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郑氏一进屋就责备道:“鸿业还没吃早饭,你就拉着他说个不停,要是饿着我大孙子,我跟你没完!”

    沈老汉笑呵呵道:“咱鸿业要有出息了,我当爷爷的跟他唠唠。”

    郑氏走过来拉沈鸿业,献宝般道:“奶给你杀了只鸡,让你娘炖了鸡汤,你赶紧去吃了好好补补。”

    沈鸿业咽了口水,却看向沈老汉:“爷爷还有话要叮嘱我。”

    “爷爷与你一同去厨房。”

    沈老汉下了炕,与郑氏一左一右拉着沈鸿业出了屋子,完全没留意到屋子里还坐着一个要参加科考的孙子。

    等听不到外面的脚步声,沈逾白才起身出去。

    厨房响起郑氏的声音:“两只鸡腿都盛给鸿业!”

    接着便是江氏带着笑意的声音:“爹娘还没吃,哪里能把好东西都给鸿业。”

    “我们两个都老了,还吃这些干什么。鸿业要考县试,需得好好补补。”

    沈老汉的声音里是藏不住的期待与喜爱。

    厨房里飘出来的香味笼罩整个院子。

    在门口喂鸡的彩娥巴巴看着厨房,偷偷咽口水。

    见沈逾白看过来,她羞涩地低下头。

    娘说她已经九岁,是大姑娘了,不能嘴馋。

    一个冒着热气的杯子出现在眼前,她抬头看向沈逾白,脚尖并拢,犹豫道:“娘不让我随便吃别人的东西。”

    沈逾白将杯子往往提了些:“糖水也不喝吗?”

    彩娥好看的眸子一亮,伸手想要接,察觉自己手上有泥巴,又赶紧拍干净,还在裤子上擦了擦,双手接过陶杯喝了一口。

    甜丝丝的糖水好喝到她眯起双眼,高兴道:“谢谢逾白哥!”

    沈逾白神情淡然,转身要走,就听身后的彩娥小声嘀咕:“逾白哥也要参加县试,爷爷奶奶为什么不把鸡给逾白哥吃?”

    沈逾白脚步并未停歇。

    自然是他们把希望放在沈鸿业身上。

    第103章

    赴考

    送子弟去考试是族里的大事,因为人多,族里除了沈泽的牛车外,还征集了沈勇的牛车。

    族长挨家挨户去接人。

    县试要考五场,为了避免来回跑,考生们都在县里住,除了带被褥,还需带换洗的衣服,行李都不少,只能放在牛车中间堆着,考生围在牛车边缘坐着。

    牛车到门口,沈泽把沈逾白的行李往最上面一放,拉着沈逾白就到车尾。

    “你坐在行李后面,风吹不着你。”

    沈逾白道了谢,坐上牛车。

    罗氏搓着手,很不好意思:“逾白身子弱,路上劳烦多照顾他。”

    沈泽爽朗一笑:“嫂子就算不交代,我也要把逾白照顾好,对了,鸿业怎么还没出来?”

    “他娘在帮他烙饼子,一会儿就好了。”

    罗氏的解释让沈族长脸色一沉。

    这些事昨儿就该准备好,今天都要去县城了,才慌张准备,让这么多人等他一个,影响了考生们的状态,谁能负责?

    初春的清晨,风吹在脖子上凉嗖嗖的。

    许是寒风钻进衣服里,沈逾白抵唇咳个不停。

    沈族长目光扫过去,考生们个个缩着脖子,越发恼火起来。

    “去看看他们还在搞什么!”

    沈泽知道他爹生气了,不敢有片刻的耽搁,往车下一跳就进了沈家的院子。

    再出来时,主屋和大房簇拥着沈鸿业出来。

    人人手里都提着包袱,沈鸿业嘴巴还在嚼着肉,唇上的油花格外显眼。

    瞧见牛车上堆满的行李,郑氏扯着大嗓门道:“这么挤怎么坐?”

    沈老爷子虽没开口,神情也不太好看。

    沈族长吃了一肚子冷风,这会儿也就不客气了:“大家都坐得,就你们孙子金贵坐不得?”

    话才落下,大家察觉不对。

    车上也坐着个沈耀宗的孙子呢。

    被异样的目光盯着,沈逾白捂着唇好一阵咳,好似完全没察觉出异常。

    郑氏想说什么,却被沈老爷子拦住。

    沈守忠就道:“爹,这两辆牛车已经坐满了,塞不下鸿业的行李了,我去借辆牛车送鸿业去县城吧。”

    沈鸿业也不乐意去挤牛车,就巴巴看向沈老汉。

    “就这么办吧,咱鸿业吃不了这些苦。”

    郑氏开口后,沈老汉就不犹豫了。

    包个牛车去县城也花不了几个钱,能让大孙子舒舒服服去赶考比什么都重要。

    这事儿当然是沈老汉去跟族长说。

    沈族长一双苍老的眼死死盯着沈老汉,把沈老汉看得背脊发凉。

    不过为了大孙子,他还是咬牙硬挺着。

    牵着缰绳的沈泽气不过:“你们早说不坐牛车,我们也就不用吹这么久的冷风。”

    其他人虽没说什么,也是个个脸色都不好看。

    沈族长怒气冲冲开口:“我们走!”

    沈泽和沈勇赶着牛车离开了沈耀宗的家门。

    一路到村口,除了牛车的声音外,就只有沈逾白偶尔的咳嗽声。

    沈族长目光往沈逾白身上瞧了好几眼,心里的火气越烧越旺,脸拉得老长。

    两个车的人俱都不敢说话。

    牛车进入县城后,并未进入客栈,而是到了个偏僻的院子。

    族长与主家说了几句,主家就带着他们到了一个有大通铺的房间。

    “通铺只能睡七八个人,剩下的人就打地铺吧。”

    来赶考的人里有六个人是之前考过的,早就熟门熟路地拿出被褥铺往地上铺。

    县试每三年考两次,每次考试,县城的客栈就拼了命涨价,房间还不好定。

    沈氏一族每次都有人参加,族里干脆找了个人家,包下一个房间给赶考的沈族人住,又省钱又便利。

    都是一个族的,又有族长带队,大家都很自觉。

    通常都是年纪小的睡大通铺,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打地铺。

    沈逾白也算年轻力壮,不过他病歪歪的,实在与“壮”沾不上边,就被安排睡大通铺,还是极好的位置。

    将东西都搬进来,沈泽和沈勇去厨房给大家做饭,沈族长让大家都坐下,就讲起县试的忌讳。

    这是沈氏一族传承下来的流程,上午到县里,先由领队讲县试,中午吃顿饭,下午收收心,晚上早些睡,次日天不亮就要去赴考。

    因为等沈鸿业耽搁了,导致午饭吃得比以往更晚。

    等吃完饭,沈守忠将沈鸿业送了过来。

    此时炕上已经铺满了被褥,沈鸿业只能打地铺。

    沈守忠转身带沈鸿业去客栈住。

    同行要科考的沈知行“哎呀”一声:“真是同人不同命啊,咱们打地铺,人家能去客栈睡床。”

    立刻有人道:“你也去呗,左不过多花些银钱。”

    沈知行嗤笑一声:“我才不去,这两天客栈全是人谈论时政,多听几句心都野了,还怎么考科举。”

    沈知行是此次参加县试的人中年纪最大的一个,足有26岁,经验也是最丰富的。

    他头一次参加科考时,族里还未包下这个院子,是在客栈定的房间,所以他对客栈的情况也清楚得很。

    “你不听不就是了。”

    另一人说了句后,扭头对沈逾白道:“你堂哥要在客栈开房间,你跟他一同去住吧。你身子弱,何苦跟我们挤着。”

    面对众人的好意,沈逾白嘴角掀起,笑道:“同族一起参加科考,总归会多些胆气。”

    沈知行合掌作揖:“就是这个理,旁人都以为科考如何光耀,实则一入考棚,便是衙役设想的贼,要遭受多少怀疑与羞辱,有同族之人一起,互相是个依靠。”

    沈逾白入族学甲班时,沈知行还在族学读书,两人也算同窗。只是年龄相差太大,没有什么交往,今日听沈逾白这番话,沈知行立刻觉得自己与沈逾白臭味相投,便挤到沈逾白身边坐着。

    众人闲聊片刻,均放松下来,又各自拿了书看。

    虽是临时抱佛脚,总比不抱强些。

    为了第二日有好精神,大家早早就睡了。

    次日天不亮,族长便将所有人叫起,拿上各自行李,坐着牛车摇摇晃晃去考棚。

    沈逾白今日多穿了件衣服,还是觉得冷风往衣服里钻。

    摊开冰冷的手,沈逾白苦笑一声。

    这副身子到底还是太弱了。

    想要撑下五场县试,便要行与众不同之事。

    第104章

    县城入场

    县试一共五场,每场一天,黎明前需赶到考棚外等候入场。

    沈逾白抬眼看去,路上火光点点。

    家中宽裕的坐马车,次一等便是驴车牛车;再贫苦些的考生由家人陪同走着去考棚。

    沈逾白等人到时,门口已经聚集上百号人。

    衙役们举着火把,引导考生五十人排一队搜检入场。

    沈族长让一同前来的十人下车,神情肃穆:“我只能送你们到这儿,前方便是龙门,你们此番前去,必要越了龙门,耀我沈氏一族荣光!”

    后生们俱是心潮澎湃。

    他们因天资考入族学,受全族供养,苦读多年,为的就是此刻高中。

    一旦有了功名,便能将全族往上抬,享单开族谱的荣耀,受全族后世子孙敬仰崇拜。

    沈逾白被气氛感染,也生出几分豪气。

    沈族长目光扫视一圈,最终落在沈逾白身上,顿了下,吩咐一旁的沈知行帮沈逾白提考篮:“逾白身子弱,你们同为一族,需多关照他。”

    沈知行迫不及待道:“族长尽可放心,入座前我不会让考篮落在逾白手上。”

    沈族长欣慰点头,对十位考生作揖行礼,沉声道:“沈氏一族的未来便寄托在各位身上了!”

    家族想要不衰败,需要代代出人才。

    沈氏一族从沈守信死后,就一直走下坡路,而这些后生就是全族的希望。

    往常被全族敬重的族长,此刻拜的是沈氏一族的未来。

    沈泽和沈勇也紧跟其后,对十人深深作揖。

    十个后生郑重站好,作揖回礼,齐声道:“后生必竭尽全力!”

    一礼行完,后生们已经热血翻涌,就要一同去排队。

    沈逾白眸光微闪,站定后道:“堂哥鸿业还未到场。”

    沈族长道:“你们十人可先入内,等鸿业到来,与其他村四人互保。”

    县试除了要有廪生作保外,还需五人互保,作弊者五人连坐。

    沈氏一族有族学,找五人互保并不难。

    不过参加县试的人每年不定,总有落单之人,这时就需与其他村子的考生互保。

    附近也有些农家子读书,村子离得近,知根知底,也可互保,不过终究是同族更信得过。

    跟外族互保,终究多一分风险。

    只是这些就与沈逾白无关了。

    沈逾白与沈鸿业同出一家,若人没来也不过问一声,难免显得寡情,与名声有碍。

    “人家大少爷包牛车住客栈都没想到你,你担忧他干什么,还是赶紧进场吧。”

    沈知行的催促很合沈逾白的心意,不再多话,排队入场。

    看着十人的背影,沈泽感慨:“不知这次有几人能通过县试。”

    沈族长双手背在身后,目光却颇为期待:“只要有一人能考上童生,也算后继有人。”

    搜子们的搜查很严格,考篮里的东西全倒出来查看,不符合要求的东西一律不准带入场中。

    考生的衣服鞋子都要脱下,检查是否有夹带。

    搜查很快轮到沈氏所在那一队。

    沈族长早就将规矩都说过,众人很主动配合。

    考篮递过去,又主动脱衣服。

    其他人倒还好,沈逾白脱了外衣后被寒风一吹,一阵破碎的咳嗽从唇里溢出。

    搜子们当场脸色就变了:“搜完了,赶紧穿上!”

    虽说每次县试总有些人熬不住被抬出去,可在搜身时就倒下的还没听说过。

    这考生只脱个外衣就咳嗽不断,若真脱光倒下了,又是一桩麻烦。

    沈逾白将外衣穿了回去,对搜子行了一礼:“多谢。”

    搜子点下头,就去帮忙搜下一人。

    其他人就没这么好运,个个都要脱得只剩囊裤,光溜溜的上半身被寒风冻得直哆嗦,看向沈逾白的目光多了些羡慕。

    不过想到这么弱的身体肯定经不住五天的考试,他们又心里平衡了。

    一队人检查完被放行,经过龙门进入院内自觉排队,等点名接卷。

    轮到沈逾白等人时,衙役高喝:“沈逾白、沈知行……”

    连唱二十来人的名字后,众人出列站成一排,衙役再次高喝:“由廪生罗松茂作保!”

    衙役身后的廪生中走出一头戴方巾,身穿儒士衫的男子。

    男子提着灯笼从考生面前走过,看清所有人的脸,确认无误后大声道:“淮安县罗家村廪生罗松茂应保!”

    立刻有衙役上前,按照册子分发试卷纸,并领着一行人去各自座位,族人分散,考篮落回沈逾白手上。

    沈逾白的位子在第一排第一号考棚,正对着考官的棚子,想来应该是县尊故意安排。

    沈逾白点了油灯,将卷纸摊开,除了当正卷用的呈文纸外,还有几张草稿纸。

    将这些卷起来放好后,沈逾白从考篮中拿出红泥小火炉,往上架了陶锅,将苏锦送的火锅底料掰了一小块丢进陶锅,又放了羊肉。将带来的竹筒里的水倒进去,再去烧炭。

    走道有衙役来回巡逻,以防有人换座。

    目光所到之处,考生们在各自考棚里或提前磨墨或背书,都是忙碌备考的模样。

    这种景象却在一号考棚发生巨变。

    他下意识擦了擦眼睛,没看错,考棚里的学生已经在做饭了。

    瞧瞧那装备,竟比他家做饭还讲究。

    衙役立在一号考棚门口走不动了。

    沈逾白像是毫无察觉,继续忙着手上的动作。

    待炭烧着,沈逾白不慌不忙拿出墨锭,又倒了水在砚台上,细细磨起墨。

    见他终于与其他考生无异,衙役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天色渐亮,学生都已经进了各自考棚,衙役提着云主板边走边敲,告知所有考生不能再喧哗交谈,也不能再站起身或离开考棚。

    待四周彻底安静下来,徐县令走到考官棚下的太师椅端坐。

    其他县令此时多半会说些勉励的话,可徐县令并不打算开口。

    抬手示意,就有衙役用力敲击三声云主板,县试第一场正式开始。

    衙役们举着题板走向考棚,会在考棚前站立片刻,等考生抄下考题后去下个考棚。

    衙役在沈逾白考棚前站定,旁边几个考棚的考生急忙探头来看,天色尚未全亮,并不能看清题板上的字,只能坐回去静等。

    沈逾白不疾不徐地抄下题目:岁寒。

    第105章

    县试

    这是以《论语·子罕》第二十八章为题,原句是:“子曰: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意思是孔子说:到了天气寒冷时,才知道松柏树是最后凋落的。

    此题破题不难,以往其他县考过,也正因不难,想要写出彩却不易。

    不过县试要求不高,只要附合文章制式,达到文章通顺,言之有物就可取中。

    很快第二道题就来了。

    县试第一场,有两道四书题和一道五律诗。

    第二道四书题同样取自《论语》,是《微子》篇第七章,全题为:子路从而后,三节。

    “从子路从而后”到“至则行矣”,有近百字的内容需作答,已属大题,破题便极难。

    从这两题,沈逾白就知道徐县令出题的用意。

    第一题是小题,考的君子不屈不挠的气节与品质,让考生都能做出一篇文章来。第二题考的是隐士的思想,做难题用,以拉开考生的文章差距。

    可见徐县令出这两道题是用心的。

    沈逾白抄写时,就听到有考生的哀嚎,显然是被题目难倒。

    还有惊呼声,应该是情急之下打翻了什么东西。

    五言六韵试帖诗题目就是在一片慌乱中出现在众考生的眼前。

    沈逾白将题目抄下后,先拿出第一道题“岁寒”。

    思索片刻,在草稿纸上写下破题:物亦有受知之时,无为惜晚也。

    松柏这样的植物也有得到人们了解认识,被人赏识的时候,不必为自己被人了解赏识的时间晚了而感到哀伤痛惜。

    将胸怀与气魄提上去,托物言志,整篇文章的基调便定了下来,只要不写偏,文章就不会太差。

    破题后,沈逾白并未继续书写,而是将笔放下,闭目在心中打腹稿。

    竹棚下的徐县令看到一众慌乱的考生,心中却颇得意。

    可见他的题目出到了考生们的痛点,也免得这些考生通过县试后过于骄傲,去参加府试时丢他的脸。

    目光在第一排众人脸上一一扫过之后,落在一号考棚的考生身上。

    这位考生便是沈逾白了。

    其余考生都在抓耳挠腮地费心思索试写,沈逾白却一笔不动,难不成是已经放弃了?

    正猜测,对面的沈逾白睁开双眼,提笔沾墨,在草稿纸上书写起来。

    在一众愁眉苦脸,写两个字停许久的学生中,除了蘸墨外笔没有丝毫停歇的沈逾白显得格外扎眼。

    徐县令脸色变了几变。

    难不成沈逾白在瞎写?

    就算“岁寒”这题简单,也不该写文章时完全不思考吧。

    难道沈逾白有私藏夹带?

    徐县令眸光一凌,当即吩咐衙役将太师椅搬到一号考棚面前,自己正对着坐到沈逾白面前,双眼死死盯着沈逾白。

    沈逾白眼角余光瞥见后,神色如常,仿若离他不到五丈的县尊不存在。

    紧挨着他的二号考棚的考生却是浑身发抖,汗如雨下,慌得脑子一片空白,竟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文章写完,沈逾白捧起吹干墨后,卷起来放到远离小火炉的桌边。

    此时,陶锅中的水已经烧开,隔着盖子都能听到里面水“咕噜”的声音。

    香味也渐渐飘了出来。

    徐县令眉头一抽,就见沈逾白揭开锅盖,用木勺搅拌一番,飘出的香味就更浓郁。

    徐县令竟忍不住咽了口水。

    附近的考生一个个都贪婪地嗅着香味,心中哀嚎究竟是谁在考场炖肉。

    这炖肉还香得厉害,让人心思循着香味飘过去。

    沈逾白搅拌一番,又将盖子盖上,往小火炉里加了些炭。

    二月的风还是冷得很,考生坐在敞开的考棚里,冷得直哆嗦,连手脚都僵得厉害。

    许多考生都会带炭来取暖,沈逾白带得格外多,可供他连续不断烧一天。

    炉子里的炭烧着后,既能炖肉,又能取暖,一举两得。

    刚刚搅陶锅时,沈逾白在脑海中回想刚刚的文章疏漏以及如何修改。

    再次摊开文章,提笔对文章删改润色。

    等写完,细细看了遍,觉得没问题了,再一笔一划誊抄到呈文纸上。

    吹干墨,将呈文纸卷起来用线绑好,挂在考棚门口的钩子上。

    那钩子就是衙役为了考生们挂文章准备的,为的是避免写好的文章被无意中打湿或损坏。

    接着便是第二篇。

    这道大题虽难,却也不是没法破。

    既然县尊大人想靠此题拉开考生们的差距,他必要破得好才能入县尊的眼。

    破题分为正破、逆破、明破、暗破等。

    顺着题目逐字逐义破的为正破,先破后文义,再破前文义的为逆破。根据题面字眼而破叫明破,不露题面字眼,用指代之法的叫暗破。

    沈逾白思索片刻,决定用正破与暗破相结合以显示破题时的高度概括功夫。

    县尊能坐到他面前盯着他,必定有陈家打过招呼的缘故。

    想要破局,必要将文章写得足够好,实力足够了得,让县尊不敢落了他的试卷。

    沈逾白在纸上落笔:“记所以与贤者遇,知丈人之意矣。”

    寒风钻进鼻腔,让他放下笔,拿出帕子捂唇连连咳嗽。

    徐县令眼皮跳了好几下,站起身往后退了些距离。

    如此孱弱的身子,如何能熬得过县试?

    徐县令心中已经断定沈逾白撑不住,觉得自己盯着毫无意义,转身要走,沈逾白已停下不咳,又将笔放下,紧闭双目。

    刚刚沈逾白就是这姿势,之后一篇文章一气呵成。

    难不成这回还能如此轻易做完一篇文章?

    思及此,徐县令又暗自嘲笑自己糊涂了。

    第一道题简单,能一气呵成做完文章并非不可办到。

    第二道题就难了,便是拿去做乡试的题目都可以了,还在参加县试的考生能磕磕巴巴写完一篇文章就不错了,怎么可能一气呵成一篇文章?

    不过他还是坐回了椅子上。

    他倒要看看这个沈逾白有几斤几两。

    旁边的陶锅“咕噜噜”响着,热气将盖子往上顶开跑出去撒欢。

    香味越发浓郁。

    这次沈逾白足足坐了两刻钟,再次睁开眼,神情已是一片清明。

    蘸墨,落笔,动作如行云流水,毫无阻塞。

    徐县令双眸异彩连连。

    不说文章做得如何,单单这份从容气度就远超一般人。

    第106章

    县试2

    写完第二道题,沈逾白又将稿纸吹干卷起来。

    瞧见他这个动作,徐县令就知道他又要弄那锅让人垂涎欲滴的炖羊肉了。

    果然,沈逾白将擀好的面条倒进锅里,搅拌一番,再次合上盖子。

    徐县令目光盯着陶锅移不开眼,已无心关注沈逾白。

    第二道文章是今日的难点,沈逾白写完便有些困乏了。

    好在只剩最后一道五言六韵试帖诗,这对沈逾白来说并非难事。

    打好腹稿后,写在草稿纸上,与第二篇文章一同添添改改一番,在呈文纸上誊抄好,与第一篇文章并排挂着。

    到此刻,三道考题已尽数写完,沈逾白放松下来,便觉浑身的力气被抽干。

    陶锅里的羊肉炖了小半天,揭开盖子的瞬间,浓郁诱人的香味飘散出来,直冲坐在考棚外的徐县令后,又飘散到整个考棚。

    立时就有哀嚎声响起。

    这香味简直是饶人心智!

    那人到底是考生还是厨子,怎的能在简陋的考棚里做出如此人间美味?

    就连徐县令都食指大动,忍不住想尝尝。

    可他作为主考官,并不能与考生有交谈,以免有勾连之嫌。

    对面的沈逾白倒是不紧不慢地拿出碗筷,先将锅里的面条捞进碗里,又盛了一勺羊肉到面上。

    擀的面条只有成人巴掌宽的长度,原本白皙的面条被汁水浸透成酱色,在光下竟泛着淡淡的光泽。

    堆在面条上的羊肉被切成方块形,炖得久了,早就软烂,放进碗里时个个晃悠悠,仿若被酱汁灌醉了般。

    再配以从未闻过的香味,更诱得人口齿生津。

    徐县令本意是盯着沈逾白做文章,如今却变成看着沈逾白吃这等罕见美食,实在遭罪。

    一开始他大张旗鼓让人搬了椅子过来,如今灰溜溜离开,岂不是向众人宣告他贪嘴?

    当官之人最重名声,如今便是再难也得死熬!

    衙役们就没县尊的顾忌,在其他走道巡逻的人不必说,第一排巡逻的衙役们脚如同有了意识般都往一号考棚走来。

    靠近了,香味愈发勾人。能看不能吃实在折磨人,他们干脆咽着口水躲得远远的。

    再看直面那锅炖肉面不改色的徐县令,不经深深敬佩起来。

    还得是县尊老爷有定力。

    沈逾白吃了口面条,那股热气入肚,精神就恢复了些。

    明明还未吞下肚,热气却好似窜到全身,滋养着五脏六腑。

    原本寡淡的面条,被酱汁彻底入味,吃一口回味无穷。

    再夹了块羊肉入口,就觉得疲乏又减轻了几分。

    这调料是苏姑娘送过来的,叫火锅底料,说是只要掰一小块,便能炖一整锅羊肉,不仅能祛除羊肉的膻味,还能把羊肉的美味彻底激发出来。

    今日一尝,果然是非同寻常。

    吃完一碗,沈逾白浑身发热,一扫之前的疲乏,又变得精神奕奕。

    只是这味道过重,吃完后有些渴。

    竹筒里所剩的水已经不多,沈逾白喝了大半,又不疾不徐吃第二碗羊肉面。

    许多考生禁不住香味,提早吃午饭。

    因着县试一场只考一天,考生们多是带的馒头饼子之类的吃食,为的是专心考试,不用分出精力做饭。

    闻着那浓郁的羊肉香味,就觉得手中的午饭淡而无味。

    吃罢午饭,沈逾白就在徐县令眼皮子底下收拾炉子陶锅。

    未吃完的羊肉就放在锅中,一并放到考篮里,让徐县令一口气不上不下。

    沈逾白毫不收敛,将书袋笔墨等一应物件都收拾好,又将桌子上那块木板取下来,与下方的木板拼成一张床后躺下歇息。

    考棚局促,沈逾白躺下后只能屈膝,不过总归比坐着舒坦了许多。

    瞧着正对着自己的双脚,徐县令险些维持不住严肃的神情。

    人家还在抓耳挠腮,这沈逾白倒好,吃饱喝足就躺下来,真就对自己的文章如此有信心?

    徐县令瞥了眼挂在考棚门口的答卷,终于站起身,喊来衙役将椅子搬回自己的竹棚。

    总不能让他堂堂一县之尊对着他人的臭脚。

    可考生在自己考棚躺下休息,并无过错,只是对他这个考官不敬。

    午时刚过(下午一点),衙役再次拿着云主板一路走一路敲。

    若有人提前做完就可以交卷了,不过多年来并无人会提前交卷。

    大家想一天写完三道考题都不容易,就算写完也会用剩余时间修改,以期将文章改得更好,不到考试结束是舍不得离开考棚的,是以往年这不过是个过场。

    今年却不同。

    睡了一觉的沈逾白被云主板吵醒后,将三道答题取下来抚平,一手答卷一手提着考篮走到徐县令面前。

    面对县尊,终归要敬重,沈逾白特意放下考篮,双手捧着答卷递到徐县令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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