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沈逾白听到附近号舍“窸窸窣窣”的声音,显然是都起来了。

    他坐起身子等了会儿,外面响起大声呼喊:“考生接卷!”

    声音由远及近,最终在沈逾白的号舍前站定。

    号门被打开,门外站着一队号军。

    正中间之人捧着考卷、呈文纸以及草纸,两旁各有一人举着火把。

    三人之后,还跟了不少人。

    待沈逾白上前接过考卷,确认呈文纸与草纸张数无误后,号舍门再次被落锁。

    此次之后,这门便要一直到交卷才可再打开。

    隔壁两边号舍已然在倒水磨墨,大抵要挑灯夜战。

    沈逾白将试卷等装进袋子里,将一床褥子铺在木板上,又拿了苏锦给他买的毯子盖上,吹了油灯,才沉沉睡去。

    守在门口的兵卒就这么瞧见号舍又黑了下去,便忍不住扭头去看四周。

    号军所过之处,号舍无不亮着灯。

    瞧这光景,必定亮到天明。

    唯独沈逾白这间号舍熄了灯,仿佛没人一般。

    监考的兵卒猜想他又闹什么幺蛾子,眼睛不错开地盯着号舍。

    前半夜倒还好,后半夜风渐渐凉了,净往人脖子里钻,冻得一众兵卒直哆嗦。

    布政使董洪涛此刻也正在瞭望楼吹风。

    瞭望楼坐落于贡院四角,用于监督,防止有考生私自出号舍进行舞弊。

    从瞭望楼看去,各个宿舍灯光点点,犹如暗夜繁星,将整个贡院点亮。

    这些灯火背后是一个个考生,也对应着一个个满怀期待,急需科举改门庭的家庭。

    一排排烛火中,有一间号舍是黑的,便极抢眼。

    董洪涛指着那处问身后之人:“那是何人的号舍?”

    身后之人恭敬道:“是淮安县考生沈逾白的号舍。”

    董洪涛一顿,状似不在意问道:“可都安排好了?”

    “已交代下去,让兵卒们好好伺候他,再加上在那号舍里吹一晚上的风,极容易受凉。”

    第165章

    乡试3

    号舍有好坏之分。

    好些的号舍也不过是能遮风挡雨的鸽子笼,次等的号舍便问题多多,诸如漏雨、在茅房旁边被臭味日夜熏着等等。

    而像沈逾白所在号舍那般大洞,在其中便是最次等。

    秋季露水重,足以将衣服试卷打湿。

    董洪涛双手背在身后,目光始终未从那处移开。

    “他能中小三元,必不是等闲之辈。”

    话说到这儿,已经不用再明说了。

    只用这些对付沈逾白还不够,需出更多狠招。

    既然动手,就要彻底将人按死,决不能给他一点机会。

    身后之人心领神会,当即再去安排。

    董洪涛仰头望天。

    若下场大雨,那个小三元就再难翻身。

    许是听到他的心声,凌晨时分,闪电如蜿蜒盘旋的蛇,在空中四处窜动,照亮半边天。轰隆隆的雷声搅得考生再难入眠。

    瓢泼大雨落下,或从门缝倒灌进号舍,或沿着草棚屋顶滴落,狂风将单薄的木门吹得“哐哐”响,连油灯都吹灭了,各考生紧紧抱着试卷蜷缩在角落里。

    一旦试卷被打湿,此次乡试无望。

    家境好的考生没受过这等苦楚,竟有些人小声抽噎起来。

    那些贫寒考生更是慌张不已,全家甚至全族拼尽全力,为的就是让他们在乡试中出头,若试卷打湿,必定不中,他们拼着自己淋湿也要牢牢护着考卷。

    秋雨绵绵,一旦下起来便不是几个时辰的事。

    考生们听着风声雨声越发绝望。

    沈逾白是被雷声惊醒的。

    这次他点了灯,又拿了琉璃罩子将油灯罩起来,号舍便亮堂起来。

    因着白天在屋顶钉好的布,雨水从屋顶飘进来后沿着雨布到门口与倒灌进号舍的雨水汇合,倒是一点没沾湿沈逾白和桌子。

    沈逾白趁着雨水灌进来之前,已经将地上的炭球都捡起来放进防水的袋子里,除了号舍地面积了不少水外,倒是没什么损失。

    此时已是凌晨,沈逾白睡了一下午加一晚上,精神养得极好。

    不过因着下雨,气温骤降,他觉得冷了许多,就将薄被裹在身上,就着炉子里的炭火热气,又让自己暖和起来。

    此刻他才将考题拿出来,就着油灯看起来。

    乡试第一场是七道题,四书题三道,五经题四道,需在三天内完成。

    因沈逾白的本经是《春秋》,四道五经题便是《春秋》题。

    将七道题都看了遍后,沈逾白便决定趁着今日精神好,先做三道。待到后面疲倦时,每日做两道。

    屋子里虽没雨飘进来,雨水却一直倒灌。

    为了防止考卷被打湿,沈逾白记住今日要答的三题后,将考卷卷好放进袋子里,这才往砚台上倒了水,拿出墨锭细细研磨起来。

    随着砚台中的水渐渐变黑,沈逾白沉静下来,已然进入考试状态。

    磨好墨后,他双手缩进被子里,闭目打腹稿。

    原本唯一黑暗的号舍,此刻却成了唯一有灯火的号舍。

    守在外面的兵卒早被雨淋透,可因着上头没有指令,他们就不能离开,只能任由雨水将他从头到尾淋了个彻底。

    待到终于有穿着蓑衣带着斗笠的兵卒们来接班时,他们才匆匆离开。

    其他兵卒回到休息的屋子后,立刻换衣服鞋子,而监视沈逾白号舍的兵卒却被叫去禀告沈逾白的情况,带回来时,湿哒哒的衣服鞋子已经在身上穿了一个半时辰,被风一吹,喷嚏便是一个接着一个。

    贡院又没姜汤给他驱寒,只能硬撑。

    只是当天下午,那兵卒就开始发热。

    与他接触的一应上级也在当晚纷纷发热,而曹洪涛更是当晚高热不退,却还要强撑着处理一切事务。

    乡试一应官员总体分为两类:内帘官与外帘官。

    内帘官主要由主考官、副考官、同考官、内提调、内监试、内收掌等官员构成,主要在被帘隔开的内帘区封闭阅卷。

    而考场内一应事务归外帘官管辖。

    布政使曹洪涛作为监临官,需负责整个贡院考场的监督管理,事务繁杂,若他怠惰,整场乡试便会一团糟。

    若是往常,布政使还可请病假。

    如今正值乡试,便是病死,也需死在贡院里。

    贡院乡试期间,外人一律不能入内,更不能请大夫,曹洪涛只能硬熬。

    头一晚并没有热得厉害,到第二日,他就打寒战,身上裹着厚棉被,又烤着炭火,依旧抖个不停。

    到底是文官,年纪又大了,往常也没怎么锻炼,这病一来,人便越发虚弱。

    好不容易熬到第一场结束,他眼前一黑,便彻底昏睡过去。

    此等机要事情,贡院里的考生自是不知。

    这雨下下停停,连着三日下来,不少考生病倒了。

    到最后一日,已经咳嗽声不断。

    沈逾白因带的炭多,加上被子是苏锦特意准备的蚕丝被,虽薄,保暖效果极好,还不吸潮气,他并未生病,甚至每顿除了吃完肉粥,还要给自己煎个荷包蛋。

    待号舍门被打开,满脸病容的兵卒趟着水走进来收答卷。

    神情复杂地看了眼被沈逾白钉在屋顶的灰布,拿着答卷转身离开。

    沈逾白踩在桌子上,将屋顶灰布拆下来,叠好放进包里,各类杂物都整齐放好,又将毫笔砚台等规整进考箱,大包小包地淌水出号舍。

    贡院大门打开,外面送考之人引颈相望。

    沈泽等人更是一大早便过来占了个好位置,瞧见源源不断从里面抬出来的考生,他们脸色煞白。

    这次病倒的考生太多了,不知参加考试的三人怎么样。

    与其说担忧的是三人,倒不如说担忧的沈逾白。

    实在是沈逾白身子太弱,本来乡试就难熬,又是如此阴雨连绵,怕是难熬下来。

    那些被抬出来的人立刻就被自家送考之人找到,四处都是担忧的惊呼。

    罗二舅身旁站着的一个青年便冲上前,将抬出来的一个考生背上就急匆匆往外跑。瞧那模样,该是送去就医。

    最先出来的是沈知行,虽走路摇晃,却能看出并未生病。

    过了片刻,罗大舅也扶着墙出来,瞧着脸色便知受了大罪。

    罗二舅急忙冲上去扶着他:“大哥你怎么样?”

    罗大舅摆摆手:“有些累,没事,逾白可出来了?”

    罗二舅担忧地看向贡院大门:“还没呐。”

    几人的心全提到了嗓子眼,就怕下一刻沈逾白被抬出来。

    第166章

    乡试4

    沈逾白是扶着墙走出来的。

    早就准备好的沈勇如猎豹一般窜过去,拽着沈逾白的胳膊就要背,却被沈逾白制止:“不用,我并无大碍。”

    沈知行出来时,沈勇没动,为的就是准备背沈逾白。

    此时便想劝沈逾白,却听沈逾白道:“号舍狭窄,我难得出来能活动一番,勇哥就莫要拘束我了。”

    沈勇也就顺了他的心意,扶着他往外走。

    待与罗大舅和沈知行汇合,三人均是如此狼狈,不禁同时笑出声来。

    第一场考试结束,考生们可回去换洗衣裳,吃顿好的,再好好睡一觉,明儿一早又要进入贡院。

    为了能省出时间让他们好好歇着,罗二舅花费巨资租了辆牛车。

    起先是想租马车的,奈何今日车马行的马车紧俏,那价格都涨到天上去了。

    罗二舅便租了牛车。

    虽颠簸了些,总归比让三人走回去强。

    再说,都是农家子,以往考试都是用的牛车,今日用牛车又有何不可。

    牛车回到客栈,沈知行一改之前的虚弱,第一个冲向茅房。

    这一待就是一刻钟,再出来时神情舒畅。

    也不用旁人问他,自己就竹筒倒豆子般说起来:“这三日可憋死我了,就念着家里的茅房。”

    “好在你憋住了,若在贡院上了茅房,你试卷上就要被盖一个大大的屎戳子。”

    罗二舅调笑道。

    沈知行连连摇头:“就是憋死也不能盖这屎戳子!”

    考生进入号舍后,吃喝拉撒就在那方寸之间。

    小解倒能在号舍解决,若是大解,就要能忍则忍,实在忍不住,由着号军带着去了茅房,试卷就会被盖上一个大大的屎戳子。

    通常盖上屎戳子的卷子极难被选中,许多考生干脆少吃少喝,饿着肚子硬熬过这几天。

    还有不少考生,干脆直接在号舍解决。

    此次雨水倒灌去号舍,又流出去,多番折腾,不知从各个号舍冲出多少屎尿,以至于考生们走出来时,外面臭不可闻。

    三人洗了个痛快的热水澡,换上干净衣服后,沈泽已经买了热饭热菜回来。

    瞧见冒着热气的饭菜,沈知行简直想落泪。

    他不会做饭,这几日带的干粮饼子,谁曾想下了这么多天的雨,饼子竟发霉了,他又不敢吃,怕坏了肚子更憋不住,只能将饼子丢了,这也导致他连着饿了两天。

    这会儿端上饭菜,他也顾不得什么斯文,狼吞虎咽起来。

    罗大舅也没比他好到哪儿去,闷着吃饭。

    倒是沈逾白依旧慢条斯理,除了看着疲惫了些外,倒是没什么大事。

    一顿饭吃完,三人便早早回了各自的房间。

    沈逾白关上房门,将卷轴摊开给苏锦报平安。

    字条传过去时,苏锦不等飘落下去就一把抓住。

    “已在客栈,苏姑娘安心。”

    苏锦赶忙提笔:“病了吗?”

    沈逾白:“一切都好,此次多亏了苏姑娘准备的防水布与琉璃灯罩,才使得逾白免受大雨侵袭。”

    苏锦忙追问怎么回事,沈逾白就将号舍破洞,以及下大雨的事说了。

    沈逾白说得极平淡,可苏锦已经能想象他这几天有多艰难。

    那么小的号舍,又破又挤不说,还遇上大雨。

    如果不是他提早把屋顶钉起来,整个号舍怕是都要被雨水给打湿。

    试卷等打湿,此次再无取中可能。

    沈逾白的衣服要是被打湿,必定要生病。

    考生在号舍里即便病了也要等到一场考完才能出来。

    病得轻还能撑着出来找大夫,若病得重的,直接病死在里面的也不少。

    以沈逾白虚弱的身子,能撑住不生病,实在是侥幸。

    这几天苏锦的心一直悬着,今天更是早早就回了屋子等消息,苏锦却听得心惊肉跳。

    “早知道还是让你带帐篷进去!”

    沈逾白看得好笑,苏姑娘又忘了不合规定之物一律不能带进去。

    他安抚道:“前几个月苏姑娘将逾白的身子调理得好,倒也扛得住。”

    苏锦却不这么想。

    才第一场就这么难,后面还有两场等着呢。

    而且这雨下了三天,谁知道还要下多久。

    沈逾白能熬住第一场,不一定能熬得住后面两场。

    乡试每场考三天,却需要提前一天入场,简单一算就是四天都要在号舍里度过。

    现代倒是有很多黑科技,但不在乡试可带物品名单里的东西一律不得入内。

    沈逾白又被秦家人盯着,只会更严苛。

    “还得多吃些好的补身子,你不能只吃粥。”

    沈逾白脸颊微红,到底将不能上茅房的事说了。

    虽与苏锦无话不谈,可真要说起上茅房,便是一贯冷静自持的沈逾白也难以启齿。

    “你安心吃好喝好,这种事交给我,你赶紧补觉,明天早上起床时东西就都准备好了。”

    苏锦交代完,将卷轴一收,火急火燎地去敲李桥的门,让李桥开车送她去市里。

    浑身冒着水汽的李桥正用毛巾擦头发,听见苏锦的要求,抬头看了眼天边的月亮,不敢相信问道“你确定要大晚上跟一个大男人单独离开?”

    苏锦道:“别的男人我肯定不敢,如果是你就不怕。”

    李桥发现自己竟然可耻的有点感动。

    不过一开口,话就不好听:“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苏锦老气横秋地拍拍他的胳膊:“想想你的学业,想想你的论文,想想你以后的就业。”

    李桥:“……”

    这些全攥在她手里呗。

    白感动了。

    此刻他深刻理解了一句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李桥只能认命地拿了车钥匙,开车送苏锦去市区……

    翌日一早,沈逾白起床时,床边又摆了不少东西。

    此次苏姑娘的准备更丰盛,除了各类肉、油、调料等之外,还有一个用木盒子装着的细沙之类的东西。

    那细沙上有张字条,就着灯光看完,沈逾白已是面颊通红。

    竟还有“猫砂”这等东西。

    未来的猫似乎比如今的猫要更懂礼节。

    待几人上了牛车,沈逾白将两个布袋子递给罗大舅和沈知行。

    罗大舅边捏着布袋,边好奇问道:“这是?”

    “猫若想大解,会找沙坑,解决完会将沙子埋起来,如此以来就没有味道,也不用去茅房。”

    黑暗中,无人瞧见沈逾白红得滴血的脖子。

    第167章

    乡试5

    沈知行大喜:“你竟能想到这种好东西!这下我不用担心试卷被盖屎戳子了!”

    “我怎的就没想到?”

    罗大舅也是欣喜非常。

    即便他每日只吃几口干硬的馒头,想要近四天不上茅房,也是极不容易的。

    这包沙子便能解决近几日的难题。

    “你什么时候去挖的沙子?怎么不叫上我们帮忙?”

    罗二舅凑过来瞧沈逾白。

    这一问,便又让沈逾白想到昨晚与苏锦说起“屎戳子”的事,窘得浑身都在冒热气。

    他怎的能与苏姑娘说此等孟浪之事,如此冒犯苏姑娘,她该如何想自己?

    沈逾白已是尴尬至极,只怕自己在苏姑娘心中的印象差到极致。

    “咦,你怎么浑身冒热气?”罗二舅靠得近了,便察觉沈逾白的异常。

    他立刻伸手去摸沈逾白的额头,旋即便是一声惊呼:“你发热了?”

    一车子人齐齐担忧地扭头看向沈逾白。

    沈逾白心中羞赧,语气却依旧平静:“这是臊的。”

    众人齐齐“嗨”一声。

    不就是上茅房么,怎的就羞成这样了。

    罗二舅头一个安慰:“人有三急,天下谁忍得住不上茅房?你们考乡试,头一个难熬的便是上茅房。”

    沈知行深以为然,立马附和:“你这主意若是说出去,考生们能把整个安阳附近的沙土都撅了。”

    沈逾白便想,这是苏姑娘的主意,是苏姑娘的急智。

    想到苏锦连夜为他准备这些,心中泛起一丝甜意,竟将那些羞赧冲淡了许多。

    第二场考试的搜捡并不比第一场宽松,尤其是对沈逾白。

    当瞧见沈逾白带的那些东西,搜捡的兵卒目瞪口呆,恨不能问沈逾白是来考试还是来游玩的。

    尤其是瞧见那一大袋沙子时,搜捡兵卒倒出来翻来覆去看,没有夹带。

    他忍不住问道:“考试带沙子做什么?”

    沈逾白不慌不忙:“补号舍的窟窿。”

    兵卒脸色有些不自然,但还是道:“乡试能携带的物品里没有沙子。”

    换言之,沙子不能带进去。

    沈逾白神情不变:“两个月前,贡院应该进行过大修。”

    话说一半他就停下了。

    搜身兵卒却不敢多言,自己又不能做主,只得喊了另一高个子兵卒过来,凑耳说了些什么。

    高个子兵卒忌惮地看了眼沈逾白,转身朝着贡院里跑。

    沈逾白便知他是去禀告了,静静等着。

    消息传到曹洪涛面前时,曹洪涛正擤鼻子,闻言一拍桌子,恨恨道:“一个小小的秀才,竟敢威胁本官!”

    贡院的修缮是由曹洪涛负责,如今号舍有大洞,修缮所用金银去何处,是不是你曹洪涛贪墨了?

    往年多有没背景的考生被安排在那些漏风漏雨的号舍,不都是乖乖忍受着。如今到了这个沈逾白,就口出威胁,依仗的也不过是崔明启这个知州。

    在布政使面前,知州还是要矮一截。

    可奈何崔明启出身行伍,又得圣上赏识,能直通天听。

    待乡试一结束,弹劾他曹洪涛的折子怕是就出现在圣上面前了。

    那小子便是料准了他不愿将事捅到圣人面前,才在搜检时说出此话。

    不过一个小小的秀才!

    不过一个小小的秀才!!

    可他偏偏又要如那秀才的意!

    曹洪涛差点将后槽牙咬碎。

    多少年没有人如此胁迫他,今日他竟要对一个小小的秀才低头。

    曹洪涛狠狠擤了鼻子,将擦过的布甩到地上,站起身怒道:“不过一包沙子,就让他带进去,本官倒要看看他能不能用这包沙子将号舍补好!”

    底下的禀告的人大惊:“可秦老……”

    “崔明启就在贡院内,你莫不是以为他不敢将事儿捅到圣人面前去?”

    曹洪涛抑制不住怒火。

    崔明启正愁抓不到秦家的错处,如今这不是自投罗网了吗。

    圣人为何要派崔明启来建康州?

    若没有存挟制秦家的心思,他是断然不信的。

    此事若闹大,他头一个就要被问责。

    底下的人见他怒不可遏,不敢多言,赶忙告退。

    沈逾白得知自己能带沙子进入号舍时,只笑了笑。

    有老师这个靠山到底不一样。

    进入龙门后,门口摆放了许多水缸。

    里面的水是给考生们洗漱吃喝所用,也用来救火。

    沈逾白经过时瞥了一眼,就见水缸底有层绿色的东西。

    收回视线,沈逾白进入自己的号舍。

    因着昨日将布收走,昨晚下的雨将号舍的木板墙壁尽数淋湿。

    沈逾白将屋顶钉好后,便拿出小火炉,生起炭火。

    这次他没有急着拿陶锅,而是拿着布将两块木板擦干后,就将坐的那块木板卡在小火炉一旁烤着,再清理起号舍。

    号舍比外面的巷子地势要高些,只要雨一停,倒灌进号舍的水就会流出去。

    此时雨已经停了,号舍里虽有潮气,却没什么水。

    隔壁两间号舍的考生从进入号舍就咳个不停,后续两场怕是要大受影响。

    沈逾白的炭带得多,进入号舍后炉子一直烧着,轮流烤着两块木板,到晚饭时,已经将两块木板烤干了。

    既已有了沙子,沈逾白便不想吃粥了。

    左右无事,他就着陶锅煮起火锅来。

    放了底料,加水煮开后,就先下了苏锦给他买的肉片。

    番茄汤底翻滚,将肉片推得上上下下舞动着。

    香味飘散出去,便引得左右号舍一片哀嚎。

    外面一直监视他的兵卒咽着口水就将事禀告上去。

    曹洪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究竟是来考试的,还是来做饭的?”

    底下禀告之人小心措辞道:“回大人,考卷还未发放。”

    所以沈逾白此时很闲。

    曹洪涛本就鼻子堵得厉害,又被这么一气,恨恨道:“看他能得意几日!”

    做饭用的水极多,平常考生所带之水通常只能用一天,沈逾白如此大张旗鼓做饭,明日就该向号军要水了,第二场必要让他折戟!

    半夜,鼓声擂动,便预示考卷发放。

    沈逾白一如既往接了考卷,放进防水的袋子里后睡觉。

    因着下午将木板烤干,又垫了层防水的布,此时这张简陋的床除了有些挤外,倒还算舒服。

    吹了灯,继续睡觉养精神。

    隔壁号舍的考生咳得厉害,却还是秉烛答题。

    翌日天亮,沈逾白梳洗过后,又摊了饼子,吃饱后才拿出考卷。

    乡试第二场诏、诰、章、表各一道题,策论一道,判语五条。

    第168章

    乡试6

    诏、诰、章、表皆是写公文,只要按照固定格式写完,不犯忌讳便可。

    策论便是针砭时政。

    而判,就是判案。

    一旦考中举人,就可在地方谋缺,需涉及各种官司,要按照《大越律》来断案。

    若连律例都不熟悉,也就不适合为官。

    沈逾白将几道题都看完,心中已有思路,最后才看向案件。

    一共有五个案件,分别是孩子争夺、夫妻和离、村霸伤人、寡妇案以及遗产继承案。

    其他四个倒好判决,最难的是孩子争夺。

    因刘大无子,便从兄弟刘二的三个儿子中过继了一个,取名刘栋。

    刘大夫妻的悉心照料下,刘栋不止过得比几个亲兄弟好,甚至还被送去私塾读书。

    本以为如此下去,一家和乐,谁知刘二另外两儿子因贪玩齐齐落水而亡,刘二无后,便想将已年满十一的刘栋要回去,刘大夫妻不愿,刘二便一纸诉状告上了县衙,请官老爷将儿子还给他。

    此题出得极刁钻,《大越律》并无相关条例。

    既然无法可依,只能依情理来判。

    难就难在刘大夫妻养了孩子多年,比乡下许多人对待亲生孩子更好,甚至送去私塾读书,若将孩子判给刘二,与刘大夫妻而言多年心血尽数白费。

    若判给刘大,刘二便是有子也成了绝户。

    无论判给谁都不对。

    沈逾白沉吟片刻,目光落在刘栋身上。

    既然两家大人都可怜,定然有一家要牺牲,那就保孩子。

    刘栋到了明事理的年纪,又读过书,能选出对自己最好的一家子。

    沈逾白既已断定,就按着规定的格式写判词。

    一晃两天过去,沈逾白时常能听到门口杂乱的脚步声。

    直到第二场结束,他出来时才听说许多考生因拉肚子去了茅房,这也意味着他们不尊圣人,有辱斯文,试卷被盖了屎戳子,极难再中。

    罗二舅听得无语:“圣人也得上茅房啊,怎么就对圣人不敬了,这规定真是不拿考生当人。”

    罗大舅笑道:“这只是个说法,实际是怕考生借着上茅房作弊。好在此次我们带了沙子,倒是免了一劫。”

    沈知行更是脸色泛白。

    因为第一场的粮食坏了,他第二场为了多带粮食,就少带了些水,导致他在最后一天喝了贡院的水,当天下午肚子就坏了。

    要不是沈逾白给的沙子,他此次乡试也完了。

    那时他基本已经将题写完,若再忍不住上茅房,那就太亏了。

    他们议论时,沈逾白却是眸光微闪。

    若只是一两个人拉肚子,还可以怪是天气变化导致,众多考生都拉肚子,只能是贡院的水有问题。

    好在他带的水够多,若从号军手里要水,难保秦家不会动手脚。

    ……

    乡试结束,考生尽数离场,接下来就该考官们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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