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陆上瑜是被一股炸得焦香酥脆的鱼香味熏醒的,人醒了,魂还没醒。

    迷迷瞪瞪的睁开眼,就看见一双银筷子夹着炸小黄鱼伸到自己鼻子前。

    这不过拇指大的小黄鱼还保留着下锅时的状态,是十分吉利的鲤鱼跃龙门的姿势,那是香味扑鼻,加上藏雅楼大厨的手艺加持,教人食指大动。

    陆上瑜:“?”

    随着筷子的远离,她把斗鸡眼正回原位,可算看清了主谋者谁。

    笑意吟吟的叶慈把第一条小黄鱼笑纳了,还好意思说:“不错,好吃。”

    陆上瑜:“......”

    原来她以为自己够流。氓思维的,没想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陆上瑜外还有叶慈!

    当即怒起,拍案抢筷子,顺便把碟子上剩余的小黄鱼全部扒拉过来。

    就算不怎么喜欢吃鱼也得抢,狐狸吃什么鱼啊,就该啃自己的大尾巴去!

    叶慈被人夺了筷子也不气恼,双手平放在桌上,好心提醒道:“上瑜你嘴巴边上是不是有口水啊,擦擦吧。”

    还没开始吃鱼,陆上瑜下意识一抹嘴巴,怒气加倍:“没有!你骗我!”

    叶慈笑道:“哦,那就是我看错了。”

    “......”陆上瑜就跟护食的老虎崽子似的,扒拉着小零食,打定主意再也不要相信大尾巴狐狸的话了。

    “你这是欺君之罪,我大度,提前赦你无罪。”

    叶慈抬手合十,表示谢陛下隆恩。

    真是跟厚脸皮斗那就是要更厚脸皮,陆上瑜自认修炼不到家,遗憾收手。

    吞下嘴里的东西,陆上瑜才问:“你怎么去那么久,只拿点东西和买点炸鱼花那么长时间。”

    “你不知道?”叶慈讶然反问。

    陆上瑜懵懵:“知道什么?”

    叶慈眼神一软,用手帕揩掉她嘴边残渣,将本来的话改口说:“也没什么,藏雅楼里生意热闹,我不欲开特权,就排队等了一会。”

    什么冷情多疑,薄情寡性,孤独终老等这类评价还是别给她听见比较好,火气一上来能把整座郑王府给扬了。

    “也是,不是着急时候就不开特权,上行下效,容易歪曲风气。”陆上瑜连连点头,眉眼微垂的样子乖得很。

    叶慈没忍住,抬头搓搓龙头。

    然后就发现,脾气再硬的人头发也还是软的。

    ......

    年年岁,年年冬。

    时光转瞬即逝,好像昨日才是泰和一年,转眼就是泰和二年。

    正好是女皇陛下十八岁,出孝期的一年,也是她正式亲政的第二年。

    陆上瑜不再龙袍内穿孝服,改回正常的里衣。

    如今的叶慈已经是挂名摄政王,有虚名而无过多的实权,但谁也没有看轻她的意思,还是老老实实的把人供着。

    毕竟人家是主动上交权力,想淡出朝堂的,就冲着淡泊名利的气度,世间上还有几个人做到这样从容?

    扪心自问,满朝文武没一个敢站出来斩钉截铁的说我能。

    不能,真的不能啊。

    摄政王乃一片丹心日月可鉴的真忠臣啊。

    陆上瑜却不太乐意这样,直接摆驾长阳王府,把象征权力的王印放在桌子上:“你什么意思?”

    声音沉沉,属于帝王的气势散发,氛围都凝滞住了,见者下跪,可见她是真动了怒。

    事实上长阳王府的庭院里跪了一溜人,战战兢兢。

    都在想:见证了君臣反目的自己是会被灭口呢灭口呢还是灭口呢?

    好可怕,这叫什么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叶慈的视线滑过她的脸,又落在装着王印的木盒:“我没什么意思啊。”

    然后就听陆上瑜的声音放软,委屈巴巴道:“你这样是想不管我的吗?”

    “当然不是。”叶慈抬手倒茶,醇浓茶香弥漫开。

    在场的十几个人,包括陆上瑜,严尚宫在内,就听着文治天下,武定乾坤的叶慈说。

    “突然想做贤内助了,我这辈子什么都干过,就是没干过贤内助。”

    所有人不可避免的嘴角一抽,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荒谬。

    无法比喻的荒谬感在所有人心中油然而生,很想大不敬地喊大夫来看看她们的殿下是不是脑子发热了。

    正这样想着,陆上瑜的掌心已经在了叶慈白净光洁的额头上。

    眉心微蹙,陆上瑜嘟囔道:“也没发热啊..严尚宫借你的头给朕一用。”

    严尚宫恭恭敬敬的半蹲。

    叶慈:“......喂。”

    想不通严尚宫为什么会去配合这种小把戏。

    陆上瑜不玩了,挥袖道:“尔等退下。”

    等庭院里的人都退干净了,陆上瑜一屁股坐在对面:“这下总可以说了吧?”

    氤氲的雾气模糊了眼前人的眉眼,陆上瑜没来由有点慌,伸手挥掉白雾,露出对方清晰艳丽的眉眼。

    好像怎么多年过去,叶慈一直都是长这样,从来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如今天下太平,在上瑜的治理下河清海晏,不负先帝所托,我也该功成身退。”

    陆上瑜一个字都不信:“你说实话。”

    叶慈目露沧桑:“累了,每次上朝都有一帮人给我介绍对象。”

    陆上瑜:“对象?下棋的对象怎么了?”

    叶慈诚实补充:“不是下棋的对象,是成亲的对象。”

    她也是没想到,自己还有被催婚的一天。

    这帮老头子不舍得把嫡长子嫡长孙许出去,但是家大业大的,嫡次子嫡次孙也不是不行的。

    于是......结果可想而知。

    其实叶慈更加怀疑是不是这帮人老成精的老头看出了什么,不敢动日渐强势的陆上瑜,打算分而化之,先来搞定她来了。

    陆上瑜明白过来了,火从心起,掌心拍案:“老小子尔敢?!我都没张嘴要人呢,一个个敢截我的胡!”

    叶慈:“?”

    说完,霍然起身,风风火火的走了。

    但是......

    “陛下!你摄政王印没拿走!”

    叶慈惋惜道:“这小孩怎么这样着急,把王印收回去,不就能强抢民女,把我抢进宫了吗?跟他们对线做什么啊?”

    进来收拾东西的紫凝:“......”

    叶慈摊手:“我刚那句贤内助暗示的还不够明显吗?”

    紫凝:“......”

    紫凝:“呵呵,您说的极是。”

    怪不得来往的朝臣总是感叹陛下作风越发圆滑,感情问题是出在她们主子身上。

    ......

    事实还真是叶慈预料的那样,他们看出了头顶两位流动的情。愫,不是瞎的都能看出来。

    眼里的情意是关不住的,几乎溢于言表。

    几个老大臣一合计,要不离间计来一波,但必须保持住怀柔的态度,以柔克刚。

    什么集体死谏,百官罢朝,联名上书,都不整这些虚头巴脑的,只会让统一天下的女皇陛下觉得这件事非做不可。

    陛下还是年轻人嘛,可能就是图个新鲜感,年少时期的感情哪能长存啊。

    自以为很懂的他们就开始暗戳戳搞事,包括但不限于给叶慈介绍青年才俊,明里暗里委婉劝说。

    结果叶慈反手交出王印,可把他们看傻了,不知情的还在赞叹摄政王真是高风亮节。

    高风亮节个屁!

    别以为我们没看出来,摄政王这是把自己洗刷干净了,后顾无忧了,随时准备入宫,好做位中宫娘娘。

    于是,次日不用等陆上瑜发怒,群臣自发上表让摄政王归朝,说试衣者不能少了铜镜为鉴,陛下不能少了摄政王啊。

    都想那摄政王这个身份成为桎梏,掐断这种“不臣之心”。

    然而没用,叶慈一再退让,愿自降一品王爵,为二字郡王,成为二代长阳王。

    陆上瑜不允,便立皇太弟陆上鸣。

    帝无王储,恐动摇国本这一个说法都给堵死了。

    不是要太子吗?这不就有了!

    而且才三岁,能当儿子养,还不怕年纪相差近分权。

    迫不及待入宫的叶慈安静等着陆上瑜彻底收拢全部势力,这是她送给陆上瑜的十八岁成人礼。

    群臣:“......”

    该说不说,活该她能统一天下,这思维灵活到自己自愧不如,这股圆滑劲,狐狸精见了都要喊祖宗。

    成人礼陆上瑜没要,表示心领了,请你继续回归朝堂在他下边站着。

    不光心情好,还能洗眼睛,自带平心静气的效果。

    大臣们还想再挣扎一下,结果宫里传来消息,八十岁的太皇太后终于薨了。

    陆上瑜一掐大腿,疼得眼泪汪汪的,当堂表示她要给老太太守孝。

    三年时间,一天都不能少!要是在期间成婚,那可是大不孝之罪名!史书工笔将如何看待她?一代帝王还要不要面子了?

    群臣:“......”

    这都能给你逮到机会,服了。

    这场无硝烟的战争只好偃旗息鼓,在这期间,没有任何太皇太后受到任何伤害。

    吴丞相几次退休未果,还是站回了朝堂上,说到底还是舍不得。

    所有人多没有把请求立正君的背后原因明说,但懂的都懂。

    时间越久,看着两人还是这样过着,好像真的就没有那么难受,还产生其实这很正常的想法。

    最先被感染的就是吴丞相,由于他经常用是男是女不重要,更重要是人品好,要一心一意的理由安慰自己。

    于是在自家小孙女面色羞红的跟自己说有喜欢的人时,吴丞相脱口而出:“是哪家的小姐还是公子啊,家世权势不重要,得人品正。”

    小孙女目瞪口呆:“......啊?小姐?”

    吴丞相:“......你就当祖父刚刚什么都没说。”

    这边的吴丞相尴尬着,试图在全家上下面前蒙混过去。

    今天是泰和三年的元宵节,全家大小都在这了,包括他的老妻,个个目光如炬看着吴丞相。

    那边是火树银花,满月高悬,地上摩肩接踵,人来人往,热闹非常。

    不知是谁家开始放的烟花,一朵又一朵灿烂烟火上升,在空中开出璀璨耀眼的盛世花朵。

    看入迷了的女童一手抓着兔子灯笼,一手揪着小裙子,就撞上了一双修长人腿。

    女童撞疼了脑袋,顺着青色衣裙往上看,便看见一张终身难忘的面孔。

    小小年纪的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看见的人,比她好看的没她有气势,比她有气势的没她好看,便是集天地灵气而成,得天独厚的秀丽女子。

    “小孩怎么半天不说话?撞疼脑袋了?”叶慈笑道。

    陆上瑜努力平息身上的鸡皮疙瘩,从出宫开始就被叶慈护在怀里走,半点是没沾到外人。

    照叶慈的话说就是她家小孩不能被人家挨到,要是毛病犯了受不了,跑去洗十几次澡,皮都要搓掉了。

    没想到在严密的保护下还能杀出一个拦路虎,堂堂女皇陛下栽到一个小豆丁身上了。

    “这灯会上热闹的很,一个小孩在外边跑,不怕拐子把你抓了?”陆上瑜弯腰看她。

    叶慈一面把两人拉出人群往清净地方走,一面说:“你对自己治下的皇城守卫那么没自信?”

    “这哪能一样,事无绝对。”陆上瑜摇头:“万一出事了,就是一辈子的事情。”

    女童还保持着呆呆的姿势,来回看两张惊艳的脸。

    漂亮大姐姐,还是两个。

    叶慈摸摸下巴,说道:“这小丫头怎么跟色。迷幼年版似的,盯着你目不转睛的。”

    “你当人人是你,还是我人见人爱?”陆上瑜把人一推,温声问:“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我差人送你回去。”

    女童心说我还是更喜欢绿裙子姐姐,紫衣服的姐姐看我的样子眼睛都在冒火。

    十分像她晚上赖在娘亲怀里不肯走,非得要跟娘一起睡,爹爹在一边浑身冒酸气的感觉。

    那种...熟悉的被抢娘子的酸气。

    “......”女童含糊的报上自己名字。

    陆上瑜听不清:“什么?晋安?”

    叶慈忽然看向女童,眼带疑惑。

    女童放亮了声音:“金安,朱雀巷金府就是我家,我是金府的小六。”

    陆上瑜就知道是哪一家了,挥手招来最近街边伪装成糖画娘子的枭卫,一指小童。

    说:“朱雀巷金侍郎家,四年前才得的小孙女,快给人送去。”

    “是。”

    金安举着小兔子灯笼:“我能不能把这个送.......”

    面容普通的女枭卫抱着小孩就走,全然不顾金安恋恋不舍的样子。

    可把叶慈看笑了,前世深柜恐同,今生倒是放飞自我,净盯着漂亮姐姐看了。

    猜灯谜太简单,她们俩去就是乱杀,决定改道找新的乐子。

    此去不远处就是放河灯的河道,人少了不少,显得较为清净,各色花灯通过一双双手放在河中,带着落笔人的祈愿和祝福远去,在虔诚的目光中越飘越远,往水源尽头去,飘到天上去,将祈愿与祝福送达神明手中。

    她们俩也不能免俗,跟着写了各自的愿望,将手中花灯放在河面上。

    春风徐徐,杨柳依依,伴着河岸边的欢声笑语,吹向更远的地方。

    陆上瑜在闭眼合十祈愿,叶慈只是摆了个动作,眼睛只看着身旁之人。

    本有想趁着佳节出来结缘的年轻公子想前来搭讪一二,在今天一切都是特殊的,结果一看这旁人插不进的氛围。

    哪还能不知道自己出师未捷身先死呢,只要摇着扇子,黯然退场。

    这些事情都发生在两人不知情的情况下,托陆上瑜执法严谨的福,不论是谁犯错都得论罪处置,也不用来一场护卫逼退恶霸的戏码。

    陆上瑜一睁眼,就对上了叶慈含笑的双眼,心跳快了一瞬。

    “祈愿要心诚,你只看着我做什么?”

    “有你就够了,祈愿不祈愿也没什么所谓。”

    陆上瑜脸皮薄的本性不改,或者说在特定的人面前,自动变得喜怒形于色,现在她脸色红的能跟一边做工精致的红灯笼媲美。

    叶慈凑前一步,肩膀挨着肩膀:“你花灯纸条里写的什么?”

    陆上瑜不为美色所动,板着能吓坏一帮大臣的脸:“不告诉你,说了就不灵了。”

    “你执掌天下,万国来朝,还会有没把握的时候?”叶慈就是想逗一逗她,一点就炸毛的小脾,多有意思。

    陆上瑜侧过脸,绯红的脖子暴露在她眼下:“我又不是力能通天的神明,有怎么可能事事有把握?”

    嗯,破案了,除了跟盛朝有关外,就是跟自己有关系。

    突然很想吻她,像前天晚上一样哭得脸色绯红,早朝的时候都是沙着嗓子说话的。

    严尚宫的干女儿还问陛下是不是着凉了,嗓子不好,要给她请太医。

    把陆上瑜气得,脸上像是又刷了一层胭脂,红红粉粉的,像是一只成熟多汁的水蜜桃。

    要是换了别人,这样缺德的爱侣是要被嫌弃的,也就陆上瑜认了死理,怎么样都不愿撒手。

    怎么可能撒手,这是当初一见钟情,就安排好往后余生的人。

    忽然,陆上瑜肩膀一紧,被人推进人迹罕至的暗巷中,后背抵上这座人家的墙上。

    幸亏这家是座富商府邸,不用弄脏陆上瑜的衣服。

    不过她也无法说话,唇上一热,蜻蜓点水一样,一纵而逝。

    闹得人心头痒痒,难耐地紧了紧圈住她脖子的双臂,也不顾这是哪里了,急切的暗示什么。

    偏偏这人就是以挑拨她为乐,一下又一下的点吻,就是不深入,舔糖葫芦不吃山楂一样,在鲜红丰润的唇上浅尝辄止。

    明知道十八岁前装出来的了的矜持端庄面孔全是假的,这才是原本面目,一股一股的冒坏水,陆上瑜还是上钩了。

    山火蔓延般,干枯草地变得一触即燃,也想热烈的燃烧起来。

    被压制的人不耐烦这样过于纯洁的亲吻,想反客为主。

    反倒是得偿所愿的被镇压住,山火在肆意掠夺,在人的唇上烧,在人的身上烧,蔓延到心里,烧得漫天红光,对周遭一切的感官都变得模糊,耳边唯有黏糊的水声。

    都不愿意就此停止,奈何身体不上道,成功在热情中耗光所有的呼吸,不得已气喘吁吁地分开,免掉这对爱侣被憋坏的结局。

    “你知道我在花灯上面写什么吗?”叶慈一手顺着她的后背,一手擦去唇上的痕迹,到后来就是眷恋似的抚摸。

    顶着侵略意味十足的目光,陆上瑜晕晕乎乎的摇头,双唇微张,敏感的上颚还残存着刚刚的力道,直教人头皮发麻。

    “我在上面写,我爱你...”

    头顶烟花炸开了,截断后半句话,陆上瑜的心已经跟着心花怒放了。

    那道声音再也不能清晰地响在耳边,字字句句都往她心里刻,筑成不朽的碑。

    “我是说,我爱你,上天为证,永不相弃。”

    第174章

    番外一

    刚开始的时候,

    对陆上瑜最大的阻碍反而是吴丞相。

    吴禛,年轻时三元及第,中年官拜丞相,

    到老了就是三朝元老,

    先帝钦点的顾命大臣,

    还是清流之首,人生是大写的一帆风顺。

    这三样无论哪一样拿出来,

    都闪瞎人眼,再昏庸的上位者都得给他三分薄面,更何况陆上瑜又不是昏庸君主。

    他的意见不一定得全盘采纳,但总能说到皇帝耳边,

    让她留心一二分。

    在朝堂里混乱几十年的老臣往往不那么的刚强,

    比起直言直谏,

    更擅长用怀柔政策达成自己的目标。

    眼看着效忠年轻君主已经年满十八岁了,

    若非是重孝在身,换做寻常人家的女孩子早该成婚,

    再不济也该定下一门合适的亲事了。

    他是没想到啊,女皇陛下看着少年老成一人,顶着一身孤独终老的脾气,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皇城才俊无数,

    偏偏看中最不应该的摄政王。

    可把差不多跨进八十岁门槛的老头愁得够呛,晚上说梦话都在说这件事。

    老妻不堪其扰,

    清晨起身的时候诧异道:“什么?陛下属意的中宫人选是摄政王?她们不是关系不好吗?”

    吴丞相:“这都是多少年的老黄历了,她俩关系好着呢!”

    吴夫人比丈夫年长两岁,

    记性已经不怎么好了,

    听的一出是一出。

    现在她就深以为然道:“哦,

    听你的描述,

    是该好到同一张床上去了。”

    吴丞相头都要大了,一边让小厮给自己系腰带,一边说:“我就是为这事糟心啊。”

    吴夫人无所谓道:“年轻人自有姻缘,你不管管自家孩子的姻缘,怎去管陛下的呢?”

    吴丞相接过象牙笏,耐心说:“要是摄政王是男儿身,老朽才不管拆人姻缘的事情,问题是陛下一心对摄政王,中宫不立,皇储更没着落,恐动摇过本啊。”

    吴夫人终于反应过来了:“哦!对,陛下与先帝一般,同为女儿身,没法生啊。”

    吴丞相:“对。”

    “你还挺操心的。”老太太开了眼的表情,嘟囔道:“不过玩得真花啊,我见犹怜这个典故还给我见着活的。”

    吴丞相:“......”

    精明了一辈子的老妻,临老了反而掰扯不清楚最基本的事情了。

    眼看时间不够了,吴丞相捧着官帽就走:“不跟你说了。”

    当日上朝,群臣恭敬垂首,老老实实地议政。

    恰逢叶慈上奏,内容挺正常的,就是雨季将至恐爆发洪水,南方某地官员上奏请求朝廷拨款修一修大坝跟桥,以免造成严重后果。

    说话的声音清冷沉稳,字字入耳,如玉珠滚盘般清脆动听。

    最上首的女皇也就这个请求提出问题,两人一问一答,下边文武百官都垂首听着。

    光听声音就是正经严肃又端正。

    站在最前排的吴丞相想松松脖子,一抬头,就看见了正经外表下泄露出的捉狭一面。

    陆上瑜看叶慈的眼神,就跟要把人吃了似的,直白露骨,带着青春萌动的热烈,他开始怀疑自己的猜想。

    ——真不是摄政王带坏陛下的?

    在这种不被世俗认同的感情中,大多数人对年长者的感官较为苛刻,认为一定是年长的一方设的诱惑。

    换而言之,吴丞相这也是熊孩子的熊家长思维,千错万错,错的绝对不是自家小辈,肯定是别人带坏的。

    但是现在他觉得自己好想有点想错了。

    察觉到下面投来的目光,陆上瑜瞬间恢复高深莫测的端庄面孔,可眼里深藏的情绪怎么都藏不住,满满是势在必得。

    并在叶慈抬头的时候,唇角弯出一个缱绻的弧度,声音低而缓:“那就照爱卿的意思去做吧。”

    落在其他人耳里就是威严端正,但配合那眼神,有眼睛的人都知道这是明晃晃的调情。

    反正叶慈的背影是顿了顿,好像承受不住似的,弯腰一礼。

    “臣遵旨。”

    退到一旁的动作,稍稍急躁,怎么看都想诚惶诚恐。

    吴丞相动了动胡子,忽然觉得有点牙酸。

    来人啊!怎么有人可以在朝堂上调情啊!陆氏先祖在上,这还有没有天理啊!

    有时候他真想把手里的象牙笏给扔了,这官他不当了!

    或许是真觉得自己讨嫌,下朝后吴丞相前往正信殿打算跟女皇陛下聊聊致仕的事情。

    都七十九岁了,也差不多了。

    至于不当众提出来是不想给大家留下自己是拿捏女皇陛下的印象,他这种身份的,言行举止都有人费心去揣摩,不想弄巧成拙。

    才到大殿门前,等着小宫女进去通报。

    没过一会,小宫女满脸通红地出来了,表情有点奇怪:“陛,陛下说让您进去。”

    心事重重的吴丞相没注意小宫女的表情,迈了进去。

    才到屏风前,就听见清扫桌面的声音,茶杯摔落桌面,笔架翻滚,咕噜噜的滚了一地,还有那一摞又一摞的奏折全摊地上,不用进去就知道里面有多激烈。

    处理奏折的桌案前边好像有模模糊糊的两个人影,正一个压着一个不让动。

    吴丞相直觉不妙,想离开了。

    属于叶慈的声音说:“刚是不是有人通报了什么?”

    陆上瑜的声音少有的黏糊,但不缺压迫:“怎么?不给亲?朕允许你离开了吗?”

    叶慈有点沙哑,像是在努力稳定什么:“不是,你刚让谁进来了?”

    衣料摩擦的声音,桌案移位,那肢体撞上桌子,发出好大一声响。

    快要昏厥的吴丞相就听见自己一心认定性情纯良的陆上瑜霸道至极的说:

    “要敢进来,那正好。大不了朕就去昭告天下,用最盛大的仪式迎你入宫,大大方方地从皇宫大门抬进来!”

    ......

    想致仕没说成,估计是收的刺激太大了,吴丞相直接病了。

    只好告假不朝,没想到第二天陛下亲临丞相府,来探望他来了。

    其实老头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跟自己和解,就是觉得难受,身体倒是没太大的问题,能下床见人。

    陆上瑜表情难得有点尴尬,想来是知道了昨天那个慌乱的老头是谁。

    谁知道自己只是玩点情。趣,

    第一回

    照民间画本子里的内容说话,就撞上了迷茫的老头。

    但,脸皮只在特定的人面前薄的陆上瑜还是来了,她决定将计就计。

    于是,吴丞相就听见她说:“实不相瞒,此事并非是叶慈引诱,而是朕逼迫叶慈。”

    吴丞相:“她性格如此刚烈,能答应?!”

    陆上瑜混不吝道:“她愚忠,朕说什么都能答应。”

    吴丞相:“......”

    也是,没点愚忠在身上的都不会答应这种事情。

    吴丞相突然腰板挺直:“且慢,陛下您说是您先主动的?”

    陆上瑜就知道达成目的了,点头道:“是啊。”

    “......”丞相忽然又觉得自己可以了,头也不疼了,精神也不疲乏了。

    陆上瑜假装乖巧,双目诚恳:“朕喜欢她好多年了,好不容易磨得人答应了……差点逼得她丢出王印,想要脱身。”

    想到前几天叶慈当堂上交王印的样子,就一阵愧疚,没想到人家不是把自己洗刷干净准备入宫,是迫于无奈想寻个清净。

    那哪里是得逞的笑容啊,分明是强颜欢笑。

    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出了这个解释好像就没有其他的理由了。

    吴丞相又问:“那将来储君之位又该如何是好?”

    陆上瑜一摊手:“这事朕当然晓得,会圆满解决的。”

    吴丞相半信半疑,等过了几天,他就听见上边的女皇宣布立胞弟陆上鸣为皇太弟。

    真是彻底没话说了。

    ......

    但是陆上鸣并不是一个靠谱的皇太弟。

    从他十岁撞见叶慈把她姐压在树上,终于恍然大悟这两位是不正当关系,才肯改口叫叶慈姐姐这一点看出来。

    这孩子就是十足的倔驴,纯正的陆氏特产。

    这股倔强的劲,真的太像他认定事情八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外公了。

    陆上瑜一直都闹不明白陆上鸣的思维模式,直接且单一,往往能饶晕满脑子弯弯绕绕的人。

    叶慈就安慰她,或许这孩子就是大智若愚。

    她勉强信了,但抓周的时候看他不抓印玺,不抓笔,不抓书,抓个锤子的时候,她就明白陆上鸣这瓜娃子实在不简单。

    等到他开蒙后,陆上瑜的预感就实现了。

    关于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储君这件事上,他毫无兴趣,反而对解说机关术的杂书爱不释手,举一反三。

    如果不是陆上瑜及时发现问题,他很有可能就跑出宫去拜个老机关师为师。

    也不是不可以,但未来国君学这个未免太不靠谱了。

    不少人都认为这是奇技。淫。巧,不入流的行当,而且储君痴迷这些就是玩物丧志了。

    上朝的时候朝臣们是劝了一遍又一遍,陆上鸣依旧不改。

    对着一个说他这是下九流勾当,储君不可为,太有失身份了的老头说:“没办法,我抓周抓了个锤子,喜欢这些不是很正常的吗?”

    老臣:“......”

    陆上瑜:“......”

    硬了,拳头硬了。

    于是叛逆的皇太弟再度迎来了帝王震怒,他第一反应就是往叶慈身边跑:“大姐姐救我!我姐姐要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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