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模样癫狂的于双含揪着他袍角,含泪控诉道:“既然我没说错,为什么陛下还让宫人不许送饭食,这样惩罚我?”

    南郑皇帝质问:“那叶慈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她会在九月初就去世,西境必会大乱吗?她现在不仅没有死,还是北盛的摄政王,北盛朝局安稳的很。”

    于双含被问得语塞,半天说不出话来。

    南郑皇帝十分失望,抽身离去:“既然如此,你继续反省吧。”

    “不,不对,不是这样的。”

    于双含怔怔地看着皇帝离开,过度饥饿让她全身无力,丧失思考能力。

    双手抓着一张张纸,喃喃道:“难道……历史又改变了?”

    第165章

    如何养成帝王14

    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

    天地素白,震荡北盛的行刺案终于落下帷幕。

    任谁都没想到这桩涉及两国争斗的大案还牵扯出隐姓埋名百年有余的沣朝白氏,更让人没想到的是还有几位位高权重的朝臣也牵扯其中。

    包括被陆昭委以重任的陈太尉,

    同时他也是先帝钦定的顾命大臣。

    陈太尉幼子名陈子宥,

    乃一介纨绔,

    北盛城里有名又不让人在意的浪荡子,头顶有个好爹和几个好哥哥,

    这样的人做出什么事情来都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仗着这一层滤镜,陈子宥是飞燕楼的常客,是花魁白烟岚的入幕之宾,也是耽于美色,

    偶尔泄露自以为不甚重要的情报的人。

    男人么,

    总有在人前显摆的毛病。

    颓废如陈子宥也不例外,

    他从小就被认定没有大作为,

    性格傲气又不上进,享受女人崇拜的目光也是一件趣事。

    没有太多的利益纠缠,

    只为了无关紧要的炫耀。

    虽说陈太尉本人在政务上有自己的私心,恋权揽权,但他对北盛的忠诚不容置疑,

    只是这也是他个人,

    并不能代表整座陈府。

    年过七十的陈太尉实在是没想到,自己的一世英名竟然会毁在宠爱的老来子身上,

    岂是造孽一词可以概括,陈太尉直接气倒在地。

    再醒来时,

    他已经躺进了阴森森的死牢之中,

    耳旁哭声嘤嘤,

    阖府上下三百口一人不差,

    连襁褓婴儿都缩在长媳怀中张嘴大哭。

    陈太尉看见了瑟缩的小儿子,不顾一切的扑过去,生生打碎小儿子全身骨头,他也是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将,百般折磨又留一条命的手段可不少。

    言说让他这畜生要是这般死去太过便宜了,这等苦楚且受着吧!若非要留着一条命赎罪,他早就触柱自尽,无颜面对先帝。

    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叶慈已经在上朝的路上,她没有给任何反应。

    她知道这些人是故意来问她的,想知道自己到底什么态度,有没有二心。

    最近这朝局......确实让人心头怪慌的,朝堂上少了不少人。

    上下都惶惶然,谨言慎行。

    先帝陆昭给陆上瑜留了三个顾命大臣,她高居摄政王,再由吴丞相和陈太尉两人一文一武与摄政王相克相济。

    现在一年都没过去,位高权重的陈太尉就进了有去无回的死牢,铁三角就缺了一角。

    且这事还是由摄政王叶慈一手主理,在某些人看来,难免没有排除异己之嫌。

    但有一件事还是十分明晰的,这朝堂必然得清洗一遍,留下的会是谁的人就不好说了。

    就好像陆昭完全没考虑过要是臣强主弱的问题,也有可能她根本来不及做下更多安排。

    毕竟皇室宗亲们可都被两代帝王联手养废,要是主上势弱,这北盛天下可就是臣子的天下,无人能救陆上瑜。

    叶慈双眸扫过一张张面孔,直把他们看得神色微变,翘才着唇角笑笑。

    一抖宽袖,怀抱着芴板,她嗓音凉凉道:“一切任由陛下定夺,本王不过是奉命查案,并没有最终决策权。”

    他们也没说信还是不信,都是人精,不会在外面展露自己的真实想法,只是呵呵笑着,附和几句陛下英明。

    还没多说几句,鸣鼓声响起,帝王将至。

    今日的陆上瑜还是以前那样,神情淡淡只听不说,让人难以捉摸她到底在想什么。

    有时候朝臣们也在疑惑他们的陛下究竟是天生心机深沉,还是呆若木偶,但看她处理过的奏折妥当又不激进,是难得的稳重。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皇帝的真实水平,谁知道是不是按着摄政王和丞相的意思写的呢。

    在她亲政前,行事风格总是叫人摸不透,看不清文字和语句的背后是否皇帝本意。

    还在心里犯嘀咕的朝臣们跪下行礼,山呼万岁,他们还没想到很快就能了解到陆上瑜行事究竟是什么风格。

    早朝之上,廷尉府廷尉刘玮跪在正中央,朗声汇报这桩案件的全程,前因后果一应俱全,不少人听着心惊胆战。

    然后就是清算的时候,有摄政王前言在先表明态度,他们也想知道年轻的女帝会有什么裁断。

    当然也有人激愤不已,直接出列建议严惩,此等十恶不赦之罪当然是杀之而后快,以儆效尤。

    有人则说先帝国丧,大肆屠戮恐有损阴德,扰了先帝的天灵。

    然后他们大致分为两派,一派是支持严惩,以儆效尤,一派则是新君登基,大肆制造杀孽会给人留下她暴虐的印象,有损君威。

    史书工笔可不容情,虽说事出有因,难免对少年皇帝过于苛刻。

    每个人都在激烈发言,观望的朝臣倒是很少,哪怕给不出符合心意的建议,重复别人说的垃圾话也好,多说几句话引起皇帝的注意就是好事。

    俗称浑水摸鱼。

    陆上瑜让他们吵,喜怒难辨的看着,等他们吵累了,才清清嗓子。

    “诸位。”陆上瑜终于出声。

    准确捕捉上首声音的群臣全部收声,安静垂立,等待陆上瑜的发言。

    顺便行礼请罪:“微臣失礼,请陛下恕罪——”

    陆上瑜隔着旒冕看向台阶上的叶慈,她是北盛手握重拳的亲王,尊荣无双,并不跟群臣一块站在下面。

    “此事由你主理,办的干净妥帖,朕深感欣慰,不知摄政王可有建议?”

    听着这话,下面的朝臣有点失望,没想到陆上瑜第一句话问的是这个。

    这算是陆上瑜登基以来一次亲自处理的事情,应当利用机会顺势立威,若是询问臣下意见,作为君王实在有点软骨头了。

    且态度太过亲昵依赖了,难不成传言摄政王把持皇帝耳目是真事?

    在看吴丞相,果然也是眉毛微皱,像是不太赞同的样子。

    众人目光转移,且看叶慈会怎么回应。

    是会顺势而为还是......

    嗯?她怎么笑了?

    叶慈天生就是目光中心,这一笑更叫人挪不开眼。

    “回陛下,臣无任何意见,但听陛下裁断。”清晰的声音落在了殿中,传进每一个人的耳里。

    刚刚询问过叶慈的朝臣心说原来摄政王来真的啊。

    很好,问题又抛回给陆上瑜。

    “摄政王的赤诚之心,朕不会有任何怀疑...也罢,你操劳许久,也该累了,总拿这些事情压榨你倒是朕的严苛。”陆上瑜笑道。

    叶慈淡然道:“食君之禄为君分忧,这些都是臣的本分,陛下言重了。”

    “查清罪孽,洗清冤屈你倒是在行,怎么也不给自己分点力气。”陆上瑜低笑一声,笑容很浅,不难看出她心情确实不错,完全没有臆想中诚惶诚恐的味道。

    叶慈应了这句话:“臣惭愧。”

    “惭愧的人怎么能是你?”陆上瑜饱含深意道。

    她知道她的摄政王是不在意这些虚名的,不在乎别人如何看待她,这性格太目下无尘,容易招小人。

    既然她不在意,那她多分点心力帮忙在意不就成了。

    不少人就反应过来,估计真的是自己想错了。

    皇帝跟摄政王之间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僵硬,看她开金口辟谣,其实她根本没必要这样,摄政王名声不好,对皇帝才是好事。

    且她当众点出,这就意味着......皇帝对朝堂上的发展了如指掌,事事悉知,沉默寡言只是她的表象。

    “将奏折呈上。”陆上瑜没再说别的,只手一抬。

    严尚宫走下台阶,跟廷尉拿过厚厚的奏折,再次折返递给陆上瑜。

    厚厚的名册被翻开,端正字体映入眼帘,字字带血。

    玉珠微晃,鸦雀无声,被一种沉重气氛震慑,变得凝重起来。

    陆上瑜道:“白氏遗族自前朝崩后,为保全性命隐姓埋名,改换为金姓,便承先祖宽宥之恩,不造杀戮,发展至今仍有......”

    叶慈报了一个数字,仅仅是白氏遗族的数量。

    陆上瑜点点头,继续说:“汇合九族竟也有九百之众,除不能入仕途外,仰仗末帝藏宝发家,各行各业均有之,多富贵多圆满,倒是主支遗孤没入贱籍,大张旗鼓改换白姓。”

    前朝遗族能混成这样,已经算不错了,纵观先朝先例,大多都被赶尽杀绝,不留隐患。

    听着陆上瑜的话,众人心想难道陛下要继续先祖仁善之名,放过他们?

    很显然,他们都想错了。

    陆上瑜一扔奏折,啪的一声,摊在地上,发出不轻的声响。

    底下朝臣的头低的更低,再傻也能感受到皇帝是动怒了。

    在严尚宫看来上面是大片大片的金姓,在后面的就是其他涉事的官员,全部加起来足有近万人。

    微凉的声音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果决,让人怀疑要是起了反对的意思,是不是也会被一起处罚。

    “行刺君上乃十恶不赦之大罪,白氏遗族九族当诛,弃乱葬岗。”

    “主谋者腰斩弃市,不许任何人收殓,否则同罪论处。”

    “至于其余人等,男子墨刑流放三千里,女子没入贱籍,遇赦不赦。”

    “罪臣陈穹念在他为北盛征战一生,劳苦功高,但管教不当是为失德,破例给他体面留全尸下葬。同族流放,其子腰斩。”

    “......”

    一条条诏令发出,记录的官员下笔如飞,大冬天里冷汗都给皇帝说下来了。

    有人面露不赞同,认为陆上瑜过于严苛,短短几句话就是数万人命,民间怕不是会说皇帝性情暴虐,任用酷吏。

    “陛下,先帝国丧不过半年,这等肮脏之血恐脏了......”吴丞相开口欲劝。

    “不必多言,朕意已决!”陆上瑜打断他的话,现在她不想顾忌什么其他,只想快意。

    “胆敢犯下罪行,又怎能不承担后果?朕就是要他们的鲜血祭奠先帝英灵,告慰先烈!原谅他们不是朕的事,朕只负责将他们全都送下黄泉向我母亲跪地请罪,永世不得翻身。”

    在陆上瑜说出更加惊掉人下巴的话前,全部闭嘴,表示没有异议。

    况且陆上瑜的样子看着不像是会征询意见,当众说出这些只是命令,而非共同商议。

    “退朝!”只留下一句,陆上瑜起身离开,不容任何人上谏。

    “臣等恭送陛下圣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散朝后,吴丞相拉住叶慈,忧心忡忡道:“陛下年岁尚小,这般处置是否太刚烈了?日后史书工笔改如何评论陛下,这可是...”

    后面的重话,吴丞相说不出来。

    叶慈倒没有她这样忧愁,她道:“你也说了陛下年纪尚小,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如果陛下建功立业,有万世之名,难不成人还只记得刚登基这点小事?”

    吴丞相觉得她说的挺有道理的,但又觉得哪里不对,一时间被她说得语塞。

    叶慈放低声音安慰道:“人无完人,现在正是陛下立威之际,若是我等屡屡劝谏,反而会落下朝令夕改令改的名声,岂不是更加糟糕?”

    “......”吴丞相还真没想到这一点,开始庆幸自己刚刚没有坚持上谏,及时住嘴。

    看他神情有些动摇,叶慈再接再厉:“况且陛下性情果断也不是什么坏事,南郑仍在虎视眈眈,还跟这桩案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若是陛下是仁善之人反而不利于大业,易遭人欺......话说不是还有您老看顾着吗?陛下会改的,您老就放心吧!”

    听到这里,吴丞相算是明白了,这摄政王跟陛下就是一国的,根本不会反驳她的决定,说不定还会帮忙扫尾!

    这次早朝后,摄政王蒙蔽皇帝耳目,企图架空幼主的流言彻底击破。

    随着菜市口那一摊摊清洗干净的血一起,被白雪覆盖,不留半点痕迹。

    第166章

    如何养成帝王15

    冬季自带宁静的气息,

    这雪一落下来,天下就安静不少。

    有的忙着过冬,有的则因为寒冷的天气无法出门,

    比如西境蛮戎也安分了不少。

    之前还担心西境会不会真的乱起来,

    尤其是叶慈出事那段时间,

    没能瞒住她中毒的消息,竟传到西境。

    传过去就算了,

    还真有人信了,直接自信爆棚。

    让蛮戎以为有机可趁,大呼“晋安已死,幼主不足为虑”就开始偷袭。

    搞得西境人心惶惶,

    当真以为晋安郡主已死,

    直接乱上一阵时间,

    最后好歹是镇压下来了。

    要不是叶慈没空,

    非得亲自过去让他们再次体验叶祖宗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噩梦。

    ——她写给西境的军令就是用这句话做结尾的。

    蛮戎没看到感受不到扑面而来的威胁,倒是西境守军们头皮发麻。

    一群猛汉难得陷入纠结,

    既希望郡主...啊不,摄政王来,又不是很希望她来。

    也能从人心动乱看出,

    晋安郡主是西境的定海神针,

    先帝驾崩的消息传过去西境百姓还是该干嘛干嘛,听说晋安郡主不行了,

    就开始慌了。

    如此得民心,除却彪炳战功,

    也少不了平日的经营,

    也难怪朝野猜忌担忧她会拥兵自重,

    只需振臂一呼,

    不少人愿意为她冲锋陷阵。

    此事终了,新君就登基了,处决白氏遗族了,再然后就是摄政王与皇帝如何君臣相得的美谈传遍天下。

    天下百姓是很津津乐道,但深知晋安郡主本性的西境守将们倒是挺纠结的,本想写信试探一二,却不想回复疑惑的信件更早到达西境。

    内容也不算复杂,能让这帮脑筋直来直往的武将们明白意思。

    “既然殿下都说敬陛下比敬她更甚......那便听吧。”

    南郑皇帝期待的西境兵变的隐患就此消弭无踪。

    朝堂这边空了不少位置,虽说提拔了不少人上来,但仍不够,于运转不利。

    这些人都是陆昭那一代的老臣,见北盛可算是平定下来了,便开始自持资历老对陆上瑜多有掣肘。

    头几回陆上瑜是忍了,他们便以为卓有成效,更加变本加厉。

    也就是蹬鼻子上脸,想让皇帝变成他们喜欢的样子。

    主要是他们算是看出来了,陆上瑜根本不是性情温和的君主,某些时候较之先帝陆昭刚烈更甚,恐是位大兴兵戈的主。

    他们不想打仗,也不想有一位说一不二的君主,当然是各有谋算,在不必要的地方

    朝野在刺君案后气氛是上下肃清,可谏言是臣子本分,皇帝总不能闭塞耳目吧?

    一个处理不好,陆上瑜便又会落下固执己见,一意孤行的名声。

    净逮着小孩欺负,偏偏拿他们无可奈何,总不能全杀了干净。这些人只是有私心,又不是不干活,只要陆上瑜能压制住他们都是可用之臣。

    吴丞相身为三朝老臣,表示这是正常现象,每一个皇帝都是这样过来的,包括陆昭。

    世上道理就是如此,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陆上瑜这股东风不想被压倒,只能跟他们费心费力斗智斗勇,直至彻底拜服。

    叶慈看得分明,但不能明目张胆的帮忙,得陆上瑜亲自来,不然就是害了她。

    陆上瑜一撇奏折,嗤道:“他们看朕年幼可欺,想效仿曾祖那样与士大夫分治天下?”

    手上却写“爱卿言之有理。”

    看第二本,陆上瑜提笔写个“朕已知晓”,嘴上又说:“荒唐,懒得搭理你。”

    看第三本,陆上瑜提笔写挽回之词,文采斐然情真意切,好像朝堂没了他就运转不了似的,嘴上却是说“老小子你最好是真的想乞骸骨。”

    实力演绎什么叫做心口不一。

    这几句唠叨话没几个人听见,一旁侍奉的严尚宫恭敬地低下头,嘴角上翘,实在觉得好笑。

    也就这时候的陆上瑜还有点十五岁的活泼,不耐烦锦绣文章却冗长的请安奏折,和通篇不知所谓,只有在中间部分用两三句话说重点的长篇大论。

    “啧,朕突然有点怀念摄政王不放权的日子了,这么多奏折就能一人分一部分。”

    又是不耐烦的一句,远山似的眉头微蹙,眉宇极不耐烦的样子,眼睛还是兢兢业业的看着。

    最后写下一个充满怨气的“朕已知晓,上次送的没吃完,别送了”,忍了又忍,才没把“很酸”两个字写上去。

    下午的时候叶慈进宫一趟,培养培养感情,顺便过一遍陆上瑜处理过的奏折。

    现在的叶慈基本不会修改陆上瑜处理过的奏折,也不觉得哪里需要修改,有意培养陆上瑜独立亲政的意识。

    总是跟她说哪里还是需要修改,容易打击自信心。

    说起有些老臣的啰嗦,叶慈也承认:“我也嫌弃他们,屁大点事都要重复,什么都往严重了讲今天吃多一个鸡腿,明天天就要塌一样。爱唠叨就算了还要扯一些典故,全天下最有文化,持身最正的就是他们。”

    说着,坐累了的她往后一倒,胳膊肘撑在软垫上,手支这太阳穴,另一只手无奈一摊:“好比如我这姿势,非得气愤怒骂,说我殿前失仪,没有做个好表率,在这教坏陛下了。”

    看着这玉山倾颓般的姿势,含笑的双眼,陆上瑜挪不开视线,心情一阵松快。

    “你怎么不说君子不在背后论人是非了?你以前给我授课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

    陆上瑜被逗笑了,好像跟同样遭罪一起聊天,一致对外就没那么郁闷了。

    叶慈满脸无赖:“我是君子,不是板子。”

    “板子,哈哈哈哈板子。”陆上瑜重复这一个词,接连发笑。

    很无聊很没有意义的对话,也很摸不着头脑的笑点,偏偏陆上瑜翻来覆去的笑。

    或许让她发笑的本身并不是这个笑话,而是说这句话的人。

    所见倾慕之人,共看叶片凋零都是有意思的事情。

    陆上瑜算是理解了为什么以前母亲总爱跟父亲做一些很无聊的事情,只有人是对的,事情的意义就产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变得不再没有意义。

    僵直的腰身不自觉放松力道,疼得她皱皱眉,可见天天在耳边念叨还是有点用处的,私底下的陆上瑜还是保持着规矩的坐姿。

    这样想着,陆上瑜也躺下了,私心让她的头靠近叶慈的方向。

    像是走出洞穴的兔子小心翼翼地试探周围的环境,看看是否有得寸进尺的可行性。

    北盛最有权势的两个女人就这样瘫着,聊天聊地,从古聊到今,从诗经聊到兵书,就是没一件正经事。

    一边说话,挪一点点。

    又说一句,再挪一点点。

    再说一句,又靠近一点点。

    叶慈仗着视力好,躺着看奏折,好似对陆上瑜的动作毫无察觉。

    实则人都快挪到她怀里了,稍微一动腿都快挨上她大腿,裙子压着裙子。

    浅青与深红重叠,格外分明的两个颜色,又格外和谐。

    至于殿内侍奉的宫人们早就被严尚宫带了出去,很贴心,就是她有点忧愁。

    严尚宫见多识广,且陆上瑜根本没遮掩过心意,她就算是瞎了也能看出来。

    在她看来陛下太亲近摄政王了,不是说不可以,只是这种亲近并非亦师亦友,而是先帝跟钟正君那样的......

    可是陛下初晓情爱是在另一个女人身上,也不知是好是坏,身为皇帝她虽富有天下,但若是先帝一样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严尚宫默默畅想那个场景,估计大家都会排着队撞柱子死谏吧?

    至于劝皇帝移情别恋根本不是她会做的事情,她认为自己没有那个能影响皇帝的脸和能力,她只是侍奉皇帝的女官。

    况且以皇帝的尊贵不可能有什么事情是得不到的,喜欢个女人又不是什么大问题,先朝先例荤素不忌的皇帝又不少,根本不会少见多怪。

    次日上朝,叶慈便进言北盛人才济济,根本不愁缺人,为解决问题,不如陛下开恩科施恩天下,遴选人才提拔官员,为朝堂填充新鲜血液。

    新帝登基后经营属于自己的班底,开恩科纳贤才是常有的事,被叶慈提出来也不算奇怪。

    陆上瑜当然允了,任命官员办成此事,就不再去让叶慈插手。

    当然不是不信任她的意思,朝中又不是无人能用,总不能真让摄政王事事亲力亲为吧?

    这是尊贵的摄政王,又不是勤勤恳恳的老黄牛。

    不过等开恩科也得等明年,现在已经临近过年,都得忙着准备过年。

    再过段时间就该收拾收拾,封印过年了,趁这段时间大家还得商量一波明年改元的年号。

    吴丞相跟几个学识渊博的文臣联合拟了几个年号呈上去,不仅要寓意好的字眼,还得是经过测算认定是吉利的,罗列在纸上让陆上瑜挑去。

    陆上瑜觉得都不错,看来看去做不出决定,想问叶慈她又在宫外忙着,还没进宫。

    找不到商量的人,一扭头就看见没心没肺流口水傻乐的弟弟,灵光一闪,便把全部年号抄在小纸条上,揉成球球让陆上鸣挑。

    陆上鸣根本不知道眼前的是什么,按着姐姐的意思随便抓一个球。

    展开纸团一看,上边写着——泰和。

    “泰和也不错,听着就很和平。”陆上瑜说道。

    于是年号便是这个了。

    又过一段时间,就是过年,朝臣在早朝询问该如何过。

    陆上瑜便说她尚在孝期,不欲大办,只打算简简单单过个年。

    群臣当然没意见,狂吹一波陆上瑜节俭有孝心,真是英明,然后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雪越下越厚,天地皆白,宫中梅花凌霜傲雪独自开。

    陆上瑜的书房窗边栽着梅树,是爱好赏梅的钟正君移植过来的,听严尚宫说坑都是钟正君挖的第一铲。

    叶慈便问:“只是第一铲?我还以为是亲自挖的坑。”

    “......”陆上瑜仔细回想她斯斯文文的父亲,谴责道:“我父亲是个端庄君子,怎会这样亲力亲为?”

    叶慈:“......”

    好像是有点为难他了,记忆里的钟荀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模板,陆昭一只手就能摁住的男人。

    “不对,我父亲如何,摄政王还不知晓?”陆上瑜说道。

    这话听着怎么就那么酸呢?

    叶慈猛然反应过来所谓的“情敌”往事,沉默了。

    而后看着陆上瑜冒酸气的背影,试图解释:“其实这是误会,并无此事,我并不倾......”

    “嗯,我知道。”陆上瑜不想让她把那个词说全,先出声打断。

    其实她又不傻,看叶慈之前的表现根本不像是喜欢过她父亲的样子,甚至需要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父亲是谁。

    钟正君于她而言就是陆上瑜的爹,而不是初恋。

    谁还会把喜欢到不愿意结婚的对象给忘记啊,所以说传言就是传言,倒不如说叶慈断情绝爱更符合实际。

    所以她也不会给自己找罪受,非要去提起自己的父亲,吃这种没必要的醋。

    陆上瑜气哼哼地想着,在纸上画了一个大王八,王八头上顶着一片叶子。

    没名没姓,没任何标记,偏偏能懂指代谁。

    目睹作画全程的叶慈:“......”

    过了今日,就是封印的日子,该放年假了。

    叶慈以自己也是孤家寡人为理由,直接赖在宫里不走,一起过了这个分外寂寥的年。

    民间那边有先帝遗诏在先,言说不必守孝三年,不禁各自婚娶,则没那么多讲究,就能过得热闹一点。

    当然了,狎妓歌舞还是不允的,陆上瑜更不允许,已经着手添加律法禁全国的妓院。

    这事从先帝陆昭开始就有苗头,陆上瑜也只是延续先帝意志,顺势而为。

    过了这个年,到元月就是陆上瑜改元的时候。

    扬安十九年已然过去,现在是泰和元年。

    这天下,正式是陆上瑜说了算。

    纵观古今,她估计是在摄政王在位期间最快亲政的皇帝了,权力的交接全程顺利,到过于轻松的地步。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看不顺眼陆上瑜这样顺利,改元的第二天就传来了战报。

    南郑那边,又起兵事,此番来势汹汹,竟被他们一鼓作气连下三城,又叫南郑扬眉吐气了。

    朝堂上吵成一片,气愤不已。

    “这南郑真是片刻都不肯安分,忘了他们祖宗眼巴巴地认我陆氏先祖为祖先的时候了,趁元宵佳节渡河突袭北盛,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南郑,果真蛮夷也!”

    骂了一阵,又齐齐看向陆上瑜,从得知消息开始她就一直沉默着。

    陆上瑜没跟着他们一块骂,或者露出愤怒之色。

    只说:“北盛与南郑终有一战,既然如此我北盛也非懦夫,要战便战。”

    第167章

    如何养成帝王16

    南郑皇帝不知道突然发什么疯,

    这场战事来得突然。

    好在北盛高层早就对这场战争心里有底,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意味,但开战之事不是一蹴而就。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粮食、兵器、钱财一样不能少,

    耗资巨大。

    众人商议的时候,

    不免想起先帝,不少老臣目露怀念,

    嘴上也没耽误功夫,能站在这的都是一心二用的好手。

    明景帝陆昭在位期间大力发展生产,其人高瞻远瞩,诸多叫群臣拍案叫绝的奇思妙想,

    实行种种有利发展的政策。

    那帮朝臣是由陆昭一手培养,

    最忠诚陆昭不过,

    也才会陆上瑜登基之后暗含挑剔,

    对陆上瑜的要求比谁都高。

    在他们心中就是由奢入俭难,习惯了在陆昭手下的高强度发展,

    便开始担心幼主力有不逮,恐明景盛世再难寻,明景皇帝就是北盛历史上的明珠。

    就算没有明说,

    陆上瑜也能从他们偶尔一两句中展露一二,

    都在怀念陆昭在世的样子。

    若说没有不高兴或者不自信那是假的,陆上瑜与有荣焉的同时,

    唯一能做的就是追上母亲的高度,不再立在前人的阴影之下。

    沉思的目光落在了下首的叶慈,

    乌发如堆云,

    冠上四爪金龙恣意翱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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