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唐敏丝毫不隐瞒:“黄花梨桌椅、玉佩、铜锅等,经过检测和研究明史的专家们检测,均为明朝物品。”

    顿了下,唐敏继续道:“除了明朝,还有一些能追溯到两千年前的物件,譬如一把秦朝的古剑。当然,这也可认定为明朝主人的陪葬品。”

    众人明白了,这就是一朝代大杂烩的墓地,并不一定是越朝的墓。

    在唐敏的带领下,杨老等人进了墓地。

    苏锦走在最后,正要进去,心中似有所感,回头看去,对面的两座山如同两把剪刀,将太阳夹在中间。

    景色极特别,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进入山洞后,才发觉墓地可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因为除了墙外,真的什么都没有。

    她拿着探照灯四处照了下,就发现墙壁上果然全是壁画,只是经过岁月璀璨,已经斑驳不清了。

    她走到唐敏身边,唐敏的灯打在最清晰的图上:“这个山洞的壁画都是关于科举的,从县试到会试,完全跟明朝的科举制度一样。可以推测,后面斑驳的部分是殿试和官场内容,不过只能依稀有一些轮廓,无法确定。”

    杨老第一个开口:“这也是越朝研究的难点,为什么五千年前就有科举,还有八股文,根本解释不通。”

    许老也道:“如果不是那幅卷轴确实有五千年,后来的越朝古墓物品证实,我们必然会以为我们研究的其实是明朝。”

    “至少科举是非常像的,但是壁画下配套的文字叙述,又是越朝。不过也有可能是后来人加上去的文字,具体如何,还要研究。”

    众人随着灯光一一看过去,光是底下文字介绍和科考图,完全将科举介绍清楚了。

    不过这部分藏在洞里面,越靠近洞口,或者正对着洞口的位置,风化越严重,图也越模糊。

    “看风化程度,这个墓早就被打开了。”

    许老快速做出判断。

    “老许,能推测到多少年前?”

    许老道:“至少千年前吧。”

    众人心中俱是一惊。

    明朝建国离现在也不到一千年,若这洞在一千年前就被打开,那必不可能是明朝的墓。

    “能确定吗?”

    唐敏呼吸有些急促。

    问完又察觉不对,赶忙道歉:“许老您别误会,我并不是怀疑您老的判断,只是这个时间非常重要。”

    许老并不在意,又细细观察了一番,肯定道:“依我的判断,至少有上千年的时间,不过你们还可以找人再来看看。”

    大家并不怀疑许老的专业性,但是事关考古,谨慎点总是没错的。

    他们赶紧各自打电话摇人。

    唐敏松口气,目光顺着众人落到苏锦身上。

    此时的苏锦正一点点摸索着墙壁。

    唐敏好奇走过去:“苏组长在找什么?”

    苏锦道:“直觉告诉我,这就是越朝的墓。”

    “有什么依据吗?”

    “没有。”

    苏锦的回答太坦率,让唐敏愣了下。

    自从进入这个墓地,苏锦就一直有种熟悉的感觉。

    明明她没有来过,这个墓跟沈逾白上一个墓也没什么相同之处,但直接告诉她,这儿就是沈逾白的墓。

    第200章

    石屋

    苏锦抬头看去,整个山洞像是个不规则的四边形,门口那条边最短,正对门口那条边最长,而那最长边的两个角又各有一个小洞。

    见她朝着那两个小洞看过去,唐敏道:“我们查看过,那两个洞的墙有火烧的痕迹,秦朝那把古剑就是在左边山洞发现的,右边靠墙垒了石桌石椅子,还有个极大的石台。”

    苏锦跟着唐敏先进了左边的房间,果然整个洞黑漆漆。

    而墙面底下有一堆干泥巴,泥巴也有一部分是黑的,显得格外诡异。

    苏锦扭头问唐敏:“你们有没有猜测过这个山洞是用来做什么的?”

    唐敏无奈道:“目前线索太少,实在难以猜测。”

    苏锦抿了唇,又去看右侧的小洞。

    站到门口时,她猛然定住。

    苏锦不敢置信地看向靠墙的石桌与石椅,又看向桌椅对面的大石台,心中有个离谱的想法冒了出来。

    这……该不会是自己的房间布局吧?

    唐敏察觉她的异常,精神一振,赶忙问她:“苏组长发现什么了吗?”

    苏锦指着两个砖堆,回头问唐敏:“那个石台像不像一张单人床?”

    经过苏锦的提醒,唐敏再看向那个莫名其妙的石台,终于恍然:“确实像,而且右边那个小些的石台还像床头柜,石床靠墙的部分像床头。”

    说完,唐敏觉得离谱:“这个解读完全是现代的思维,就算明朝也不可能有与我们现代如此高度相似的房间布局。”

    苏锦却能肯定这就是她房间的复刻。

    而她一进山洞就觉得熟悉的原因,就是因为山洞的形状跟她住的宿舍形状一模一样!

    她住的是两室一厅的宿舍,但客厅很小,而且并不是规整的正方形。

    那两个小山洞就是对应她宿舍的两个房间,她们站着的就是她的房间。

    真正与她宿舍相比,少的是厨房和卫生间。

    恰恰是这两个地方她从来没有拍给沈逾白看过。

    所以沈逾白在山上挖了个跟她宿舍一模一样的山洞出来给自己当墓地?

    这也……太变态了吧!

    他就不怕她会被吓到吗?

    苏锦在内心疯狂吐槽。

    亏她还一直猜想这股熟悉感从哪儿来,甚至都已经猜测会不会上辈子来过这里……

    想到自己刚刚的种种念头,苏锦尬得脚指头扣地。

    还好她没把自己种种想法说出来,不然就丢脸丢大了。

    苏锦的目光落在那个石板床上,脑子里又出现一个新的念头。

    她指着石板床问唐敏:“那个石床上有尸体吗?”

    唐敏摇摇头:“没有。”

    苏锦在心底偷偷松了口气。

    还好沈逾白没干出把自己的棺材放在石床上,不然她非要揍他一顿……算了,打不着,只能狠狠骂一顿了。

    不过这个墓地也没尸体,那沈逾白的尸体究竟埋在哪儿了?

    难道这又是掩人耳目的假墓地?

    “墓地的门早就不知被什么人打开,所以不排除有野兽将尸体叼走的可能。”

    苏锦猛地回头,震惊问唐敏:“不可能吧?这儿也没棺材啊!”

    唐敏道:“年代久远,如果是木棺材,极有可能早已腐烂。”

    苏锦嘴巴张成一个“o”形,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因为要赶在天黑之前下山,众人来不及细看就只能匆匆回了酒店。

    苏锦回到自己房间时,人都是木的。

    她打开视频,满脸复杂:“沈逾白,你的尸体有可能被狼叼走吃了。”

    沈逾白不由失笑:“你如何得知此事?”

    总不能是狼当着她的面将尸首叼走。

    苏锦恍然道:“那个墓地在半山腰,墓门早就被打开了,许多人都去过墓地,你埋在里面的东西早就被偷光了,留下的全是别的朝代的东西。如果是真墓,你还有可能是被人抛尸。”

    想到种种可能,苏锦整个人都不好了。

    虽说那个时候沈逾白已经死了,无论尸体遭受了什么,他都不知道。

    可那是沈逾白啊。

    他怎么能受到那么残忍的对待?

    苏锦一想到那种情况,心里就酸胀得厉害。

    沈逾白笑着安抚道:“有你提前与我说墓地会被许多人进入,我定不会将此当为自己的真墓。”

    苏锦期待起来:“这也是你的假墓?那你到底弄了几个坟?”

    沈逾白哪里知道年老的自己会弄几个墓,自是答不上来,他便转移话题:“既墓地已被盗光,你又如何得知那是我的墓?”

    之前因为担心沈逾白尸骨无存,现在放心后就想起他把墓地建成她宿舍的样子,苏锦火气就上来了。

    “为什么把你的墓地修成我宿舍的样子?我以后躺宿舍床上,跟躺在墓地里有什么区别啊!”

    如何沈逾白在面前,她非得掐着他的脖子问他。

    一想到就气。

    沈逾白也被气笑了。

    老而不死是为贼,古人诚不欺他。

    年老之后,他竟干出如此缺德之事,让阿锦生他的气。

    既然阿锦生气了,必要先让她气消了才好。

    沈逾白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待你找到我的真墓,挖出我的尸首后鞭尸吧。”

    苏锦被噎住,胸口的怨气好像被一阵狂风吹得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张了好几次嘴,脑子和嘴巴好像离婚了一样,愣是对不上频道。

    足足缓了半分钟,她才开口:“倒也不必这么凶残。”

    鞭尸什么的,太不人道了。

    再说,真遇到沈逾白的尸体,那就是宝贵的研究材料,怎么能有一点损伤?

    沈逾白却担忧道:“可阿锦被我气到了,若不发泄一番,心中如何能舒坦?”

    苏锦倒是想气,奈何实在无能,愣是憋不出来。

    不过要是不给他一点教训,又显得她太好欺负,实在有点亏。

    苏锦好好琢磨了会儿,终于想到一个办法。

    她特意点了一大份小龙虾,让沈逾白剥给她吃。

    起初沈逾白不会,她就录个剥小龙虾的视频。

    以沈五元聪明的脑瓜子,当然是一学就会。

    苏锦美滋滋地享受着剥好的虾肉,就跟沈逾白聊起墓地的事。

    “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四千年后的明朝科举制度之类的大越那么像,今天我看到墓地时有种猜测,会不会是后世有人闯入你这个墓地,发现了壁画,做了借鉴呢?”

    沈逾白:“此话你可有依据?”

    苏锦:“没有,都是我瞎猜的,所以我没有把我的胡思乱想说出来,反正考古多的是未解之谜,不差这一个。”

    沈逾白放下手中的小龙虾,无比认真地看向屏幕:“无论何时,护好自己最要紧,万万莫要因为相信旁人,便将所有想法和盘托出。”

    第201章

    殿试

    见沈逾白这么认真,苏锦也跟着认真起来:“我会保护好自己。”

    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沈逾白,卷轴的事都不能传出去。

    自从沈逾白的第一个墓地被发现,她就再没有拿出越朝古董之类的东西出来,就怕引人注目。

    墓地实在太高,许老等人年纪又大,不能总是爬上爬下,便准备由李桥和苏锦去山洞拍照录视频。

    将壁画清晰拍下来后,再做详细的研究。

    不过接下来的几天一直下雨,山路不好走,壁画的拍摄只能暂停。

    四月底悄然而来,四月二十六这日便是殿试。

    殿试由天子主考,新科进士都为天子门生。

    在殿试这日,贡生们许穿上由礼部量身定做的贡士服面圣。

    贡生服由礼部送来时,又是引得一众落榜学子或羡慕或红眼。

    衣服送到客栈,沈逾白接了青色圆领贡生服时,客栈众人的目光便移不开。

    待到送衣之人离开,客栈众人纷纷围上去恭贺沈逾白,待沈逾白回了房间,众人又议论起沈逾白能不能得状元。

    毕竟已连中五元,若能再得一状元,便是前无古人的六元及第。

    顶着这个名头入官场,便是直通青云路,远不是普通进士能比拟。

    “他虽得了会元,状元却很难得到。我大越开朝以来,只区区三个会元又中了状元。”

    “他已连中五元,足可见他才学远超常人,我拜读过他的会试文章,实在是我毕生难达到的高度。”

    “会试虽考策问,然终究考得浅,殿试最重策问。沈五元虽才学过人,然殿试可不单单看才学。”

    “沈五元才学、品行都是一等一的出色,怕不是圣上也会成人之美。”

    “圣上选才是为治国,岂可为了成就他人美名随意点状元?”

    一时间,京城的目光均聚集在沈逾白身上。

    就连沈知行和罗大舅出门都有无数人主动与之同行,为的就是探听沈逾白的消息。

    两人都知秦家虎视眈眈,哪里敢多言。

    这些时日,沈逾白却未踏出客栈房间,让一众想探虚实之人扼腕。

    随着殿试的到来,京城又开了不少盘口。

    其中被下注最多的,便是“沈五元能否中状元。”

    沈知行与罗大舅溜达过来看热闹时,就听一穿着显贵的公子咬牙道:“这个沈五元让我会试输了二百两,此次我定要赚回来!”

    那银票就被拍在“中”上。

    他身后有一群人也是咬牙都压了中。

    而另一更显贵的公子却道:“他害本少输了五百两,我如何能压他中?三百两,压他不中!”

    罗大舅看得目瞪口呆。

    光是两次押注竟就花了八百两!

    果然还得是京城了得,出手竟如此阔绰。

    沈知行够着头去看赌桌,发现压中的人虽多,可都是些散碎银子。压不中的人少,却多是银锭子。

    因着双方下注相差太大,沈逾白“中”的赔率已变成一比五。

    也就是说,如果沈逾白中了状元,庄稼就要赔押沈逾白中的人七倍的赌注。

    沈知行怒得拿出一百两银子,押了沈逾白中。

    众人热闹之时,沈逾白却对着自己的文章紧皱眉头。

    这些时日,他搜罗了众多殿试文章研究。

    先帝点的状元,文章多是前半段大肆歌颂帝王治国如何了得,后半段才提出自己对时政的见解。

    可到了本朝的天元帝,情况却大有不同。

    天元帝登基那年开设恩科,便点了徐直当状元。

    徐直人如其名,文章“直”,开篇便是针砭时弊,提出大量自己的见解。见解独到,条理清晰。

    天元帝点的第二位状元,乃是姜清月,此人对天子极恭敬,每写两句便要歌颂天子一句。

    两位状元风格迥异,实难琢磨共通之处。

    殿试全由天子喜好来排名,而天元帝登基不过短短五载,今年是其主持的第三次殿试,光凭前面两个性格迥异的状元,实在不好确定天子性格。

    沈逾白又将两篇文章通读了一遍,心中似有感悟。

    虽文风不同,然两人的策问写得却是极好的,与天子提出的几项时政,都给出了切实可行的解决之法。

    或许,天元帝并不像先帝那般喜爱被人捧着,他更注重臣子能不能干实事。

    这位天子怕是比众人想象的更有抱负。

    沈逾白瞧向自己的文章,或许他该变变思路。

    旋即,便是提笔重写。

    四月二十六这日,沈逾白早早准备好,来到皇城外等候。

    因着是会元,沈逾白自是站在最前面,一众贡生列于他身后。

    纪兴正来后,特意跑到沈逾白跟前,笑道:“会元郎在一众贡生中属实出众。”

    沈逾白顺着他的目光往身后看,贡生中有不少人已是白发苍苍,即便是年轻些的,眼角也多有褶皱。

    如他这般朝气蓬勃的,属实扎眼。

    沈逾白笑道:“你是在夸我还是在自夸?”

    纪兴正豪迈一笑:“自是都有。”

    他虽排名不算靠前,却也是二十多岁便中了会试,当得一句青年才俊。

    只是与沈逾白比还是差了不少。

    不过两人一番打岔,倒是让两人都放松下来。

    待到时辰,礼部官员带着他们入皇城。

    殿试在奉天殿举行,贡生们到时,殿内已站了好几位绯衣官员。

    大越朝四品以上官员才可穿绯色官袍,而能在此时站于殿上,应为此次殿试读卷官。

    能在殿试任读卷官,必为忠臣,也极得天子赏识。

    至于天子是真赏识,还是不得不赏识便不是小小贡生们能考虑的。

    众贡生由礼部安排,分别站在丹墀东西两侧等候。

    待一身明黄色龙袍的天子出现于殿上,众贡生跟随官员一同行五拜三扣头礼。

    如此庄严肃穆之下,已有不少贡生手脚发抖。

    待到礼成,要起身时却险些站不起来。

    如此一惊,那股必要在殿试一展才学的斗志便泄了一大半。

    在礼部官员的安排下,众贡生按号入座。

    内侍官将考题送到执事官面前,执事官当众宣读考题。

    殿试只一道策问,一日内作答完成,以不掌灯为准。

    看似简单,实际光题目便有洋洋洒洒几百字,而此次殿试题目极大,总结起来就是:如何富国。

    第202章

    殿试2

    作为解元,沈逾白自是坐在第一排正中间的位子,虽不能直视天子,眼角余光却能瞥见天子的鞋子。

    当今天子天元帝为隆庆帝的第七子,皇位本轮不到他,奈何先帝隆庆极长寿,将太子极前面六个儿子全熬死了,即便是到天元帝登基,也已经二十有八。

    如今已是登基的第五年,天元帝也已有三十三岁。

    对于帝王来说,三十三岁属实不算年轻,可天元帝自登基后便被朝臣处处掣肘,即便到了如今,也并未真正颁发过什么新政,朝中大臣官位也未有什么大的变化,仿佛这个帝王没有一丝锋芒。

    正因皇帝如此“乖顺”,朝中各派系斗争更为惨烈。

    沈逾白心中却不这般认为。

    崔明启是武将转文官,按理需降职,可圣上在建康由州升为府后,却不将知州这一官职升为知府,在名义上便是让崔明启贬了,实际品阶不变,既堵住文官的嘴,又好让崔明启盯住秦家。

    能如此不动声色便压住秦家大后方,怎会如表面那般温和?

    况且人人都道是刘阁老不愿退,不给后人机会,焉知不是天元帝不让刘阁老退?

    这些可当成是他的猜测,但天元帝前两科殿试点的状元人选却是真实反应天元帝内心。

    两科殿试,天元帝考的多是实事:赈灾、兵事。

    点的徐直和姜清月两人虽风格迥然不同,然则本质一样——务实派。

    沈逾白将内官分派的水倒入砚台,拿着墨锭细细研磨。

    为何当今天子不如以往两科殿试般问时务,反倒问起富国之策?

    国富民强,紧随其后,或是开疆拓土。

    而想国富,必将对现有弊政进行革除。

    沈逾白垂眸,掩下心中所想。

    或许,天元帝想要的,是开创盛世,锐意改革。

    而这五年的蛰伏,不过是让自己坐稳皇帝之位的手段。

    隆庆帝在位时长,可算得一明君,然晚年昏庸,醉心于玩弄帝王权术,致使昏政不断,朝中党争惨烈。

    若想达到天元帝心中所想,头一个便要选出能干实事的臣子,再将党争之势遏制。

    不过……

    沈逾白手一顿,余光里除了天子的鞋,还有一众绯色官袍的臣子。

    圣上想要的,却不是臣子想要的。

    若他果真如心中所想般作文章,头一个便会被读卷官不喜,卷子也必到不了圣上手中。

    沈逾白放下墨锭,闭目沉思。

    大殿极安静,耳边只有考生们或磨墨或书写时衣服发出的窣窣声。

    策问虽只一题,然要言之有物,又要写三五千字,一天时间是极紧张的。

    再者,虽殿试可供粮水,实际没有考生会在殿上真的享用,以免忍不住想如厕,在殿前失仪。

    也因此,时间越往后,也会越渴越饿,倒时必然影响文章质量,考生们哪里敢有片刻耽搁,只想趁着身子大好时赶紧多写些。

    如此以来,不动如山的沈逾白就格外抢眼。

    便是天元帝也经不住将目光落在沈逾白身上。

    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沈五元”,比太子也大不了一两岁。

    天元帝虽在宫中,对京城的一举一动还是知晓的。

    会试结束,刘阁老就带着副考官进宫进献考卷。作为会元,沈逾白的考卷被放在最上,天元帝看完文章后,又差人将沈逾白乡试的文章找来看过,只觉文风实在多变。

    再细想主考官为人,便是天子也是一惊。

    通常文人若学有所成,都会形成自己的文风,或瑰丽或质朴或醇厚。

    考官所喜各不相同,若考生文章写得豪迈大气,遇到个喜爱质朴文章的考官,名次也好不了。

    正因如此,想连中三元便是极难。

    倒是有不少考生为了迎合主考官的口味,刻意改变文风,可那样的多半不伦不类,极少有出彩的。

    这个沈五元究竟是误打误撞,还是确实能揣摩到主考官的心思?

    又或者,这位名声远扬的沈五元能不能猜到他心中所想。

    天元帝思索间,沈逾白提笔,蘸墨,再写文章时已然胸有丘壑。

    见他笔耕不辍,天元帝倒是起了好奇心。

    坐了半个时辰,也该起身活动一番。

    天元帝从龙椅上下来,走到沈逾白面前。

    明黄色的龙袍极扎眼,再加天子威严,往考桌前一站,四周的考生们连呼吸都轻了些。

    坐在沈逾白左侧的是名已五十岁的贡生。

    他已参加多次会试,终于在今年考中,而且名次极好,可此刻圣上站在身边,他拿笔的右手便止不住地抖,他只能用左手抓住右手,如此才能勉强写字。

    这名贡生看向写出的字,目光极幽怨。

    天元帝瞥了眼那贡生,就见他的字已露怯意,心中便是不喜。

    都已到知天命的年纪,却还如此经不住事,哪里适合入朝为官。

    可天元帝忘了,他乃是天子,身上威压迫人,而那贡生在此之前,不过村野间一个小小举人。

    天元帝收敛心神,再次看向沈逾白的考卷。

    “粮多则民强,民强则国富。”

    天元帝便看向全然无视他的沈逾白,又低头看那一个个端正秀丽的字从笔尖跳出,心中颇为失望。

    堂堂沈五元也不过如此。

    天元帝不愿再看下去,又不愿坐回龙椅,便在大殿里转悠起来,目光从众考生的试卷一一扫过。

    考生们心高高提起,一旦天子快到近前,额头的冷汗便滚滚而落。

    整个考场的呼吸更轻了些。

    天元帝一圈转完,便回了龙椅坐下。

    众多考生齐齐松了口气,以为天元帝累了。

    谁知天元帝坐了不过一炷香,便又下来背着手转悠起来。

    众考生心如擂鼓,却又不敢停下手里的笔。

    天元帝实在在后面转,并未再来第一排,第一排的考生却如丧考批。

    若天子果真瞧上谁的文章,定会在那人面前多站一会儿才可看完。

    可天子并不往第一排来,岂不是说第一排没有一人写的文章合天元帝的心意,在第一排的自己文章必然也入不了天元帝的眼。

    如此一想,心思必然生乱,又怕乱了文章,只得努力按捺心中情绪。

    沈逾白倒是写得自在,从国富到民强,再从民强到农桑。

    最终着眼与农桑一途,百姓耕地几何,亩产如何,徭役多少,又到百姓家中一年花销,民生艰难。

    而民生乃一国基石,是重中之重。

    天子想要的必不是农桑民生等见解,可也只有从这一方向论述,方可突破官员围剿。

    更何况,既他已坐在这儿,总该为百姓申诉一番,也可为老师后续的粮种铺路。

    第203章

    殿试3

    洋洋洒洒写了两千多字,沈逾白饿了,便问内侍官:“可否此时用午膳?”

    安静的大殿中,众人整齐划一地看过来,目光均是难以置信。

    内侍官更是惊疑不定,不知自己该进还是该退。

    殿试是供餐食饮水的。

    可历科殿试,便没有人在殿试时进过食,更没人会公然找内侍官要吃食。

    更何况此时圣人还在大殿之中,这沈会元怎的如此大胆?

    内侍官便给沈逾白使眼色,沈逾白目光坚定,丝毫不为所动。

    两人就这般大眼瞪小眼,竟僵持住了。

    大殿中响起天元帝的声音:“给他吃食。”

    殿试的吃食是鸿胪寺备下的,因历年都无考生索要吃食,因此吃食极敷衍,只一个冷得发硬的馒头,就着一碗凉水。

    好在已是四月底,天儿已经渐渐暖和,便是喝凉水也不至于太过难以忍受。

    沈逾白将干透了的馒头放进凉水泡片刻,待软透了才吃下。

    大殿众人齐齐看他吃馒头,吃一口便泡一会儿,极有规律。

    “好吃吗?”

    是天元帝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

    沈逾白起身拱手行了一礼,恭敬道;“馒头放的时日有些长,实难下咽。”

    一排绯色官服的大员均是无言。

    他竟真就在殿试上认真点评吃食?

    天元帝也没料到沈逾白如此认真,便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既如此难以下咽,为何你还为难自己?”

    沈逾白恭敬道:“民以食为天,五脏六腑均需粮食滋养,与活命相比,味道如何便不那么紧要了。”

    天元帝静静瞧了他片刻,才让他坐下。

    当着所有人的面,沈逾白将一个馒头尽数咽下。

    并未吃饱。

    沈逾白对殿试供食颇为不满。

    首辅李庆芳笑着对刘阁老道:“刘阁老点的这位会元对吃之一途倒是执着,犹记得薛玉书薛侍郎被奉为酒痴。”

    刘阁老轻抚花白胡须,笑道:“喜爱吃喝乃是人之本性,能从中得到满足,便也能写出锦绣文章。”

    众人皆是一副赞同神情,仿佛朝堂众官员极为和睦。

    待沈逾白吃完,已然到了午时,天元帝退出吃午饭。

    原本殿试便不需天子亲自监考,多是朝中大臣任巡绰官。

    今日天子或是来了兴致,竟待了整个上午。

    天子一离开。整个大殿的气氛松快不少,考生们一颗心落下,这才察觉腹中饥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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