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听过安屿的心里路程,盛苑倒是不可惜那个三人住的大车厢,她觉得自己一辆更自在。

    “只有两辆吗?”郑氏和盛向浔看过了靠放在侧院马厩的马车,对视一眼,让盛苑派小遥邀请舒氏同住。

    “我不要!”盛苑跳到车架上,摇着脑袋拒绝,“我才不要和别人同住呢!要这样,还不若从皇上那里要来三人车厢呢!”

    “你是不是傻啊!”郑氏见她恨不能把马车扛起来藏着,哭笑不得的说,“就是让你让一让,以你嫂子的性情看,根本不可能接受邀请,这样,你自己独享这车厢,谁都不能说出什么去。”

    “这可是屿哥儿送我的礼物,本就该我受着,外人何谈异议!”

    盛苑嘟着嘴不乐意。

    盛向浔见不得小丫头生气,不由转过战线,跟妻子说:“苑姐儿不乐意就算了,左右待字闺中的姑奶奶,本就该待遇不同,谁要是有想法儿,只管让他们来跟我说!”

    “我这是教育孩子处事方式呢!明摆着不会吃亏的卖好,怎么就委屈了?”郑氏忍不住掐了这个拎不清的丈夫一把,头疼的看着就是说不通的小女儿,也只能随她了。

    第五百八十章:临时培训课程

    “【系统模拟器临时征用功能启动。】”

    盛苑像往常一样沉浸到系统工具书空间的学堂,刚准备推开“强制名师课堂”那扇门,就听到这么个不待感情色彩的话声。

    “???”

    几乎是同时,她条件反射的要呼叫系统了。

    也是在这个时候,一个穿着古代儒服、带着无框眼镜的女先生出现在她眼前。

    眼镜+古装?

    这个搭配成功的让盛苑呆滞片刻。

    就这会儿工夫,盛苑已经肯定,这个课堂果然不很着调。

    很像无教学资格人士办的黑课堂。

    当然,它名字里那个“强制”俩字,就充满了不守法的气息。

    盛苑上了这么多天的名师课,事实上,今儿还是他们师生的首次见面。

    “你只要知道这里是让你的学识突飞猛进、考试成绩一跃千里的地方,至于那些细节,可以不作考虑。”女先生淡漠的看着盛苑,语调极其平整的说着。

    “……”盛苑从小到大见了不少先生,像眼前这位从头到脚叫嚣着“工作就是拿一分钱办一份事”态度的先生,真是头回见着。

    也算是开了眼界的盛苑,不见平时得桀骜,只当对方是游戏里的NPC,对于对方的台词也是点头应和。

    “听闻你即将离校游学,想来会在各地书院聆听各样教诲,故而赶在启程之前,将名师课堂的精华课程向你展现。”

    女先生不紧不慢的说着,盛苑感觉台词听起来像极了发布任务前的铺垫。

    盛苑吐槽片刻,琢磨着女先生进到主题之后的开场白,感觉像是生怕她游学出去,会让外面的书院给教坏了似的。

    女先生刚要继续,余光瞥见盛苑那奇怪的表情,虽说没看懂,却凭借着丰富的对敌……咳咳,丰富的面对学生的经验,肯定眼前这个女郎思绪有些过于活跃。

    不过作为系统空间聘请的女先生,她很快聚思绪,继续跟盛苑说:“若是你没意见,我想,我很乐意将这两天的突击培训课称之为‘六节名师课程’。”

    “六节课?”盛苑第一反应不是这位女先生说大话,而是警惕的向后挪了挪。

    好家伙,平时见不着名师影儿,就已经让数不清的典籍和典籍笔记吵吵的耳朵凌乱。

    现在这位女先生想用六节课就将这个讲堂的教学任务完成……她该不会是想要将这些知识全都弄成压缩包,然后一起挤到她脑袋里吧?!

    这样想着,盛苑打了个激灵。

    “???”女先生起初不理解盛苑的躲闪,待询问过后,听到盛苑的担忧,这位看起来很像是系统模拟出来的女先生视线发生变化。

    盛苑面对这看起来不大和善的视线,感觉对方有种受到轻视的忿忿。

    “你知道名师和普通老师的区别吗?”不知道是考虑到聘用工资,还是记着自己为人老师,女先生似乎压抑着不悦,使劲儿吸了口气,打算跟盛苑讲讲这两者的差别。

    普通老师一个知识点,掰开了揉碎了喂到你嘴里;而名师,则是轻轻一句启发,即能让你接受、认识、熟悉、掌握这个知识点。

    女先生甚至已经准备好了形象的腹稿。

    “所以,名师更考验学生们的思考能力、逻辑分析能力、举一反三能力、推理衍生能力、归纳联想能力!”盛苑却没有女先生以为会出现的惊叹,而是若有所思的摸着下颌,有些骄傲的挺挺胸膛。

    “原来,我能力已经强到这等程度了?所以主系统才开放了名师课堂?”

    “……”女先生看着面上浮现矜持笑容的盛苑,使劲儿动用了好大的耐力才不至于使用不文明用语。

    “很不错,看来你已经领悟到了这个‘六节名师课程’的真谛了。”女先生说完这话,都顾不得喘大气,生怕让盛苑找准时机接茬似的,连着说,“我们这个名师课堂的任务,主要就是帮你们打实基础、启发你们自己思考、从而形成属于你们自己风格的思考模式和答题模式。”

    “好吧!”盛苑听懂了,表情生动的点点头。

    说来说去,这不就是让学生们掌握专属于自己的、有自己个人风格、适合自己特性和习惯的答题模式嘛!

    当然,盛苑认为“答题模板”似乎更适合些。

    “所以,这六节课与其说要教授你知识,不若说是教授你接触知识、学习知识、掌握知识、利用知识、转换知识的方法。”

    见盛苑没有懵懂茫然,不是佯作听懂,女先生不由顿感欣慰。

    “先生,这六堂课,该不会是六个‘一言以蔽之’吧?!”盛苑乖乖举手,像足了好学生。

    刚想用这几个字儿的女先生抿了抿唇,略显生硬的摇摇头:“怎么可能呢!这可是第一堂课,首要任务是确认你这个学生的个人思维特征和思考方式的,从而确保之后五堂课的先生可以给你提供最适合的教学方式和教导模式。”

    “这听着很像心理测试啊!”盛苑毫不怀疑对方可能立刻抽出一张测试试卷给她做。

    作为时常重现叛逆期风采的女先生,拍拍讲台提醒盛苑:“我之前说了,临时征用系统模拟器,所以你只要看着光屏就好了。”

    盛苑点点头,感觉工具书空间课堂的无纸化完成度还挺高的。

    “等会儿模拟器会挑选三个情形做出模拟,你根据自己的直接想法做出回答,不用有任何心理负担和压力,你的选择没有对错之分,我们做先生的只利用这个展现你内心和想法的答案,做出适合你的教学计划。”

    光屏亮起来的瞬间,女先生仍喋喋叮嘱。

    不过盛苑的注意力却都聚集在光屏上了。

    【模拟情景一:你出发游学,选择水路而行,官船路线行半,忽有水匪夜袭,慌乱之中有人落水,亦有小船放下,作为准备参考的学子,你是准备下水救人,还是登船而逃?】

    盛苑默念完光屏上的字,看着两个选项发出浅浅光晕,似乎等待她触屏作答,不由抬头看向等待她作答的女先生。

    第五百八十一章:出乎意料

    “盛苑同学,你现在回答我,选择哪个选项?”女先生恢复了之前公事公办的态度。

    盛苑对此不以为意。

    谁还不是被迫加课的呢!

    当然,老师的态度她不在乎,可是老师的题目她很较真。

    “先生,您确定要真实的测试我的思维方式和行为准则?”

    面对盛苑的确认,女先生点点头。

    “那好!那我选择提刀扛匪!”

    “很好,你选择……你说你选择什么?!”女先生听到答案,刚要习惯性的应和一句,却发现选项里根本没有盛苑的答案?!

    “上阵杀敌啊!”盛苑不理解女先生怎么这样一惊一乍,她说的很清楚啊,“哦,我刚才说的好像是提刀扛匪哈!意思都一样。”

    女先生的唇角抖了抖,努力调整呼吸,点点头:“很有意思的答案哦!所以,我想……我们可以将二选一的选项撤掉。”

    说着话,她将手放到光屏前,看样子想要将那对选项删掉。

    当然,才要动作,女先生似乎想到更好的主意,差点儿摸到光屏的手攥成了拳头:“哦,不不不,我想我们可以保留这两个答案,毕竟不是所有学生都这样难……嗯,都有这样的勇气啊!

    所以,我们只需要做出小小的调整就可了。

    没有错,只需要于两个选项后面添加一个空格就可以了。让学生们挑选是做出选择呢,还是给出与之不同的答案欸!”

    完成修改的女先生顿了顿,看向盛苑问:“你刚刚说的是上阵杀敌?”

    盛苑点头。

    女先生按着自己良心,夸赞:“很有特色的回答啊!”

    盛苑憨笑了笑,等待光屏自行模拟下去。

    很快,光屏在空格填上答案之后,立刻发生变化:

    【你英勇杀敌的时候,手无缚鸡之力的同窗们受到劫持;劫匪让你束手就擒,你看着和你并肩作战的同窗们犹豫了,尤其是听到当人质的同窗们在哀嚎,于是你选择束手就擒换下同窗,或者与之谈判争取时间。】

    光屏在出现二选一的选项之后,顿了顿,默默地添加上空格。

    盛苑眨眨眼,利落的点了点空格,口述:“我选择保持有生力量,强攻杀敌,替同窗们报仇!”

    “???”女先生不可思议的看向盛苑。

    很不解,这个女郎怎么好意思一脸正气凛然的说出这话?!

    替还活着的同窗报仇?!

    “咳咳,虽说现在接话显得不大专业,但是我不能不提点你一句,还是要换位思考的。”

    盛苑不解的看向提点自己的先生:“先生,在其位谋其政,在哪个角度说哪边儿的话啊!我若是遭到劫持,自然也希望同窗救我;可是,您设计的角度是我面对受到劫持的同窗,那选择自然也不一样。

    再换个角度看,我若是旁侧那些还有战力的同窗,自然也不希望领头人让我束手就擒。

    与其将所有人安危放到匪徒之手,还不若全力一搏呢!说不定还能保全部分人质呢!”

    “……”女先生看着眼前这个双标的理所当然的女郎,隐隐的从对方凛然正气的脸上看到了些许无耻的模样。

    “你……继续吧!”

    盛苑对这先生态度不以为意,继续看向光屏。

    第五百八十二章:主系统的计划

    盛苑对着光屏模拟情境答题的时候,一个容貌和教室里的女先生丝毫不差的人跟主系统对着话。

    “事实上,我认为这种情景模拟不存在继续的意义了。”

    女先生推推眼镜,认真的跟主系统建议:“直接之后的教学才是应有模式。”

    和盛苑那个蠢萌系统形象有些近似的主系统笑了笑。

    “【事实上,这是一次迟来的心理测试,我们希望看看这位女郎的心理健康程度,以及……之后对其的资源投入。】”

    “也许这同样是对判卷者的心理历练!”女先生忍不住吐槽。

    “【你知道的,我们聘请来的先生要辅导的学子太多了,如果哪个学子具备自力更生的潜力,我们会轻松许多,毕竟我们不止这样一项业务。】”

    “我记得你这个女郎的系统所有权已经被你们卖给她了?”

    主系统笑得很温和:“【事实上,我们只是将所有权进行了过渡。】”

    女先生听闻,不以为然的嗔笑说:“好大一笔积分!”

    主系统权当没听懂:“【必须说,即使对方和我们只有挂靠关系,在取消更多的福利照顾之前,我们还是需要认定她具备自己拼搏的能力。】”

    女先生皱皱眉,极严肃的言说:“我需要提醒的是,她很清楚这是只一场模拟……这代表着她很可能将这次模拟答卷当成一场简单的游戏。

    游戏意味为何?意味着无限的可能,以及随意的作,却不必考虑任何能不能接受的结果。

    所以我对她的成绩具不具备参考性表示怀疑。而这是你们需要考虑的,我想你们应该对裁撤名师讲堂这件事予以慎重对待。”

    “【哦,不不不,您可能误会了,我们只是将定制的专属大师课堂从福利里削减出去,但是每个系统的持有者还是可以用积分进行兑换的。当然,平时作为公开课的大师讲堂,则是每个系统都有的权利。】”主系统纠正着女先生的认知。

    女先生哼了哼:“兑换需要的积分恐怕要让很多学子望而却步了。”

    对此,主系统无奈的耸耸肩,不紧不慢的摊开手感叹:“我们需要确保重启两次才能正常运行的分系统不再返厂……你知道的,恢复出厂设置和整理错乱数据会给我们造成不小的压力,所以我们都希望那个糊涂系统不要失忆第三次了。也许,让长大的孩子拥抱自由、浪迹天涯,才是正确展开方式。”

    女先生懒得看这个主系统庆幸的表情,若有所思的沉默片刻,问:“虽说不停纠结这些有些讨人嫌,但是我必须对教导过的、哪怕只是分属我的学生负责。尤其是在古代,女郎考科举太难了。”

    “【你要清楚,这个女郎已然很幸运了。】”主系统难得正色提醒对方,“【所以我更希望她的人生成为一个典型教案,至少给更艰难的女郎、郎君们做个指明灯。】”

    “指明灯?”女先生扯了扯唇。

    主系统却认真点点头:“【对,指明灯!不需要有可以复制的道路,却能让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领悟,至少可以让有勇气有毅力有狠劲儿的潜力者想起掀桌子的选择。】”

    女先生眯着眼看向已经进行到第三场模拟尾声的光屏:“就凭一场对方视为游戏的答卷?”

    “【若是只看答案,你对这个女郎的认知是怎样的?】”主系统这次不答反问。

    “……”女先生犹豫了片刻,缓缓吐出言语,“心黑、狡诈、脸皮很厚;无耻、无畏、底线不高。”

    “【……】”主系统听得数据空间一阵晃荡,它真没想到这位先生还挺实诚。

    当然,作为可以主掌大局的系统,那肯定是见过大大的世面的,当然不可能因此少见多怪。

    默默地提醒自己很久,主系统才摆出副很高深的表情,沉声反问着说:“【这些,不就足够了么?!】”

    女先生看着系统高深莫测的笑容,听着它低沉的言语,不由为之一凛,怔怔然的喃喃重复:“这些就足够了?!”

    ……

    盛苑不清楚在自己做三套模拟题的时候,站在不远处监考的女先生已经让主系统忽悠迷糊了。

    等待成绩出来的时候,她仍然努力尝试联系自己那个系统。

    只是联络半晌,她那个贪吃爱玩、娇气淘气、呆萌善忘的系统都不见踪影。

    盛苑左顾右盼的看着已经熟悉的课堂,默默地叹气。

    看来,只能靠自己啊!

    “很不错,看来你可以继续之后的大师课程了。”女先生从思绪里缓过来,无视了盛苑眼底的期盼,没提她考的成绩,只告诉她,她通过考核了。

    “……”看出女先生没有谈及刚刚模拟考试的意思,善解人意的盛苑按捺住了对成绩的好奇。

    “这是之后的课程表。”女先生抬手轻敲敲光屏,略微犹豫后,又说,“之后的这些课程完成,就意味着强制名师课堂的引导、启发、扶持作用完成。以后有需要,你可以用积分购买相应科举大师课。”

    “啊?!”盛苑闻言,咂摸着这好像是现趸现卖来的话,诧然。

    果然,试听的前方就是消费啊!

    感慨之后,盛苑将注意力放在了之后的五节课上。

    女先生的话声适时的再度响起:“第二节名师讲堂,会有老师告诉你,乡试、会试、殿试的考场答卷上,不可以写的内容。

    第三节名师讲堂,会有老师给出大量落榜答卷,分析解读那些让考官挠头跳脚大笑的具体细节。

    第四节名师讲堂会有老师专门讲解考试思维,通过打量训练让你们掌握思维分析图,从而形成一套高效有用的答题思维模式。

    第五节名师讲堂,会有老师给你们讲解考前信息搜罗,包括对出题官的一切有效信息的整理、选择、联合。

    第六节名师讲堂,会有老师教你们很多实用技巧从而让你们答案的质量、高度、广度得以提升,可以取得更好更佳更高的成绩和名次。”

    第五百八十三章:下课咯

    “答题的过程,说起来,不过是让你引经据典、以史为鉴、用圣人之言展现你的知识、看法、计策……从而说服考官认同你的过程。”

    六节大师课后,在“强制性名师课堂”即将结束前的课上,之前的女先生再度出现在盛苑眼前,不紧不慢的给她讲着。

    盛苑仔细品味着她的言语,默默地记录她说的言语。

    “所以答题时,态度不可激进,激进就会显得你轻浮、幼稚、浅显,会有宽以待己严于待人的考官认为你不可托于重任,尚待成长历练,从而将你黜落。”

    盛苑的笔尖儿微顿,感觉这位先生好像在嘲讽。

    当然,不等她细想,就听女先生说:“当然,这不意味着你可以反复重复前人的计策、战略、方法。这里说的重复,却不只是说你不停的提及同一个人的政见,这种重复可以是一个学派不同人的看法;也可以是不同派别争论的言辞。

    记着,前人的思想看法可以作为主旨、引申、提挈,却不能是你答题的全部。”

    盛苑感觉自己听懂了,不过自己想想,却好像还有些隔阂需要她自己想通。

    不过不要紧,“手上一支笔,记记记记记”就是了。

    “刚刚说了让你不要不停重复前人的意见,因为那样会显得你毫无主见,但同样的,你也不能因为可以纸上谈兵就畅所欲言,不考虑实际情况,不考虑当时的朝廷风向、不考虑那时的君臣气氛想说就说。”

    女先生见盛苑笔记跟上了,接着提醒她说:“当然,更重要的是,你不能在答卷上说大话说空话。”

    说到这儿,女先生再度停顿下来。

    已经写下这些言语的盛苑不禁抬头看去。

    有那么刹那,她好像看到女先生眼里闪过一抹讥讽。

    当然,即使没看清也不要紧。

    这位女先生嘴角还透着说不出的嘲讽。

    “假若你还算有些见解,但是你又不具备足够的智慧,嗯,以拓展这份见解,那你就需要控制好你的笔锋,不要让你的答案透露出赵括一般的气质,不管是过于狂妄、孤傲,还是太过空灵、完美,都容易让某些自诩成熟了的考官看到自己的影子。”

    说到这儿,女先生似笑非笑的看着盛苑:“你以为,看到自己影子之后,那些考官们会将答题的考生引为知己?怎么可能呢!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能够在恼羞成怒之后,强忍着不迁怒,已然很不错了。”

    “……”盛苑看着越来越像有感而发的女先生,眨眨眼。

    “很多考生在答题时,会有取巧的想法儿,他们可能会去奉承上位者,皇上、权臣、贵人……当然,这是每个考生都要具备的心理素质,毕竟掌控你最后成绩和前途的,很多时候就是这些上位者。

    记住,大多数时候没有谁会选择明摆着跟你对着来的人,哪怕对方是个极难得的人才。

    当然这不绝对,可是,你不能拿自己的仕途做赌注开玩笑。

    所以,在考场上顺势而答,势必要有的。我清楚,很多考生过于清高,想要他们这样做,需要很大的毅力和心理强度。

    不过这对于你而言不是难事。”

    盛苑看着女先生笃定的瞅着自己,莫名的想捏捏脸皮。

    这句话……应该是赞赏吧?!

    女先生弯着唇角调开视线,看向那张光屏:“顺着上位者当时的态度进行权衡,从而有所倾斜,这是明智的选择,但是可以奉承,却不可过于的谄媚,不然,会有考官认为答题者具有佞臣媚臣谗臣之资,而将其黜落。”

    盛苑点点头,表示很受教,同时心里冒出“然而”俩字。

    “然而……”几乎是同时,女先生的声调略微提升,“你答卷里的气质不可显得过于坦直!换句话说,不要让自己看起来有言官之资。不然,你可能会触动很多考官的旧伤,让他们想起自己在朝堂上被言官控场的恐惧,进而受到迁怒。”

    盛苑快速记下这些,立刻抬头看向女先生。

    她刚刚感觉到这位先生的视线好像在笑。

    女先生的表情好像没有变化,仍像之前那样,略有些淡漠。

    “不要让你的答案看着又假又空,那让容易让有些考官想起自己也这样无能;换句话说,你不能让答卷上有过于明显的立场,哪怕你坚持的立场和你的阅卷考官们一致。

    要知道,官场上,妥协是门学问,就算知道你是同阵营的后起之秀、可造之材,在必要的时候,在你不知不觉之间、在你尚未闻达之前,你可能就已经成为妥协的牺牲品给淘汰出去了。”

    盛苑听到这儿,愈发感觉不对,女先生说的只是答题技巧和注意事项吗?

    忍不住再度看向对方,盛苑仍旧不能从对方几乎表情极少的脸上看出任何含义。

    “你要时刻记住,考场试卷的确是你征战的舞台,但那不是你显示当官理政才能的地方,可以初露锋芒,但是,你要展露的是你的潜能,懂吗?”

    面对女先生的问话,盛苑使劲儿点点头。

    她听到现在,好像听懂咯。

    女先生见她不像作伪的点点头,顿时嘴角微翘,满意的颔首,言说:“答卷言辞无需过于华丽,尤其是当你知道同考场的考生善于词藻华丽,这时你就要注意了,可以选择朴实厚重。”

    说到这儿,女先生不免仔细叮嘱:“我说的朴实,是指能让人有脚踏实地之感,是接地气的、具体的、符合实际的措辞。”

    感受到女先生实现利的询问之意,盛苑写好笔记,立刻使劲儿点头,表示自己能听懂哒。

    女先生勾勾嘴角接着说:“需要反复提醒你们这些考生,就是在大答题过程中,不要过于展现自己的大志向,而是要让阅卷官看清你们看待问题、处理问题、以及解决好问题的思路。

    记住,你要展现的是思考问题的过程,展示你们能够不断成长的能力,以及,你们所具备的说服能力。”

    盛苑听到最后,恍然大悟。

    见她当真听懂,女先生终于露出这么久以来的笑容,她朝着盛苑微微颔首,目光里闪过一抹期待,却又毫不犹豫宣布:“那么,结课!”

    第五百八十四章:父子

    此刻内阁厅里安静得有些奇怪。

    首辅言远垂眸品茶一言不发,好像茶盏里舒卷的茶叶格外令人着迷。

    次辅古蕴程拿着一张邸报,极慢的品看着,似乎里面每个字都存着无限信息。

    六部尚书们则是恨不能将头贴在书卷上。

    其余的大学士们,有一个算一个,似乎沉醉在自己的笔锋上,默契得竟好像个个置身事外。

    直到三辅岑闽舟脸色复杂的从外面进来,才打破了这份莫名其妙的宁谧。

    岑闽舟猛地让数十条视线扫描,饶是宦海历练大半生,也不免唬了一跳。

    当然,能进内阁的心理素质肯定过硬,岑闽舟虽有些茫然,却不带出来,面色若常的和大家打着招呼。

    “何大人。”岑闽舟坐定之后稳了稳心绪,这才和礼部尚书何本出打招呼。

    “岑大人。”何本出连忙站起。

    和内阁其他成员不同,六部尚书们都是下午才会回到自己的官署办公,上午的时光,只要没有朝会,他们都会在内阁厅里办公。

    说是办公,大多时候都是等着来自于内阁前三位的工作指导。

    此刻岑闽舟唤他,何本出第一时间就浮现出“岑幼娘第三名”这行字。

    可想而知,这次童生试结果,不仅让他的得意门生顺天府尹陈稳大受震撼,就是他这个当老师的,也留下点儿后遗症。

    眼下又到了要为准备筹办乡试的时候,不用岑闽舟说话,何本出都能想到他想叮嘱啥。

    难办啊!

    何本出有些犯难。

    作为对仕途上升还有那么点儿期盼的礼部尚书,面对哪怕是老好人般的上司,也是想要周全平衡的。

    哪怕不稀罕给他当得力助手,也不能得罪去。

    尤其是在首辅、次辅对这届科举保持缄默以后。

    “您吩咐。”何本出站起来应声的刹那,思绪若潮,很快补上这句。

    岑闽舟袖子里的手想要攥拳,脸上却是温善亲和:“坐坐坐,坐下说。吩咐也谈不上,只是叮嘱一句,此时距离秋闱虽远,却也当提早准备妥当。不同于童生试,乡试乃真正之抡才大典,怎样郑重都不为过。

    当然,本官清楚何大人你经办了数届会试,最是妥当不过,只是到底是女郎们首次参加的乡试,理当重之又重,莫要掉以轻心。”

    何本出听他这么说,心里冒出一堆“果然”来。

    “下官谨记。”

    虽说觉得棘手,可何本出也没有任何异议,摆出受教模样,看着格外恭敬。

    岑闽舟想到不久之前景和帝的吩咐,撑着笑容又说:“之前圣上责令本官出题,然而,小女无知无状,贸然报名……避嫌之需,本官推举何大人你出任出题官,圣上已然准许,还望何大人莫要辜负圣上爱惜之意。”

    何本出听闻,猛然一惊。

    他朝着览政殿方向拱手,先是感谢圣恩,随即又话里话外对岑闽舟表示感激,看起来挺激动。

    当然,实际上他真的挺激动,却不是因为当了出题官,而是他听出了岑闽舟的言外之意!

    他竟然不反对小女儿科考了?!

    面对这个暗示,何本出激动得差点儿飙出泪来。

    饶是他跟宦海摸爬滚打半生,把自己盘得油滑闪亮,也实在扛不住岑闽舟以前的激励。

    一边儿是虎视眈眈的皇上,一边儿是恨不能立刻将其女从考场拽下的上官,战场还选在了极不好动的科举考场,这让何本出为难得都想抛却向上升的野望,恨不能立刻告老辞官,回老家享享清福。

    一个岑闽舟未必有多可怕,可是岑闽舟上面儿的首辅次辅、岑闽舟后面站着的那些大儒文士,却是一股股能和皇帝掰手腕的力量。

    而站在漩涡中间的何本出只觉风高浪急,时刻有种浪头拍过来的惊惧惶恐。

    而现在,他可以喘口气了。

    只要不明着给他出选择题,他可以很自信的说,他完全可以把握住这种时时刻刻都存在的博弈。

    何本出面上对岑闽舟表示感谢,心里却对景和帝充满了感激。

    他很清楚,能让这位三辅瞬间想开的,唯有刚刚将其叫走的皇帝。

    ……

    “言家、贺家都没有女郎应考,岑闽舟的那个嫡幼女却是个极好的榜样。”景和帝对着岑闽舟离开之后从屏风里出来的二儿子笑了笑,不紧不慢的教导。

    二皇子姜瑜琮听得也格外认真。

    自从大选之后,父皇就时常将他单独叫到览政殿,不是让他在屏风后面听政,就是喊到一旁细细教导。

    他现在还记得前些天,父皇亲自口述了皇祖父当年那段关于开女子科举意义的告诫。

    听着父皇复述的那段用心良苦的言语,姜瑜琮渐渐明白了这个前无古人的开创之举对于皇室、对于他们姜家的意义。更是懂得了父皇坚持此等政令的必要。

    “父皇,您之前说岑三辅父女同朝是美谈,儿臣只怕岑三辅未必这样想。”姜瑜琮觉得即使是君臣,也要让臣下心服口服才好,“许之以名利不若许之大义,名利可动,而大义不可动。”

    景和帝听到这话却毫不惊奇,他这个儿子过于君子了。

    “儿啊,你可知君子欺之以方?”景和帝早就做好慢慢教导的准备了,毕竟他时间很充裕。

    景和帝问完,也不等二儿子回答,自言说:“这有道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你要知,名利可驱者云云,坚守大义者寥寥。

    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可是皇帝这个天下之主,也不可能尽用大义者;故而这取才用臣之道,则成了一门大学问啊。”

    “君臣博弈,不过进退之间;君为一方,而臣可为数群,结党营私可恨却不可怕,可怕者唯群臣合力,届时,便是君有良政,亦不得不退矣。”

    说到这儿,景和帝没有继续教导,而是反回来谈及岑闽舟。

    “岑闽舟此人非无能也,过于自保以期长久尔。此人哪怕知大义、懂大义,为自保亦会装聋作哑,对大义视而不见也。”

    第五百八十五章:谈话

    姜瑜琮听着父皇教导,难免有些想法儿。

    他态度也很简单。

    就是,能教导好的官员就重用;教导不过来的,不说不用吧,也当是边缘化。

    就像是这个岑闽舟,若是太过迂腐,干脆给他换个地儿就好了。

    想到儿,他悄悄瞥了父皇一眼,心说,这样想保全自己的人,若是进了都察院,想必不会没事儿弹劾父皇。

    景和帝不晓得自己最喜欢的儿子在腹诽他,跟那儿嗤笑这个儿子想法儿简单:“那要是这样做,你很快就会发现,整个朝堂中枢就要空出来了,边缘的位置怕是要挤满人咯!”

    他嘲笑过后,严肃的看着想要反驳的儿子:“为皇帝者,最不能的就是过于追求理想和完美。朕要让你学会的乃用人之道,而非是用好人之道。”

    姜瑜琮虚心说是,只是默默感叹,想要追求古代贤人向往的君臣和乐、同心同德、共铸盛世怕是有些难啊!

    景和帝看着安静很多的儿子,笑了笑:“你不要看岑闽舟他在女子科举上,时常跟朕没事找事,实则他是内阁里最不坚持反对的人。

    首辅言远、次辅古蕴程,甚至那些大学士、名儒、侍读等等,都要比他更坚持反对。

    明面儿上的波浪不可怕,你要注意的是海底下的礁石、暗流。

    琮儿,你告诉朕,朕缘何说他们父女同朝可为青史美谈?”

    景和帝的话是一会儿一变,很是生硬的就转到问题上来了。

    姜瑜琮想了想:“父皇是允诺他周全了。”

    景和帝笑着点点头:“差强人意啊!”

    姜瑜琮又想了想:“儿臣听说岑三辅的几个儿子人品学问尚可,只是能力不及其父,既无主政一方之能,亦无掌管一部之才,岑家要想延续岑三辅的荣光,怕是要看第三代了。

    父皇,您承诺给他的不仅是周全,也是他岑家三代郎君成长空间啊。”

    景和帝微笑着颔首:“从古至今多少名臣子孙落魄困顿,无有先祖在时之光彩。”

    “父皇之苦心,想来岑三辅是清楚的。”

    “朕不在乎他清楚不清楚,朕只看他配合不配合。”景和帝不以为然的哼了哼,“岑闽舟对待儿女的差别,明显到近乎天下皆知的地步,他的女儿若是在女子科举的首届就能榜上有名,得探花、进翰林、入内阁,那么就可以触动更多古板的反对者。”

    “他们会想岑三辅必然是看到极大的利益才会妥协的,而这个利益,即使他们不清楚具体为何,也是要垂涎的?”姜瑜琮恍然。

    景和帝脸上笑容终于明朗许多:“贪婪!越是固守陈规的人,就越是贪婪,因为贪婪所以守旧,因为守旧可以保证他们的固有利益不变。所以对付贪婪者,唯有让他们的贪婪蠢蠢欲动。”

    所以,岑闽舟这标杆,他是立定了!

    若是对方识趣,自然君臣相亲;若是不肯识趣,他不介意帮他识趣。

    姜瑜琮听得若有所思,只是他还想继续细想时,他父皇打断了他的思绪。

    “礼部和钦天监已经着手准备安排你的婚期,等到屿哥儿他们游学回来,差不多你们的亲事就要开始走程序了。”

    景和帝提到二儿子的婚事,不免有些感慨。

    当然,这份感慨在想到宫里可以安静一段时间之后,就不见了。

    “屿哥儿想设计官船……”姜瑜琮最近在六部轮转,工部的事儿也能管管,所以就让这个便宜表弟给盯上了。

    闻言,景和帝气笑了:“这小子之前把朕的工匠们提溜的团团转也就算了,竟然没完了!你没答应吧?!”

    姜瑜琮摇摇头:“主要是工匠们觉得屿哥儿催得紧,怕是不能按期制作出来……儿子觉着,既然是游学,就不要抄近路,毕竟水势无常,还是走陆路更妥当些。”

    “你考量的很对!朕也不赞成他们从水路南下!”景和帝点点头,嘱咐他,“你这次的答复就很好,他小孩子家家胡闹,你们这些做兄长的还是要鉴别可行不可行的。”

    姜瑜琮笑着点头。

    “那小子终于出京闹腾去了!”想到近几个月都不用面对言官无理取闹的折子,景和帝感觉整个人儿都升华了。

    至于屿哥儿么……又不是不回来了,也不用太想就是了!

    ……

    “你们小孩子家家的出门在外,不要过于招摇,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要晓得收敛,要学会暂避对方之锋芒。好汉还不吃眼前亏呢,你们这些小孩儿更不要逞强。”

    距离盛苑几个游学启程的时间越近,盛向浔和郑氏两口子就越紧张,要不是还有长女婚事要管,他们真恨不能跟着同去。

    游山玩水不游山玩水的不是关键,主要是能看着小闺女点儿。

    前儿他们还听这丫头跟那俩傻小子大声密谋“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好家伙,怎么着,这是说京都天地不够广阔,影响他们发挥了是伐!

    要不是这丫头搬出“不能因言获罪”,他们肯定要好好儿和他们谈谈人生、谈谈理想、谈谈作为!

    以前对于儿行千里母担忧还没有特别明显的感触。

    虽说长子成长时期都在外面,可是长子是跟着外祖父母和大儒老师生活的,他们并不忧虑。

    倒是眼前这个活蹦乱跳、淘气无畏的小女儿,让他俩挠头啊!

    “好哒!好哒!我都记着呢!君子报仇,是年不晚,只要保证好有生力量,想要反击还不容易?!”盛苑乖乖听着双亲的叮嘱,很是体贴的表示自己都听进去了。

    听着小女儿认真的注解补充,盛向浔和郑氏不知为何,却感觉好像更忧虑了!

    “咳咳,你说的很对啊!”盛向浔在和妻子对视之后,勉强给小女儿的理解予以点赞,“当然,小孩子们年少气盛些可以理解,只是……你们若是可以更加冷静、更加稳妥,更加……”

    他说不下去了。

    因为他小闺女眨巴着大眼睛,反问了他一句:“爹爹啊,您说的这些个‘更加怎样怎样’,是形容我们吗?!”

    第五百八十六章:游学开始前

    不管盛向浔和郑氏多么忐忑,不管安贵妃有多么犹豫,盛苑的游学之旅还是将要开启了。

    在临出行的前两天,盛苑的雀跃与期待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她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绽放着向往自由的光芒!

    轻快的脚步声,愉悦的哼歌声,渐渐驱散了那层笼罩在永兴侯府邸的愁绪和忧虑。

    盛蒽看着在眼前舞来舞去的妹妹,莞尔:“要是给你双翅膀,你是不是就要飞起来啦?”

    盛苑此刻正给她姐姐描绘即将开启的精彩旅程,闻声,动情的颔首:“不需要翅膀,我那颗向往自由的心已然在飞翔!”

    “噗嗤!”盛蒽让她那副声情并茂的样子给逗笑了。

    “外面就这样好?让你们一个两个都想往外跑?”郑氏和盛向浔清点物资回来就听到小女儿的宣言,夫妻两个没好气儿的瞪着没事儿人一般的小女儿。

    也不知这是谁的事儿,让他们忙得不可开交!

    “外面好不好不清楚,但是,看万卷书行万里路的道理我还是知晓的!”

    盛苑不认为外面的世界比京都更舒适,但是,也许,外面的精彩就在于其和京都大不同呢!

    出去长长见识是好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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