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解码器进度条逐渐拉满,在进度到达时,解码完毕,密码盘亮起可通行绿灯,电梯门缓缓开启。

    然而事不随人意,电梯门虽然打开,但里面的电梯已经被破坏,并没升上来。

    “厄里斯,下去探路。”人偶师举起手电向漆黑的电梯中照亮,猜测它的深度,但黑暗中隐约发出了粘稠蠕动的声响,突然,一只极长的粗壮有力的触手从黑暗的电梯口中冲了出来,一把卷住了人偶师的腰,将他拖了下去。

    那是一条灰白色的章鱼足。

    人偶师整个身子都被拖了下去,双手扒住了电梯边缘,奋力向上爬,但又一条章鱼足缠了上来,卷住了他的左腿,并逐渐发力,向下撕扯。

    白楚年惊道:“克拉肯亡灵召唤体!”

    厄里斯已经在人偶师受到攻击的那一刹那迎着枪林弹雨冲了出去,反应前所未有地快,一把抓住了人偶师的手臂,将他向上拖拽,口中大喊:“尼克斯!棋子替身!”

    章鱼实验体克拉肯虽然只有M贰级,又因亡灵召唤体仅仅继承了本体的柒拾%实力,但它体型巨大,力量无穷,A叁级被他缠住一样难以脱身。

    厄里斯虽然也具备强大的力量,但在他们中间被撕扯的是个人类,他不敢,不敢用力向上拉,他害怕极了,怕落在手中的只剩一截断裂的小臂。

    他半个身体都倾入了他所讨厌的黑暗之中,一寸一寸跟着快要被拽进深渊里,他死死抓住人偶师,好像对面有人在与他争夺光明。

    人偶师沙哑道:“厄里斯,我要被撕碎了。”

    厄里斯一惊,在这一瞬间的松懈中,布料从指间滑脱,人偶师掉了下去,被章鱼触手扯进了看不见底的深处,随即传来一阵幽灵般咀嚼声,骨肉被嚼碎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尼克斯!”厄里斯朝着黑暗深处咆哮,却只听见自己声嘶力竭的回音。

    白楚年看见厄里斯的眼睛瞳仁逐渐消失,淡绿瞳孔隐退,两个只剩白色的眼球表面生出了黑色的叉号,像极了死亡晴天娃娃的样子。

    一股强烈的欧石楠信息素向周围冲击,连白楚年和兰波都被震退了两步。

    “恶显期!他恶化了!”白楚年吼了一声,“兰波,杀了他,别让他恶化!”

    全拟态使者型实验体一旦恶化,必然产生毁天灭地的破坏力,等这壹拾伍分钟的恶显期过后完全恶化,进入无差别毁灭状态,他们就彻底无法控制局面了。

    兰波和白楚年顶着重机枪的火力冲了出去,兰波用鱼尾缠住厄里斯的脖颈,将他从电梯口拖出来,白楚年拿着死海心岩匕首猛地扑上去,撞倒厄里斯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白楚年骑在厄里斯身上压制住他,将匕首对准了厄里斯的心脏,奋力向下刺,如果他猜得不错,人偶师一定将自己的心脏换给了他,只要毁掉这颗心脏,厄里斯失去承载战斗芯片的核心将必死无疑。

    厄里斯的神智也在逐渐变得模糊,一股让他陌生的强大力量正在体内流窜蔓延,他双手架着白楚年咬牙刺下的匕首,刀尖已经抵在了他左胸。

    但厄里斯身为纯武力型实验体,在白楚年被项圈限制的情况下,力量要远大于他,他用球形关节手紧攥着刀刃,艰难地一厘米一厘米地从左胸移开。

    “我认输,别刺我的心脏。”厄里斯仰头望他,打了叉的双眼竟涌出一股泪流,顺着他的陶瓷眼眶向下淌,“这是我最珍贵的东西。”

    白楚年手上的动作略微停滞,看着厄里斯的脸,不由得心里埋怨起人偶师,为什么要把厄里斯的脸做成现在这个样子,像个小孩,他下手的时候会有负罪感。

    他也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给厄里斯注射刚抢来的促联合素,让他来试真假。

    之前与恶化期蜜蜂甜点师交手时的教训白楚年还牢记着,如果不在恶显期解决他,进入恶化期就没机会了。

    白楚年突然甩掉匕首,抽出一支促联合素,扎进了厄里斯后颈,将药剂注进去三分之一。

    不论是谁,只要被赋予了人性,被到绝境时总会产生自私卑劣的残忍想法。那一刻,白楚年说不准自己在期待着这管药剂是真的,还是假的。

    “有谁说过你很多疑吗。”厄里斯毫无防备被扎了一针促联合素,痛苦地扬起唇角笑起来,“就算你选择加入好人堆里,骨子里也还是个杀人机器,我很同情你,你在两方都是异类,每一次行动都要自己做决定,然后负起责任来,而我只要一直追随着尼克斯就好了。”

    厄里斯一脚踹开白楚年,把他从身上掀下去,退到电梯口,狭长口裂向上翘起:“下次再见面,我会把你钉在墙上,切下大腿骨给尼克斯做台雕刻架,等着吧。”

    他张开手,直直地背仰了下去,跳进了深不见底的电梯口。

    白楚年有些恍惚,动作慢了一步,兰波扑了过来,将他从原地撞开,重机枪弹横扫过来,将他们刚才的站位扫出一溜深深的弹痕。

    兰波抱着白楚年滚了出去,也一头栽进了电梯里,兰波用鱼尾卷着他的腰,在相互交织的钢铁建筑架上电磁吸附攀爬。

    他们进去时,厄里斯和克拉肯都不见了,眼前一片漆黑。

    白楚年靠坐在悬空的铁架上,仰头靠着墙壁急促喘气。

    兰波察看四周确定暂时没有危险,才爬过来靠到小白身边,发现他左手紧压着小腹,一股血腥味从鼻腔蔓延开。

    白楚年胸口剧烈起伏,慢慢挪开了手。小腹在向外涌血,一枚重机枪弹破开了作战服,深深钉入了体内。

    “子弹上涂了IN感染药剂…”白楚年的脸色越发苍白,“愈合不了…帮我弄出来,快点。”

    “randi。”兰波心疼地伸出鱼尾轻轻卷住他的身体,让小白靠在自己怀里,不会从细窄的钢梁上掉下去,嘴唇贴到他渗出冷汗的额头上,低声安慰,“乖,不动。”

    兰波将手指抵入他齿间,食指和中指夹住了他的舌头,鱼尾慢慢缠绕到他双腕上,强迫他将双手背到身后,舒展身体露出伤口,随即喉咙里发出一阵轻柔的歌声,声线无法辨认男女,空灵冶异,和在人鱼岛上听见的歌声相同。

    白楚年慢慢失了神,突然,小腹传来一阵剧痛,兰波修长的手指狠厉决绝地钻进了他小腹腐烂的弹孔中,勾住卡在肉里的弹头,迅速夹了出来。

    白楚年痛到浑身哆嗦,尖牙不受控制深深咬进了兰波的指骨中。兰波轻轻皱了下眉,用拇指替他抹去了无法闭合的唇角中渗出的涎水。

    “轻点。不要咬到舌头。”

    白楚年体内承袭了兰波一部分净化能力,但只能维持弹头里填塞的感染药剂在体内不扩散。

    兰波用两根手指夹住他的舌头,让他微张着嘴,尖牙咬在自己指骨上,免得太痛控制不住咬伤自己,另一只手双指探进汩汩流血的弹孔中,夹出了弹头。

    白楚年痛得浑身紧绷,僵直着身子,不受控制地咬紧了兰波的指节。

    “拿出来了,不痛了。”兰波的手指被他的犬齿咬出了两个孔,血丝丝缕缕地渗出来,滴在他被夹住的舌尖上,与透明涎水混合到一块儿,顺着无法闭合的口角淌下来。

    “不痛了,好了。”兰波嘴上轻声哄着,指尖却再一次探进了血流不止的弹孔里,微微弯曲指尖,将残留在血肉里的感染毒素刮出来。

    难以承受的剧痛让白楚年战栗不止,充血的眼球爬满血丝,眼泪不由自主渗出泪腺,模糊了视线。

    “好了,弄干净了。”兰波最后一次抽出手指,从装备背包里拿出医用绷带,给白楚年缠了几圈等待伤口愈合。

    “…真给劲儿,疼死我了。”白楚年精疲力尽,头埋进兰波肩窝里,身体重量全部压在了兰波身上,微弱地呼吸,缓慢地恢复着体力。

    兰波左手揽着他,免得他从悬梁上掉下去,轻拍他脊背,放出安抚信息素哄慰,发现右手皮肤上还残留着白楚年的血。

    他抬起右手,举到面前端详,鲜红的血液顺着指尖流到了手心,在雪白皮肤的细纹中蔓延。

    血液在掌纹中流成了一幅抽象画,兰波出神地观察着,看得有些痴迷了,伸出舌头了指尖。

    淡淡的白兰地信息素和着血腥味从口中弥漫,兰波忘我地品尝起来。

    白楚年下巴搭在兰波肩头昏睡了一小会儿,浑浑噩噩醒来,见兰波没动,便哑声问:“你在干什么。”

    兰波净了指尖最后一块血渍,如实回答:“我在和你的灵魂。”语调带着兴奋的余韵。

    “…啊…?”白楚年疲惫地坐起来,懒懒地打了个呵欠,虎牙尖伸出来,又被薄唇遮回口中,斜眼望见兰波手里的弹头,特殊弹头刻有花纹沟壑,浓缩过的感染药剂就压缩在这些沟壑中,

    “破弹头你还攥着它干嘛呀,快扔了。”

    “不扔。我会原样还给她的。打不过就掏枪,玩不起。”兰波将弹头塞进了自己的肚脐里,乍一看上去像一枚闪闪发亮的银色脐钉。

    兰波记仇这性格白楚年最清楚,从前有仇当场就报,现在不一样了,表面上云淡风轻,眼睛里却露着狠劲儿。

    “行了老婆,别气了,眉头都扭成麻花了。”白楚年抬手搭在他脖颈上,把兰波搂过来亲了一口,亲他的耳根,兰波很受用,耳朵变成了尖长半透明的蓝色鳍耳,又缓缓变红,卷了卷,鱼尾尖舒服得卷成心形。

    “起来,先下去看看。”白楚年动了动腰,枪伤已经愈合了大半,支撑身体站起来是没问题了。

    兰波绕着电梯钢索爬了下去,白楚年在横杠之间横跳缓冲,灵活向下爬。

    这个电梯井竖向非常深,至少向下爬了一二百米才到底,电梯坠毁在底部,一直到触底,兰波都没看见别的东西。

    白楚年叼着手电筒,落地后照了照四周,发现横杠之间留下了一些打斗划痕,看形状是神圣发条变形成的银色剪刀留下的。

    他低着头仔细查看,发现其中一道横杠表面落了一小滩水。

    白楚年小心地撕了一截医用绷带,放在那滩透明液体上面。

    绷带被腐蚀,由于碳化变黑,被烧出了一个大洞。

    是浓硫酸。

    “哎呦。”白楚年抱憾悔恨地重重锤了横梁一拳,“之前厄里斯给人偶师围裙口袋里塞了一桶浓硫酸。没让他们折在这儿真是算他们走运。死也应该拉上他们的。”

    “我看见你给破布娃娃打了一针促联合素。”

    “是打了,但他跳得太快,还没看出效果。”白楚年拿出那管只剩三分之二的注射枪端详,“你说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给我。”兰波拿过注射枪,直接扎进自己脖颈里,推了一半红色药液进自己体内。他净化能力远强于人类制造的药物效果,就算这是一管强效毒药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等了一会儿,兰波确定地看向他:“反正不是毒药。”

    “不是毒药…”白楚年想了想,如果是艾莲留下的药剂,她没理由留下真的促联合素给他们,还一次留六支。他嗅了嗅针管上的气味,针管上似乎留下了一点淡淡的信息素香味,有点熟悉,但太淡了,想不起来。

    “假如我是艾莲,我想看热闹,我为什么不只留一支药剂,看人们争抢,最好这支药剂是毒药,抢了的人注射完就嘎,嗝屁了,这多有戏剧性。留六支这么多…那我们当场达成共识,一人分三支,这可能性不是更大吗?”白楚年有点纳闷。

    突然,白楚年猛地坐直身子:“电脑上放的是录像吗?艾莲提前录好的,检测到我们之后自动开始播放。对…我们当时没和她对话。”

    “她说魔使没和我们一起来…她一定提前看见黑豹了。”白楚年又仔细嗅了一嗅针管,寡淡的银莲花信息素被灵敏嗅觉捕捉,在记忆中与黑豹的气味对比。

    他与黑豹最近距离的一次接触在红狸市培育基地附近,黑豹赶来在他和厄里斯之间劝架,并用出了A叁能力魔附耳说来阻止他杀死厄里斯。

    那时候,他们都淋着暴雨,雨水激起的尘土气味掩盖了黑豹的信息素,但循着记忆思索,他身上的气味和针剂上沾染的气味很像。

    银莲花信息素。

    白楚年掂了掂手中的针剂:“黑豹给我们留的吗。他来过了。”

    兰波也凑过去嗅了嗅,若有所思得出结论:“果然猫猫头就是讨人喜欢。”

    “如果电脑上放映的是录像,那艾莲一定不在原地了,她是在误导我们深入,大概有陷阱等着我们。”白楚年收起促联合素,仰起头看了看上方,上方出口有重机枪守着,来时的路也被火焰堵住,不知道熄灭了没,但能想象温度一定奇高无比,兰波根本受不了,想回去是不可能了。

    “着头皮走吧,边走边看。实在不行老婆你就把这破研究所给淹了,谁怕谁呢。”白楚年打着手电向前走,将手伸到背后,张开掌心。

    兰波把手放了上去,便立刻被小白握住了,像在触摸一朵温暖的海葵。

    不管牵过多少次手,每一次被牢牢握住时心里都会涌动起海浪。海洋生者之心与兰波胸腔相连,因此地球海面上掀起的每一场飓风和海啸,都是神在心动。

    “小白,我…”

    白楚年回头看他:“嗯?”

    兰波被他耐心弯起的温柔眼睛恍了下神,考虑许久,才认真道:“我想带你巡视领地,全球范围的。”

    白楚年笑出声:“那叫环游世界,傻老婆。”

    兰波摇头,觉得他说得不够准确。

    “我想把你介绍给我古老的朋友们,和每一只海蛞蝓。”

    白楚年用骨骼钢化的左手拧下了一截钢铁横梁,将尖端捏成锋利的薄片,插在封死的电梯门缝之间,用力撬开。

    “有灯光,小心点。”

    “en。”

    等撬开一个缝隙之后,兰波将双手指尖伸进缝隙中,用力一掰,整个将封死的厚实的金属电梯门撕开来,从撕毁的孔洞中爬了出去。

    白楚年也跟着跳了出去。

    走出封死的电梯后,进入了一个亮着紫光消毒灯的小房间,前方是一道密码重门,但门是打开的,向两侧一推就开了。

    “厄里斯他们跑了,还顺走我一个解码器,倒是还我啊。”白楚年边摸索边埋怨。

    接连穿过几道开启的密码重门之后,两人都被门外这一片称得上广阔的空间晃了下眼。

    密集的无影灯和壁灯将这片大空间照得明亮晃眼,让他们习惯了黑暗的眼睛颇有些不适应。

    白楚年回头瞥了眼门上的标识,写着“总部培育区”。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整片数以千计的透明培养舱,像图书馆书架那样整齐排列,培养舱边的作台都空着,本应在此处控设备的研究员们不知所踪。

    白楚年屏住呼吸,竖起耳朵聆听房间中的动静,兰波爬上了天花板,寻找和破坏监控摄像头。

    “幼体培养舱。”白楚年在其中一个小型透明罩边蹲下来,拍了拍透明板,但里面是空的,而且连接氧气泵的开关被人为关闭了,在培养舱右下角贴有原本在此处进行培育的幼体照片,是个浑身雪白绒毛的海豹幼崽。

    “幼体培育区整个都是空的,所有培养舱里都没东西。”白楚年拍了拍掌心的尘土,站起来沿着通道向深处走去。

    兰波在竖直放置的透明胶囊形培养舱之间爬行游走,鱼尾左右摇摆保持平衡,电流在半透明鱼尾中嘶啦闪跳。

    走过幼体区,便进入了培育期实验体区,这里也同样空无一物。

    “之前在研究所打算在华尔华制药工厂集中销毁一批实验体,被人偶师他们中途截胡,带回了加拿大,不知道那些被集中销毁的实验体里有没有来自总部的。”

    白楚年拿出地图翻看:“好复杂,看看地图怎么说。”

    地图关于此部分的注释写着:“略”。

    “…”白楚年挠头合上地图,“总药剂库在最深处,但林灯没注释这些实验体区域内部的路线。估计艾莲把实验体买卖做大之后才开始划分区域,林灯那时候已经被赶出去了。”

    兰波闭上眼睛,微扬下颏,鼻息过滤着空气中微弱的气味,再睁眼时,眼神变得冷冽:“我感觉到相似的气息。在最深处。”

    白楚年顿了一下,继续向前迈去:“去看看。”

    穿过培育期实验体区后,走过一段走廊和失效的密码重门,再映入眼帘的就是成熟期实验体区,但这些培养舱也全是空的,照理说成熟期实验体已经进入了贩售黄金期,应该不会全部销毁才对,但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全部转运出去也不现实。

    白楚年心中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加快脚步向最深处跑去:“抓紧时间,我们从总药剂库的南墙炸开通道,然后尽快离开这儿。”

    穿过几道门后,墙面上出现了金色底纹的激光刻字“精英区”。

    进入精英区后,排布在房间内的就不再是透明胶囊形的培养舱了,而是一个一个单独摆放的、全封闭的方盒单间,每个坚固的方盒外有一扇金属门和一台*立控制器,除了能从门牌上看见里面关押的实验体的名字和编号之外,白楚年什么都看不见。

    他试着在作台上按了两下,发现作面板已经被锁定了,于是摸出口袋里两个研究员艾比多和雷诺的身份卡刷了一下,屏幕探出提示说“您没有作权限”。

    “没作权限…”白楚年靠近全封闭方盒培养舱,把耳朵贴在上面,试着聆听里面的声音,里面似乎有一些水流声。

    白楚年在方盒培养舱外发现了一根液体输送管,沿着走廊侧方向深处延伸。每个方盒培养舱外都延伸出了一根同样的管子,有规划地汇集到一块儿,一时找不到它们通往何处,只能顺着管道流向继续走。

    白楚年边走边端详这些方盒培养舱,似乎精英区的培养舱全部都属于A叁级实验体,并且成熟期等级低于五级的都不配饲养在这里。

    方盒培养舱的数量多得让白楚年脊背发冷,自然规律下出现A叁分化腺体的概率微乎其微,艾莲却培养出数量如此惊人的A叁级实验体,这在纯自然条件下是不可能做到的,只能依靠药物。

    而那些依靠药物强行将分化级别冲上A叁的实验体,与提前透支生命一样,畸形或者短寿,但研究所不在乎,只要这些商品的体检表上成功盖上了A叁分化的检验合格章,他们就能心安理得地打包装箱,交易给买家换取数十亿利润。

    沿着左右密集的方盒培养舱向深处走,地上突然出现了一滩血迹,白楚年蹲身查看,血迹已经完全干涸变黑了,一抹就碎成了渣。

    越向深处走,血迹越多越密集,转过又一个弯时,白楚年微微一惊,向后退了两步。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武装安保人员,死状惨烈,其中一个人的头颅破碎,似乎是被抓住脸骨后无法挣脱,最后被活活攥碎半个头颅而死的。

    兰波爬到了一个开启的空方盒培养舱上,尾尖轻点门牌:“编号贰佰,是永生亡灵的培养舱,他是从这跑出去的。”

    兰波爬进空培养舱里,里面除了一张床之外没什么别的东西,床下扔着两张搓皱的纸巾,他凑近嗅了嗅,上面沾染着还未消散无踪的荼蘼花气味。

    是珍珠的信息素气味。

    白楚年也走进来,见兰波对着两张用过的纸巾发呆,于是悄悄蹲到他身边,把手搭到omega头上安慰。

    “他哭过,是在想念我们吗。”白楚年垂下眼皮。

    “有什么好哭的。”兰波甩了甩头示意自己不需要安慰,转过身,尾尖扫落了那两团纸巾。

    兰波犹豫了一下,又悄悄把纸团叼了回来,塞进背包里。

    他偷偷摸摸的小动作全被白楚年看在眼中,只能忍下心酸愧疚拉着兰波向外走。

    他们离开了培养舱,刚要往总药剂库方向跑去,白楚年却警惕地感知到了异样。

    他猛然回头,来时的走廊不知何时被一个方盒培养舱堵死,了,白楚年匆匆跑去察看,趴到地上向底部缝隙中窥视,发现地上有滑轨,这个培养舱是被人纵移动到这儿的。

    兰波正在向总药剂库的方向爬,一个方盒培养舱沿着滑轨迅速移了过来,移动速度极快,兰波被夹在侧面越来越窄的缝隙中,为了不被压成饼子只能飞速往回爬。

    白楚年一把抓住兰波的手臂,猛地将他从缝隙中拖了出来,鱼尾尖脱离缝隙的最后一秒,培养舱彻底将去路堵死了。

    兰波失去平衡摔进白楚年怀里,甩了甩尾巴尖看看有没有受伤,鱼尾气愤地变红了。

    “nali。(怎么了)”

    “艾莲下的圈套。”白楚年环视四周,首先观察自己的处境。他们被十二个异常坚固的方盒培养舱包围在一个狭窄的长方体空间里,脚下是地面,头顶是天花板,经过检查,没有任何身体能钻过去的缝隙。

    白楚年拉起兰波的鱼尾测量了一下距离,拖着兰波从一端量到另一端,兰波的鱼尾是长度很标准的三米,量过后发现前后两个培养舱之间距离玖米,左右距离叁米。

    “兰波,你去天花板试试能不能出去。”

    “en。”兰波爬上去就是一拳。沉重的一拳在天花板上打出了一个凹陷,接连几拳下去,实心金属天花板被锤得很紧实,但并未损坏。

    兰波又用同样的暴力方式检测了地面,结果一样。

    “算了,不白费劲儿了。”白楚年知道,他们此时处于研究所底层培养区,头顶距离地面数百米,艾莲就是算好了这地形优势,想把他们连着总部培育区的证据一起永久埋葬在地底下,之后就算接受调查,也死无对证,她一样坐不了牢。

    “小白,培养舱在动。”兰波卷了卷尾巴尖。

    他靠坐在一面培养舱下,放平鱼尾,刚刚鱼尾尖还将将能触及对面培养舱外壁,此时却伸不直了,意味着培养舱仍在缓慢移动,不断缩小他们所在的空间。

    这个发现让白楚年的心揪了起来。

    “一定有漏洞能出去。”白楚年皱起眉,观察每个培养舱的外部结构。

    他将手心贴在培养舱光滑的外壁上,闭上眼睛慢慢抚摸,突然,他睁开眼,仔细用指尖感受金属的起伏。

    “兰波,这里有个接缝。”

    “en?”兰波爬过去,伸长尖甲,按白楚年所说的位置一直抠,果真将外部的漆皮抠掉了一块,看见了里面肉眼几乎能忽略的金属皮接缝。

    “真的有。”兰波用力一抠,指尖将金属皮掀了起来,露出了皮下的螺丝。

    白楚年从背包里摸出多功能军刀,弹出平口螺丝刀,挨个拧螺丝。

    他至少要先打开一个培养舱,这样如果时间消磨太久,培养舱移动太快,他们可以暂时进入培养舱内部来避免被活活挤死。

    培养舱的螺丝都是利用机器拧上的,白楚年担心螺丝刀会被别断,小心翼翼地拧得有些吃力。

    六个螺丝被拧下来后,兰波将厚达十厘米的金属皮一角用力掀起来,露出了里面聚集的电线。

    “好,给我。”白楚年跪在地上,弓身分拣电线,按照电路板接头走向挑出了一根主线,用刀将外边的绝缘皮套割掉,露出导电金属丝。

    兰波将鱼尾探了进去,尾尖滋滋放电,培养舱顿时被短路失控,封闭的外壁突然变得完全透明,此时培养舱内部的情况一览无余。

    充满培养液的封闭舱内悬浮着一个人形实验体,背后垂着一对白色毛绒翅膀,头顶生长白绒触角,赫然是个女性飞蛾实验体,紧闭双眼,像在噩梦中沉睡。

    “不是空的吗?”

    培养舱还在向中间缓慢移动,领地意识强烈如兰波已经开始感到空间变狭窄导致的烦躁。

    兰波放出一股强电流,电流通过电线当场贯穿所有连接在一块的培养舱,一时间,十二个培养舱外壁同时变得透明,每个培养舱中都悬浮着一个沉睡的实验体。

    白楚年透过变得透明的培养舱,发现这些培养舱上都接出了一根管子,循着错杂的管子寻找,发现它们都共同连接着一个培养舱,为舱内的实验体供奉养分。

    可以说,这些等级高达成熟期八级的A叁级实验体不过是饲料而已。

    而接受饲料供奉的培养舱中,竖立悬浮着一只通体灰白,不见其他颜色的白化魔鬼鱼人鱼。

    “珍珠…”白楚年的掌心骤然渗出冷汗,兰波也爬了过来,贴在透明外壁嗅闻。

    “这才是珍珠的亡灵召唤体,”白楚年恍若惊醒,“那外面那个,被亡灵控的那一个,他有颜色,有蓝眼睛和粉白鳞片,他是”

    “尸体。”兰波轻声道。

    盛放珍珠亡灵召唤体的培养舱外,独立控制台屏幕突然解除了锁定,自动弹出了一个视频框。

    艾莲托着高脚杯坐在转椅中,优雅地醒了醒红酒,支着头轻笑:“我知道你们总会找到这儿来,既然来了,那么我要送你们一份礼物,他可是很强的。”

    白楚年扶到方盒培养舱变得透明的外壁上,将脸贴近冰凉的金属面,端详困在里面的小人鱼。

    之前他都没有找到过机会好好看过珍珠,虽然只是个通体灰白色的亡灵召唤体,珍珠的灵魂。

    他稍圆的娃娃脸还没长开,但依然看得出是个骨相漂亮的小家伙,卷翘的长睫毛低垂,乖巧沉睡着。

    “蔼蔼。”白楚年小声念着他的名字,他翻了许多书,给珍珠起了这样一个名字,因为白矮恒星享有几十亿年寿命,永恒不死,他希望珍珠和兰波一样,与海洋同寿。

    “randi,你真的很爱他。”

    兰波爬到白楚年身上,双臂环在alpha脖颈上挂在他背后,蹭了蹭他耳鬓当做安慰。

    “如果他活着出生,我也会一遍遍刮掉他的鳞片,让他在海里独自锻炼出保护自己的鳞甲,就像我的母亲和父亲对我做的那样。他会流血,哭泣,逃跑,再被我抓回来,你看到那一幕时会恨我的。”

    白楚年摇了摇头。

    “而且他有塞壬鳞片,我不希望我的孩子身上长有塞壬鳞片。”兰波抬起指尖,隔着透明培养舱外壁抚摸里面的小人鱼,小人鱼腿侧也有一片特殊的鳞,虽然是灰白色,但兰波依然认得出。

    兰波抚摸的动作很温柔,眼睛里的感情却有些复杂。

    兰波还不想沉入深海沟里,未来千万年都与黑暗为伴,他想陪着小白,想兑现自己的承诺,在小白寿命到达尽头之后将他的骸骨镶嵌在王座上,因此他不想退位。

    海族王位更迭时总会爆发一场恶战,旧王有两个选择,自愿让位给新王,然后带着伴侣隐入深海,永远不再露面;或是选择与后辈厮杀,胜者为王,一旦落败,新塞壬将会取而代之,继承旧王的族群,和他的王后。

    上一任塞壬自愿让位给兰波,没有一丝一毫抵抗,正因为他有一位心爱的王后,才不敢冒险与实力强悍的兰波厮杀争斗,因为他没有百分之百的信心守住王座,更舍不得让出自己的爱人。

    这些心事兰波向来压在心底,没有向小白透露过。从前小白质问他为什么对珍珠如此冷漠,他无法回答。这是人鱼族血统中自带的残暴慕强的习性,谁也无法改变。

    “你不爱他吗。”白楚年见兰波怔神,耸了耸肩叫他。

    兰波怜悯望向沉睡的小人鱼:“我注定无法给他太多。养大他,打败他,这是我能给予他的爱。”

    两侧的培养舱仍在微小地向中间位移,空间越发狭窄了,兰波的鱼尾渐渐变为警示的红色。

    “我们得尽快离开了。”白楚年的之间不舍地离开了培养舱的壁面,“恐怕艾莲想毁灭证据,把我们一起埋葬在她的实验体基地里。”

    白楚年转过身,回头看了睡在培养舱中的珍珠最后一眼。

    却不料,猛地对上了一双圆睁着的灰白的眼睛。珍珠瞪着无神的双眼,趴在透明培养舱壁上,寂静地盯着他。

    白楚年惊诧向后退去,而珍珠所在的培养舱门突然亮起了通行绿灯,显示已经开启。

    舱内的培养液水位迅速下降,他的鱼尾变成双腿,珍珠站了起来,死气沉沉垂手站着,透的白发紧贴着脸颊。

    “糟了,他要出来。”白楚年当机立断朝培养舱门挡了过去,用身体抵住门口,他当初已经答应过兰波,再见到珍珠,会杀死他,送他回海洋重生,况且此时在培养舱里的只是以灵魂实体出现的亡灵召唤体罢了。

    珍珠突然抬起头,朝亮起绿灯的培养舱门冲了过去,猛地撞上去。

    一股恐怖的强大力量从舱门中传来,迅速透过金属门传到了白楚年顶住舱门的左半边身体,白楚年先是感到半面身体酥麻,然后被一股强劲力道击飞了,身体被向后冲去。

    兰波一惊,立刻伸手抓他,但脱了手,白楚年的脊背狠狠撞到了背后的培养舱上,将厚重坚固的金属门都撞出了一个凹陷。

    白楚年跪到地上,单手撑着地面,口鼻向外渗出淤血。刚刚那一下将他五脏六腑都震出了血,麻木了许久才感到四肢百骸的剧痛。

    他慢慢抬起头,撞击的眩晕使他眼前模糊,隐约看见珍珠从培养舱中推门而出,那高贵蔑视傲气凌人的姿态像极了兰波。

    “好强…怎么会这样…”白楚年咳出一口血沫,抓住一侧培养舱外的扶手,撑着身体站起来。

    兰波挡在了白楚年身前,血红鱼尾蓄起火焰般的电光:“亡灵召唤体继承了本体的柒拾%实力,本体…不是尸体,比外面那个依靠亡灵斗篷才能产生意识的珍珠更强。他拥有siren的力量,而且是…”

    “恶化期。”白楚年远远望见了珍珠所在培养舱外的控制面板,上面显示着珍珠的成长状态,心凉了半截,“艾莲给他注射了Ac促进剂…这疯女人。”

    白楚年颤颤伸出手,一把抓住兰波将他拉回自己身边:“你想碰吗,自从进来之后,我们都消耗太多体力了。”

    珍珠冷冰冰地向前迈进,手掌心汇聚起一道黑烟,黑烟凝聚成死海心岩,再铸造成一把细长唐刀,紧握在手中。

    被培养舱圈起来的这块地面只有不到三十平方米,没有任何掩体,没有避战的可能。

    珍珠仍在接近,白楚年保持着冷静,勾住了自己颈上的项圈。

    但他还未松开项圈,手就被兰波按了下去。

    “别摘。”兰波深深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尽是不舍和挽留。

    白楚年的手犹豫着垂落回身边。

    他知道,死海心岩项圈是道自欺欺人的枷锁,注射过促联合素后,他与兰波的驱使关系更加紧密,以至于死海心岩可以完全将他控制在恶显期,只要不摘项圈,恶显期就能无限维持下去。

    这道项圈寄托着兰波所有的希望,一旦解开,就是永别之时。

    珍珠冲了过来,身形灵活如电,脚踩侧壁跳跃,他拥有双腿和全拟态恶化期的实力,在陆地上对付远离水源太久的兰波,怎么会落下风。

    兰波从白楚年项圈上剥离了一小块死海心岩,铸成匕首握在手中,他甚至不敢铸造更大的武器,生怕死海心岩取得太多,让项圈支离破碎。

    珍珠已经接近身前,兰波倏然反身,手中短匕凌空划出一道锋利蓝弧,珍珠的反应速度非常快,在刀刃触及咽喉时脚踏墙面,拐了个弯。

    兰波沿着墙壁向上爬,抓住珍珠贴墙缓冲的时机,匕首刀刃狠戾地向下贯穿,珍珠却惊险避开,反手一刀,兰波后撤避开,却不免被长刀挑断了腰侧的鳍,一片薄鳍飘落在地上。

    双方都持有死海心岩,白楚年无法贸然插入这场你死我活的争斗,只能目不转睛地描摹着珍珠的动作,在脑海中归类分析。

    “格斗方式偏向柔术,力量和速度都有所加强,他用的是二代战斗芯片。”白楚年说,“二代战斗芯片有个bug,加强了惯用手的力道,但导致下盘不稳跟不上攻速,不知道这个bug改了没有,兰波,试试攻他左腿。”

    兰波听罢,身体被蓝色闪电覆盖,风一般沿着墙面游走,珍珠紧追过来,长刀朝兰波后心刺去,兰波早有准备,偏离方向闪开这一击,鱼尾卷住了珍珠的左腿,用力一掀。

    珍珠陡然被掀翻,兰波将他的身体缠住,鱼尾迅速收紧,左臂从背后卡住珍珠的咽喉,右手紧握匕首向他咽喉割去。

    珍珠感知到生命受到严重威胁,突然团成了一个球,用鲁珀特之泪抵挡了兰波给予的致命一击,随后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荼蘼花信息素,猛地一挣。

    兰波的鱼尾被拉紧,扯落的鳞片簌簌掉落,鳞片脱落处露出了嫩红的血肉,不断向外渗着血丝。

    兰波爬回白楚年身边,守巢般将白楚年圈在领地中,鱼尾变得火红,尾尖高高扬起烦躁抖动,鳞片摩擦发出威胁响声,向对方露出尖锐鲨齿示威。

    珍珠也在喘息,张开长满利齿的嘴向兰波低吼。

    此时的两位人鱼首领就如同争夺族群权力的野兽,剑拔弩张。

    能与恶化期实验体僵持不下,兰波的战斗力的确已经达到了武力型实验体的巅峰,就算在海洋中迎战前来挑衅的后辈,也绝对无人能从他手中夺走王座,只要他愿意,他将永远统治海洋。

    几次交手之后,珍珠明白对方不是善茬,无法轻易击败,手中死海心岩唐刀便在掌心融化,重新铸造,铸成了一把手枪。

    珍珠的M贰能力是水化钢,水化钢出现在M贰级分化能力上,威力要比兰波的伴生能力高出一截,他能用死海心岩铸造热武器,这一点兰波却做不到。

    他将枪口指向兰波,毫不犹豫扣动扳机,死海心岩子弹破空而来,兰波倏地收拢成一道蓝色闪电离开原位,顺着墙壁快速攀爬,珍珠的枪口便随着他移动,接连扣动扳机,每一发子弹都紧随在兰波尾后。

    兰波被迫爬动躲避,但这不免将身后的小白在珍珠射程之下,珍珠突然将枪口调转,对着白楚年开了一枪。

    两侧的培养舱已经向内移动了一米,现在他们所在的空间已经异常狭窄,中间只剩下一米宽的通道,连展开双臂都困难,白楚年虽然拥有过人的速度,但他无处可躲。

    两发子弹朝他飞来,白楚年当即蹲下躲过了胸前的那枚,但下方的一枚他无法躲开,就在他将手搭上项圈,准备将这道禁锢摘下时,身体被紧紧抱住了。

    兰波抱住了他,身体猛地颤了一下,白楚年摸到了他背后的弹痕,死海心岩在汲取着兰波的生命力。

    “小白,只要有一点机会,就不要摘项圈,好吗。我还…能起来…我会救你。”兰波尖声长吼用指甲将背后的子弹从伤口中挖了出来,像感觉不到痛苦似的,惶恐地紧紧搂住白楚年。

    他鲜少说出这样祈求的话,原来雍容傲慢的王也会低头。

    白楚年抱着他蹲坐到地上,下巴搭在他肩头,嗓音按捺不住哽咽:“你别这样,你别求我。”

    珍珠一步、一步朝前走来,抬起重新上弹的手枪,指向了兰波的后颈。

    白楚年瞳孔骤缩,想要推开兰波,但兰波固执地搂着他,不肯躲开。

    “我总不会让你破灭在我眼前。”

    因为两侧的培养舱已经收拢得太窄太窄,宽度只能容纳两人前后站立,意味着他们之间总要有一个人挡在枪口前。

    “不会的,我保证。”白楚年将双手挡在了兰波后颈上,遮住他的要害,冷冷凝视步步近的珍珠,在脑海中寻找将他毙命的方法。

    珍珠扣下扳机的一瞬间,白楚年一跃而起,越过兰波窜到上方的空间,一脚踢在珍珠腕上,一枪放空,子弹朝天花板飞去,将天花板打了个窟窿。

    但子弹也擦过了白楚年的前胸,死海心岩轻而易举撕裂了作战服,将他胸前陈年的伤疤重新揭开,血淋淋敞开伤口。

    白楚年捂着胸前的伤口一头栽落在地,死海心岩造成的伤口无法愈合,血流如注,很快将衣服浸透了。

    珍珠变得愤怒,收回死海心岩,在手中聚集,死海心岩越聚越多,逐渐铸造成了一架手提式重机枪,枪口面向他们。

    重机枪的扫射范围远比一把手枪来得庞大,在如此狭窄的空间里,连白楚年也想不出能从枪口逃脱的办法了。

    兰波终于承认这是一个死局,一把抓住白楚年,用鱼尾将他裹进怀里,背对着珍珠,与小白鲜血淋漓的身体紧密贴合,留恋痴迷地注视着他的眼睛,轻吻他唇角:“我会信守承诺,带你回家。”

    “等我下辈子回来找你上床。”白楚年狠狠咬了兰波嘴唇一口,指尖用力扯住项圈。

    在他扯掉项圈的前一刻,珍珠突然僵直了身体。

    白楚年亲眼看见珍珠像突然受到了一只无形的手的摆布,被强压着跪了下来,呆呆地放下了重机枪。

    兰波的战斗经验极其丰富,但凡有一点儿空隙都会被他抓住机会反杀,他瞬间转过变得冷漠阴毒的脸孔,叼着匕首,捡起地上的死海心岩手枪朝跪下的珍珠爬去。

    珍珠却以一个皈依的姿态跪在地上,双手合十,面向兰波虔诚地仰起头。

    白楚年突然看出了端倪,放声大吼几乎破音:“兰波!住手!他在认输!不要动他!不要动他!!!”

    但兰波已经杀红了眼,眼睛里本该拥有的慈悲和神圣被绝望和疯狂取代,将枪口对准珍珠的左胸,决绝地扣下了扳机。

    一发子弹穿透了珍珠的心脏。

    空气变得寂静,似乎也变得寒冷起来,将声音冷冻,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珍珠的亡灵体仍旧双手合十安详跪坐着,慢慢倒下的竟是兰波。

    兰波眼前一片空白,躺在地上喘息。

    他胸口出现了一个大洞,能直接看见胸腔中漆黑的矿石心脏在跳动,矿石爬满了裂纹。

    他无力地转过头,看向珍珠的腿侧,发现那枚证明塞壬血统的鳞片竟然消失了,只剩下一块因拔下鳞片撕裂的伤口。

    “兰波”白楚年扑过去抱起他,兰波的脸色却肉眼可见地灰败了下去。

    他挣扎着伸出手,颤抖的指尖抚摸珍珠虔诚低下的头。

    “孩子,你在信奉我吗。所以我杀你,会被十倍反噬。”兰波声音嘶哑,变得哽咽,“是我错怪你。”

    兰波终于松开了握枪的手,手枪当啷掉落在尾下。

    他垂眼望着那把枪,手枪融化,化成一滩流动的漆黑的水。

    “这是人类最疯狂的发明,原来我从拿起它的那一刻就错了。”兰波疲惫地半阖上眼,“是我的错。”

    我在为疯长的私心和失去的神性赎罪。

    久等了,今天

    两侧的培养舱仍在向中间挤,此时两侧距离只剩下叁拾厘米,白楚年甚至无法横着身子站立,空气也开始变得稀薄,他忍下心痛,把兰波拖进了之前珍珠所在的培养舱内。

    空间终于稍大了些,兰波终于能摊开身体躺在白楚年怀里,虚弱地枕在他臂弯中,半阖着眼,浅金睫毛簌簌颤抖。

    白楚年极度痛苦地弓下身,哽咽着一遍遍吻着他的眼睛:“兰波,你能复原的吧,没有你做不到的事情,是吗,你快告诉我。”

    “我有很多做不到的事。”兰波的嘴唇渐渐褪去血色,抬起苍白指尖扶上小白的脸颊,“比如,救不了你。”

    白楚年再无法控制拟态,狮耳紧贴在发间,内心深处的恐惧透过本能展现在外。

    “我不该来这儿,我该跟你回家的。是我太贪心,我想和你待久一点…从一开始你就在迁就我,为了我留在陆地上,为了我冒险进研究所,对不起…”

    “吓你的,这点小伤而已。”兰波用拇指指尖给他抹了抹眼泪。

    白楚年一下子抬起头,鼻尖泛红望着他,吸了吸鼻子:“真的?”

    兰波抹了一把他的眼睛,转头看向讪讪停在门口的珍珠。

    珍珠心口也中了兰波的一枪,死海心岩子弹洞穿了他的身体,子弹留下的孔洞向外冒着黑烟,无法愈合,珍珠的身体也因灵魂在破碎而一点点变得残破。

    珍珠跪在地上,小心地扶着门框不敢进来,直到看见兰波朝他勾了勾手,才急忙膝行爬进来,跪坐在兰波身边,小手谨慎地搭在膝头。

    “siren。”珍珠背着双手,低下头,额头快要触及地面,向首领展示臣服姿态。

    兰波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能猜到,是留在外边跟着永生亡灵的珍珠尸体最终选择了向他臣服,面前的亡灵召唤体才会突然停止攻击并认输。

    兰波勉强抬手,揉了揉珍珠柔软的蜷曲的卷发,指尖勾起他下巴,让他抬头看小白:“你知道他是谁吗。”

    珍珠呆呆地观察白楚年,摇摇头。

    兰波一个音节一个音节教他:“daimi。(爸爸)”

    “daimi。”珍珠小声重复,听话地蹭到白楚年身边,小狗一样用脑袋拱他的手。

    白楚年愣了,抬着手不知道该干什么。上一刻还在为兰波重伤而起的杀心,此时又熄灭了,他还是做不到怨恨这个未能出生的可怜孩子,他只怨恨艾莲,也怨恨他自己。

    “daimi,daimi。”珍珠似乎感应到了面前的alpha身上温柔的信息素,本能驱使他想被抚摸和哄慰,柔软地黏在白楚年手臂上,汲取本该拥有却缺失多年的安抚信息素。

    白楚年张开手臂将珍珠和兰波一起揽进怀里,释放出大量安抚信息素,将他们圈在自己身体庇护之下。

    兰波轻吻了一下珍珠的额头,握住白楚年的手,搭在了珍珠后颈上,用醇和磁性的嗓音在珍珠耳边缓声道:“daimi给你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白蔼星,你喜欢吗。”

    珍珠沉溺在无边的幸福中,闭着眼睛点头:“en。”

    他背后的弹孔还在向外冒着黑烟,重伤的灵魂在流逝,珍珠的一只手和一只脚都消失了,躯体上的弹孔也越扩越大,吞噬着他灰白的身躯。

    “你认可这个名字吗?”兰波问他。

    珍珠的身体还在不停地破损消散,此时他甚至无法跪着保持平衡了,只能留恋地把脸颊贴在白楚年和兰波的手上,真诚回答:“我认可。”

    当他做出回答时,身体突然停止了消散,而是逐渐压缩凝固,越来越小,被空气挤压成了一团小小的玻璃球。

    神使M贰能力“泯灭”,以球状非晶体形式留存灵魂,玻璃球被碾碎时,被泯灭者将会从世界记忆中泯灭,除了白楚年,其他人将会失去对那个人的记忆,同时失去探寻他存在的兴趣。

    遗忘是比死亡更纯粹的离去。

    虽然珍珠的亡灵召唤体是灰白的,落在白楚年掌心里的玻璃珠却是粉白色,像凝固的莓味牛奶。

    白楚年将玻璃珠攥进掌心,紧紧搂着兰波,把脸埋进他颈窝里,眼泪止不住打兰波上身绑的保绷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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