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落在地上的白色花瓣被白雪覆盖，她捡了几朵，捧在手心里，递给顾珩。
“送你梅花，开心一点！”
男人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手腕用力，将她扯到怀里。
手中的梅花洒了一地。
伴随着梅花幽香，他紧紧抱着她。
“沈清梨……我爱你。”
“顾珩……你到底怎么了？”
沈清梨心口一阵悸动，她忽觉脖颈一凉，却又不似刚才落落在脖颈上刺骨的凉意感。
“要试试刚才的发簪吗？”
顾珩嗓音有些哑，她轻轻应了一声。
他松开她，站在她身后，握着她披散的长发，用刚才的发簪盘好。
整个世界静得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也因此，沈清梨清楚地听到顾珩在她身后说，
“伯父伯母当年在云城被杀……我父亲参与了……”
他没再说下去，沈清梨诧异转身，只见男人眼眶红了一圈。
“你、你说什么？”
——————
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
——王雱《眼儿媚》
第192章
雪落白头
顾珩深吸一口气，冰冷的凉意沁入心脾，一种痛苦得窒息感席卷而来。
活了二十多年，他才发觉，有时候连说一句话都能要他的命。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调查我父亲，我查到伯父伯母被杀后，我父亲去了云城。”
“他一直护着姜家，我们早猜到姜家手里有他的把柄，现在大概是……”
沈清梨脸上，已经完全没了刚才轻松愉快的神情，她愣愣地看着他。
潋滟的杏眸里红了一片，写满了不敢置信以及震惊。
顾珩不敢再去看她的眼睛，他敛着眸子，艰难地再次开口，
“伯父、伯母一直没找到的尸骨，大概是被我父亲处理的……”
“在哪……尸骨在哪？”
沈清梨的语气都在发颤。
她浑身僵硬，脑袋一片空白。
“……我会找到的，一星期以内，我保证。”
顾珩的声音苍白无力。
沈清梨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她一把抓住顾珩的手腕，
“还没有找到……为什么就说是你父亲……万一……”
“……梨梨，对不起，我不想等一切尘埃落定时，再跟你说。”
这段时间，他越接近真相，心里越是不安。
顾温书跟姜家的关联，如同一个定时炸弹横在他和沈清梨中间。
他想过隐瞒，但能瞒多久。
瞒着，他时时刻刻都要担心这颗炸弹会爆炸，把他炸得粉身碎骨。
沈清梨总有一天会知道。他不希望，这件事是由别人告诉她的。
如果那样，他们永远都回不去了。
倒不如，在这颗炸弹还没有足以致命伤害时，他自己亲手点。
带她回顾家，他没询问过她的意思。
但这次，他尊重她，尊重她的所有选择。
“如果是真的……你会怎么做？顾温书……是你父亲。”
沈清梨声音带着鼻音，她同样不敢去看顾珩。
至少对现在的于自己而言，顾温书是她最爱的顾珩的父亲。
尽管顾温书不赞同他们在一起，但顾珩和他之间的血脉亲情永远都斩不断。
顾温书出事，意味着顾家出事，意味着顾珩出事。
一边是疼爱自己给自己生命的爸爸妈妈，一边是顾珩，她要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她心里乱糟糟的，一团乱麻，无论怎样都找不到头绪。
“相信我，我会做我该做的。”顾珩拉住她的手，“你想怎么选择，我都不会干扰，一切随你自己的心就好。”
沈清梨苦涩地笑了起来，滚烫的眼泪流了出来，“为什么会这样……顾珩，为什么？”
“……”
顾珩心脏像是被刀割一般，他说不出一个字。
他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他没资格祈求沈清梨原谅，更没资格让沈清梨，把他和他父亲分开看。
让她往后，依然能像从前那般对他倾尽一切。
从今天之后，她每次看到他，都能想起自己惨死的父母，他怎么能让她这么痛苦？！
雪落了白头，梅香依旧。
顾珩始终没松开沈清梨的手，直到她主动抽回。
“这里很冷……先回去吧。”
女孩带着哭腔说完，先一步跑了。
顾珩转身，看着被雪迷蒙的背影。
“沈清梨。”
女孩停住脚步。
良久他开口，“对不起……”
话落，女孩消失在视线内。
宾利上，只有沈清梨一人，她走后。
她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内心沉重得喘不过气来。
犹如回到当初得知父母离世的消息，那样迷茫，那样无助。
她好像再也不能毫无顾忌地去爱顾珩了……
沈清宴查岗的视频电话打了过来。
“哥……”
“十点了，我看看这是哪？怎么黑漆漆的？！下午怎么答应我的，看来我要找顾珩那小子好好谈谈——”
沈清宴玩笑的话说一半没再说，手机屏幕里的沈清梨正掩面哭泣。
……
沈清宴从理疗室出来时，看到了站在外面的顾珩。
“清梨昨晚哭得很伤心，她一晚上没睡。”
顾珩沉默着没说话。
沈清宴又问，“不后悔吗？别看清梨心软，她有自己的想法。连我都不知道她会怎么选。”
“这就是事实，就是真相，我不想对她有所隐瞒，特别是关于你们父母的事。”
沈清梨从开始找父母，到后来得知父母被杀离世后，不顾一切去调查。
她这样单纯美好的女孩，一定是在父母家人的爱里长大的。
只要看到女孩站在那里，都看得出来，她前半生过得多么快乐幸福。
忽然有一天她的幸福戛然而止，她不得不用自己单纯的方式去面对生活，社会残酷，她一次次在黑夜里舔舐伤口。
一点点数着银行卡里的三位数余额过日子，然后在太阳升起前，重新去面对生活苦难。
没有云城的事，女孩根本不用经历这么多，因为她的父母会一直保护着她，直到她修建起属于自己的盔甲。
所以，他相信，在女孩心里，父母永远是这个世界上，对她最重要的人。
顾珩愣了下神，也不知自己为什么忽然想这么多。
他从护工手里，接过沈清宴的轮椅。
沈清宴蹙着眉头，“顾家呢？你打算怎么办？顾温书出事，你和你哥，包括整个顾家都无法幸免。”
“做错事的，都需要惩罚。”顾珩语气平淡。
“顾家为此不复往日也没关系？这次之后，你跟顾渊可能很难再达到如今这样的高度。”沈清宴冷笑，“其他人就算了，要是我妹妹不愿意跟你分开，难道要让她跟着你吃苦？”
顾珩像是已经知道答案，“她不会留下来。”
“你挽留，她会留。”沈清宴叹口气，“在她心里你很重要。”
让沈清梨看着支离破碎的顾家，她会心软，只要顾珩开口，她就会留下来陪着他。
无论多困难，都会。
他很了解他唯一的妹妹。
顾珩每每回想起那个雨夜，在沁园门口拉住他的小小身影，都会心里泛酸。
那时的沈清梨，多么无助，多么绝望。
他轻轻一笑，“世界这么大，从前她身不由己，过着自己不想过的生活。往后我只希望，她能活得自由开心。”
第193章
看到真相
沈清宴不敢相信这是从顾珩口中说出来的话。
他诧异地转过头看他，“你想好了？”
“在我确认父亲参与了姜家的事情后，我就想好了。”
顾温书倒台，顾家、乔悦集团必定会受到冲击，姜鸿民逃到海城，依照之前姜家跟那群走私分子的关系，大概率他会继续跟东南亚那边合作。
顾家无法自保，他更无法保证沈清梨的安全。
小姑娘的未来，让她自己决定。
“顾温书承认了吗？”
“没有，我会想办法。而且这就是事实，他承认与否，都阻止不了真相。”
沈清宴自己推着轮椅往前走，“你去一趟F国，我寄存了个档案袋在我教授那里。”
顾珩顿了一下，“关于我父亲的？”
“是，当初我是怕清梨伤心，所以打算瞒着她，但现在你跟她说了，我也没有什么好瞒的。”
“要不是顾忌到清梨喜欢你，顾温书的事情，等不到你亲自去查。”
证据他都有，他只是不想破坏自己妹妹的感情。
“沈清宴。”顾珩叫住他，“梨梨那边就拜托你了。”
“她是我妹妹，用不着你说。”
顾珩脸上依旧带着一抹笑，却渐渐僵硬下来，他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说，“……谢谢。”
……
北部军区基地外，顾渊从军用越野车上下来。
“阿珩，你不是戒烟了吗？”
顾珩靠在宾利车头抽着烟，又是一地烟头。
他沉默片刻，看向顾渊，“哥，我要拜托你件事。”
“你说。”
“父亲的事情，我已经查出来了。沈良哲和林知瑜的尸体，确实是他处理的。”
前几天，他飞了一趟F国，沈清宴导师手里，是一支录音笔。
里面说话的人，正是沈良哲和顾温书。
“……”顾渊脸色凝重，“你要让我举报父亲。”
“是。”
“顾家会受到牵连，乔悦会受到重创。”
顾渊担忧地看着他，顾珩释怀地笑了一下。
“你不用担心我，反而是你。司令的位置，你才当上没多久。”
“他是我们的父亲，我不会包庇，举报他的后果，我承担得起。”
从他进入A国军队那天开始，正义和守护就是他此生用尽生命去拼搏的东西。
哪怕是跟他血脉相连的父亲，在法律和国家面前，他也不会让步。
这是十年前，在朝阳下，他对着女孩的承诺。
他拍拍顾珩的肩膀，“我们当初说好，无论任何事情，都一起面对。阿珩，相信我。而且，就算你不来找我，我也会继续调查下去。”
顾珩顿了一下，问道：“你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止是姜家。”
“不破不立。”顾渊眸色深沉，“父亲自己做错的事情，他需要自己承担，我不需要这样一直利用我们的父亲。”
从他看清顾温书自私的一面后，便不想再让母亲和弟弟被他欺骗。
可惜，过了这么多年，才走到这一步。
顾珩深吸一口气，“我让人去查过当年他去云城的行程，但还没找到他处理尸骨的具体位置。”
“他处理尸体的大概位置，在云城和T国交界处，我的人在最近这段时间会去找……”顾渊平静地看着他。
顾珩苦涩地笑了起来，“你早就查到了，为什么不跟我说。”
“这件事，你别再参与，我答应你，一定会处理好。”
“不参与，就能改变，我是顾温书儿子的事实吗？”
顾渊叹口气，
“我担心清梨那边，毕竟这是她的父母。你们……”
“我已经跟她说了。”顾珩语气很淡。
顾渊愣住，“你不怕清梨她——”
“我当然怕，但这是最好的路，她有权利知道真相，至于之后，她要怎么选择，全凭她的人心意。”
顾珩嗤笑一声，“这已经是我能想到，让她往后不怨恨我的方法。”
他爱沈清梨，更不想辜负女孩这么多年对他的感情。
所以他在赌。
他在赌多年以后，沈清梨可能放下心中芥蒂，转过头来看看他。
如果不这么做，瞒着她，等她知道真相的那天，他们就永远都回不去了。
“清梨心里一直过不去这个坎，你要怎么办？”
顾珩摇摇头，“我会一直等她，她等了我这么多年，这次换我等她。”
等一个释怀，等一个回首。
十年、二十年，一辈子。
他愿意等。
“她父母的尸骨，我要亲自去找。”
顾渊没松口，“边境线那边局势复杂，我派去找的人，有几波受到袭击。你去会很危险。”
顾珩不想多说，“把大概位置发给我，我明天带着雇佣兵去找。”
看着扬长而去的车影，顾渊神色越发担忧。
……
平安夜这天，京城下了场大雪。
云城边境线一处热带密林里，大雨滂沱。
雷则指挥着几名雇佣兵，在被雨水打湿的泥土里挖掘。
“队长这边没有！”
“换个地方，就算把这里掀起来，今天也要给我找到！！”
雨声朦胧了一切，雷则吩咐完，转身看向靠在树干上的顾珩，他担忧地走过去。
走近才发现，他腰腹部伤口渗出来的血，已经将外面的衣服染红。
他们在来边境线的路上被一群人持枪堵截，顾珩和几名雇佣兵都中了枪。
看得出来，那群人是东南亚那边的雇佣兵，对他们下的是死手，顾珩今天也明显没有往常稳，他打得太激进，一个人解决了对面五个人，也因此腰腹部中了枪。
“顾总，您觉得这些人会是谁派来的？”
顾珩冷笑，“你觉得呢？”
雷则分析，“如果是姜家，姜鸿民被顾司令盯得这么紧，他们不敢再轻举妄动，只可能是......”
“是我父亲的人。”
顾珩接话。
这么害怕他们找到尸骨的，只有那个处理的人。
有人堵他们，说明他们找对地方了。
雷则看着他越来越苍白的脸，担忧道：“顾总，要不然您去躲躲雨，我找医生来给您处理伤口。”
由于急着寻找尸骨，顾珩只简单处理了一下腹部伤口。
雨水冲刷着一切，顾珩却感觉不到疼。
“死不了。”
他走到被雇佣兵挖开的泥堆旁，雨水声、挖土声，雷则吩咐雇佣兵的声音。
这一切，似乎都没有他此刻的心跳声大。
“队长！找到了！”
不远处，一名雇佣兵忽然喊了起来。
雷则迅速冲了过去，“顾总！！在这里！！”
顾珩一步步走过去，短短十多米路，他觉得无比漫长。
泥土里露着一点点白骨，被雨水冲刷得越来越清晰。
雇佣兵们准备继续用铁锹挖，被顾珩叫停。
“......我自己来。”
他无意识地跪到泥水里，用手一点点混杂着泥水，将白色尸骨挖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浑身僵麻，愣愣地看着那两具尸骨。
是真的……沈清梨父母的尸骨，被他父亲处理了。
她一直在找的父亲、母亲，被他父亲埋在这里快十年。
这一刻，顾珩彻底崩溃了。
脸上滑下的，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雷则找了把伞，给顾珩撑着。
“顾总，您……节哀。”
顾珩拨通了顾渊的电话。
他僵硬开口，“找到了……”
“好，我马上安排法医过去，阿珩你没事吧？”
顾珩苦涩地笑了起来，“哥……我们的父亲处理了清梨父母的尸体……”
他眼神空洞，从知道真相，到真正看到真相这一刻，他第一次意识到，他可能再也没办法跟沈清梨在一起了。
“哥……我要怎么办……我和沈清梨要怎么办……”
他疲惫说完，晕倒在泥水里。
沈清梨这几天状态一直不好，沈清宴看她每天挂着黑眼圈，心里也不好受。
两人一起吃午饭时，沈清宴开口，“我跟你说件事。”
“什么？”
“父亲母亲的尸骨找到了，现在在法医那里，进行基因检测。”
沈清梨整个人僵住，“怎么……找到的？”
“顾渊调查了很多当年的资料行程，找到大概位置，顾珩前两天连夜去云城边境找到的。他的人被东南亚的雇佣兵截了，他中了枪。”
沈清宴边说，边观察沈清梨的神情。
“中枪？”
“嗯，现在在云城医院养伤，你……要不要去看看？”
沈清梨紧紧握着筷子，几秒后，她放下筷子，急忙收拾着自己的包。
“哥，我要去云城一趟。”
云城医院。
顾珩刚从重症病房转出来。
沈清梨被林秘书带到病房时，顾珩还在昏睡。
“顾总还在发烧，伤口太深，子弹没有及时取出，感染了。”
说完，林秘书自觉地离开病房，将空间留给他们。
沈清梨走到床边，轻轻握住顾珩冰凉的手，她额头抵在他手背上，眼泪大颗大颗地掉。
“顾珩……你为什么不能自私一点？你就是个大傻瓜……现在你要让我怎么办？”
她想跟他永远在一起，但想到她的父母，她又怎么能心安理得地跟他在一起。
沈清梨在病房整整待了一夜。
顾珩醒来时，除了身上的仪器针管，感觉到有人在拉着他的手。
温暖的体温从手心传来。
他动动僵硬的脖子，只见自己手边有个小小的脑袋。
一时间，无法自抑的悲痛袭来。
沈清梨被顾珩微微颤抖的手弄醒，她眼眶还红着，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查看顾珩的情况。
看到他醒了，她轻声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顾珩没说话，一双黑眸暗淡地凝望着她。
沈清梨垂下眸子，伸手去探他的体温，却被他偏头躲开了。
她的手僵硬地悬在半空。
“......哭了？”顾珩说话的声音，哑得快听不清，“对不起......”
第194章
良苦用心
沈清梨心绪复杂，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潋滟的杏眸，浮现泪光。
这件事后，她和顾珩好像忽然不知道怎么跟对方相处了。
她慌乱又无措。
两人四目相对，却让彼此都感到无比陌生和距离。
长久的沉默后。
顾珩最终闭上眼睛，“梨梨......你走吧。”
沈清梨拉住他的手，垂着眸子，开口干涩，“……我留下来陪陪你。”
顾珩眉头紧拧，费力地将自己的手抽回，“走吧......我没事的。”
她愣愣地看着两人分开的手，“我们……说过，不会放开彼此……可是……对不起顾珩。”
上次在梅花树下，她放开了他，是她先怕了。这次他在病房同样也选择了放开，他也怕了。
顾珩手紧紧握起，“……对不起，沈清梨。”
沈清梨捂着口鼻，无声地哭泣，随后转身离开了病房。
病房门口，林秘书在外面。
“沈小姐有什么吩咐？”
沈清梨哽咽道：“顾珩醒了，他就拜托你照顾了。”
“顾总，您终于醒了！”
顾珩没回答，反而问，“梨梨回去了吗？”
“……去了，我亲自安排人送她去的机场。”
听完，顾珩抬起胳膊，愣愣地看着自己刚才被沈清梨拉着的手。
随后他注意到，自己系在手腕上的红绳不见了。
“我的红绳呢？”
林秘书看着他的手腕顿了一下，“呃……好像昨晚送您到医院的时候，红绳就已经不在手腕上了。”
“大概是在外面弄掉了，需要让人去找吗？”
顾珩自嘲地笑了一下，“不用了。”
这大概就是他的命。
“......您刚才为什么不留沈小姐？”
林秘书知道两人因为上一辈的事情，心里有道坎，但他还是想让两人跟以前一样。
毕竟两人在一起，是真的很幸福。
顾珩一双黑眸，空洞地看着天花板。
他......没脸见她。
.......
沈良哲和林知瑜尸骨找到的事情，还没传开。
但法医那边已经确认顾珩找到的就是两人的尸骨。
顾珩受伤的第二天，顾渊就赶到云城。
宋锦云到病房时，顾温书也在。
顾温书坐在病床对面的沙发上，顾渊则站在顾珩床边。
“阿珩，你不是去出差了？怎么会受伤？！”
“母亲我没事。”顾珩声音很虚弱，他脸色苍白，整个人看起来颓废又憔悴。
她不禁心疼。
宋锦云看向顾渊，从进病房开始，她就觉得氛围很奇怪。
顾渊轻轻揽住宋锦云，让她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坐下。
“母亲来了。父亲，您还不打算说出真相吗？”
“阿渊，到底怎么了？”
顾渊看着她没说话。
从他记事起，宋锦云从来都以顾家大局为重。
她是顾温书的贤内助，家里和外面的人际关系，都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
家里的事情，她大多数都听顾温书的安排，并且全力配合他。
用心经营数十年的顾家，如今要走上和姜家一样的路，顾渊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说。
“没关系，我这些年什么没经历过，这段时间，我也算看出来了，我跟他三十多年感情，跟他的事业比起来，什么都不算。”
她处处配合顾温书，顾温书从没把她放在眼里。
他们因为跟姜家联姻的事情，跟顾温书初恋的事情，一直没有说话。
到现在，顾温书也没跟她解释过一句，她的心早就死了。
他把他们的婚姻、他们的孩子，当作他事业的垫脚石，她又凭什么坚持下去。
“连你都说这种话，知道你这两个孝顺的儿子想做什么吗？他们想把我送到监狱里去！”
顾温书觉得宋锦云还会跟以前一样，大局为重。
“送你梅花，开心一点！”
男人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手腕用力，将她扯到怀里。
手中的梅花洒了一地。
伴随着梅花幽香，他紧紧抱着她。
“沈清梨……我爱你。”
“顾珩……你到底怎么了？”
沈清梨心口一阵悸动，她忽觉脖颈一凉，却又不似刚才落落在脖颈上刺骨的凉意感。
“要试试刚才的发簪吗？”
顾珩嗓音有些哑，她轻轻应了一声。
他松开她，站在她身后，握着她披散的长发，用刚才的发簪盘好。
整个世界静得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也因此，沈清梨清楚地听到顾珩在她身后说，
“伯父伯母当年在云城被杀……我父亲参与了……”
他没再说下去，沈清梨诧异转身，只见男人眼眶红了一圈。
“你、你说什么？”
——————
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
——王雱《眼儿媚》
第192章
雪落白头
顾珩深吸一口气，冰冷的凉意沁入心脾，一种痛苦得窒息感席卷而来。
活了二十多年，他才发觉，有时候连说一句话都能要他的命。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调查我父亲，我查到伯父伯母被杀后，我父亲去了云城。”
“他一直护着姜家，我们早猜到姜家手里有他的把柄，现在大概是……”
沈清梨脸上，已经完全没了刚才轻松愉快的神情，她愣愣地看着他。
潋滟的杏眸里红了一片，写满了不敢置信以及震惊。
顾珩不敢再去看她的眼睛，他敛着眸子，艰难地再次开口，
“伯父、伯母一直没找到的尸骨，大概是被我父亲处理的……”
“在哪……尸骨在哪？”
沈清梨的语气都在发颤。
她浑身僵硬，脑袋一片空白。
“……我会找到的，一星期以内，我保证。”
顾珩的声音苍白无力。
沈清梨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她一把抓住顾珩的手腕，
“还没有找到……为什么就说是你父亲……万一……”
“……梨梨，对不起，我不想等一切尘埃落定时，再跟你说。”
这段时间，他越接近真相，心里越是不安。
顾温书跟姜家的关联，如同一个定时炸弹横在他和沈清梨中间。
他想过隐瞒，但能瞒多久。
瞒着，他时时刻刻都要担心这颗炸弹会爆炸，把他炸得粉身碎骨。
沈清梨总有一天会知道。他不希望，这件事是由别人告诉她的。
如果那样，他们永远都回不去了。
倒不如，在这颗炸弹还没有足以致命伤害时，他自己亲手点。
带她回顾家，他没询问过她的意思。
但这次，他尊重她，尊重她的所有选择。
“如果是真的……你会怎么做？顾温书……是你父亲。”
沈清梨声音带着鼻音，她同样不敢去看顾珩。
至少对现在的于自己而言，顾温书是她最爱的顾珩的父亲。
尽管顾温书不赞同他们在一起，但顾珩和他之间的血脉亲情永远都斩不断。
顾温书出事，意味着顾家出事，意味着顾珩出事。
一边是疼爱自己给自己生命的爸爸妈妈，一边是顾珩，她要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她心里乱糟糟的，一团乱麻，无论怎样都找不到头绪。
“相信我，我会做我该做的。”顾珩拉住她的手，“你想怎么选择，我都不会干扰，一切随你自己的心就好。”
沈清梨苦涩地笑了起来，滚烫的眼泪流了出来，“为什么会这样……顾珩，为什么？”
“……”
顾珩心脏像是被刀割一般，他说不出一个字。
他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他没资格祈求沈清梨原谅，更没资格让沈清梨，把他和他父亲分开看。
让她往后，依然能像从前那般对他倾尽一切。
从今天之后，她每次看到他，都能想起自己惨死的父母，他怎么能让她这么痛苦？！
雪落了白头，梅香依旧。
顾珩始终没松开沈清梨的手，直到她主动抽回。
“这里很冷……先回去吧。”
女孩带着哭腔说完，先一步跑了。
顾珩转身，看着被雪迷蒙的背影。
“沈清梨。”
女孩停住脚步。
良久他开口，“对不起……”
话落，女孩消失在视线内。
宾利上，只有沈清梨一人，她走后。
她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内心沉重得喘不过气来。
犹如回到当初得知父母离世的消息，那样迷茫，那样无助。
她好像再也不能毫无顾忌地去爱顾珩了……
沈清宴查岗的视频电话打了过来。
“哥……”
“十点了，我看看这是哪？怎么黑漆漆的？！下午怎么答应我的，看来我要找顾珩那小子好好谈谈——”
沈清宴玩笑的话说一半没再说，手机屏幕里的沈清梨正掩面哭泣。
……
沈清宴从理疗室出来时，看到了站在外面的顾珩。
“清梨昨晚哭得很伤心，她一晚上没睡。”
顾珩沉默着没说话。
沈清宴又问，“不后悔吗？别看清梨心软，她有自己的想法。连我都不知道她会怎么选。”
“这就是事实，就是真相，我不想对她有所隐瞒，特别是关于你们父母的事。”
沈清梨从开始找父母，到后来得知父母被杀离世后，不顾一切去调查。
她这样单纯美好的女孩，一定是在父母家人的爱里长大的。
只要看到女孩站在那里，都看得出来，她前半生过得多么快乐幸福。
忽然有一天她的幸福戛然而止，她不得不用自己单纯的方式去面对生活，社会残酷，她一次次在黑夜里舔舐伤口。
一点点数着银行卡里的三位数余额过日子，然后在太阳升起前，重新去面对生活苦难。
没有云城的事，女孩根本不用经历这么多，因为她的父母会一直保护着她，直到她修建起属于自己的盔甲。
所以，他相信，在女孩心里，父母永远是这个世界上，对她最重要的人。
顾珩愣了下神，也不知自己为什么忽然想这么多。
他从护工手里，接过沈清宴的轮椅。
沈清宴蹙着眉头，“顾家呢？你打算怎么办？顾温书出事，你和你哥，包括整个顾家都无法幸免。”
“做错事的，都需要惩罚。”顾珩语气平淡。
“顾家为此不复往日也没关系？这次之后，你跟顾渊可能很难再达到如今这样的高度。”沈清宴冷笑，“其他人就算了，要是我妹妹不愿意跟你分开，难道要让她跟着你吃苦？”
顾珩像是已经知道答案，“她不会留下来。”
“你挽留，她会留。”沈清宴叹口气，“在她心里你很重要。”
让沈清梨看着支离破碎的顾家，她会心软，只要顾珩开口，她就会留下来陪着他。
无论多困难，都会。
他很了解他唯一的妹妹。
顾珩每每回想起那个雨夜，在沁园门口拉住他的小小身影，都会心里泛酸。
那时的沈清梨，多么无助，多么绝望。
他轻轻一笑，“世界这么大，从前她身不由己，过着自己不想过的生活。往后我只希望，她能活得自由开心。”
第193章
看到真相
沈清宴不敢相信这是从顾珩口中说出来的话。
他诧异地转过头看他，“你想好了？”
“在我确认父亲参与了姜家的事情后，我就想好了。”
顾温书倒台，顾家、乔悦集团必定会受到冲击，姜鸿民逃到海城，依照之前姜家跟那群走私分子的关系，大概率他会继续跟东南亚那边合作。
顾家无法自保，他更无法保证沈清梨的安全。
小姑娘的未来，让她自己决定。
“顾温书承认了吗？”
“没有，我会想办法。而且这就是事实，他承认与否，都阻止不了真相。”
沈清宴自己推着轮椅往前走，“你去一趟F国，我寄存了个档案袋在我教授那里。”
顾珩顿了一下，“关于我父亲的？”
“是，当初我是怕清梨伤心，所以打算瞒着她，但现在你跟她说了，我也没有什么好瞒的。”
“要不是顾忌到清梨喜欢你，顾温书的事情，等不到你亲自去查。”
证据他都有，他只是不想破坏自己妹妹的感情。
“沈清宴。”顾珩叫住他，“梨梨那边就拜托你了。”
“她是我妹妹，用不着你说。”
顾珩脸上依旧带着一抹笑，却渐渐僵硬下来，他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说，“……谢谢。”
……
北部军区基地外，顾渊从军用越野车上下来。
“阿珩，你不是戒烟了吗？”
顾珩靠在宾利车头抽着烟，又是一地烟头。
他沉默片刻，看向顾渊，“哥，我要拜托你件事。”
“你说。”
“父亲的事情，我已经查出来了。沈良哲和林知瑜的尸体，确实是他处理的。”
前几天，他飞了一趟F国，沈清宴导师手里，是一支录音笔。
里面说话的人，正是沈良哲和顾温书。
“……”顾渊脸色凝重，“你要让我举报父亲。”
“是。”
“顾家会受到牵连，乔悦会受到重创。”
顾渊担忧地看着他，顾珩释怀地笑了一下。
“你不用担心我，反而是你。司令的位置，你才当上没多久。”
“他是我们的父亲，我不会包庇，举报他的后果，我承担得起。”
从他进入A国军队那天开始，正义和守护就是他此生用尽生命去拼搏的东西。
哪怕是跟他血脉相连的父亲，在法律和国家面前，他也不会让步。
这是十年前，在朝阳下，他对着女孩的承诺。
他拍拍顾珩的肩膀，“我们当初说好，无论任何事情，都一起面对。阿珩，相信我。而且，就算你不来找我，我也会继续调查下去。”
顾珩顿了一下，问道：“你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止是姜家。”
“不破不立。”顾渊眸色深沉，“父亲自己做错的事情，他需要自己承担，我不需要这样一直利用我们的父亲。”
从他看清顾温书自私的一面后，便不想再让母亲和弟弟被他欺骗。
可惜，过了这么多年，才走到这一步。
顾珩深吸一口气，“我让人去查过当年他去云城的行程，但还没找到他处理尸骨的具体位置。”
“他处理尸体的大概位置，在云城和T国交界处，我的人在最近这段时间会去找……”顾渊平静地看着他。
顾珩苦涩地笑了起来，“你早就查到了，为什么不跟我说。”
“这件事，你别再参与，我答应你，一定会处理好。”
“不参与，就能改变，我是顾温书儿子的事实吗？”
顾渊叹口气，
“我担心清梨那边，毕竟这是她的父母。你们……”
“我已经跟她说了。”顾珩语气很淡。
顾渊愣住，“你不怕清梨她——”
“我当然怕，但这是最好的路，她有权利知道真相，至于之后，她要怎么选择，全凭她的人心意。”
顾珩嗤笑一声，“这已经是我能想到，让她往后不怨恨我的方法。”
他爱沈清梨，更不想辜负女孩这么多年对他的感情。
所以他在赌。
他在赌多年以后，沈清梨可能放下心中芥蒂，转过头来看看他。
如果不这么做，瞒着她，等她知道真相的那天，他们就永远都回不去了。
“清梨心里一直过不去这个坎，你要怎么办？”
顾珩摇摇头，“我会一直等她，她等了我这么多年，这次换我等她。”
等一个释怀，等一个回首。
十年、二十年，一辈子。
他愿意等。
“她父母的尸骨，我要亲自去找。”
顾渊没松口，“边境线那边局势复杂，我派去找的人，有几波受到袭击。你去会很危险。”
顾珩不想多说，“把大概位置发给我，我明天带着雇佣兵去找。”
看着扬长而去的车影，顾渊神色越发担忧。
……
平安夜这天，京城下了场大雪。
云城边境线一处热带密林里，大雨滂沱。
雷则指挥着几名雇佣兵，在被雨水打湿的泥土里挖掘。
“队长这边没有！”
“换个地方，就算把这里掀起来，今天也要给我找到！！”
雨声朦胧了一切，雷则吩咐完，转身看向靠在树干上的顾珩，他担忧地走过去。
走近才发现，他腰腹部伤口渗出来的血，已经将外面的衣服染红。
他们在来边境线的路上被一群人持枪堵截，顾珩和几名雇佣兵都中了枪。
看得出来，那群人是东南亚那边的雇佣兵，对他们下的是死手，顾珩今天也明显没有往常稳，他打得太激进，一个人解决了对面五个人，也因此腰腹部中了枪。
“顾总，您觉得这些人会是谁派来的？”
顾珩冷笑，“你觉得呢？”
雷则分析，“如果是姜家，姜鸿民被顾司令盯得这么紧，他们不敢再轻举妄动，只可能是......”
“是我父亲的人。”
顾珩接话。
这么害怕他们找到尸骨的，只有那个处理的人。
有人堵他们，说明他们找对地方了。
雷则看着他越来越苍白的脸，担忧道：“顾总，要不然您去躲躲雨，我找医生来给您处理伤口。”
由于急着寻找尸骨，顾珩只简单处理了一下腹部伤口。
雨水冲刷着一切，顾珩却感觉不到疼。
“死不了。”
他走到被雇佣兵挖开的泥堆旁，雨水声、挖土声，雷则吩咐雇佣兵的声音。
这一切，似乎都没有他此刻的心跳声大。
“队长！找到了！”
不远处，一名雇佣兵忽然喊了起来。
雷则迅速冲了过去，“顾总！！在这里！！”
顾珩一步步走过去，短短十多米路，他觉得无比漫长。
泥土里露着一点点白骨，被雨水冲刷得越来越清晰。
雇佣兵们准备继续用铁锹挖，被顾珩叫停。
“......我自己来。”
他无意识地跪到泥水里，用手一点点混杂着泥水，将白色尸骨挖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浑身僵麻，愣愣地看着那两具尸骨。
是真的……沈清梨父母的尸骨，被他父亲处理了。
她一直在找的父亲、母亲，被他父亲埋在这里快十年。
这一刻，顾珩彻底崩溃了。
脸上滑下的，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雷则找了把伞，给顾珩撑着。
“顾总，您……节哀。”
顾珩拨通了顾渊的电话。
他僵硬开口，“找到了……”
“好，我马上安排法医过去，阿珩你没事吧？”
顾珩苦涩地笑了起来，“哥……我们的父亲处理了清梨父母的尸体……”
他眼神空洞，从知道真相，到真正看到真相这一刻，他第一次意识到，他可能再也没办法跟沈清梨在一起了。
“哥……我要怎么办……我和沈清梨要怎么办……”
他疲惫说完，晕倒在泥水里。
沈清梨这几天状态一直不好，沈清宴看她每天挂着黑眼圈，心里也不好受。
两人一起吃午饭时，沈清宴开口，“我跟你说件事。”
“什么？”
“父亲母亲的尸骨找到了，现在在法医那里，进行基因检测。”
沈清梨整个人僵住，“怎么……找到的？”
“顾渊调查了很多当年的资料行程，找到大概位置，顾珩前两天连夜去云城边境找到的。他的人被东南亚的雇佣兵截了，他中了枪。”
沈清宴边说，边观察沈清梨的神情。
“中枪？”
“嗯，现在在云城医院养伤，你……要不要去看看？”
沈清梨紧紧握着筷子，几秒后，她放下筷子，急忙收拾着自己的包。
“哥，我要去云城一趟。”
云城医院。
顾珩刚从重症病房转出来。
沈清梨被林秘书带到病房时，顾珩还在昏睡。
“顾总还在发烧，伤口太深，子弹没有及时取出，感染了。”
说完，林秘书自觉地离开病房，将空间留给他们。
沈清梨走到床边，轻轻握住顾珩冰凉的手，她额头抵在他手背上，眼泪大颗大颗地掉。
“顾珩……你为什么不能自私一点？你就是个大傻瓜……现在你要让我怎么办？”
她想跟他永远在一起，但想到她的父母，她又怎么能心安理得地跟他在一起。
沈清梨在病房整整待了一夜。
顾珩醒来时，除了身上的仪器针管，感觉到有人在拉着他的手。
温暖的体温从手心传来。
他动动僵硬的脖子，只见自己手边有个小小的脑袋。
一时间，无法自抑的悲痛袭来。
沈清梨被顾珩微微颤抖的手弄醒，她眼眶还红着，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查看顾珩的情况。
看到他醒了，她轻声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顾珩没说话，一双黑眸暗淡地凝望着她。
沈清梨垂下眸子，伸手去探他的体温，却被他偏头躲开了。
她的手僵硬地悬在半空。
“......哭了？”顾珩说话的声音，哑得快听不清，“对不起......”
第194章
良苦用心
沈清梨心绪复杂，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潋滟的杏眸，浮现泪光。
这件事后，她和顾珩好像忽然不知道怎么跟对方相处了。
她慌乱又无措。
两人四目相对，却让彼此都感到无比陌生和距离。
长久的沉默后。
顾珩最终闭上眼睛，“梨梨......你走吧。”
沈清梨拉住他的手，垂着眸子，开口干涩，“……我留下来陪陪你。”
顾珩眉头紧拧，费力地将自己的手抽回，“走吧......我没事的。”
她愣愣地看着两人分开的手，“我们……说过，不会放开彼此……可是……对不起顾珩。”
上次在梅花树下，她放开了他，是她先怕了。这次他在病房同样也选择了放开，他也怕了。
顾珩手紧紧握起，“……对不起，沈清梨。”
沈清梨捂着口鼻，无声地哭泣，随后转身离开了病房。
病房门口，林秘书在外面。
“沈小姐有什么吩咐？”
沈清梨哽咽道：“顾珩醒了，他就拜托你照顾了。”
“顾总，您终于醒了！”
顾珩没回答，反而问，“梨梨回去了吗？”
“……去了，我亲自安排人送她去的机场。”
听完，顾珩抬起胳膊，愣愣地看着自己刚才被沈清梨拉着的手。
随后他注意到，自己系在手腕上的红绳不见了。
“我的红绳呢？”
林秘书看着他的手腕顿了一下，“呃……好像昨晚送您到医院的时候，红绳就已经不在手腕上了。”
“大概是在外面弄掉了，需要让人去找吗？”
顾珩自嘲地笑了一下，“不用了。”
这大概就是他的命。
“......您刚才为什么不留沈小姐？”
林秘书知道两人因为上一辈的事情，心里有道坎，但他还是想让两人跟以前一样。
毕竟两人在一起，是真的很幸福。
顾珩一双黑眸，空洞地看着天花板。
他......没脸见她。
.......
沈良哲和林知瑜尸骨找到的事情，还没传开。
但法医那边已经确认顾珩找到的就是两人的尸骨。
顾珩受伤的第二天，顾渊就赶到云城。
宋锦云到病房时，顾温书也在。
顾温书坐在病床对面的沙发上，顾渊则站在顾珩床边。
“阿珩，你不是去出差了？怎么会受伤？！”
“母亲我没事。”顾珩声音很虚弱，他脸色苍白，整个人看起来颓废又憔悴。
她不禁心疼。
宋锦云看向顾渊，从进病房开始，她就觉得氛围很奇怪。
顾渊轻轻揽住宋锦云，让她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坐下。
“母亲来了。父亲，您还不打算说出真相吗？”
“阿渊，到底怎么了？”
顾渊看着她没说话。
从他记事起，宋锦云从来都以顾家大局为重。
她是顾温书的贤内助，家里和外面的人际关系，都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
家里的事情，她大多数都听顾温书的安排，并且全力配合他。
用心经营数十年的顾家，如今要走上和姜家一样的路，顾渊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说。
“没关系，我这些年什么没经历过，这段时间，我也算看出来了，我跟他三十多年感情，跟他的事业比起来，什么都不算。”
她处处配合顾温书，顾温书从没把她放在眼里。
他们因为跟姜家联姻的事情，跟顾温书初恋的事情，一直没有说话。
到现在，顾温书也没跟她解释过一句，她的心早就死了。
他把他们的婚姻、他们的孩子，当作他事业的垫脚石，她又凭什么坚持下去。
“连你都说这种话，知道你这两个孝顺的儿子想做什么吗？他们想把我送到监狱里去！”
顾温书觉得宋锦云还会跟以前一样，大局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