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他露出些微疑惑的神色,竟泄露出几分纯稚。

    按照没有记忆的本来的青木,原应该任性肆意,但除了一开始的耍赖,他再没有半分举动。

    他此刻的神情仿佛就连他自己也想不通为什么真的就安静地待在这里。

    “你是谁?”[青木]突然问道,固执地不想要妥协般同步记忆。

    他的自傲与无比的自信自恋还习惯性存留在身体里,起初是因为耍聪明,耍心机,现在他却是加上反叛的心思,非要从我嘴里亲自问出。

    或者说,以此来多说几句话而已。

    “间织诗绪里。”我回答。

    “间织诗绪里……”[青木]咀嚼了一遍我的名字,倏地一笑,不带任何高高在上的意味,愉悦地说道,“真是好听又特殊的名字。”

    “你叫什么?”我礼貌道。

    “青木富江。”

    我点点头,道了声,关上门扉。

    ……

    客厅的[青木]缓慢地移开看着诗绪里房门的视线,再次盯着手心。

    明明,只是像往常一样重复夺取同情、获取人心、然后把她利用至死的过程,但莫名的发挥不好。

    或者说中途就觉得乏味,不想再演。

    那个赝品实在碍眼,但她知晓他没有记忆,看过来时异常冷静的眼睛更引人注意,焦糖似的眸应该是可爱的、温暖的,再怎么样都不可能刺人冰冷,她的目光也的确没有寒冷的时刻,最多只有无比的平静。

    但就是让他冷,比寒潭深处时还要冷。

    ……怎么回事?

    陌生至极的情绪来势汹汹,侵袭全身,让他连演戏都无法正常进行。

    那个仿制品的记忆,一旦被他取得,这个拥有焦糖眼睛的少女就可能不会留下他。

    [青木]在她起初诧异的目光中和赝品的谴责声中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将计就计,没再获取记忆。

    他没有多想具体的原因,总归是不重要的事情。

    但是那个赝品在知道他耍小聪明、不恢复记忆妄图以此为借口留在这里时,他朝他悄然露出的复杂又狠毒快意的眼神,到现在都还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带来不妙的恐慌预感。

    事态发展,心绪变化,这个房子,这个人,似乎在将他引向不可窥视的人生路线。

    [青木]瞥向客卧。

    那个仿制品从刚刚进客卧开始,就一直没有放任他和诗绪里独处,仗着诗绪里的门与他的房间平行看不见,开着一条缝,那双黑沉狠厉的眼隐藏在门缝中,充满杀意的视线没有一刻离开过他。

    特别是在诗绪里与他道的时候,简直是焚烧般滔天的恶意侵袭而来。

    [青木]与他对上目光,朝他露出嘲讽的笑。

    刚刚没有向诗绪里揭穿,也是因为自己的心绪不稳。

    奇怪的是,她对待自己和那个赝品截然不同的依赖程度,令他的心脏涌出一股想要毁灭什么东西的冲动。

    与以往那些自私的对物品奴、隶的占有欲不同,那是更为卑劣卑微的妒火。

    不可能。

    [青木]在黑暗里按了按闭上的眼,眉头紧蹙。

    陷入黑色的眼前却再次掠过她平静的眼神,既让他恼怒,又情不自禁地一直看下去。

    ——不要这么看我!不准这么看我!

    ——但是也绝不要不看我。

    等少女的卧室熄灯,彻底入眠,那门缝幽幽紧盯他的青木才开口:“赝品,垃圾,真是蠢笨。干脆喂鱼好了,鱼都嫌弃你的大脑。”

    [青木]充满戾气地反驳:“你得意什么?不过摇尾乞怜得来的关注,你以为我在乎吗?”

    这个青木刚刚跟狗差不多的举动他是看在眼底的,虽说他现在的心底情绪莫名,但按照以往,他是绝对不屑的。

    这番话一说出口,那股心底的别扭就愈发严重,似乎正自己反驳自己的话语。

    [青木]皱了皱眉,不太习惯这么在意一个少女,被她牵动。

    青木并没有被惹怒的迹象,反而勾起唇角,精怪一样的眼眸在暗处弯出弧度,大半脸都隐藏在黑暗里看不清,显得惊悚猖狂:“哦是吗?那就记住你说的话好了。”

    不知道戳中他的哪个点,[青木]彻底被激怒,“你……!”

    “不要吵醒诗绪里。”

    “……”

    该死……!他竟然下意识安静。

    [青木]内心咬牙切齿,同时也翻起惊涛骇浪。

    就算再怎么不聪明,他现在也发觉了不对劲。

    富江是一种异怪之物,它能引起人最大的恶念,是在人的脑海里轻吟“杀了我”的怪物。

    而间织诗绪里,就是对付它的最佳武器,如同吸血鬼与赏金猎人,猎物与猎手。

    ……为什么?

    青木看出他的疑惑,面容痴迷到脸上染出绯红,甜蜜道:“因为是诗绪里啊——”

    “即便你没有记忆,也总会成为与我争抢诗绪里的垃圾。”

    青木毫不怀疑这一点。

    任何青木——到了现在——只要一见到她,就绝对会被吸引住全部的注意力。

    “所以,明天就赶快滚。”他关上了门。

    夜晚,[青木]在沙发上辗转反侧,心脏迟来地传递出心动的讯号,砰砰砰几乎震碎了他的耳膜。

    身体与感情一见钟情,思维却停滞在以前的习惯,导致[青木]像是走进了死胡同,更是被那个赝品畅快的表情刺激,越走越偏。

    想不通,想不明白,无法理解。

    他没有找回记忆,所以站在客观的角度看待那个青木与诗绪里,隐约能察觉;但他又对她产生了陌生的情,被拉入局面,脑子被搅混成一片。

    明天就要走。

    不论恢不恢复记忆——毕竟现在想要代替那个青木,他没有帮手不能够完美做到——就算有,也难保那些蠢货会不会伤害到诗绪里。

    他不自觉这么想。

    明天就要走。

    脑海里不断划过少女那张可爱的脸,冷静的眼。

    “呃……”突然,少年在沙发上痛苦出声,在他光滑的背部竟然裂开了一条血缝,一颗哭泣的脑袋正要生长,如同他内心不能理解无法宣泄的情绪破土而出。

    墙上的少年影子弓起腰,被吸食血肉般扭曲了身体,他背部探出圆形的影子。

    他想叫,应该大声喊叫,痛苦地哭泣。

    但脑海中莫名划过的,是那句“不要吵醒她”。

    于是只有细微的肉撕开的声音。

    客卧的门被打开,青木一脸不耐,小声道:“真是废物啊,我和诗绪里接吻都努力抑制住自己了。”

    他一把抓住正在分裂的[青木]的头发,一路拖行。

    在将要离开这座房子时,那浑身冷汗的少年扣住门框,指节在泛白、颤抖。

    青木冷漠地瞥一眼,只觉得碍眼,诗绪里的屋子,别人最好能少碰就别碰。

    但这个仿制品用的力气太大,那颗头也在无声地流泪。

    青木低身,阴恻恻道:“诗绪里最讨厌、最害怕你这副丑陋样子了。”

    他懂富江们最在意什么。

    果不其然,少年松了手,那颗头张大嘴缄默地呼吸,眼泪不停地流,一路上留下咸味的水珠,融化在雪中。

    青木将他随便拖到一个地方就扔下不管,抱臂踢了他一脚,恶劣道:“千万别找到有关诗绪里的记忆哦。你看看你,没找到就这副窝囊样子,找到了还得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丝毫不在乎自己也是陷入情的其中一员,大肆嘲讽。

    “呵呵呵呵呵”少年趴在地上冷笑,那颗头原本在自由生长,却莫名其妙停止了速度,也许是被那“她害怕”的言论影响,犹犹豫豫不知如何是好。

    “其实,那些记忆也不是你经历的吧?恶心的赝品。”[青木]勾起恶意冲天的笑,“鸠占鹊巢!”

    “你懂什么?”青木并不在意,掀眸冷淡地看他一眼。

    道德底线在他这里是不存在的,他巴不得顶替。

    “而且你就说说而已。我不信你不想——”青木展开一个笑,“不管有没有记忆,你都会想的。”

    处理好分裂的恶心仿制品,青木哼着歌回家,打开门,拍拍身上的雪,沙发上有一些血迹,青木还把沙发收拾了一遍。

    他回到客卧,滚到床上,床上靠着墙壁,与隔壁的主卧一墙之隔。

    他转身亲密地贴上,哼哼唧唧撒娇道:“我解决了一个麻烦,诗绪里。”

    “你肯定会被那东西吓一跳,所以我才做的。不是顺着嫉妒,绝对不是。”

    “你讨厌他,对不对?所以我就处理了他。我也讨厌他。”

    空气中充满了他嘀嘀咕咕的自言自语。

    “好讨厌。装什么装呢,明明那家伙已经成了那副样子,还要嘴硬,结果分裂了。”

    声音陡然低沉:“他分裂了!凭什么!!他一定在心底妄想着不属于他的!”

    房间安静片刻,青木手掌摩挲着墙面:“你知道为什么分裂吗?因为太喜欢你了诗绪里。”

    “我也是……接吻的时候,其实后脑差点分裂了的,我忍住了。我才是最好的……”

    他喃喃,再次重复,弥漫着执念:“我才是最好的,诗绪里。”

    第56章

    第二日,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假期养成的自然醒习惯让我过了很久才睁开眼。

    洗漱、吃饭、打开电视,我睡眼朦胧,啃着面包,等电视节目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我才慢吞吞想起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吃面包的动作缓慢下来,最终停下。

    ……等下,青木呢?

    以前他都是主动过来哔哔叨叨,吵得我脑袋疼。

    我象征性在屋内转了一圈,“青木?”

    敲客卧的门,没人应,再打开门。

    没人。

    我打开了厨房里的柜门。

    “青木?”

    掀开电饭煲盖子。

    “青木?”

    将电视机上装多肉的小小花盆拿起来。

    “青木?”

    把我放在椅子上的外套拍了拍,口袋里只掉出一支笔。

    “青木?”

    拉开斜挎包拉链。

    “人呢?”

    我还把桌上干净的垃圾袋拿起来抖了抖,毕竟青木以奇特的形态出现也不是不可能。

    也没有。

    既然如此,我就没有再寻找他了,反正他经常消失。

    过了不知道多久,看电视的我在沙发上听见后院墙壁外,有人在骂骂咧咧:“快滚出来!有本事你就滚出来!”

    我:“?”

    走出去,青木正盘腿坐在树底下,百无聊赖,看不见墙外的人,只听见咒骂的声音。

    我很奇怪青木居然没有对骂,走过去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诗绪里——!”他骤然展开笑颜,站起来,丝毫不理外面的人,把双手在我面前摊开,那双细腻白玉一般的手心,已经弄脏,污泥模糊掉上面好看的纹路,还有一些淡红色的划痕——我有理由相信这是他故意不自愈的。

    在外面的人的骂声中,青木黏糊糊道:“你看我都干活干成这样了,你就千万别去同情那个赝品了——他早就走了!”

    “诶?走了吗?”我一愣,又觉得理所当然。

    当然的嘛,那个[青木]又没有记忆,肯定不会喜欢我在意我啊?可不就走了?

    “对啊……他嫌弃诗绪里的家太简陋,连钻石吊灯都没有,后院也很丑,所以他就一走了之,”青木做出义愤填膺的模样,极其愤怒,为我打抱不平,“诗绪里明明那么善良!他却一句道谢都没有就离开,养不熟的白眼狼不过如此!”

    见过青木骂人,但我从没有哪一刻比现在看他骂人更心情复杂的了。

    …可是,[他]就是你诶?

    “啊……也是。”我敷衍地顺着他说。

    青木却一副满足的表情,墙外的人骂累了,喘气了几秒就愤怒地踢了一脚墙壁,啐了一声,快步离开。

    片刻之后,青木还悄悄将手塞进我手心,笑得十分的乖顺,说道:“好疼的诗绪里。”

    他脏兮兮的手非要挤进我手心,本就比我大,我都握不住。

    “你干什么了?”我的手心同样染上土泥灰尘,也不恼,好奇问道。

    “拔草啊,”青木自夸道,“那东西生生不息,我就继续拔完了,怎么样?好辛苦好辛苦的,你看我的手诗绪里,都变丑了。”

    我想到刚刚他蹲在后院拔草,而我在室内看电视,顺便在各种神奇的地方找了一下他,然后继续看电视。

    构图总觉得有点奇妙……

    “啊,谢谢。”我环顾四周,沉默地发现昨天遗留下的一丁点儿绿芽已经被青木一视同仁地拔光。

    真变得光秃秃的了,只有一棵树孤零零的。

    后院中间有一处突起的土堆。

    我安静地看几眼,发现就连土堆上冒出的植物都被清扫掉。

    “……”我没说这是他的“墓地”,总觉得会被吵。

    我:“那你去洗手吧,做得很好,下次别做了。”

    青木完全没听出来这是嘲讽似的,甚至还擅自认为这是在心疼他?

    他去洗手的时候,我琢磨着这难得勤奋的人到底在干嘛。

    ……莫非他被昨天的[青木]刺激到了?不至于吧?

    中午吃过饭,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警员告诉我逃跑的杀人犯被抓住了几个,很快就可以抓完。

    我出门购物,没让青木跟着,他在这里刚刚露了一次脸——还是百鬼夜行那种惊悚片场景,短时间内还是别出现的好。

    我在小型超市购买了一些必需品,碰巧遇上隔壁的阿姨,她一见到我就满脸笑意:“间织啊,出来买东西吗?”

    我礼貌点头:“对。下午好,阿姨。”

    我们一起走了段路。

    “不过间织啊,你回来的真不是时候——昨天那场景你看到了吗?”她悄悄道,似乎生怕被别人听见。

    “看见了。”我回答。

    “哎,一定是潭底的妖怪。而且自从昨天那件奇怪的事情发生后,好多人都怪怪的。”

    “怪怪的?”

    “……哎呀,阿姨也说不清楚……就是一些男男女女,总是发怔发呆,虽然昨天大家都没有看多久,都很害怕,甚至有的人并没有看清那些怪物的长相——但看清了的人,今天大部分都奇奇怪怪的。肯定是被妖怪吸引了,要命了。”

    “嗯……”

    因为是青木扎堆了嘛,那效果……

    “而且,那个强买强卖的男人也回来了。就是他制造的潭底妖怪,居然还敢回来。”她不屑道。

    我这才一愣:“就是那个卖奇怪东西、最后将东西全部倒进潭里的人?”

    “对啊,所以我才说间织,你回来的真不是时候。”

    我:“我也觉得……”

    镇里并未安静太久,很快,就有那天见过潭底妖怪游行的人一个又一个暗自前往那制造妖怪的男人屋里,寻求再见它一面的办法。

    两天下来,镇里失踪人数激增,人心惶惶,警察前来调查也并未在那男人的住处发现什么线索,最终只能放回。

    却一直有人源源不断地偷偷寻找男人。

    男人姓户松,听闻以前是一家大公司的经理,有一天辞职,变卖了房产开始四处流浪,现在的精神状态已经是畏畏缩缩,但那双精明窥视的眼睛总是令人骇然。

    我让青木藏好不要出去,要不然就是送菜了。

    他以自己会寂寞得死掉为理由,得寸进尺地要求我一天二十四小时内必须有二十三小时五十九分钟跟他在一起,那副忍让一分钟肉痛的模样看得我无语凝噎。

    我:“别想了。不可能。”

    青木撒娇卖泼,大哭大闹,或者小猫一样一耸一耸地可怜哀泣,都没有打动我分毫。

    直到有一天,隔壁的小孩子阿悟突然哭闹起来,青木骂了一句,眉眼戾气横生:“真讨厌。”

    小孩一直没有停下。

    我出去看了一眼,他就站在我和他家之间哭泣。

    我走近,问他:“怎么了?”

    阿悟涕泗横流的脸抬起,“对不起姐姐——”

    “什……?”我脑后忽然被重击捶打,极其刁钻的角度令我一瞬间昏迷过去。

    ……

    阿悟最后是眼睁睁看着那人带走了邻居姐姐,因为他们说要想要妈妈回来就必须按照他们说的做。

    愧疚把他压得喘不过气,“那…那我的妈妈呢?还有,你们不会对姐姐怎么样的对吧?”

    “当然了,”其中一个粗壮的男人咧开嘴笑,“你妈妈和姐姐很快就会回来。”

    只剩下阿悟一个人的时候,他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门吱呀打开的异响,回过头。

    间织家的门不知何时打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双幽幽盯视那群人背影的眼睛。

    阿悟只觉得那双眼睛泛着无尽的死气与冷意,不像是活人,反倒像是恐怖故事里的怪异之物。

    他吓呆了,忘记了尖叫,也忘记了哭泣。

    那怪异的少年冷冷地瞥他一眼,缓慢勾起一抹不带任何温度的笑,诡谲无比,似乎要将他拖入地狱,阿悟吓得一下子连滚带爬地回到自己家中。

    ……

    户松回来只有一件事:

    ——他无法拥有可恶卑鄙的富江,那就让富江变得更多!总有一个可以属于他!!

    他回到镇子里,心想天助我也。刚好潭底的富江们复活,在镇里出现过,吸引了一些人,他就不必费神,轻轻松松便让那些人过来。

    他哄骗道:“只要注射了这个,你不仅能见到富江,你还能与他融为一体!”

    那些人无一例外地自愿注射。

    然后被他关在地下室,身体被富江同化,一个又一个富江出现。

    他每个都会癫狂地问一遍你愿不愿意与我在一起?

    只要富江倨傲地骂他痴心妄想,他就会挥动手里的刀,将少年大卸八块。

    还有几人听闻他的计划,欣然加入。

    源源不断前来的痴迷之人,源源不断被创造的富江之体,那些残肢碎骨被他堆放在一处,形成到他腰间高的小小的山丘。

    等到一定量了就会焚烧掉。

    但是,来的人大多长得丑陋无比,还有粗糙的男人,不修边幅的女人。

    也许……也许富江是不高兴降临在这么丑的躯体内呢!

    一直没有如愿的户松自欺欺人地想到,他的思维已经不能用正常人来形容,已然陷入自己的世界不可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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