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

    世界规模的混乱并非由一个大型爆炸或是某区域的地质灾害而突然引发的,它始于第一家连锁超市内的矿泉水被抢购一空,商家兴高采烈,却发现到处都进不到货。

    在兰波带领海族撤离研究所之后的第八个月,陆拾%的海域表面已被固化封存,海上运输业被迫停止,国际贸易全线崩盘,大批工人失业,相关公司倒闭,股票一片绿光,繁华的商业中心每天都有普通市民举牌游行,愤怒的平民将怨气一股脑撒向政府,殊不知政府也束手无策。

    几乎所有的破冰船都被下放到海域内用来清除海面上的固化封层,但也只是杯水车薪罢了,清除的速度远不如固化的速度快。

    有限的地下水和江河湖泊中的淡水被数量庞大的人口迅速消耗着,由于缺少海洋调节,加入循环的仅有未使用的淡水和使用过的污水,世界各地都不再降雨,即使少量降雨也尽是酸性沉降。

    最先枯萎的是粮食种植区,紧接着便轮到陆地各个角落的绿色植物,从卫星地图上可以看出,雨林地区每天都在肉眼可见地缩小相当庞大的面积,前所未有的大规模干旱席卷全球,沙尘风暴登陆,洗劫每一个在外的建筑。

    虽然国家在努力调控水价,但仍然免不了有人恶意囤积饮用水并高价售出,标价三百元一瓶的普通矿泉水甫一上架就被抢购一空,再迅速提价到六百和八百,仍旧有人买账。

    再后来,价格停止上涨了,因为钱已经不再值钱。

    严重缺水的确促成了人类短时间内的团结,人们相互分享食物和淡水,但这种良好互助的气氛仅维持了一个月,人们从慷慨变得疯狂,冲上街区和住宅中抢夺库存的矿泉水和压缩粮食。

    边境冲突愈演愈烈,石油不再是人们眼中的珍贵资源,反而是那些拥有淡水湖泊的小国被频繁侵略。

    气温升得更快了,空气中的放射性物质也诡异地增加到接近临界值。

    才四月份而已,北半球的平均气温飙升到了四十二摄氏度,城市居民们只能全天开着空调来维持正常生活,用电冲突导致跳闸,电路烧毁,然后一整栋楼都被炎热的干燥空气吞噬。

    由于炎热和干燥,各个地区燃起山火,猖狂火焰迅速吞噬了仅存的绿洲。

    这些天,PBB军队一直在街头维护秩序和安抚人们的情绪,烈暴晒下,何所谓抹了一把汗,蹲到装甲车阴影后休息。

    平民暴乱频发,因此士兵们不得不穿着厚实的防弹衣和作战服保护自己安全,已经有十几位队员中暑昏迷,被医学会来人拉走了。

    贺文潇偷偷拿来一瓶水,做贼似的看了看周围,然后拧开盖子给何所谓往嘴里灌了一口:“队长,你快喝两口。”

    “你哪儿拿的。”何所谓了干燥起皮的嘴唇,冒火的喉咙经过一点浸润已经舒服了许多,他把水瓶推回去,“你喝吧,我不渴。你跟文意分分。”

    “他有,IOA的训练兵给我们的。”贺文潇捋了把头上的脏辫,蹭了蹭满头热汗,坐到地上用头盔扇风。

    不远处印有IOA的半挂车上,医学会的医生在分发药物,其中站着两个身后贴蚜虫岛训练生标志的小孩,拥有氢氧元素腺体的谭青和谭杨正忙碌着造水分给平民,人们提着打水的工具焦急排队等待。

    烈炙烤下,铁皮集装箱内温度惊人,谭杨消耗太大,膝弯一软就倒了下去。

    “小杨?医生!韩老师!我妹妹晕倒了!”谭青慌忙跪下来,把谭杨抱进怀里释放安抚信息素恢复体力。

    在队伍后边等水的市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队伍突然不动了,骂骂咧咧骚动起来。

    有的人直接冲进半挂车上抢夺医生们清洗仪器的水,韩行谦只能把自己的实习生们保护到身后,争执中不慎被提刀的平民划伤了手臂,白色制服上的一点血迹越泅越大,一个抱小孩的母亲竟扑了上来,发了疯般把襁褓里的孩子按到韩行谦手腕上他的血。

    “退后!放开医生!”何所谓朝天开了两枪,震耳的枪声终于将失去理智的人们震退。

    从兰波带着恨意和悲伤离开陆地那天起,一切都仿佛刹车失灵般失去了控制。

    IOA大厦外,保安拼命拦下了又一拨抗议的武装平民组织。

    言逸坐在办公桌前,电脑上还开着远程多人会议,但他无比疲惫,不停地揉搓干涩的眼睛和胀痛的太阳穴。

    一些组织领导人问起言逸的意见,言逸强打起精神,叹息回答:“半年前我已经说过了,把艾莲交给他,这件事才有商量的余地。这是唯一的机会,我现在依然坚持我的意见。”

    几个月前严词指责言逸不负责任的那几位领导人一起沉默下来。

    他们并非对艾莲抱有多大的同情心,仅仅只是难以接受,他们引以为傲的强大武器和财富在对抗海洋时展现出的脆弱和不堪一击,这对于人类的骄傲和自尊是一种侮辱。

    “你能保证,siren接手艾莲之后会立即解封海域?”

    “siren很早以前就表现出对我们的极度厌恶,但一直未曾有所动作,想必仇恨积攒至今,又被触及底线才会如此愤怒。”言逸回答,“我与siren打过交道,他完全由感性支配行动,复仇心理远大于理智,如果不满足他的要求,他会将海域永久封存下去,绝不会心慈手软。”

    “如果将他引出来之后采取暗杀行动,可行吗?”有人问。

    言逸无奈扶上额头:“先生,那样只会更加不可收拾。就算得手,我们获得了短暂的胜利,几十年后他仍会从海中苏醒,再发起疯狂报复。”

    人们沉默良久,终于有人点了头,于是其他组织领导人也纷纷被迫赞同,同意言逸带人前往与兰波谈判。

    合上电脑,言逸用力搓了搓脸,困倦地趴在桌上。

    一只大手搭在他背上,把他从办公椅上抱起来,放到沙发床里。

    “你休息会儿吧,这段时间一直都睡不好。”

    言逸却忽然搂上陆上锦的脖颈,陆上锦也便不急着直起身子,俯身与他贴了贴脸颊:“艾莲被押在国际监狱里,离最终审判还太遥远了,她死咬无辜装疯卖傻不配合调查,明显是还有后路可走,等支持她的势力暗中将她暂时保下来,多年后无罪释放也不是没可能。”

    言逸抬起眼皮,疲惫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痛快:“放心,只要落在兰波手里,就没人能救得了她了。”

    虽然外界一直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但与世隔绝的蚜虫岛其实一直都没受到波及,固化封层始终没有封存蚜虫岛特训基地,蚜虫岛依然风和丽。

    医生取下小块固化海面封层观察化验,发现这些封层其实是海水中混杂的杂质垃圾,杂质上浮凝结成封层,因此可以推断,区域内海水杂质低于某个值时不会固化。

    白楚年曾在蚜虫岛特训基地留下了一个规矩,每天安排两个学员轮换着打扫海岸线和附近海域,这习惯长年累月地积攒了下来,救了岛上的孩子们一命。

    现在还留在岛上的学员不多,只有一些考核成绩还没达到离岛要求的学员和收留在此的实验体,以及在研究所清剿行动中重伤的IOA特工,被勒令在此养伤。

    陆言和萧驯身上的伤早就痊愈了,但由于大量海面固化的原因,轮渡开不过来,纵使他们心急如焚也无法跨越海面飞回市区。

    陆言只能天天跑到海岸线边转圈,等一艘轮渡的影子。

    今天意外遇到了于小橙,从上岛那天起,小丑鱼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宿舍里,陆言都没有见过他。

    陆言小心地坐到于小橙身边,然后一点一点挪过去,扶着膝盖歪头瞧他。

    于小橙双手拿着一沓照片出神,最上面一张是学员和教官的大合照,后面是他好不容易要到的和白楚年的合影,还有和哈克的搞怪自拍,脚边的沙滩上已经挖了一个坑。

    陆言小声说:“可是埋在这里,很快就被海浪冲走了。”

    “把我也一起冲走吧。”于小橙扔下那沓照片,靠到陆言肩头。

    陆言抬起兔耳朵,盖在于小橙脸上,心情也一起低落下来。

    身后有人踩着沙子走来,陆言回过头,见金缕虫和木乃伊抱着两团杂物往这边走来。

    “文池?你拿的什么?”

    金缕虫见到他们也有点意外,匆匆走过来蹲在他们面前,把怀里的东西放在沙滩上。

    都是一些蛛丝织的小包和工艺品。

    “要给兰波寄去。”金缕虫坐下来,拿起其中一个精心织的小网兜,“楚哥变成玻璃珠,容易滚丢了,装在兜里可以系在身上。”

    “这包是小虫写的信,这包是萤自己做的牛轧糖,这包是兰波喜欢吃的酸溜溜。”金缕虫把东西都打包在一起,“我的丝很防水的,让水下无人机拖过去就可以了,每一程都有水下基站可以充电。”

    “啊啊啊啊,我也有我也有。”陆言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想也不想就放进了蛛丝包里,“我还有备用的。这样兰波收到就能打电话过来了。”

    于小橙犹豫着把照片伸了过来:“那这个也…也寄给他。”

    “好。”金缕虫用蛛丝打包了所有东西,挤掉里面的空气再封口,木乃伊蹲到水边,把水下无人机放了下去,末端挂住蛛丝包裹,慢慢没入海中。

    “要多久才能到呢?”

    “可能要一两个月才能到加勒比海吧。”

    “噢…好久。”

    约定谈判的子定在八月中旬,谈判地点定在了国际监狱所在的海中心岛。

    监狱长李妄站在正冠镜前随便整了整领口,艾莲就关押在他所管理的重刑监狱内,今天言逸要过来提人,他也不得不出面陪同。

    “昼,进来帮我打个领带。”李妄拉开抽屉随便摸了一条深蓝色领带搭到脖颈上。

    几分钟后才有人推门进来,黑豹一脸冷漠的烦躁,抓住李妄垂在胸前的领带系了起来。

    “嗯…上次老兔子嫌我邋遢,这回多少打个领带让他高兴高兴。你今天听话得让我意外。”

    黑豹一言不发,打完了领带就撤到一边的沙发上,给自己装备保镖制服和枪套。

    “你别忙活了,今天没打算带你出去。”李妄满意地稍微松了松勒颈的领口,“兰波要来,肯定要带着他那颗宝贝玻璃球来,谈判时人多眼杂,免不了要有人打那颗球的主意,你要救得太明显,这火恐怕要引到我身上。”

    黑豹指尖一顿,怔了一下。

    李妄插着兜慢慢踱到黑豹身后:“我一直在放养你,你想去哪我从不约束,也随时给你留着家门,你要知趣。这么久了,我只命令你保咒使不死,你却回回在神使和咒使之间拉偏架,独自潜入潜艇实验室帮神使脱身,清剿研究所那次要不是我拖了你一会儿,你去晚了些,恐怕神使也能被你保下来,和我对着干到底能得到什么好处?”

    “见你得意,我不爽。”黑豹轻描淡写。

    李妄双手扶着黑伞,伞尖拄在地上,转身背对他:“没关系,你觉得解气就好。不过这一次你可不准插手,在房间里好好待着吧。”

    伞尖轻点地毯,一圈黑色烟环便扩散而出,套在黑豹脚腕上,烟雾消散,黑环消失。

    黑豹被猛得禁锢住,左右挣扎也无法离开沙发,两只漆黑豹耳从黑发中伸了出来,被激出了拟态。

    即使如此也只能听从驱使者的命令,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这把黑伞就是驱使物“恶魔荫蔽”,李妄发出的命令由黑伞传达给魔使黑豹,让他别无选择只能听从。

    “等我回来。”李妄想顺手揉一下黑豹的耳朵,然而黑豹塌下耳朵向后缩,一只手冲破禁锢推住了李妄的脸。

    “今天是八月十四号,我把谈判期稍微向窃听人偶透露了一下,希望厄里斯别让我失望。”李妄直起身子,小心地了一下领带,悠哉踱出了房间。

    正午将至,炽烈阳光正穿过稀薄的大气直接抛洒在发烫的地面上,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变暗,一些水汽蒸腾聚集,集结成一团昏暗乌云,并在几十秒内覆盖了天空。

    一阵冷风吹来,拂走了地面上的热气,国际监狱外站岗的狱警扬起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按捺不住满心狂喜:“是要下雨了?”

    监狱大门慢慢敞开,身穿制服装备的保镖整齐有序列队而出,参与谈判的组织领导人在保镖簇拥下走了出来,军队的异形雷达车缓缓跟随,随时预防周围出现危险实验体干扰谈判。

    言逸走在最前面,李妄陪同在侧。

    狱警押着戴上纯黑头套的艾莲走到言逸身侧,言逸转身掀开头套,指尖扶上她脸颊边缘检查是否有面具痕迹,毫不遮掩地当众确认了一遍人质身份。

    短短一年间,艾莲像老了十岁,狠狠抬起松弛的眼皮,冷笑道:“公报私仇,我以为你是什么正人君子。”

    “私仇?”言逸盖上了她的头套,背手站立等待,“私仇指什么?是在保卫城市中身负重伤和壮烈牺牲的IOA特工和学员吗?”

    接近正午十二点,天空风云变幻,固化的海面封层逐渐开裂,裂纹蜿蜒扩大,爬满了封印的海面。

    突然,一股激流冲破海面,形成高耸入云的海龙卷,乌云中电光流转,蓝色闪电不断爬下天空劈裂海面,海浪翻涌,逐渐由水化钢铸造成王座。

    一条通体蓝光,身体透明能观见骨骼的巨大蝠鲼冲出水面,张开近十米的双翼,从空中划出一道震撼蓝光。

    透明蝠鲼化为人形体,坐上王座,支着头垂眼睥睨众生。

    一头珠母贝随之跃出水面,落在水化钢珊瑚支架上,张开巨嘴,露出里面圆盘大小的圆润珍珠,然后猛然闭合,紧紧锁住,保护着内里的圆珠。

    尽管被珍珠质厚实包裹,但塞壬鳞片的光辉依旧不可遮蔽,淡淡轮廓从珍珠内部透出蓝光来。

    兰波担心自己离开加勒比海后会有人对小白不利,只能随身带着才稍微安心,但珍珠的大小已经生长到无法拿在手上的地步,只能存放在珠母贝中。

    “我来了。我要的人带来了吗?”兰波的声音低沉有力,带着些许鲸鸣回音。

    言逸向前迈了一步,示意艾莲就在自己身边,但没有立刻把人推过去:“请您解封所有海域吧。”

    兰波用尖长食指卷了卷金发:“你有什么底气和我谈条件?”

    兰波微抬眼皮,鱼尾化成修长双腿,踩着水化钢阶梯一步一步走下王座。

    他分开汹涌海浪,每落一步,脚下都会展开一面蓝电流转的水化钢平面。

    兰波与言逸擦肩而过,走到艾莲面前,掀开她的头套,用覆盖冰凉鳞片的手爪抬起她下巴端详,当着所有谈判者的面摆弄他要的猎物,黑色的尖锐指甲在艾莲脸上划出一道血痕,低头嗅她血液的气味。

    “我不会立刻杀死你的。”兰波轻抚艾莲耳侧,随后将人一把夺了过来,推入海中,水化钢牢笼将艾莲闭合在一个完全封闭的灌有空气的透明长方体块中,并缓缓没入深海。

    被无尽深渊吞噬的恐惧让艾莲本能地敲打外壁求救,但也无济于事,不久就完全消失了踪迹。

    “我们已经把人交出来了,您兑现承诺解封海域吧。”

    “如果我不呢?”兰波挑眉淡笑,“看你们的狼狈样子我发自内心高兴。”

    “但海陆割裂遭殃的不仅我们,如果真的爆发海陆战争,两败俱伤的局面不会是您想要的。陆地上生存的不仅人类一种生物,您要赶尽杀绝吗?坐在王位上,这样是否失职呢?”

    兰波缓步走回海中,冰冷海水没过了他的小腿。

    “抱歉。”言逸真诚道,“事情发展到如今这样的局面,是我们的错,我们会尽力挽回的。”

    兰波沉默下来,不再回答,这时,双眼瞳仁忽然亮起金色纹路,伴生能力锦鲤赐福感应到时机自动释放,一个不知道哪来的布包从水中飘了过来,撞到了兰波的腿。

    兰波露出轻蔑讽刺的眼神,却嗅到了蛛丝包裹上熟悉的气味。

    他怔了怔,蹲下来打开包裹,里面装满了贴着标签的小礼物,蛛丝网兜、手工牛轧糖、几包酸溜溜和一沓在蚜虫岛上拍的照片,还有一部套着肌肉兔子手机壳的手机,似乎因为漂泊时间太久,手机早就没电关机了。

    兰波轻触照片上站在自己身边的小白,眼睑慢慢泛起红。

    他已经快要接受小白变成玻璃珠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事实了,可是看见照片上小白鲜活的模样,他又清晰地感到细密的疼痛依然在他胸口久久沉积着,从未释怀。

    正在他出神时,装甲车上的异形雷达突然报警,警示音反复播放:“恶化期实验体正在靠近!”

    所有保镖立即举枪戒备,人们屏息凝神不敢妄动,突然,一道诅咒金线缠绕到了珠母贝上,强行撬开贝壳,缠绕在其口中含的大珍珠上。

    监狱最高处的尖顶上不知何时悄然出现一个实验体,厄里斯坐在高台边缘晃荡双腿,扯起嘴角做了个鬼脸。

    言逸和兰波同时感应到气息异常,朝珠母贝飞奔过去。

    兰波跃入海中,双腿恢复鱼尾,从海浪中穿梭回援,言逸飞身一跃,从空中几次瞬移,贴近珠母贝保护里面的白玻璃珠。

    “不要打碎它!”

    但噩运降临的气息突然笼罩下来,珍珠从言逸指尖滑脱坠落,兰波不顾一切将它接进怀里,后脊却狠狠砸在了海面上,高空坠落时海水与地面一样坚,巨大的冲击力让兰波眼前一黑。

    虽然接住了珍珠,但珍珠表面爬上了裂纹,裂纹越爬越多,突然碎裂开来。

    兰波躺在水化钢浮冰上,顾不上骨骼震裂的剧痛,艰难爬起来将散落的珍珠碎片拢进怀里。

    塞壬鳞片从玻璃球内部爆了出来,失去载体后,闪烁蓝光的鳞片自动回到了兰波身上。

    他慌张地想要把珍珠碎片拼回原样,却发现根本做不到。

    “不要,不要忘了,randi,别让我忘了你。”兰波狠狠攥住一块碎片,掌心渗出血来,让疼痛迫自己不要遗忘小白。

    眼泪断了线般坠进海里,兰波跪坐在漂浮的水化钢上,仰头痛哭。他所端着的王的威严在这一刻彻底崩塌,复仇的喜悦在巨大的悲伤面前不值一提。

    “兰波,别哭。”言逸在他身边说。

    兰波快要失去理智时,突然感到有什么温热的小东西贴在了自己手背上。

    他含着眼泪低下头,看见了一只白毛绒的小爪子搭在自己手背上,很小很小。

    言逸忍不住弯起眼睛,单膝蹲在水化钢浮冰上,用指尖摸了摸白绒里还透着粉色的小狮子幼崽的头。

    “小白?”

    小狮崽刚刚睁眼,只会嘤嘤。

    躲在监狱高台尖顶上故意挑起纷争的厄里斯也愣了,一下子站起来:“什么?那是我大哥?我去把它踩死。”

    人偶师见兰波并没忘记一切的迹象,捂住厄里斯的嘴带他跳下高台:“别出声,撤。”

    今天!

    确定小狮崽没事,两人的目光同时转向了监狱尖顶,冷厉搜寻那一缕淡淡的欧石楠信息素气味。

    言逸直接追了上去,身影从原地消失,再从数十米之外悬空出现,凌空再次瞬移,不过两个呼吸间便踏上了监狱最高处的尖顶天台。

    顶上旗帜随风猎猎作响,厄里斯和人偶师正用诅咒金线向更远处的平台荡去,一缕金线末梢不经意拂过言逸脸颊。

    “想走?”言逸一把抓住即将消逝的诅咒金线,快速缠绕在自己小臂上,用力一扽。

    厄里斯腰间蓦然一紧,他只来得及用力把人偶师推上对面高台,自己却被言逸狠狠拽了回来。

    以厄里斯恶化期的实力,至少有力量与言逸一战,但言逸吸取了与永生亡灵战斗的经验,并不近厄里斯的身,而是突然松开手中的诅咒金线,让厄里斯重重撞击在平台下的墙壁上。

    厄里斯单手挂在了高台边缘,整个身体都悬在高空中,下意识摸了一下印有蜘蛛标记的后腰有没有被打碎。

    他仰望言逸,脸上的十字纹线随着他露出悚人笑容而变得扭曲:

    “我只是做了人人都想做的事,如果他碎了,人类得偿所愿,谁会感谢我?你们可真虚伪。”

    “还用不着你们多管闲事。”

    “没关系,尼克斯让我转达给你,你无法铲除一切,无法给予任何种族失衡的公平,神明也只能默许黑暗存在,陆地白雪永不消融。”

    言逸弓身抓住厄里斯的手腕,他研究过厄里斯的构造,因此目标明确直取他胸前核心。

    厄里斯扬起唇角,一缕诅咒金线缠上言逸的指尖,诅咒金线能分享伤害,如果言逸强行拆他的核心,自己的胸腔也会遭到破坏。

    僵持之时,言逸隐隐嗅到一股龙舌兰信息素。

    他抬起眼皮,瞥见对面高台上,人偶师臂弯中抱着一只人偶娃娃,正注视着他们,嘴唇微动:“后会有期,会长先生。”

    人偶师的棋子替身能力顿时笼罩厄里斯,言逸掌心一松,原本被牢牢锁在手中的厄里斯被替换成了一个小玩具陶瓷娃娃。

    言逸望向对面,人偶师和厄里斯已经不见了。对方根本无心恋战,很难不让人怀疑他们此行是否虚晃一枪,另有所图。

    他低头打量手里的玩具娃娃,发现娃娃背后有个拉环,言逸将它贴近耳朵,确定里面没有安放炸弹后,谨慎地拉出了连着线的拉环。

    随着拉环自动缩回去,人偶娃娃手脚摆动,播放了一段录音。

    “八月十四正午十二点,海陆谈判,兰波大概会带来好东西,这是永久铲除神使的最后一次机会了。”

    这熟悉的声线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典狱长李妄。

    播放完这段录音,窃听人偶自毁装置启动,肢体分离脱落,散成了一堆齿轮和陶瓷碎块。

    “好啊。”言逸早就有所怀疑,现在更是心中了然,清楚是谁在从中作梗。

    他转身跳下了高台,返回兰波身边。

    兰波无心关注其他,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玻璃珠内孵化的小狮崽身上。

    小狮崽还没法站稳,身上的绒毛也没长齐,趴在水化钢浮冰上冻得瑟瑟发抖,兰波小心地收回尖锐指甲才敢捧起这易碎的小东西,可他掌心温度太低,小狮崽一直冷得哆嗦。

    兰波有些无措,言逸把双手伸过去捧成碗形:“我比较热。”

    兰波依旧不大信任言逸,但他也看见了珍珠坠地时言逸慌张冲出来的样子,这才谨慎地让他稍微捧一下,然后迅速褪去鱼尾,变为人类拟态,盘腿坐在浮冰上,把小狮崽接回怀里,用人类的体温暖着他。

    “破布娃娃敢来找我的茬。”兰波终于有心思分神记仇,狠狠咬着这几个字,“我记住了。”

    “如果没有小白,恶化期的厄里斯就是现存最强的实验体,白雪组织有恃无恐,也更加不想让小白活过来。”言逸忍不住又伸手摸了摸小狮崽的头,轻声保证,“IOA终会拿下白雪,这只是时间问题。”

    不过在此之前,还是要先除掉李妄那只暗中搅弄风云的老蝎子。

    他脱下军服披风,披在兰波身上,人类拟态无法抵御海上浮冰的低温,兰波却只顾暖着小白,丝毫不在乎快要冻得失去知觉的手脚。

    小狮崽依赖地扒着兰波,闭着眼睛嗅着气味在兰波胸前寻找,两只前爪本能地在兰波胸上一按一按,但兰波又不像母狮一样能给他产出什么吃的,小家伙饿得直哼哼。

    兰波连忙夹了条小鱼上来喂它,但抓到的最小的鱼也比这小东西大上两三倍,小白还没长牙,根本咬不动。

    好在言逸比较有经验,安慰兰波:“得喂羊奶才行,我去给你找。”

    兰波茫然扬起头,眼前只见omega温柔关切的脸。

    言逸轻身跃起,离开浮冰,落在地面上,拍了下李妄的肩:“去给我找盒羊奶,羊奶粉也行。”

    李妄见厄里斯这一手竟没把玻璃珠摔碎,心里已经在暗暗憋气,没想到竟然还把神使给摔出来了。看来那泯灭玻璃珠外包裹的珍珠质实则是供养灵魂的卵壳。

    李妄只能面带微笑,让留在办公室里的黑豹去食堂打点羊奶送出来。

    他察觉到言逸的眼神里多了一层平和深沉的敌意,刚刚言逸跳上高台与厄里斯交手,距离太远很难看得清他们是否有交流,但不免令人联想,言逸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李妄不动声色地攥紧伞柄,指节发白。

    黑豹依照命令送了一瓶羊奶和一个注射器出来,一走出监狱大门便敏锐地捕捉到了海面浮冰上的兰波和他怀里幼小的狮子幼崽,以及站在言逸身边黑着脸被迫保持绅士微笑的典狱长。

    他把东西交给言逸,转身离开,与李妄擦肩而过时不明显地笑了一声。

    听见这声满带嘲讽意味还有些痛快的笑,李妄又释然耸了耸肩。

    兰波从言逸手里接过羊奶,迟疑地看了他一眼,自己先喝了一口,再灌进注射器里喂给小白狮。

    “你可以先住在蚜虫岛,等小白长大一些再带它回来。岛上有食物有医生,房间也很暖和。你觉得远吗?我也可以让南美分会长在洪都拉斯为你安排住处。”言逸言语体贴,带着恰到好处的分寸感。

    兰波了嘴唇,垂下浅金眼睫:“不必,你们回去吧。”

    他仰身一跃,头朝下翻入水中,双腿合并收拢为蓝光闪烁的鱼尾,抱着小狮崽没入水中。

    天空乌云尽散,一缕光撇开云层照在海上,海面的凝固封层自行开裂,大块凝冻的平面断开分离。

    言逸让人去清理海面上破碎的固体漂浮块,把浮块打捞上来之后,海水远比凝冻前干净清澈得多,且海面也没有再凝固,在午后太阳照耀下波光粼粼,浅水白沙清澈见底。

    参与谈判的其他人也终于松了一口气,但也有人不满,觉得在海族首领面前姿态放得太低,会失了人类尊严。

    “可他从未真正伤害我们。”言逸单膝蹲在海岸,捡起一块肮脏黏手的海水固块对着光观察里面的杂质,不再理会耳边的聒噪。

    浑浊固块里凝着一个生锈的可乐拉环,像琥珀一样记载着被故意忘却的东西。

    兰波潜入水中时,鱼尾卷着飘来的蛛丝包裹一起下沉,吹了个气泡把小狮崽放进去。

    可即便有气泡保护,海里的温度仍旧太冷。兰波在蛛丝包裹里发现了一个细密的蛛丝网兜和一对蛛丝织的保暖手套,正好把小白放进蛛丝口袋里,再塞两个手套来垫窝。

    金缕虫的蛛丝厚实绵密柔软,保暖极佳,小狮崽寻着暖意拱进手套里,团成小小一团睡着了。

    兰波带他返回加勒比海人鱼岛,顺便去岸上的农场里顺了一头母羊回来,绑在沉船区甲板上用来喂小白。

    兰波一回来就躲进了寝宫,寝宫里摆了一个倾斜的华丽砗磲床,砗磲一半浸泡在海水中,另一半则翘出海面,小白狮就睡在干燥的那一面。

    兰波半个身子浸泡在海水中,双臂搭在砗磲中央的海水分界线上,歪着头轻轻用手指摩挲小家伙的身体。

    小狮崽翻了个身,四只爪子摊开仰天昏睡,粉嫩的爪垫一起对着兰波。

    “噢…randi…”兰波一手支着头,弯着眼睛轻碰白狮的爪心,忍不住喃喃自语,“我给你天赋、健康、容貌。”

    兰波指尖掉落蓝色星尘,随着抚摸融入白狮幼崽体内。

    他看了狮崽太久,直到滴水的金发都晾干了,自己困倦得睁不开眼睛。

    可他又怕小东西半夜跌落进冷水里,便用臂弯圈着他,一直盯着看到意识模糊睡着。

    恍惚间,兰波梦到玻璃珠炸碎,周身只剩一片苍茫,他突然忘记了最爱的人,浑浑噩噩寻找成千上万年。

    在梦里,有人突然从背后抱了他,吻他的后颈和耳侧,在他耳边温柔轻笑:“我也不许神遗忘我。”

    兰波忽然惊醒,昏昏沉沉发了下愣,脸颊边已经积攒了一滩形状不规则的黑珍珠。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毛茸茸的温热小身体柔软地团在他颊边,依赖地紧贴着他。

    它身上稀疏的绒毛变得蓬松雪白,看上去比自己睡着前稍大了些,少了一些脆弱的易碎感。

    “randi!”小白的生长速度让兰波惊喜得没了睡意。

    小白半睁开眼睛,哼唧着在砗磲上蠕动,嗅到了兰波的指尖,开始卖力地嘬起来。

    兰波又给他喂了些羊奶,给小狮崽喂到肚子滚圆,然后用蛛丝网兜把他装起来保暖,吹了水泡迫不及待地带着小白潜下了水。

    塞壬鳞片回到了兰波身上,他欢快游过的地方被蓝光照得明亮如白昼,水流被瞬间净化,清澈的颜色向四周辐射扩散开来,鱼尾搅动出的气泡变成蓝光水母,跟随兰波缓慢漂浮,身后成群的鲨鱼追逐着水母吞食,争抢塞壬的赐福。

    兰波降落在海葵谷内,里面有不少人鱼宝宝游来游去,开心地用小手玩海葵和寄居蟹,婴儿的父母在边缘看着孩子,有的在缝补水床单,有的在吹水泡陪孩子玩。

    兰波带着小白从他们中间游过,一些人鱼连忙起身行礼。兰波游过之后,觉得还没让所有人都看清,又原路返回重游了一遍。

    终于有人鱼发现了王怀里抱的小东西,是个毛茸茸的白毛球,眼睛像蓝宝石一样漂亮,爪子又粉嫩,莫名讨人喜欢。

    人鱼们都围了上去,纷纷夸赞这只奇异的小怪物可爱,小狮崽也不怵,在水泡里打滚露肚皮,引得人鱼们阵阵惊叹。

    兰波听得很满足,抱着小白游走了。

    他游到蓝鲸老爷子的地盘,把小白举到老爷子眼前:“erbo(老爷子),quaun!”

    老爷子眼神不好,看不清楚是个什么白乎乎的小玩意在水泡里爬,但只要兰波喜欢,他老人家也没意见。

    老爷子记性不好,忘了自己早给过礼物,又长鸣着张开巨嘴,吐出一个装满宝石文物的宝箱,当做见面礼。

    不出一个上午,好事的海豚就把消息传遍了海域,整个人鱼岛都听说王现在拥有了一只可爱毛茸茸的白色小生物,龙颜大悦。

    巡视了一天领地,兰波也累了,抱着小白沉进海沟里,靠在一个漆黑岩洞边休息。

    岩洞忽然如帘幕般向左拉开,一只金色眼睛突然睁开。这高耸岩洞不过一只龙眼,整条海沟洋脊才是海龙的身体。

    兰波就靠在海龙眼边,曲着鱼尾抱着小白,安详依靠着她。

    “ermo,bolieahongnai。(奶奶,我无比满足)”

    海龙眨了一下眼睛,一些漂浮在水中的金色浮游生物便拥到兰波身边,替奶奶拥抱抚摸他,小狮子懵懵地趴在水泡里,盯着那些发光的生物看。

    “randimunafei。(他也会想念朋友)”海沟内的漩涡嗡鸣将海龙的声音送到兰波耳边。

    兰波垂下眼眸。

    “en。”

    十一月初,陆地气候回归稳定,人类投入大量资金研发回收和净化设备,全球海域封层几乎清理完毕。

    考察船在海上航行,科学家们仍在不懈追寻海面凝固的谜团,他们收集了各个地区的固块样本进行比较和分析,最后一站将是从未被海水固化波及到的蚜虫岛。

    海面清澈宁静,船上的工作人员悠闲地晒着太阳吃午餐,摄影师在拍一些海上风景,拍得太过入神,兜里的备用胶卷不慎滑落到栏杆外。

    “ohno!”摄影师慌忙趴到栏杆边向海中寻找,却发现,他们的考察船底被一片阴影笼罩,是一个相当庞大的神秘生物。

    那道黑影倏地加速,超越了考察船,随即从船头的海面破水而出,纵身跃出海面,从天空划出一道蓝光弧线。

    是一只翼展近十米的巨型蝠鲼,且通体透明呈淡蓝色,生长着洁白鱼骨,如梦似幻。

    蝠鲼顶着一只白狮幼崽,看上去只有两个月大,威风地站在蝠鲼头顶,发出非常凶恶的嘤嘤叫声。

    人们都惊呆了,全然忘了自己在干什么,仰头仰到脖子酸都舍不得换个姿势。

    一位科学家突然反应过来,大叫了一声:“Thedeepsun!(深海太阳)”

    这是海洋研究界给人鱼首领兰波起的名字,因为他像在海底穿梭的太阳,光芒供养着整个海洋。

    透明蝠鲼在空中化作人形体,兰波轻盈落下,优雅地坐在了考察船的栏杆上,小白狮子趴在他肩上,伸出爪子调皮地拍打空中的水花。

    科学家们谨慎地站在安全距离外,不敢轻易靠近以免惊扰了这和谐美丽的画面,摄影师激动得双手发抖,立刻把这一画面拍了下来。

    兰波只是半途游累了,看这艘船的航向与他要去的地方差不多,于是上来搭个便船。

    他从腰间的防水蛛丝袋里摸出陆言的手机,将鱼尾尖伸进充电口里,滋滋放电开机,准备通知一下陆言他要过去的消息。

    人们呆呆看着神秘的人鱼首领坐在栏杆上,优雅地拿出一个套着肌肉兔子手机壳的手机,熟练地拨通电话,然后贴在耳边等对方接听。

    科学家们大惊失色,高声大呼:“amazing!!!!!”

    蚜虫岛特训基地教学区。

    红蟹教官正在给学生们上战术课,这些天,红蟹教官重新了PPT,暂时把白楚年亲手设计的策略战术抽出来往后放一放,免得孩子们触景生情,又在课上哭得一塌糊涂。

    他自己也不想多提那个人,还在埋怨白楚年走之前甚至没回岛上来见他们几个老朋友最后一面。

    但他们其实都知道,白楚年前往研究所前濒临恶化,身体已经大不如前,说是千疮百孔也不为过,虚弱苍白的样子不想给任何好朋友看。

    也许死了对他来说是种解脱,不用再因为恶化的身体而痛苦,一生承受着剧痛和恐惧的折磨。

    教室外,走廊尽头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讲台下的学生不由自主一同望向窗外,好奇是哪个不要命的在教学楼里走路带风。

    教室大门竟被一脚踹开,陆言带着一群格斗班的学生冲了进来。

    红蟹一看这架势不对像是要打架,自己班里文文静静的学生哪打得过格斗班那群小暴脾气,连忙挽起袖口自己上去拦着:“怎么回事儿你们?串班打群架啊?”

    陆言激动得满地蹦:“楚哥回来啦!快去接他呀!”

    班里学生一听就炸了,也顾不上听教官的话,拔腿就跟着往外跑,给红蟹撞得一个趔趄。

    “这群小崽子…”红蟹扶着讲台站稳,抬头一看人都跑光了,“谁回来了?”

    整个教学区一下子被搅和地乌烟瘴气鸡飞狗跳,其他教室里的学生一听楚哥回来,二话不说就跟着陆言往外跑,剩下教官在讲台上一头雾水,满脸疑惑也跟着追了出来。

    红蟹匆忙往外走的时候撞见了同路的袋鼠教官,赶紧追上去问:“这是要干嘛去?”

    戴柠一脸欣喜:“刚刚兰波打电话回来,说他带楚哥回来了,孩子们都激动得要命,尤其那小兔子,满教室乱蹦,我想着反正课也上不下去了,干脆一起出去看看。”

    “真的假的。”红蟹半信半疑,却也跟着加快了脚步,“楚哥不是…嗨,兰波不会是带着,咳,带着盒儿回来吧,你问清楚没,我怕孩子们空欢喜一场。”

    “哎呀你真晦气,快走快走。”

    学员们小蚂蚁似的从教学区涌了出去,一路跑过训练场,跑过场中央竖立飘扬的自由鸟旗帜,跑出特训基地外缘的椰子林,踩着金黄松软的沙粒向海边跑去,跑得鞋里灌满沙子,眼睛也迎着风慢慢被水雾泅模糊。

    住在新建公寓的实验体从窗外看见他们,也不明所以跟着跑下楼来,汇进地上疯跑的孩子群里一同往海边飞奔。

    陆言跳上了海边最高的岩石,举起八倍镜向海平线望,搜寻许久,一艘海洋考察船出现在倍镜中:

    “来了来了!我看见兰波了!”

    金缕虫也有点激动,挤在人群里小心地踮起脚向远处张望,身边的人太多,金缕虫个子又不算很高,木乃伊于是蹲下身子,把金缕虫放到自己脖颈上再站起来。

    科研考察船上的船员也在甲板上用望远镜观察蚜虫岛,科学家们十分纳闷,虽然得到了IOA的允许,破例让他们靠近蚜虫岛进行调查研究,但也不至于举行这么大阵势的欢迎仪式吧。

    经过短暂的旅程相伴,他们已经习惯了兰波的存在,尤其是在发现他会打电话之后,两个种族之间的隔阂戒备一下子放松了许多,中途他们还一起分享了午餐。

    考察船缓缓靠岸,虽然得到了IOA的批准,允许他们研究蚜虫岛附近水质,但不准上岸,因为特训基地也属于军事机密,私自上岸与非法登陆入侵罪名相同。

    岸上的学员们一看见兰波,立刻沸腾起来,口中激动地大喊“白教官”和“老涅”,忍不住踩进水里,趟水过去迎接,训练服裤子和鞋袜透了也不在乎。

    一群孩子朝考察船涌了过去,却只看见兰波,没看见楚哥,有点疑惑。

    “楚哥呢。”陆言仰着头踮脚在甲板上寻找,竖起的兔耳朵摇摇晃晃,到处不见白楚年的影子,激动的心一下子冷了半截。

    兔耳朵慢慢耷拉下来,陆言垂着手,失望地望向坐在栏杆上的兰波,眼睛里镀了一层水膜,眼看就要哭出来,别提有多委屈。

    可兰波却拍了拍栏杆,一个雪白的影子从背后窜出来,陆言还没看清是什么东西朝自己扑过来,便被猛地扑倒了,直直躺进清澈透明的浅滩里,溅飞大片的水花。

    陆言边吐海水边坐起来,头发都漉漉贴到了脸颊上,一只圆头圆耳的毛绒小白狮崽威风凛凛蹲坐在陆言头顶上,身上挎着蛛丝网兜装着自己的塑料奶瓶,亮出自己锋利的猛兽尖牙,对着学员们威严咆哮:

    “嗷嘤!”

    …

    热烈的欢迎队伍突然鸦雀无声。

    可小白狮身上散发的独特的白兰地信息素又有力地证明了,这就是他们那位有食人魔狮涅墨亚之称的魔鬼教官,千真万确。

    红蟹教官噗嗤笑出声:“这小玩意…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有你的噢。”

    “唔,我可以摸一下吗。”金缕虫有点想摸,但还是先抬头看向兰波请求允许,但兰波已经不在考察船上了,而是游到了稍远的地方,枕着一块水化钢浮冰仰面漂浮在海上,闭眼休息,似乎默许了他们的久别重逢,不想打扰。

    金缕虫小心地摸了摸小白狮的头和下巴,脸颊慢慢红热起来:“好软,毛是丝丝软软的。”

    小白狮骄傲地挺起胸脯,身上挎的奶瓶跟着晃了两下。

    “我也要摸!让我也摸摸白教官!我也要我也要!”

    学员们一拥而上,争抢着要撸教官,场面一度失控。

    “住手,住手。”陆言把小白狮抱进怀里,“这么多人一起摸他会难受的啊,你们把他头毛都摸炸了,排队排队,一人只能摸三下!”他见过白楚年的白狮本体,立刻就接受了白楚年现在这个状态,一点也不意外。

    “凭什么你能抱着教官,我们只能摸三下?”

    “你们摸我哥…不对,”陆言转念一想,这小东西还挂奶瓶呢,当哥也太不合适了,于是理直气壮道,“你们摸我弟弟,当然我说了算了,快,排队。”

    小白狮挂在陆言臂弯里倒也不挣扎,仰头用肉粉色的爪子够陆言的头发玩。

    学员们撸狮心切,自动站成一排,一个一个摸起来。

    教官们在一旁看着,无奈相视一笑,红蟹看着那毛绒小家伙一会儿爪子,一会儿打滚露肚皮撒娇,心也有点痒痒:“你别说,看着是挺好玩的,嗯要不咱们也去…”

    “哎!洛伦兹已经混进去了!”戴柠一眼看见撸狮队伍里多了个混子,狙击教官早就排到队伍里等着摸小狮子了,五大三粗的蛇雕alpha,一身腱子肉,两条花臂的大猛男,此时抱着小白狮一顿猛吸,嘴里还念念有词:“哦咪咪乖,好乖好乖,哎呀。”

    一百来号人从下午摸到了天黑,小狮子有点困了,躺在陆言怀里打呵欠。

    陆言拿起它背着的奶瓶,喂到它嘴边。

    小狮子饿坏了,嗅着奶瓶想喝,陆言逗他:“你叫我,叫哥哥,就给你喝。哥哥。”

    小白狮还没发育出这个功能,只会嘤嘤。

    陆言耐心教他:“哥哥。”

    “en!”小白狮突然应了一声。

    陆言泄了气,便宜好像又被白楚年占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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