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打开信的过程里,安屿还悄悄用余光瞅着盛昕,见他笑得像极了反派佞臣,不由冒出猜想:姑父他……该不会意志不坚定了吧?!

    果不其然!

    信里的姑父毫无愧疚之意,竟然直接让他不要胡闹,乖乖听昕大哥哥的指挥!

    安屿看到最后,只觉胸口郁气翻涌,恨不能咬牙切齿的痛斥。

    当然,他刚想呲牙,就瞅见一旁笑呵呵盯着他瞧的盛昕。

    顿时,他感觉自己情绪平稳多了。

    “苑姐儿,盛三叔怎么说?!”安屿蹿到盛苑旁边儿,探着脑袋问。

    此时此刻,唯有苑姐儿能让他有些安全感!

    “我爹让我听大哥的话。”盛苑小牙咬得咯吱响,“要是让我知道是谁背刺咱,把咱们画像散出来的,看我怎么拾掇他们!”

    “那等你找出对方再说吧!”盛昕耐心的等小妹放完狠话,赶在安屿开口前发声,“现在,你们要做的是准备跟着姜先生读书。哦,对咯,我说的姜先生,就是给你们仨聘请的老师。”

    “那成吧,我们先去洛安书院瞅瞅去!”盛苑叹口气,收起信件,朝安屿眨眨眼。

    “对对对!虽说先生探亲未归,可是书院就在那儿,提前熟悉熟悉学习环境,有利于我们融进去哈!”安屿收到盛苑提示,赶紧接上话茬,朝卢晟眨眨眼。

    “也对,我们出京之后,心有些浮躁,当让书院良好氛围熏陶熏陶我们!”

    盛昕瞧着这三个配合默契的家伙,笑了笑,算是同意了。

    第六百一十四章:见闻

    “呼~~我真怀念昕大哥哥没有存在感的那些天啊!”走在州城大街上,安屿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终于松了口气。

    嗯,见不到昕大哥哥的地方,充斥着自由的清香!

    卢晟瞅着盛苑没有不快,登时点头应和。

    盛苑注意到他俩时不时瞅过来的视线,无语的翻翻眼。

    她大哥有多让人一言难尽,她能不知道?!

    要不是怕显得不着调,以为她不想跟着一起吐槽呐!

    仨人摇头晃脑叹着气的来到了洛安府最大的官学,洛安书院。

    说来也巧,今儿刚好是书院举办清辩的日子。

    盛苑三个拿出她哥准备的临时学生证牌,很顺利的走到了书院广场。

    此刻书院广场人山人海,挤满了学生和看客。

    盛苑三个都不是差钱的主儿,面对这种踮着脚尖儿都未必看清楚前方的局面,自然大手一挥,以每人二两银子的价格,买到了学生看台第一排的座位。

    看着拿着银子美滋滋走开的书院学子,盛苑三个竟都产生了自己是“人傻钱多”一员的错觉。

    当然,错觉归错觉,左右买到转让的座位,总好过卡在人群里进不去退不出。

    坐好之后,准备见识见识洛安学子风采的三个人发现,她们好像……上当哩!

    辩论戛然而止!

    当然,每人二两银子的票价也值得很,因为辩论台上开始了拳拳到肉的真人群殴。

    “洛、洛安的学子,武德这样充沛?!”安屿大开眼界。

    盛苑看看秒变拳击台的辩论场,随即环首四周,发现周围的当地学子们还真的不见惊诧,反而一个个像极了瓜田里的猹。

    一时之间,台上打得不分敌我,台下看得陶醉连连。

    听着周围那震耳欲聋的呼喝打气声,盛苑感觉这个州城和她大哥一样不大正常!

    “好家伙,这个洛安书院,可真有意思!学子台上群殴,先生们竟然等到打得差不多了才出现!他们这是教书先生,还是擂台裁判?!”安屿兴味盎然的讨论着刚刚的情景。

    不过盛苑却没顾得上应和,她这会儿坐在席位上听后面的学子给新入学的同学讲解这事儿里的缘由呢!

    “平时书院是不许同学之间斗殴的,然而书院天骄班和附学班之间的旧怨已久,若是书院不给他们发泄的机会,只怕私底下闹得还大。”

    对方说着话,没注意前排三个圆润的少年也听得格外认真。

    “天骄班的学子是书院学习最好、最有科举前途的;附学班则是容纳咱们洛安世家子弟读书的地方。

    天骄班大半学子出身寒门、民家,剩余的不是书香门第、清流传家,就是小官小吏子弟。”

    “世家子里就没有人进天骄班?”一直听着师兄讲解的学子好奇的问出了盛苑三个的好奇。

    那个讲解的师兄笑了笑:“其实早先原是有的,只不过他们家族不乐意自家郎君跟庶民同进同出,所以但凡有潜力的子弟,大多不是延请名师单独教导,就是送到省里的官学去了。”

    “原来是这样啊……那师兄,天骄班和附学班的旧怨又是什么呢?!”

    第六百一十五章:哥哥的教导

    “自先皇整顿世家至今,不过数十载,世家豪绅大多记着收敛,故而才有洛安书院两班之争,这样的事情放在前齐,是不可能的。”

    书房里,盛昕朝着三双看像自己的大眼睛笑了笑。

    盛苑三个点点头,皆知此言不假,只是……这和他们询问的事情有何关联呢?

    大概是看懂他们的不解,盛昕放下吹了半晌的茶盏,轻叹。

    “皇上登基以来忙于国事,却仍旧谨防世家豪绅兼并土地,不仅延续先帝设立的土地勘察制度,更是提出知县、知州、知府及本省布政使督察及连坐负责制。

    若是其辖下出现土地归属与鱼鳞册记录不符之情况,自上而下各级主官副官皆负其责;故而现在民间土地流转限制极大,百姓之间买卖田地要走的流程也是极为繁杂的,须得村长、里长及县衙吏员文书签字印章。”

    “麻烦啊!”盛苑三个摇摇头,“只怕买卖田地周转要多出不少额外支出。”

    多一层管事多一笔支出。

    大楚两任皇帝不想百姓流离失所,努力制定各样政策,可大楚底层百姓仍然遭受各样隐形盘剥。

    果然应了那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三个小少年交头接耳嘀咕半晌,纷纷长吁短叹,不过片刻之后,仨人再度将目光调向拨弄茶盖的盛昕:“可这和我们的问题有关系吗?我们只是想问问洛安书院两班的旧怨啊!”

    盛昕看着眼前这三个没耐烦的小家伙,依旧按着自己腹稿节奏不紧不慢说着:“任上主官主管之事繁杂,不管是有进取心、清廉正直的,还是贪财好色、想要混日子的,各有各的忙,谁有工夫一直盯着土地流转事宜?

    再者,为官一任,所靠班底多为当地吏员;主官是外乡人,吏员土生土长,这里面各种利益关系,岂是在地方呆几载就离开的主官能理得清的?

    即使再有雄心和抱负,主官也不可能将吏员悉数换掉,不过是避重就轻互相权衡罢了。

    只要在地方官位置上呆上月余,像是什么妥协啊、平衡啊、利益互换啊、借力打力啊……大多可以无师自通。没办法,不因地制宜的采取政策,想要施展能力拿取政绩,简直天方夜谭!

    很多时候,没有当地吏员帮忙出力,你有再多主意也是没法子好好施展哒!”

    盛昕说得感慨频频,盛苑三个大为受教。

    “大哥,你说这么多……该不会是给自己推托吧?!”盛苑用可疑的目光瞅着她大哥,觉得这位仁兄铺垫得有些过多啊。

    “你哥哥我只是跟你传授外放的心得!”

    盛昕没好气的瞅她一眼,继续:“所以,上任之后,怎么能让当地世家豪绅不给自己找麻烦,营造出你好我好大家好的良好局面,就成为每任主官首要解决的问题,就算是主官有意拖延,他的左膀右臂也要提醒的,毕竟事涉前程,不可小觑。”

    “……昕大哥哥,您看,您能简短截说不?”安屿听了半晌都不见盛昕言归正传,苦着脸央求,“我听得云山雾绕,实在头疼啊!”

    “呵呵。”盛昕抿了抿唇,眼珠儿微动,忽而笑得和蔼,柔声问他,“屿哥儿,你猜……有没有一种可能,我这是连同为官心得都说了呢?!当然,你是不大适合外放的。”

    “???”安屿只觉盛昕这不是好话,可架不住他好奇啊,“您是说我是适合在京都为官啊?!”

    “……”盛昕的笑容顿时虚假几分,和声说,“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更适合当单纯的勋贵,最简单的那种?”

    “不适合就不适合,我将来给苑姐儿当副官去!”安屿确认这个大郎君在嘲笑自己了,顿时很有志气的甩甩头。

    他这人心胸贼开阔,腰板儿特柔软。

    当不了主官就当副官呗!说不得还不用和好朋友分开哩!

    安屿越想眼眸越亮,很快竟忘记自己为何坐在这儿,反而叽叽喳喳的跟盛苑说得热络。

    盛昕笑眯眯的看着他们,欣慰的攥起了拳头。

    “咳咳!”

    连续十数声咳嗽,勉强将越说越兴奋的三位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盛昕运了运气,使劲儿挤出合适的笑容,这才继续说:“你们若是走访民间,其实会发现一些现象,很多时候百姓为了免税、避免徭役,是乐意把土地挂到举人、进士、乃至世家贵族名下的。所以,想要官位平稳,不仅要谨防世家豪绅,还要警惕名下有土地的百姓。怎么样,是不是听着很讽刺?”

    盛苑没看小伙伴们怎么反应,她此刻有种形容不出来的情绪。

    她自出生就是锦衣玉食,根本不知这民间的疾苦,故而自觉没有资格怒其不争。

    盛昕见妹妹听进去了,欣慰的点点头:“虽说在任其间要和多方势力周旋,有事不可避免要做出妥协,但是,有一点却不可忘,我们当的这个‘地方官’,又称老父母。为一地父母者,威权也,不可或忘也。”

    “所以,世家豪绅也好,吏员衙役也好,都是施政治民之工具,可使之,不可使过于信任之,凡事要多做几手准备,方能胜券在握。”

    盛昕说到这儿,发现小妹越听是越入迷,脸上笑容跟着愈发温和:“矛盾是两面的,矛盾双方就要成为我们的采取手段的关键。既是双方,我们就不能只关照一方。为这老父母者,不可偏听偏信,更不好忒偏心。”

    “???”盛苑听见她哥话语里的笑意,顿时抖擞起来。

    盛昕看着小妹耳朵“嗖”的支棱起来,没有停顿继续言说:“有时候问题不好解决,我们可以换个角度,利用现有资源和优势,将问题可能源源不断发生的地方撬起来。”

    “将问题发生的源头撬起来?”盛苑脑海里瞬间划过一道模糊的想法,不过没等她细究,这份儿灵感就不见了。

    “对,只有将这个源头找到,问题就好解决。就像很多百姓乐意将田地挂在他人名下这个问题,这里面涉及到了信任。只要让信任发生动摇,那么就能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第六百一十六章:问题缘由

    “所以,以洛安书院两班为代表的双方,出现了积怨?!”

    盛苑听出这件事里面人为的动静。

    盛昕闻言,笑却不答,只是继续跟他们说:“百姓不理世家豪绅让他们带着田地投靠的暗示,又有本朝针对世家的严苛法典虎视,所以那些世家豪绅很快就会发现,他们最好的选择是和官衙合作。”

    “这就是主动权?”安屿挠挠头。

    盛昕瞥了他一眼:“这是让合作的气氛可以更和煦一些。”

    安屿似懂非懂的看向盛苑,见苑姐儿在那儿点头,他只好跟着颔首,权当自己也听懂了。

    苑姐儿听懂了,大概也代表他懂咯!

    盛昕才不管他懂没懂呢,这俩捎带脚的小郎君就是旁听的,只要他小妹真听懂就好。

    “合作么,是要双方、乃至多方都有好处的。在这件事儿的合作商,地方官要保证自己官位平稳、百姓需要确保良田在手,而世家豪绅则是要有利可图。只有同时满足这三方需求,合作才能达成,才可能稳稳地延续执行。”

    盛昕见妹妹可以理解,不由加快了讲解速度:“当然,这些是合作的基础,地方官主要负责在确保自己利益不受损的情况下,默许世家和百姓建立一定的田地合作关系,嗯,仅此而已,具体执行情况,就不需要参与太多了。知之即可。”

    “哥哥这样说,莫不是每个地方情况都不同?”

    盛昕点点头:“要不怎说因地制宜?!”

    盛苑好奇的摸着下颌:“那洛安府这边儿是怎么做的?”

    “世家豪绅一般而言的确是要把持当地最好的田地的,不过先帝那时手段凌厉,让这些现在还能安稳发展的世家吓破了胆,将法定允额之外的土地悉数充公,这才有了各样良田分布于百姓之手的现状。

    故而,世家要想种出有价值的、充足的粮食作物,是要有充足的适合的土地的。”

    “世家也要缴纳田税和粮食,将最肥沃的田地种上双季作物或者三季作物,确保纳粮、纳税的数量;而后在合适的地方种上海外国家稀罕的作物,种出海外贸易里极受欢迎的香料和茶叶、花木、乃至原料,这才能保证最大程度赚取收益。”

    盛苑越听越觉得这有种大农场生产的既视感。

    “土地归属权是农家百姓,使用权集中到世家豪绅手里;一方出田地、出人力,另一方则包揽对方需要纳的粮和税银,同时给予对方口粮和盈利的分成。”

    “咦?这不挺好吗?双方都占了好处,世家豪门这边等同于只分出少许的盈利,就能将原本掌握的土地归拢在手,还不让皇帝注意;而另一方的百姓则稳稳当当的拿着固定收益,不用承担太多的风险……这样听起来很不错的事情,怎么会让双方互生怨愤?”

    盛苑想来想去,也找不出这里面有何不妥。

    见小妹眼睛眨来眨去,迷茫懵懂得有些可爱,盛昕又笑了:“他们之间本可以没有矛盾,但是只要一方贪婪、一方不甘,那么矛盾源源。”

    “!!!”恍然大悟的盛苑,眼眸顿时一亮。

    噢,懂啦!始作俑者就是裁判!

    第六百一十七章:先生讲

    手里捏着笔,盛苑看着面前书案上的宣纸,若有所思的沉默着。

    很显然,之前哥哥的小课堂对她产生的影响仍在继续。

    不过有这副作用的可不止她一个,此刻,安屿和卢晟与她一样,思绪飞扬想法频出。

    “洛安这的世家在尝过甜头之后,自然想要短租变长租,最好永久使用权归他们才好,至于替农人缴纳的粮食税钱,在他们看来不过是小意思,只需一些手段,就能将成本降低;若是遇上小旱小涝就再好不过了,他们完全可以无视收益,只需给付农人勉强果腹的旧粮和铜板,就能在获得对方的感激和翻倍的收益之余,顺势清掉旧粮。”

    盛苑脑海里还回响着自家哥哥的言语:“当然,地方官是要保持平衡的,不好看着一方意气风发得昏了头脑,而另一方还迷迷糊糊感激涕零。

    这时候,只需要把不透明的账目透露出去,生存的迫切、儿孙读书的渴望,改换门庭的奢想……以及朝廷和律法明示出来的偏帮,足以让农人鼓足了勇气,和世家豪绅抗议。

    到最后,地还是要租出去,毕竟有朝廷法令帮着,世家豪绅不敢明目张胆撕毁契约,只要对方不撕毁契约,农人要缴纳的粮食和税银就有保底,有保底就意味着他们不仅不需要为缴税而发愁,还能在吃饱穿暖的同时,俭省余银供着孩子读书科举。只要孩子读书识字儿,哪怕无缘科考,也能有不同的发展。

    虽说最后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但实际上,矛盾、警惕、不信任等情绪回弥漫在两者间。

    这些不友好的情绪,在世家豪门看来是忘恩负义、贪婪无知、愚不可教。

    可这在地方官们看来,却是很好的监督、平衡和管理的手段。”

    回想到这儿,盛苑不禁抬起脑袋,看向前方在棋盘上左右互搏的大哥:“说来说去所谓平衡,不过玩弄人心,可是古话有言,玩弄人心者势必会被人心玩弄。”

    “唔,我记得你武功很好,刀法也很精湛,可是你也不是逮着谁就挥拳甩刀,这是为何呢?”

    盛昕对妹妹还是很有耐心的,听到问话随手放下棋子,笑问。

    “……”

    虽说盛苑觉得大哥举例不够贴合,可不得不说,他这么说完,她就明白了。

    “就像做学问,你不仅要知其然,还要知其所以然。”盛昕见迟迟不肯落笔写心得的三位都看过来了,干脆继续笑言,“面对仕途这门学问,你们要做的也是这样!

    你们记住了,识得人心不会被人心戏弄,只有自以为聪明的人才会为聪明误。”

    可能是说着感觉不够形象,盛昕拿起手边儿的棋谱,举起来抖搂着:“就像这里面的棋局分解,你看懂了这些,凭借着广博的见识,就能做到料敌行动之前。

    若能看透人心,你会发现大多数的算计于你而言,不过是大声密谋,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盛昕说到这儿,不免语重心长的告诫:“只有知人才会用人,只有会用人,你走的才能长远。

    要知道,知人善用可不止是要了解对方的才能,对于你要采用的人的品格、能力、性情等了若指掌,才能确定他们适不适合特定时间、特定地点的特定位置。这就是对人心之掌控,掌控,不等于是玩弄。”

    盛昕最后还是特地强调了一下两者不同。

    “好咯,我已经说得够多了,接下来是我独自对弈的时间,看棋不语真君子,你们可不能当小人哦!”盛昕见安屿一个脑袋两个大了,瞧他坐不住的样子都快要影响到苑姐儿了,顿时也不再多言,让他们仨好好写学习心得之后,就沉浸在解析棋局之中。

    盛苑三个见此,互相对视一眼,点头的点头,抓耳挠腮的抓耳挠腮、若有所思的若有所思。

    当然,没过多久,这三位就分别在宣纸上写下了各自文章的标题:

    “《论横征暴敛向坑蒙拐骗转化的特点》”

    “《论以世家之财富支撑边疆军需的可持续办法》”

    “《论外族土地使用权合理长期租用之我见》”

    ……

    别看盛苑三个想题目时恨不能以头抢地,但是开动之后,尤其写完首段,这三位就开始手腕翻飞的奋笔疾书,恨不能一语千言,将自己的想法和感悟在纸上尽诉清楚。

    越写越投入、越写灵感越多的三人渐渐沉浸在忘我的世界里,恨不能写出句句精炼的文章。

    一时之间,原本有些热闹的书房只余几个人的呼吸声了。

    很快,沉浸在棋局里的盛昕忍不住抬头了。

    哟?!这三位都挺有感觉啊!

    想到这儿,盛昕嘴角儿弯了弯,很是满意的重又投入到棋盘战局之上。

    ……

    “欲得天下贤才,必于抡才大典裁选;欲使贤才安天下,必将养之有素。”

    盛苑三个排排坐着看向前方,耳听着大哥盛昕请来的姜无恙先生温润的说话声。

    因为他们仨要参加下届乡试,所以姜先生在略微了解了他们的学习进度和考试成绩之后,不紧不慢的悠悠而言:“欲将天下贤才魁首纳于朝廷,必要教之、养之,使之才配其职;使相宰之才脱于其间,使名臣贤臣出于其中。”

    “……”安屿听得想打瞌睡,他强忍着不用余光去瞅好友,可是,这先生说得这些忒有助于睡眠哩!

    “先生。”盛苑见姜先生说完这些停顿下来,立刻抓紧时机举手提问,“您说的,这是殿试之后的馆选吧?”

    姜无恙不反感学生提问,见到盛苑这样,反而更喜欢了:“不错,这些话,是吾在翰林院听当时的宰辅说的话。”

    “只不过,馆选也是考试,和你们参加乡试、会试、殿试无有不同。合格者,自然前途远大;而不合格者,只怕仕途之路可能走得更艰难些咯。”

    姜先生温和的朝三人点头:“更何况,乡试答卷要求之高,不是童生试那十数场能比较的……既然早早晚晚要参加馆选,何不将要求提高,朝着高高的目标出发?”

    提高标准啊?!

    盛苑眨眨眼,感觉这位先生大概是天赋型选手了,可能还以为这些考试有手、有脑子就能成。

    这位先生却根本不考虑人家乡试、会试、殿试三连考是普通学子的晋级考试,而馆选的考试对象却是一群科举路上的成功者,这可不一样!

    第六百一十八章:先生的兴趣

    “文武之道,在平衡、在周全、在互补、在互辅、在兼得。”

    课堂上,姜无恙合上课本,目光湛湛的看着对面三个学子,谆谆而说:“故而前人曾曰,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

    遂文武双方不可偏重偏轻一面,唯有相辅相成相得益彰方为正道。”

    他说到这儿,见盛苑听得格外认真,不由笑着捋须颔首。

    “都说天下事皆可坐而争论,然世上并非所有人都能虚心清谈,故而文武双全者常能求论得论,何也?!”

    “盖因拳头大也!”盛苑举手回答。

    姜无恙闻言笑容灿灿,虽说他准备自问自答来着,虽说这小女郎言语太过直白,不过……精气劲儿很足啊!不错!不错!

    “吾于殿试之后,于翰林院进学,散馆之后又于都察院听政,周围同僚皆有舌灿莲花之能,然吾于两地与人争论从无一次败绩,何也?”

    之前抢答成功的盛苑,看着眼前这位先生眼里的得意、以及看过来的视线,立刻识趣儿的举起手,想要满足这位授课先生的想法儿。

    可却不想旁边儿的安屿也学会抢答了,不等她说话,他就挥着胳膊大声说:“定是因为他们重文轻武,但凡能言善辩的都让您殴打趴下了!”

    “混账!”姜无恙闻言,一张儒雅的脸登时涨得通红。

    瞧这样子像是气得。

    “吾最擅辩,放眼同僚,何人能敌?!”

    安屿本以为自己也能得先生夸奖,却不想刚说完,就让先生劈头盖脸数落一通,顿时呆住了。

    “先生莫气,我听说那些言官每每争论不过,就喜欢捋起袖子动武,只不过他们遇上先生,以您文武双全只能,翰林院、都察院之人,他们说也说不过,打也打不过,唯有避您锋芒。想来,除却您初到两地时,他们试探过几次,之后都不声不响了吧?”

    盛苑见安屿窘迫,立刻出言解围。

    她说话极快,颇有大珠小珠落玉盘之感,旁人听着却不感觉吵闹,反而感觉很是清爽愉悦。

    姜无恙脸上再度露出笑容,满意的点点头:“然也。”

    可能是意识到这样说话显得他有些过于骄傲,于是紧接着就补充说:“主要也是同僚都很谦逊。”

    盛苑笑眯眯的点头应是,心里却懒洋洋的翻了翻眼睛。

    言不由衷的先生哟!

    安屿见先生的注意力让盛苑吸引走了,悄悄的松口气。

    悄悄的回想了一下自己的答案,安屿挠挠头,有些纳闷儿。

    他说的和苑姐儿说的有何区别?!

    不都是武力镇压么!

    咋就遭到区别对待呢!

    要不是这位姜先生功夫了得,力气也很大,他真想跟他好好唠唠,就没见过这样欺负人的!

    姜无恙不清楚耷拉着脑袋的小郎君悄悄的腹诽自己,他见学生们都挺上道,便笑眯眯的站起来:“这几天给你们分析考点、讲解答题思路说得够多了,不过想要顺利上榜,考上进士而非同进士,那么,你们的文章不仅要达标,还需要多有那么些灵性。”

    他挥挥手,示意三个学生跟上,带头向外走去,边走边说:“吾自幼顽劣,厌烦科举文章,整日里纸醉金迷纨绔之极,一直到了加冠之后,偶然梦里惊醒,赫然发现自己痴长至此却一事无成,不由冷汗淋漓,自那时起便下了决心一路苦读。

    吾二十有二始做文章,而立之时金榜题名、簪花游街。用时九载利于朝堂,也算不曾辜负这份辛苦。”

    盛苑刚迈出学堂,用手挡着光线,就听到这位先生的凡尔赛之言。

    好家伙,二十二岁之前一事无成,整天那么花天酒地浪费时光,接过二十二岁开始奋起,只用了那么点儿时间就一路考上了探花?

    莫不是先生踩着风火轮儿一路冲过去哒?!

    虽说用时九载听着好像很长,可不要忘记,光童生试考试就要一年时光。

    就算先生赶得巧了,童生试考完就能参加同年的乡试,而转过来春天刚好赶上春闱,然后再考取殿试……算来算去就要花费三载时光。

    也就是说,先生只用了六载就从无知纨绔变成了文采斐然的大才?!

    盛苑没有认为先生吹牛,只是单纯认为这先生是个大牛!

    对于学生们的钦佩之情,姜无恙表示很满意:“典籍要读、文章要做、字句答卷要多揣摩……这些要点想来任意一个书院的先生都能教导好你们,所以在这种短时间的授课里,只点到为止,吾要教你们旁的先生鲜少会教导的。”

    他轻快的朝盛苑三个眨眨眼:“若不是盛知州诚恳聘请,吾这次回洛安整理行装之后,就要同友人出海远洋……不过不要紧,晚出发个俩仨月也成……想着你们三个可能是吾最后教授的学生,吾打算出几分真功夫,带你们领略领略掌握灵性的风景。”

    “……好。”点着头的盛苑,十分怀疑这位授课先生是为了多些路费,才接受她好大哥的聘请的。

    不过听这先生之意,怕是不回大楚了。

    “唔,既然走出这片大陆,自然要多走走多转转,海上风险极大,但凡回到陆地,总要看个够本才行。”

    听到盛苑询问,姜无恙表现得很是洒然:“吾曾听闻海外有大陆,大陆之外又有海洋,若是这样一走,想再回来怕不是要须发皆白了……既有远行之心,亦要有难以归乡之觉悟。”

    “先生潇洒远行,那您就不会想家么?”安屿忍不住看过去,很是不能理解。

    他只离开京都数月,就已经想念姑姑姑父了。

    当然,因为好友都在跟前儿,他这些思念才不至于太过迫切。

    “当然会想念故土家乡了!”姜无恙哈哈笑着说,“只不过,思念故土,对月感怀家乡,也是旅途的收获啊!这不就是远行的美妙之处么!没有感慨,何来感悟啊!”

    “啊这……”安屿看着姜无恙的豪爽笑容,顿感言语不够用了。

    即使他努力的想要试着理解先生的想法。

    可作为一个正常的郎君,他理解不了啊!

    第六百一十九章:满意的先生

    “理解不了也不要紧,作为成长中的郎君女郎,你们沿途见过的风景、接触过的人、听说过的故事,就能成为你们成长所需要的养料,为你们提供需要汲取的营养。”

    姜无恙已经习惯面对旁人的不理解了。

    不过他不介意,因为这是他的人生、他的经历、他的收获,与人何关?

    “而吾,也将是你们人生见识里的一部分。”

    姜无恙表现得很包容,可盛苑却从他眼底里看到一股自豪之情。

    嗯……给三个少见多怪的学生的见识做补充,是很值得骄傲的事儿?!

    盛苑感觉姜先生似乎也清楚他自己有多与众不同。

    当然,这些都不大重要,姜无恙也没打算将自己的想法和行动作为这段时间授课的主要内容。

    “吾在翰林院的老师曾说过,吾不管从文从武,以之灵性看,皆能有所建树,故而在吾多番请辞而去时,叹息不已。”

    姜无恙带着三个学生坐上了马车,嘴里依然不停的说着:“由此可见,这个灵性不仅于考试有益,若能保持好了,于你们终生受益无穷啊!”

    盛苑听他翻来覆去说了好几遍灵性,顿时有些好奇:“先生,您说的灵性竟然不只是天生而成,还能历练出来?”

    “这是自然!”姜无恙认真的朝她点头,“所谓灵性,人皆有之,只不过多少而已。有些人天赋厚重,足够多的灵性让他们去消磨;而有些人,不努力培养锻炼,可能眨眨眼就浪费掉了。”

    说到这儿,他看着眼前三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笑着摊开手:“吾虽有些本事,却也不能凭空造物……吾要在这些时候给你们原有的灵性提炼出来,至于以后怎样保存提升,这就是你们的事情了。”

    “那先生的计划现在就开始了吗?”盛苑掀开帘子,发现马车朝着城外走去,瞧这意思好像现在就要出城。

    要不是知道三家护卫紧随左右,盛苑即使心宽,怕是也坐不住了。

    小孩子都知道,不能跟陌生人离开,更何况她呢!

    虽说姜先生已授课月余,可于她而言,仍然属于不熟悉的范畴。

    换句话说,跟在姜先生左右的她,还保持着随时拔刀的警惕哩!

    “对,一场说走就走的临时出游,也是教程的一部分啊!”姜先生点点头,见三个学生坐得很是平稳,丝毫没有紧张之意,不由有些诧然。

    以前不是没有这样教过学生,那些可爱的孩子们第一次跟他出去,可都忐忑的很,几乎没有这样平稳、坦然的!

    姜无恙虽然做好安抚学生的准备,不过面对眼前三个学生给他的惊喜,他还是很高兴很满足的。

    他不怕学生资质愚钝,只要肯听话,或者能听进话即可。

    只要能听进话,剩余的事情就好说咯!

    这样想着,姜无恙向三个学生投去满意的笑容。

    他却不知,就是这三个让他很满意的学生,早在他眼皮子底下默契的商量好了一切对策。

    嗯,虽然都用不上。

    第六百二十章:教学

    自从姜无恙的课外教学开始,每天都让先生遛得呼呼直喘的盛苑发现,自家大哥当真慧眼独具。

    虽说这位现身个看起来略有那么些不大着调,但问题是人家教学水平够高!

    别看他每日里带着他们上山下海玩耍不停,可教学工作一直都不曾停下。

    人家先生每天都要从“自然感悟、吟诗作对、判例解析”这三个方面对他们进行锻炼。

    盛苑也没想过,大自然的山山水水,在这位先生的带领下,会给她们以很奇特的方式展现出来。

    虽说洛安府足够大,其辖内各州的风景各有不同,可是在认识姜先生之前,那些风景于她而言只是“好看、不错、还挺漂亮”。

    可是跟着姜先生重走一遍,她忽然发现,原来平静的海岛附近,就有能直面浪急风高的小礁。

    又滑又湿的礁石只能上一两个人,稍有不稳脚底就要打滑,好容易平稳的站在半丈高的石头上,又迎来了扑面的海风和丰沛的水汽。

    站在这样的礁石上远眺前方,白茫茫的海天边际合一,耳畔的海浪的咆哮声声环绕,看着还算平稳的浪花拍在眼前,带着些许难以言说的冲击力。

    这样的感觉,和站在海滩边、坐在巨石之上都不相同。

    这样独特的视角,在看见海鸟半空盘旋着鸣叫、孤舟遥遥远去时,会生出无比寂寥的感觉。

    那是一种天地之间唯你一人的空虚寂寥。

    “走上仕途,就等于立于此礁,很多时候你会发现,明明许多人同伴而行,可你的心里却和此时一样,唯有自己踽踽而行。”

    姜无恙那天的言语,好像和盛苑当时的视觉画面定格在了一起。

    每次回想起站在礁石上的感觉,她似乎就能听到他说的这番话。

    雾蒙蒙的天地之间,这位先生拿着酒壶,豪饮之后,说了许多话,可就是这句,她却最难忘却。

    当然,这样有些压抑的告诫很少出现,大多数时候,他们的教学气氛还是很欢愉的。

    “见山水如是山水,见山水不是山水,见山水仍是山水,这是你们锻炼的三个阶段。”

    走在青山绿水之间,姜先生悠然的后背着手在后面督促这三个学生吭哧吭哧上攀。

    “你们以为吾教导你们的是人生态度?不,不,不!对旁人也许是这样,可是对于想在仕途上攀援的你们,却是通过浮现出来的表面,看透里面的各种纠缠的利益,从而明了问题之本质。”

    盛苑背着重重的书箱边走边嘀咕:“这不就是透过现象看本质么!”

    姜先生没听到学生的话,径自说:“唯有可以透过迷雾看到本质的犀利眼光,才能让你们在大多数时候保持清醒的头脑和理智,当然,更重要的是,可以让你们在考试时,清楚的看出题目的考点。

    当然,假若你们时刻关注邸报,以及时刻揣测朝堂的话,你们很容易就能分析出这些考题代表的背景,很容易就晓得该怎样作答才能取得很好的成绩了。”

    “哪里就容易了!”安屿紧跟着盛苑后面,喘着大气的跟那儿嘀咕。

    “少说两句吧!”卢晟瞥他一眼,摇头示意。

    安屿见此,抿抿嘴,到底没再言语。

    “当然,我说这些你们此刻未必能听懂,但是不要紧,咱们上课这俩月里,你们只管按我安排的走,一口气将我交给你们的尽可能记住,等到上完课,你们再慢慢邸将其消化。”

    盛苑听到这句话话,脑海里蹦出“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这句话。

    大概是课程时间简化太多,故而姜先生只管姜要教的东西悉数灌给他们,至于他们几个能不能理解、要用多少时间理解、又能理解多少,则不在他的考量范围了。

    “这简直是知识售出,概不退款啊!”盛苑感觉姜先生的知识授予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毕竟让学生自己消化的同时,这先生就具备了“用悟性、理解力、勤奋度来质疑接受度较差的学生”的条件。

    当然,这不意味着姜先生是个不负责任的老师。

    相反,不管是对大自然的领悟,还是对诗词文章的点评和解析,或者是对地方上各种判令的讲解,他都是及其到位的。

    这些看起来有些纷杂,但是极为有用的知识点就这样渐渐在他们三个的脑子里汇聚。

    “等到你们看见一个案例就能立刻套用我教给你们的思路,你们就可以到乡试考场一试了。”姜无恙笑呵呵的给出自我衡量的标准,“记住,那些判令格式不能忘记,吾教给你们的不仅是是知识,更多的还是见识,以及……常识。”

    “以前常听你说,在寓教于乐的课上最有收获,没想到还真是这样。之前我记不大清的判令、诏令的格式,现在记得清清楚楚。”安屿收获可能是仨人里最多的。

    盛苑和卢晟都挺高兴。

    要是通过游学让他的学问更扎实些,这次就没白出来啊!

    “你们以为殿试和朝考过后,就能安生了?呵呵,当上庶吉士之后,你们还要面对平时的考课,也就是人称‘馆课’的考试,还要准备最后的散馆考试……当然,考试内容和科举就有些差别了。

    鉴于你们平时基本主要学习经史和诗赋,所以平时考课多以记诵为主,少有笔答。

    当然,你们可以说这和你们现在无关,你们还是在科举路上苦苦攀援的小可怜呢!

    可是,科举各层考试上,几乎每场都要考校诗赋,之前童生试的诗作字数少,你们可以从容应对,不过等到乡试,你们就会发现其间的不同。

    吾让你们领略风景,即兴作诗赋,就是为了这些准备的。”

    自从姜无恙说完这些话,盛苑就开始了对写诗产生生理反感的路程。

    没办法,一路走一路写,一天要写十几首……这样的作诗量,让她渐渐恍惚,实在是吃不消!

    她感觉,自己喜欢写的那些打油诗,好像要没油了!

    第六百二十一章:结课

    游山玩水的快乐时光总是过得飞快,姜先生那痛并快乐着的教学课程已经到了尾声。

    盛苑怀疑他还没结课就开始打包行囊了。

    对此,她是有证据的。

    因为他给他们上最后一节课时,是带着行囊的。

    盛苑三个的离别愁绪,在看到那半人高的行囊之后,顿时消散不少。

    “离情别绪向来是诗人写出经典诗作的最好养料。”姜无恙一点儿都没有带着行囊给学生上最后一课的赧然,更不见丝毫的即将分别的难受,他甚至兴奋地让三个学生每人给他献上一首离别诗。

    “吾会带着你们的离别诗远航!”姜无恙看起来格外开心,还打着拍子唱诵,“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何人不识他这爽朗的开心模样,让三个还没学会习惯分别的少年极为不适。

    五官快要团成一团的三张俊脸,让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先生闹得有些迷茫。

    这时这刻,盛苑仨人都不晓得要怎样反应了。

    面对这样开朗高兴得姜无恙,愁绪显然已经不大合适。

    可是……和他一起开心大笑又唱又跳?

    盛苑三个挠着脑袋面面相觑。

    这样合适不?!

    虽然先生这高兴劲儿瞧着像是因为可以远离他们似的,可他们三个当学生的,总不能高兴得恨不能立刻给先生送行吧?

    “高兴些,小郎君、小女郎!”姜无恙拍着手,让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的学生们看过去,“你们授官之后,每次和任地同僚分别,课都意味着要高升啊!这还不足以让你们欢呼雀跃?”

    “也不见得吧,要是被抓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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