俸是八石。”

    “啊……八石是多少啊?”安屿从来接手的都是银子,还从来没谁按石给他发零花钱。

    “我记得一石是七钱银子。”倒是卢晟知道更多些。

    他认为月俸太少,很不好计算,所以干脆算年俸:“苑姐儿月俸八石,年俸就是九十六石。按着一石七钱银子算,那么一年算下来就是六百七十二钱。

    咱们这儿十六钱为一两,那么六百七十二钱,就是……四十二两?!”

    算到这儿,他和安屿甩头看向盛苑,脸上露出同情:“苑姐儿,你忙活了一年,到手的银子都不够咱们在食肆大吃一顿的!”

    盛苑:“……”

    饶是之前已经算过一遍,可是听到安屿和卢晟这饱含同情的话,盛苑还是感到一言难尽。

    果然,走向社会的第一个感受就是赚钱不易。

    “不是从六品往上还有养廉银子?最低的五百两,最高的能有两万两哩!”

    仨人对着叹了会儿气,安屿挠挠头,安慰盛苑说:“咱俩努努力,不用走太高,只要都是正六品,咱俩一年也能整个一千二三百两。”

    “养廉银是给地方官员的,若是留京的话,倒是能有柴薪银,不过是多了份年俸。”卢晟翻翻眼,直接戳破安屿的美梦。

    “唉,果然,想过好日子,守着俸禄是不够的。”安屿算来算去,他和盛苑俩人一年加起来的收入都未必有二百两,不由感叹说,“怪不得前辈们多有兼职呢!”

    安屿这家伙倒是挺接地气儿,不过盛苑却想得更多:“我刚去报到,就听有些同年打算散馆之后先到地方上历练,怕是也有外放俸禄更高的缘故。”

    不是谁都有进内阁的雄心壮志,再大的雄心壮志也要认清现实。

    若是能入翰林院自然好,若是连庶吉士都考不上,何苦留在京都过得艰难呢!

    历朝历代都是京都居大不易,与其在京都生活得艰难,不若出京攒些家底儿。

    “你们俩想好选哪个部门观政了没?”盛苑对着可怜的俸禄叹了口气,又好奇的问向安屿和卢晟。

    “朝廷让从六部和诸司里选,我都行,倒是晟哥儿想要进兵部,我这考虑着要不要跟他一起呐。”

    “我记得朝廷安排吏部分配你们观政,六部和都察院是两人一组,通政司和大理寺则是一人一组。”盛苑还没正式上班,却已经打听到不少有用消息。

    “这么说,我即使想要申报到兵部,也未必和晟哥儿一起?那我还是去大理寺好了!”

    “……”卢晟虽说没打算拽着好友一起,可听他这么痛快就改主意,也颇有些无语。

    “我听说,有些部门观政,能学到很多东西,有的则不容易,家里有在兵部观政的同僚说过,那里只是作揖打恭,升堂画卯。”盛苑干脆和卢晟说起话来。

    卢晟听得明白,盛苑这是提醒他,与其选那里,不若选其他地方,这样更易学到有用东西,还能结识人脉朋友。

    “那我去户部!”卢晟无视了安屿期待的目光,毫不犹豫的选了户部。

    能不能安排上另说,万一能成呢!

    都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他将来从军,少不了和兵部户部打交道,现在先混个脸熟也不错。

    第六百八十七章:公服和常服

    盛苑的翰林院生活开始了,嗯,开始得有些无声无息,很是平淡。

    没办法,翰林院里最不缺的就是三鼎甲了。

    报到那天掌院学士介绍的诸位侍读侍讲,大多出身一甲。

    盛苑听了众人履历倒没啥感觉,不过榜眼何照临和探花田垣却有些战战兢兢。

    听他们言语之意,竟是觉着历届三鼎甲熬了数载尚在翰林院兢兢业业,像他俩这等无有背景的进士,怕不是要步这些前辈的后尘。

    可盛苑却觉着他们想得有些消极。

    翰林院的前辈们在这里一干就是十几载、几十载,说明了什么?

    一则是前辈们喜欢这里划水的环境;二则是上进心不强,竞争意识薄弱,三则可能还有其能力不够的成分。

    总之不管是何种缘由,都是他们这些后进者的机会!

    三年一届会试,可得抓紧机会努力,总不能等后来者超越吧!

    当然,盛苑虽然这般认为,却不好直言,若是说出去,只怕不会激起这两位同年的斗志,反而还会落得个狂妄自大目中无人的名声。

    她还是个初出茅庐、刚进宦海的新人,起步阶段自当夯实基础,先在翰林院里扎下根儿来再说。

    不知是跟皇帝太后沾亲带故的缘由,还是她连中六元的关系,盛苑这个翰林院里现阶段的唯一女郎,在翰林院里适应得还挺好,大家既不孤立她,也不躲着她,就好像是普通同事那样,该交谈交谈、该说笑说笑,气氛融洽又自然。

    当然,她不知道的是,这样平等的工作环境,不仅是她科举文章质量赢得了众人的尊重,更重要的是,她之前在京都赫赫威名之下展露的拳脚功夫有些唬人。

    她入职前,掌院学士就召集翰林院众人谈过这个问题,大意是让大家不要区别对待,以免刺激到这个历来胆大包天的女郎。

    同时,他还夸大其词的吓唬下属:若是让新入职的修撰一拳一个撂倒整个翰林院,那大家就不用想着以后入阁了,全都回老家吧!

    可能为了前途,也可能单纯不想挨揍,反正盛苑出现在翰林院时,受到同僚们热情的欢迎。

    ……

    盛苑既然是从六品修撰,那主要的工作内容就是修撰实录、史志、玉牒等等内容。

    不过鉴于她刚上岗,对于负责的工作尚属两眼一抹黑的状态,故而掌院给了她们这批新人三个月到半年的学习时间。

    换句话说,她这段时间只负责啃书,正式上手还要等实习结束。

    对此,盛苑表示接受良好。

    俗话说得好,适当的休息是为了更好的前进。

    她之前连轴转的辛苦了十余载,也该放松放松。

    虽说她明摆要暂时躺平的态度惹得主系统颇有微词,不过考虑到盛苑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到底默许了。

    几天的正式工作之后,盛苑终于领到了属于自己的官服。

    一共两套,分别是在侍班、谢恩、朝见或者外放上堂时穿的公服;以及平常上朝坐班时穿的常服。

    这两套衣服的形制是一样的,都是“乌纱帽、团领衫、束带”的搭配。

    作为从六品的官员,盛苑的公服是青色的、有一寸小杂花图案的、暗织花纹袍子,这袍子有一尺阔袖,束带为素银。

    而她的常服,则是在公服之上添了个鹭鸶图案的补子。

    说真的,盛苑一直知道官服补子上的图案比较抽象,可是拿到自己的官服,看着属于自己的补子后,盛修撰发现,其实补子上的鹭鸶瞧着活灵活现的。

    看它头顶上那根羽毛!看它脸上那颇为生动的表情!

    好像兴奋地挥动着翅膀,热情的跟她说:“来啊!起航!”

    第六百八十八章:关于师者

    一晃盛苑在翰林院呆了近俩月。

    正好是大楚夏天最热的俩月。

    饶是翰林院里不愁冰盆供应,却还是有了两位须发花白的老典籍中暑晕了过去。

    盛苑帮着将两位典籍安置到休息房,转过头又跑到藏书阁里窝着去了。

    没办法,翰林院的藏书阁建在水榭之上,又有充足冰盆续航,是整个翰林院里最最凉爽的地方,在这里读书学习好不惬意。

    前头说了,盛苑要学习修撰实录,玉牒、以及史志诸书,那就要求她大量整理前朝实录,熟练掌握修撰细节、格式、以及细节。

    实录如此,玉牒亦是如此。

    当然,因为要修撰史志的缘故,盛苑还要学着从资料房里领取以麻袋来论量的资料,从而核实一些资料引用的数字。

    这项工作是庞大而繁琐的,盛苑也没打算一蹴而就,放慢了脚步,一点儿一点儿完善着学习过程。

    同样是学习,现在这种放松的、没有紧迫感的学习,胜过以往许多。

    盛苑对于现在这种包吃包喝包俸禄的学习环境,予以了极大的赞许。

    “唉,每日在此整理旧日奏章,委实无聊的很。”

    “永鸣兄每日还能整理旧时奏章,已经算是有趣多了,哪里像我啊,须得抄写各种史料汇编。”

    和盛苑同为三鼎甲的何照临和田垣出现在藏书阁,边寻找着需用的书籍,边互相感慨着。

    “听说燕、陈时,一场会试,能让新科进士多个房师和座师,考试之后须得拜见,算其门生……而新科进士多称座师为恩师,若是能得房师、座师青睐,不说前程似锦,至少也有盼头。”

    “无界兄慎言啊!先帝在时取缔这等师生关系,乃是为了减少大臣们结党营私之可能;仔细想想,刚到翰林院就为陌生的师生关系所裹挟,未必是好事儿。”

    他俩说着话渐渐走远,却让在书架间席地打盹儿的盛苑清醒了过来。

    他们的话盛苑听了个清。

    所谓房师就是会试时负责五经批阅的同考官;而座师就是会试时的主考官。

    要盛苑来说,这就相当于高考的阅卷老师。

    真让她要像授业恩师那样对待,她从情感上是不大接受的。

    当然,用演技表演出来的是另一回事儿。

    在她看来,同考官也好、主考官也好,录用你的考卷,自然是因为你考卷达到标准。

    这又不是走后门,若是你答卷水平不够,对方也不会收录。

    所以,你取得一个高分,难道不应该感谢自己优秀?怎么反而感恩阅卷老师?

    这让盛苑怎么都无法理解。

    真要感谢,自当感谢给你启蒙、授业的老师。

    可惜官场上,提及恩师多是座师,不知道的还以为有多少年感情,实则有的座师和门生面儿都没见过几次呢!

    只因当了主考官,轻轻松松收下一堆门生,为自己的人脉增加有生力量,待到这些门生成长起来,但凡有几个争气的,就足以保证座师和门生缔结的联盟有序延续下去。

    这对于大多数主考官而言都是无本儿的买卖,可对于皇帝而言就不大友好了。

    明明是天子门生,却让朝臣生拉硬拽走,然后渐渐成为跟皇帝角力的一方,但凡想有作为的皇帝对此很难没有想法儿。

    比若承元帝。

    他在位时,刚好发生了一场蒙师之弟状告榜眼“悔婚”的闹剧。

    那位只想给自己侄女讨公道的蒙师之弟,根本想不到,他那一句【蒙师非师,何人解惑;座师是师,授业何时?】,竟然引起了轩然大波,渐渐演化成了有关“师道与师徒”的礼议。

    而那一场持续数月的礼议,最后,以取消房师、座师和门生的称呼、关联作为结局。

    不管朝臣、文人、学子赞不赞成,在盛苑看来,承元帝很满意。

    第六百八十九章:繁忙的翰林院生活

    “盛修撰,劳烦将承元四十三年有关漕运的奏章整理一遍。”

    “盛修撰,劳烦将《大燕会典事例》卷三百二十三《礼部·贡举·殿试》的内容誊抄下来。”

    “盛修撰,去岁朝廷下发的诏、表,需你和何编修、田编修分工合作,以期尽快整理出来。”

    “盛修撰,先帝令内阁完善的《钦定科场条例》卷五十九由你归纳誊抄。”

    “盛修撰,这些是《陈史》卷九十一要用到的资料名录,劳烦你帮忙整理出来。”

    被各项安排轰炸的盛修撰本人:“……”

    刚完成一个季度自学的盛苑,本以为翰林院就是她爹嘴里的养老贵地,原本想着安逸的读过实习期,却不想一个季度过去,之前自主安排时间的美妙时光不复返了,眼下竟是忙成小蜜蜂哩!

    偏偏这些都是刚入职的修撰、编修要面对的。

    真不晓得她爹是怎么忙里偷闲的!

    好容易用过了午膳,翰林院繁忙的景象可算渐渐缓了下来。

    盛苑呼了口气,毫不犹豫跑到藏书阁偷闲去了。

    “这翰林院也忒忙了吧!”散值的时候,安屿过来接人,照旧接到一个目光涣散、表情疲惫、眼睛微睁的盛苑。

    这才忙了半月就这样了,长此以往可咋办是好?!

    “倒不如我们这些观政进士了。”

    “没事儿!没事儿!让我缓缓就好!”安屿的抱怨终于将盛苑从懵圈中唤醒。

    可算摆脱了“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又要干什么”的放空自问,盛苑抹了把脸,原地复活。

    “自从次辅提出朝廷当精进考核法,翰林院算是让之前的拖沓给坑了!”

    盛苑也没想到,自己好好的新科状元,竟然被单位的旧账给坑了。

    谁能想到,散漫的、悠闲的翰林院诸君,竟然为了考核达标,忙到了要起飞的地步,就连刚考上的庶吉士都被支使到要怀疑人生了。

    盛苑莫名的生出了“开学前一天补课到天明”的既视感。

    “……翰林院这是要补多早之前的任务?”安屿没想到像翰林院这样的重要机构,竟然能摸鱼至此。

    “自从皇上登基,就让他们修先皇实录、整理《燕史》、《陈史》,纠其谬误;顺势从新考证到的资料角度对两朝史书做适当增删。”

    安屿听得目瞪口呆:“……”

    能把那么久远的工作拖到现在,可以说翰林院各个是人才。

    这般想着,刚要顺势吐槽几句的安屿注意到身边儿这个翰林院新进人才,见她没多大会儿工夫就又表情生动绘声绘色描述起工作来,顿时放心许多。

    盛苑自是不知安屿的心思,她此刻继续兴致勃勃的跟安屿讲述她的翰林院生活。

    “听前辈们说,翰林院里最有意思的就是给朝廷解忧,榜皇上出谋划策哩!”虽然还没见识过这等参与朝政的工作,可是光听着,盛苑就觉得较现在这些瞎忙还能接受。

    “还能参与朝政?!”安屿惊呆了,他跟礼部观政数月,可都没摸到过奏本呢!

    第六百九十章:翰林们闲聊

    “只是负责写奏本出主意。”盛苑见他目露羡慕,摆摆手,表示不至于,“用不用得上还要看掌院之意,若是不够格,都不会递到内阁里去。”

    这样说着说着,盛苑隐约发现了工作人和学生的差别。

    虽说近来翰林院的忙碌让她有些恍惚,可是必须说,这种忙碌和备考时又是不同,这里的工作时不时就让她升起说不出来的满足感。

    当然,翰林院的忙碌再有持续了月余后,终于逐渐减缓,又过了月余,完成考核标准的储相们,再度迎来了咸鱼生活。

    “之前在外巡抚的涂御史被革职了!”

    “欸?之前不是连上奏本说要乞退?怎竟变成革职?”

    “若是旁的缘由也罢了,竟然让南地豪商参倒的,可真憋屈!”

    盛苑刚进了翰林院,就见一众老资格修撰编修聚在一起谈话。

    她眼下闲着无聊,干脆凑了过去,听他们闲谈。

    因着前一季度同甘共苦过,所以盛苑现在已经很好的融入进翰林院了。

    这不,众人见她凑来,笑着跟她打了招呼,自觉地让开个位置给她旁听,便继续说起涂御史来。

    盛苑端着一杯书吏刚送来的茶饮,一边儿喝一边儿跟这儿听个热闹。

    虽说大家都是好同事好同僚,可她仍要腹诽,这些翰林们想象力忒丰富了些,根据只言片语就能想象出那么一场跌宕起伏的故事来!

    就他们讲述的这样详细,很多视角画面恍若亲临一般,这要不是编撰的才稀奇!

    啧啧啧,原来朝廷栋梁们也这么嘴碎啊!

    对朝臣的滤镜迅速削减大半的盛苑终于找到提问机会:“诸兄,在下听了半晌,堪知所有争端不过是因为驿站不合理接待豪商引起的,怎么堂堂巡抚御史都不能反应么?竟然能让豪商挤兑?”

    垫底儿的商人,现在竟然有这么大的力量了?

    “你看对方是商人,实则人家是人上人;且看内阁几多人?又有哪个非商也?”老资历的修撰陈彤闻言,冷笑讥讽。

    他刚说完,就听掌事学士咳声从后方响起:“诸君可是无事可做?两史校正未完,若是闲得无聊,本官可以向稽核官报请!”

    原本想要附和的众人,登时换了表情,迅速飞回到自己的桌案前。

    好家伙,闲聊可以停,但是之后的工作却不能接!

    盛苑还从没看见过官员瞬移的景象,此刻看得她是叹为观止。

    “盛修撰,这是今儿需要收录的条陈,你过来拿取,之后和何编修、田编他们一起抄录。”

    盛苑应了是,颠颠儿抱回一摞条陈,喊着何照临和田垣过来分工。

    “永鸣兄、无界兄,这是你们的那摞!”

    “有劳文臻了!”

    盛苑憨笑着摆摆手,立刻投入到抄录事业中去。

    毕竟一天就这么一点儿工作,自当认真完成。

    “诸君且听吾言!”刚离开不久的掌事学士又回来了,他将众人的注意力唤来,高声言,“次辅即将前来,诸位切莫若之前那般言语。”

    第六百九十一章:次辅古蕴程

    盛苑还是头回这样近距离注视次辅古蕴程。

    古蕴程,字复涵,两朝阁臣,行冠之龄位列三鼎甲之首,而今不惑之龄却居次辅之位久矣。

    据朝臣们私底下言,待首辅言远致仕,只怕这首辅之位要长久的归他所有了。

    毕竟燕陈楚三朝一脉相传,内阁首辅“能者居之,居之不走”也是三朝的传统了。

    盛苑印象里,这位古次辅是个自主低调的人。

    只是这位自主低调的古次辅,他身形健硕、容貌儒俊、气质雅致、双眸如炬,妥妥的美男子,气质型帅郎君,往那儿一站就是瞩目之所,想要低调也不容易。

    瞧吧,他一进翰林院,盛苑这些同事看过去的目光里,多有赞叹欣赏之意。

    盛苑琢磨着,她这样的大毅力者都忍不住多瞅两眼,更何况这些同僚呢!

    这一刻,她忽然特别理解为啥皇帝喜欢提拔俊容美貌的官员,不说别的,往那儿一戳,别的不说,真真儿的赏心悦目啊,特别缓解疲惫!

    盛苑欣赏了两眼,发散的思绪由彼及己,摸着自己小脸儿,感叹,自己从书院到翰林院,这一路,给同窗、同僚们提供了不少的情绪价值啊!

    就她思绪发散这会儿工夫,古蕴程已经给掌院学士交代了一番,待到快要离开时,才跟一直恭敬束手的诸翰林言:“诸位皆是朝廷栋梁之才,内阁接班候选,自当体悟时事,谏言谏政;而今陛下有意广开言路,问政基层,诸位高才亦当珍惜良机为君分忧。”

    说完这些,他挥手笑着让众人归位,这才在掌院学士的陪伴下离开了。

    “……”盛苑坐在位子上有些晕晕乎乎。

    这位次辅说的话,刚听的时候,她很确定自己听懂了;可是再一琢磨,却又有些迷糊。

    按照“朝廷重臣说话要多品三遍”的原则,她认为古次辅是话里有话的。

    只可惜她才入宦海,就连狗刨都没彻底掌握,更不用说花样游泳了。

    就好像知识匮乏,就难以写出真正的锦绣文章;

    就好像食材不够,就难以做出合口饭菜。

    简单一句话:掌握信息不够,她分析不出来!

    幸好翰林院的同僚大多还是质朴的,盛苑在办公处转了一遍,却是掌握了不少信息。

    首先,这位次辅很合皇上的意,虽说君臣之间偶尔难免会娱乐似的掰掰腕子,但是总体来说,他们彼此算是志趣相投。

    ——盛苑觉着,从这一点来说,这位次辅和皇帝的计划目标应该是一致的。

    其次,这位次辅性情坚毅,涉足宦海近三十载,仍不见锐意进取之心。

    ——盛苑觉着,这条隐约在说……古次辅他,很有改革派的气质啊!

    第三,这位次辅出身寒门,最重实务,对朝廷各个衙门皆有了解,对大多数衙门的业务都很熟练。

    ——盛苑觉着,这位古次辅肯定是全面型人才,而这样优秀的人才通常都有些自负,自负到对旁人的智商感到忧伤。

    像这类人,通常不介意跟庞大的势力对着干,比若改革,或者说是变法。

    第六百九十二章:兼职

    盛苑的猜测归猜测,内阁那边儿没有风向传出,次辅特意来翰林院发表的鼓励之言,似乎也只是鼓励。

    闲着无聊的时候,盛苑也琢磨着本朝需要变革的地方。

    怎么说呢,她认知里面王朝最容易出现的土地兼并问题,在酷爱剿杀世家大族的燕、陈、楚三朝,不能说彻底消失不见,却也很难成气候。

    尤其在承元帝时期,各地大族世家,除了真恪守本分的几姓人家,基本上大宗就在旁支中频繁的轮换着。

    至于各族嫡支,差不多都整整齐齐的见祖宗去了。

    关于这些,其实《燕史》、《陈史》和三朝实录都有记录,三朝帝王用实际行动告诉天下,他们不在乎骂名不骂名,他们只在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可惜,即使这样,多少大家族还是不停地重演着“土地兼并→朝廷没收土地→继续土地兼并”。

    每每读到这里,盛苑都忍不住感慨,这些世家对于贪婪的放纵和坚持可真顽强!

    时至今日,大楚疆域不能说没有土地问题,但是这决计不是主要问题。

    当然,要说王朝普遍存在的问题,还有人口和粮食的矛盾。

    不过这在大燕开国时就着力解决了,现在,大楚海运繁盛,外藩高产作物多有引进,哪怕是洪涝干旱时期,朝廷都能通过开仓放粮让百姓果腹。

    虽说吃得饱不等于吃得好,但是,对于多数老百姓而言,只要食物可以维持基本生存,他们就不会争抢着造反。

    “盛修撰,内阁下达诏书,安排你和何编修、田编修分别兼任礼科、工科、兵科给事中,从明儿起,你们三人也要跟着上朝了。”掌院学士匆匆而来,其所言让盛苑所有思绪瞬间收回,全心全意琢磨起兼职的事儿来。

    六科给事中,不过从七品,却是位低权大的存在。

    其有翰林侍读之责,亦有御史言官之权,是真真儿的皇帝近臣。

    盛苑接到任命,不知怎地就想起了前一天古蕴程说的话:皇上有意广开言路啊!

    同样被收录到六科给事中的,还有考中庶吉士的前三十名。

    虽说人数听着不少,可是分给六科之后,每科收的人数也就多的不那么明显了。

    第二天天尚未亮,盛苑就让小遥三催四请的从床上扯起来,迷迷糊糊的跟那儿洗漱。

    直到临出门儿,天微微亮的时候,拿着糕点的盛苑才反应过来:

    她要上朝啦!

    其实说起来,作为本科三鼎甲,大朝会的时候还是能和翰林院的同僚们站在朝殿外面参加的。

    毕竟进殿和不进殿的感觉差别太大了。

    不过他们现在是学习,暂时轮不到他们上本参奏。

    关于这点,在他们刚到六科报到时,六科的都给事中们就分别叮嘱过了。

    只是盛苑和她的同僚们只顾着兴奋,却不想,他们才拿到的参奏权尚且热乎,竟然就成为了御史言官攻讦他们的理由。

    和同僚们的愤怒、不解、惊惶不同的是,盛苑闻知此事后,却有些兴奋:

    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受到弹劾欸!

    第六百九十三章:咨询

    其实正常人遭遇弹劾,大多难免惴惴。

    就像此刻盛苑面前的这位女郎,邱泉绮。

    此人乃是本科三甲传胪。

    没有错,在大楚遵循前例,二甲、三甲头名都为传胪。

    更有民间将其区分为金殿传胪和玉殿传胪。

    邱泉绮这个玉殿传胪之后又通过馆选成为了大有前途的庶吉士。

    而这个优秀的女郎也为弹劾所苦恼。

    于是,偶遇的盛苑成为了不错的倾诉对象。

    说起来,自从殿试之后,脱颖而出的十八个女郎都自觉不自觉的朝着盛苑靠拢。

    盛苑这人向来大大咧咧,和谁都能说到一处去,只要不惹着她,她对着小女郎更柔和,故而一来二去,这些同朝为官的女郎们关系处得都不错。

    “我相公也很忧虑,家里长辈们多于书院教书,最高的位置唯山长尔,对于朝廷中事不是很懂,故而打算散馆之后还是外放更好些。”

    邱泉绮轻蹙眉,低叹:“我家相公久考不中,难免灰心,说是与我做个幕僚,一家三口在外面为官也是逍遥,若能为一方百姓谋些福利,也不枉我们夫妻苦读三十余载。”

    她这样说,显然已是夫妻商量好的,盛苑也不好在旁劝一味她留下。

    不过盛苑也能猜出来,这位刚结识的友人之所以跟她这样说,还是因为弹劾闹的。

    “人在宦海,前途怎样,孰能知晓?不过一步步走下去罢了,你选的路,只要不忘本心,说不得亦是通途呢!更何况,才到翰林院学习几日?现在想这些未免早了些。”

    盛苑安抚她:“在朝为官,不是弹劾人,就是让人弹劾,适应了就好了。”

    邱泉绮看着盛苑那张诚挚的小脸儿,沉默了:“……”

    这事儿是能适应的了哒?!

    “文臻有入阁之潜能,非我所及也!”邱泉绮佩服的发出低叹。

    当然,不是哪个诉苦的人都像邱泉绮这样知难而退的。

    二甲传胪晁文胜就秉持着求真务实的原则,询问盛苑是怎么做到坦然以对的。

    “还需要应对吗?!”盛苑充满诚意的自省了片刻,没发现自己主动启动应对措施啊!

    她情绪不需要梳理,心情不需要调节,好像根本没在意过。

    晁文胜看看盛苑不做假的表情,目光转向她粉嘟嘟的脸颊,心里琢磨:这小脸一掐一兜水的……这瞧着也没多厚啊!

    “我们可没有你这样宽阔的胸怀,眼下又是才登朝堂,竟然让那些言官群起而攻之……该怎样调解呢?”岑幼娘想到岑府递来的信儿,又气又愁。

    “那你们反思吧,琢磨琢磨自己这段时间有没有行差踏错?”

    岑幼娘摇摇头:“早之前就反省多少次了,只是从未发现任何错处。”

    “那不就得了!”盛苑见她说完,周围旁听的女郎大多跟着颔首,不由诧异的看看众人,两只手晃了晃,“你们若能确定自己是个好人,那请问,指摘好人的,又是何人哩?正常人,谁会因为坏人的指责自我怀疑呢?”

    众人闻言,沉默片刻,逐渐恍然:盛文臻此言,有理也!

    于是一夕之间,朝廷诸臣发现,原本战战兢兢的新人坦然了!

    这般变化之快,出乎意料的把准备借力打力开始第二波弹劾的御史言官们给整不会了。

    第六百九十四章:弹劾要有缘由

    “都说事出有因,我们这些新科进士才进朝堂,那些言官缘何这样攻讦我们?”

    盛苑本着不懂就问的原则,把她爹她哥叫到一起询问。

    她哥态度很好,闻言还真琢磨。

    可她爹却毫不在意:“那些言官就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儿找存在感呗!

    最看不得女郎入仕的人,忽然眼前十几个女郎晃悠,他们能不找事?偏偏又不敢明着反对皇上,这不才给你们找不自在!”

    他让小闺女放宽心:“他们乐意骂就让他们骂咯!左右口渴的是他们,又不浪费咱家水啊!”

    “……”盛苑想起来了,她爹好像一直都让那些言官追着弹劾。

    仔细想想,不管是她爹那勋贵子弟的身份,还是皇家外戚的待遇,又或者是明摆着偷懒的工作态度,无一不给言官提供弹劾之机。

    若她是御史言官,她爹在她眼里也是丰富的题材库啊!

    不过幸好她爹向来宽心,对于像这些不疼不痒的弹劾,从来没在乎过,或者说,从来没影响过心情。

    盛苑觉着,自己这良好的心态,一看就是遗传于她爹。

    “苑姐儿,莫要听爹爹之言!”盛昕见小妹竟然露出学习之意,赶忙出声提醒。

    “咳咳,此一时彼一时也,你自当根据实际情况考虑应对措施啊!”盛向浔忽然想到,自己这个儿子可是打小报告的专家,不由立刻改口。

    “我听说圣上有意整顿言官弹劾之权责,不知这和攻讦你们这些新人有无关系。”盛昕见老爹没跟他杠,不由松了口气,很认真的和妹妹分析缘由。

    “……”听大哥这样一提醒,盛苑登时打了个激灵。

    她想起来了!

    进六科之后,皇上那边儿明里暗里要求六科都给事中应和此策。

    偏偏那些老油子一方面不好反对皇帝,另一边儿又不想成为出头橼子,故而竟然说给她们这初出茅庐的新人听,却是让他们这些新人当了盾牌。

    “你们都是天子门生,刚入仕途,唯有向皇帝靠拢才是上策!故而唯皇帝令是从,是你们这些尚在学习为官从政者的原则。不管有何理想抱负,学习阶段都不是施展的好时候,这个阶段你们要做的就是听从皇上调遣。”盛昕见妹妹听懂了,笑着点点头,打算摸摸这丫头的脑袋。

    却不想,让这丫头一巴掌给拍开了。

    “堂堂朝廷六品官员的头颅,岂是说摸就摸的?!”盛苑很有官威的晃了晃脑袋。

    盛昕好笑的看她嘚瑟,不过到底还是顺从她意,没有继续摸她脑袋。

    自从听了哥哥分析,盛苑的官场生活更加坦然了。

    她开始整理御史言官的弹劾角度和弹劾理由。

    不管何时何地,多学习总是没错,若是能把敌人的炮弹捡拾起来,组合成自己的对敌武器,大概就能达成“没有强没有跑敌人给我们造”的成就了。

    “翰林新人以媚上为荣,当逐庙堂之外!”

    “且问诸君科道给事中之责为何?欲用言官之权责阻言官之言路,其心叵测也!”

    “盲目遵从圣意,岂不知你等遮了圣上之眼,捂了圣上之耳也!”

    面对花样指责,轮班上朝挨骂的新翰林们有的呆不住了,恨不能当场和对方撕扯。

    谁想,更可气的是,这帮言官猜到新翰林们快要忍不住了,于是派出了大龄老牌骂人专家,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沈怜农。

    这可是头发花白,将近古稀的两朝官员,不管是嘴皮子还是战斗力,那都是杠杠的!

    偏偏这人清瘦不高,看起来一副“谁出拳谁就哭”的样子,让想要在大楚朝堂上演文武戏的众人登时偃旗息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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