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击打力测试墙升起后,出现了一条走廊,两人沿着走廊向内大概走了三十多米。

    本以为墙后就能结束测试了,没想到,一排各种材质的正方体块整齐排列在第二个房间中,墙上的电子数字显示:粉碎力测试。

    “…”白楚年倒吸一口气,走上前去敲了敲那些正方体块,有花岗岩的,有精钢的和铸铁的,也有铅块。

    “哎…”白楚年就地坐下,提起汗的领口抖了抖,拿着成绩单扇凉风:“我歇会儿。”

    不多时,兰波的声音突然紧张起来:“randi,randi。”

    “火…”兰波的呼吸变得急促:“火从升降梯里追过来了。”

    白楚年精神一振,警惕起来,向后望了一眼来时的路,他沿着走廊向入口处快步返回瞧了一眼,果然,火焰已经吞噬了升降梯,炽热的温度扑面而来,销毁装置并未停止,而是作为一种倒计时,缓慢地追逐,随时准备毁灭动作慢的实验体。

    这是场残酷的竞赛,他此时感同身受。

    “先帮他们把门破了。”白楚年有些急迫,飞快跑回来,坐到地上,他知道兰波怕火。厄里斯的身体是陶瓷材质,他被烧到也无所谓,所以人偶师不会急。

    人偶师却没有拖沓,轻声问:“厄里斯,仔细告诉我门上有什么,不准遗漏。”

    白楚年敏锐地抬起眼眸,打量着人偶师的表情。他看上去也没有那么冷静。

    难道厄里斯的新机械核心是不防火的么,有什么不防火材料适合做核心呢。

    此时来不及多想,白楚年只能先考虑兰波的安全:“兰波,告诉我网格一行有几个格,一列有几个格。”

    “七个。”兰波细细数着,“横竖都是七个格。”

    厄里斯回答:“网格外面写着一个很小的数字,”

    兰波:“我也是。”

    白楚年和人偶师同时一顿,相视一眼。

    “四十九格幻方。”

    “把壹到肆拾玖填进网格里,横竖对角线相加是”

    “两个网格不能重复。”白楚年打了个响指,“这个简单。”

    不过他们没有笔纸,只能靠心算来填。

    通讯器中,虽然兰波没有求助,但他的呼吸变得很粗重,肯定是温度已经上升到了让他痛苦的程度。

    “别怕,我读你写,从第一个格开始,横着写。”白楚年闭着眼睛,在脑海里把网格想象出来,填完之后再凭记忆力将数字按顺序读出来,“叁拾、叁拾玖、肆拾捌、壹、壹拾、壹拾玖、贰拾捌,第一行填完了吗,下一行,你别怕,听我的,烧不到你。”

    其实肆拾玖格幻方填起来不难,可以按规律从中间开始顺着填,但白楚年需要口述给兰波,所以只能从第一格顺着读。

    人偶师这边需要填出一个不同的幻方,他坐下来,闭上眼睛在脑海中画出网格,戴着半掌手套的双手在空中微微比划,按顺序默念:“厄里斯,第一行,叁拾贰、肆拾壹、肆拾叁、叁、壹拾贰、贰拾壹、贰拾叁…”

    …

    兰波率先道:“开了。”

    厄里斯从地上捡起两张成绩单,读出上面的字:“得分:壹佰,评价:SSS,本项测试成绩合格。可恶,这种无聊的题目做出来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把兰波的成绩单塞给兰波,又看了看自己这张,低声念叨:“得分:壹佰,评价:SSS,本项测试成绩合格。嗯,不愧是尼克斯。”

    兰波在火舌即将到自己的尾尖之前挤进开启的门缝,爬进了走廊里,厄里斯紧随其后,就地滚进门内,快步向更深处跑去。

    成功帮助他们完成第一项测试后,白楚年重重松了口气。

    人偶师轻轻拍了他肩膀一下,把手搭在了他肩头。白楚年睁开眼睛,慢慢吐着气:“幸好赶上了,老婆差点没了。你搭着我干嘛,热。”

    “我没有搭着你。”人偶师俯身用目镜观察地上的那些用于测试粉碎力的正方体块,站在离白楚年四五米远的地方,“我一直在这儿。”

    白楚年怔住,缓缓回头看向肩头搭着的手。

    一截滴血的断手正挂在他肩头。

    白楚年浑身一震,搭在肩头的断手便滑落在地,血溅落在地上,不过血量不大,颜色也发暗,可以看出这只断手不是几秒钟前刚斩断的。

    断手的无名指上有一圈戒指痕,除去青黑氧化这一点,肤色与白楚年吻合,指尖发黑,隐约可见烧焦痕迹,气味也略带焦糊。

    “这是我的手,我扔在一层楼梯间的垃圾桶里了。谁把它拿过来的。”白楚年立即扫视四周,将整个测试室的角落都查看了一遍,但并无发现。

    他抬头看向天花板,依然没有发现可疑生物,不过他仍旧断定:“有东西跟着我们。”

    可测试室并无任何能让生物穿梭的缝隙,唯一不封闭的道路就只有通往焚化炉的走廊。

    人偶师眉头紧锁,远远望了一眼他们来时的走廊尽头,零星的火焰颜色升了起来,焚化炉正在向他们所在的位置移动。

    “没时间了。”

    “啧。”白楚年也知道时间紧迫,没工夫多想,于是把地上的断手往墙根踢了踢,免得碍事,断手在地上蹭了一道儿污血。

    再审视现在这个房间,里面共放置着一百块不同材质的正方体块,用于测试粉碎力,那么就意味着必须一一击碎,白楚年以自己的力量来计算,每击碎一个体块用时三秒,蓄力击打两个体块之间需要四秒间隔,全部击碎所有体块需要的时间最少也要十分钟,而从带着热度逐渐蔓延过来的焚化炉追上兰波他们的时间来看,焚化炉把他们挤扁加烧化的时间不会超过五分钟。

    白楚年先把这些排成一排的方块尽量向前推推,给自己争取一些时间,但发现各个体块都钉在地上,并不能推动。如果用死海心岩铸造成锤子,挨个把体块砸碎,这样时间应该还够。

    他边思考边摩挲花岗岩块的表面,人偶师俯身问:“在泯灭?它认可自己的名字是花岗岩吗。”

    “我来吧。”人偶师还算镇定,从皮质围裙口袋里拿出了一把银色方口钥匙。神圣发条在他掌心中机械伸缩变形,头部变平,尾部变尖,形成一枚机械长钉。

    他俯身将长钉抵在正方体块上,银色机械钉身中有微型机械在上下离心运动,速度越来越快,震动的嗡鸣同化到花岗岩上,使正方体块跟着一起共鸣震动,突然裂纹爬满岩石,随着一声裂响,花岗岩碎成了数块碎渣。

    “牛牛牛,能变离心钉,你这东西可以。”白楚年衷心夸赞,将颈上项圈引到手中,铸造成一把长柄锤,和人偶师分别砸碎不同的体块。

    两人埋头干活,又开始各自暗暗腹诽。被随机分到一组简直糟透了,许多不想给对方的能力这下被迫公开示众了,今后再狭路相逢你死我活的时候就更难取胜了。

    这不行。白楚年想。

    不如趁着厄里斯不在,先把人偶师解决。既然是人类,那么只要被死海心岩触碰到,想必就会受严重的创伤吧。

    两人一同粉碎体块,进度快了许多,花了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就清除了一多半的正方体块。

    白楚年计算着时间和剩下的正方体块数量,直到剩下的数量不多,自己也足够通过这项检测时,便暗暗控着死海心岩铸造了一块刀片,藏在掌心里。等处理掉人偶师,再和兰波一起解决厄里斯。反正神圣发条不在厄里斯身上,杀厄里斯易如反掌。

    他微微瞥了人偶师一眼,心中计算出手的角度,但无意间抬头,突然一怔:

    “我…。”

    原本人偶师攥在手中的神圣发条尖端已经隐约向白楚年的方向倾斜,却被他的一声惊叹打断,人偶师又默默收回了手,分出目光朝着白楚年愣愣望着的方向看过去。

    刚刚那截被踢到墙边的断手消失了。

    “哎我,真的假的。”白楚年快跑了几步过去查看,不仅断手消失了,连着地上的血迹也一起消失了,就像莫名蒸发了一般。

    他用指尖蹭了蹭地面,不论有谁来过,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真没了,我什么声音都没听见。”

    “先别管它。”

    时间不等人,焚化炉靠得越来越近,白楚年又跑回来继续砸正方块,擦了一把额头上渗出来的汗。

    正方体块全部被粉碎,房间尽头严丝合缝的墙才缓缓升起,并飘出了一张成绩单。

    “得分:玖拾壹,评价:S,本项检测合格。”

    白楚年踩过成绩单直接沿着走廊向更深处的房间走去:“无语,它是按通过时间算成绩的吗,俩人一块儿才得玖拾壹分,那一百分的是有多逆天。”

    人偶师把神圣发条放回口袋,走在他身后,向通讯器中低声问:“把问题读出来。”

    厄里斯读了出来。

    他读的是英语,题目应该有不同语种的翻译,好在他认字。他发音很英式,带着明显的格拉斯哥口音。

    “请简述股改对价及权证价格的计算方式。请简述医疗设备融资租赁方式。”

    “救命。”白楚年搓了搓脸,“不会是要求手写答题吧。”

    兰波:“有语音识别。”

    “太好了。”

    万幸跟着锦叔在公司里学了不少东西,白楚年努力回忆书上的内容:“我说一句你跟着念一句。每份认股权证理论价值由B-S公式计算…”

    兰波:“每份人骨全蒸里,论价值由必死公式计算。”

    白楚年:“宝你把通讯器麦克风贴在语音识别口上,它识别得应该比你准点儿。”

    人偶师淡淡解答第二道题。

    智力检测的题目进行起来要比武力检测这边快上许多,白楚年掐着时间,可以先帮他们多过几项测试。

    厄里斯读出了第三项测试的题目。

    “将函数f(x)e^x展开成x的幂级数。将f(x)sinx展开成x的幂级数。”

    “等着啊,我想想。”白楚年挽起袖口,用手指在空中划拉着计算过程,题不难,但是这种题目就算把答案铺在地上让他们俩照着抄都有难度,口述就更难了。

    人偶师已经开始给厄里斯读解题过程。很多名词厄里斯听不懂,人偶师不急不躁,平缓的嗓音不厌其烦给他讲述。这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大学生涯,每到期末他总是先答完题交卷,再通过耳机把答案读给同寝室的室友们,平时不学无术的室友们连他读的答案都听不懂,他只能一遍一遍地重复。

    教着兰波磕磕巴巴写完过程后,白楚年开始摸索自己这边的题目,并顺便和人偶师搭话闲聊。

    人偶师承认,他年轻时很喜欢作弊,尤其喜欢看考试结束后室友们对他感恩戴德的表情,这是他最大的乐趣。

    “哦,喜欢被感谢。”白楚年简单总结了一下。

    人偶师想反驳,又觉得他说得没什么错。

    “为什么要去到处杀人,你手下有那么多实验体,干点什么不好。”白楚年问。

    人偶师悠悠回答:“人类在食物链顶端站久了,就忘了自然界还有弱肉强食这么一套规则,我只是帮他们重新想起来而已,免得得意忘形。如果你认为这是错的,我也不会企图说服你。生与死不过是生命的两种状态,我唯一的罪过是让他们在死前感到恐惧,除此之外,我是个好人。”

    “行…”白楚年自知无法说服他,便懒得再废话。

    他们所面对的第三项武力测试是穿透力测试,面前的房间由数层半透明防弹玻璃钢板封死,材质和虎式坦克外壳一样坚固,每块玻璃钢板之间相隔两米左右,看样子是要让他们用身体撞破层层加固玻璃钢板。

    白楚年试着用死海心岩铸成的大锤砸碎一面玻璃钢板,结果数显成绩亮起红灯,不允许用利器或者钝器辅助破壁。

    “这破考试能把人累死。”白楚年沉了沉气息,加上助跑,用力朝玻璃钢板表面撞了过去。

    哐当一下,房间都跟着一起震颤,白楚年半面身体都麻了,那面玻璃钢板却只是裂了几道蛛网纹,但也只能着头皮依靠骨骼钢化来撞。

    靠着惯性撞碎四块玻璃钢板之后,第五块玻璃钢板没能被撞碎,只出现了一些细小的裂纹,玻璃平面上沾了些血迹,白楚年的左半面身体都在渗血,脸颊被炸开的玻璃碎块崩出了一道伤口。

    他只能停下来休息,让撞破的皮肉和受损的骨骼得到时间修复。

    人偶师在询问兰波和厄里斯那边的题目。

    随后白楚年也听见了通讯器中厄里斯的咋呼:“我们走进来之后,地板盖开了,弹出来两个魔方,花色是乱的,我把六面都在地上磨成同一个颜色了,只给我打了六分!”

    兰波的声音听上去已经最大程度地压抑着怒火,牙齿咯吱摩擦:“我把它咬散了,按颜色拼回去,成绩单给我打分五分,说我不及格,又弹出来一个新的。为什么,比他低一分,wei?”

    “真棒,太赞啦。”白楚年衷心称赞,“真的,你竟然能拼回去,我想都不敢想。系统肯定故障了,你怎么也该比厄里斯分高啊。”

    兰波听着这边逐渐变得沉重的呼吸,忽然收起怒意,温声问:“randi,累了吗。”

    “没事老婆,你把手里的魔方放在地上,按顺序给我读颜色,我告诉你怎么转。”白楚年坐了下来,眼看着走廊尽头又蔓延起火焰,心中默算着时间。

    兰波听话把魔方放到面前,按顺序给白楚年读每个面的颜色。

    直到他读完第一行,白楚年才知道这是个七阶魔方,比三阶魔方难度大得多,而且他手里没有实物,全部都要靠想象和口述,这还是在兰波能完全按他说的顺序拧对的情况下。

    “老婆,你把魔方举起来,方向别动,按我说的拧。方向千万别乱啊。”

    兰波盘起鱼尾坐在地上,认真拧动魔方,听着通讯器里有些疲惫的嗓音,让他有点焦虑。

    他略一走神,手上的魔方动了方向。

    “没事。”白楚年顿了顿,无奈笑了一声,耐心道,“别着急,你再放地上给我读一遍颜色。”

    “太耗时间了。”兰波打断他,“你们走出来了吗,火离你们有多远?是不是快烫到你了。”

    “放心,我有数。”

    厄里斯听见人偶师那边出现了扇打衣摆的声音。

    “尼克斯?”

    人偶师回答:“先等等,火快烧过来了,你先把魔方放到地上,别动它。”

    厄里斯烦躁地放下了魔方,站起来来回踱步:“我受够了,简直受够了,没完没了的题目,看也看不懂,每道都要尼克斯教我,我最讨厌这样。”

    兰波也放下了魔方,张望四周,注意到了魔方弹出来的位置

    地面上有个正方形缝隙,刚刚魔方就是从这里被弹出来的。在对面五米处是两个魔方展示台,他们就是把上一个魔方放在展示台上后,被发了不及格的成绩单。

    兰波用尖长指尖扣了扣那块缝隙,但它和地面的材质一样坚,纹丝不动。

    “倒霉蛋。”兰波朝厄里斯扬了扬下巴,“过来。”

    兰波伸长尾尖,将地上的魔方卷起来,抛给厄里斯,命令道:“把它放上去。”他用尾尖指了指对面的展示台。

    “才拼了一半就交?”厄里斯才不管这些,吊儿郎当走过去,把魔方拍在了展示台上。

    展示台亮起红灯,估计又要吐出一张不及格的成绩单。

    照例,在显示不及格的同时,系统又自动弹出了一个新魔方。

    兰波全身伏在地面上,全神贯注地盯着那块小的方形缝隙,魔方从这方小口弹出的一瞬间,兰波一把抓住了地面上掀起来的小方盖。

    两只长着蹼的手迅速鳞化,变成了布满鳞片如同龙爪的强劲利刃,兰波双手扣住那个小口,背鳍竖起尖刺,鱼尾霎时变成凶猛红色。

    嘶拉一声巨响,整个铺地板用的厚重金属被兰波活活撕开了一道裂缝,露出了里面的弹射机关和走势密集的电缆。

    兰波像壁虎一样从扯开的钢铁地面缝隙中爬了进去。

    “好耶,这是我喜欢的。”厄里斯见状也跳了进去。

    白楚年和人偶师还在想方设法破坏玻璃钢板,只听通讯器中兰波低沉的一声:“你们靠边站一点。”

    接着通讯器中只剩下嘈杂的玻璃炸裂声,和兰波冷静的呼吸声。

    从尽头开始,玻璃钢板就像薄纸一般被一张张捅破,隔着数道半透明玻璃钢板,白楚年隐约看见了尽头出现了一团影子,影子在迅速突破玻璃钢板,突然,眼前的整片玻璃炸碎了,飞溅的玻璃碎片犹如溅射的海浪,簇拥着从中间飞跃而出的蓝色人鱼。

    墙壁上的数显成绩开始向上飙升,穿透力测试成绩单掉落出来:“得分:壹佰,评价SSS,本项检测成绩合格。”

    背后的火焰即将舐到白楚年的脊背,兰波一口叼起白楚年的后脖领,像叼小猫崽一样把他从火口拖了出去,化作一道蓝色闪电向走廊尽头蜿蜒冲过去。

    “兰波!前面空心地板塌了,有沟!”

    在走廊尽头出现了一段漆黑的断层,兰波临时松口,白楚年翻身落地纵身一跃,双手猫挂在对面凸起的边缘,双臂绷紧向上一荡,灵活爬上对面的平台,兰波也跳了过来,在黑暗的空中划出一道蓝色弧线,双手挂在白楚年探出的双手上,被拽了上去。

    厄里斯紧随其后,他抓着人偶师向前奔跑,到达断层时向上用力一跃,他开始下坠时,人偶师抬手发动J壹能力棋子替身,与厄里斯交换位置,取代厄里斯落到平台对面,厄里斯再一次起跳,人偶师放出一根蛛丝人偶提线,把厄里斯拽了过来。

    兰波落地时扑倒了白楚年,一起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

    周边又失去了照明,变得一片黑暗,白楚年躺在地上喘气,睁开眼睛时,隐约有什么东西从脸颊边路过,那种微热、软毛、肮脏的触感从他脸颊上蹭了过去,一下子就让他回忆起了年幼时的经历。

    老鼠。

    他瞪大眼睛,那一瞬间的脑子一片空白,只感觉后背的汗毛炸了起来,头皮发麻。

    身体却在下一刻被抱住了,兰波缠在他身上,让他把脸埋到自己颈窝里,放出一股淡淡的安抚信息素,压低声音用仅有两人听得到的音量在他耳边说:“不怕。”

    然后摸了摸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白狮耳朵,飞机耳压低紧贴在头上,非常紧张的样子。

    越过宽约十二米的塌方地面,已经远离了检测区的灯光,他们重归黑暗。

    在昏暗的光线下,人偶师依旧看清了白楚年此时的状态,他躺在地上,虽然双手环住兰波做出保护的姿态,但耳部拟态在精神震荡下不受控制地出现,狮耳紧贴在头上,瞳孔涣散,微张着嘴急促喘气,这是应激的表现。

    而附近有可能对他造成应激冲击的东西就只有人偶师环视四周,昏暗环境中目之所及的只有角落中一闪而过的黑影,一只实验研究用白鼠。从医学院毕业之前人偶师每天都会与它们打交道。

    见他那副失了魂的狼狈相,人偶师却笑不出来,他观察到兰波抚爱安慰白楚年时熟练平常的动作和表情,这看上去像多年前就养成的习惯。

    兰波对其他人漠不关心,跪坐在地上,把小白拢进怀里,白楚年埋头抱了他一会儿,便迅速收拾起精神,表现得若无其事,抬手把兰波的发丝拢起来,咬下手腕上的蓝色塑料小鱼皮筋给他在脑后扎成一个揪。

    “我没事,就是摔到了,有点懵。”白楚年的脸和兰波的脸颊挨得很近,偶尔蹭在一起。

    “是吗。我捡到了一些东西,来看看。”脚步声挨到了他们近处停下,人偶师微俯下身,手里拿了一个金属质的什么东西,一松手,那东西掉落下来,掉在白楚年脚边当啷响了一声。

    白楚年闻声转头过来看,这一看便立即瞳孔骤缩,像受到剧烈惊吓的猫一样炸起毛从地上弹飞了。

    兰波被他的突然反应吓到,回头看了一眼地上掉落在地的东西,是把比普通型号大上不少的医用钳子,准确地说是一把猛兽拔甲器。

    “幼体时期留下的阴影会形成持续时间相当长的条件反射。”人偶师平淡叙述道,“稍微测试一下,实验体的亲人程度是否与幼年期受到的伤害成反比,看来并非如此,似乎成年性格要更依赖后天养成而不是先天基因。”

    “滚开。”兰波抬起眼皮凌厉地扫了人偶师一眼,捡起地上的医用钳子,攥在手中,一股电流从掌心涌现,钢铁通电泛红融化,铁水流淌到地上冒起滚烫的烟,慢慢凝固在地上。

    “你没事吧?”他匆匆爬到白楚年身边,轻轻拍他的后背。兰波寿命太久,在世上活了近三百年,许多痛苦恐惧对他而言已经见怪不怪,可小白不一样,他刚出生还是一张白纸的时候就被狠狠地揉皱扯烂了。

    “没事啊。”白楚年双手撑着房间中央的桌沿,低着头甩了甩脑袋让自己清醒。煞白的脸色也恢复了正常。

    兰波轻轻抚摸他的耳朵,在他耳边念着抚慰精神的句子。

    厄里斯不合时宜地笑起来,搭着白楚年的肩膀大声嘲笑:“大哥,你好弱。”

    “厄里斯。”人偶师叫了他一声,戴着半掌手套的右手一扬,一枚穿着带血丝线的缝合针掉落在厄里斯脚边,厄里斯吓了一跳,夸张地像触电一样跳开。

    同时,胸腔核心中异样的节奏使他怔怔扶住心口,似乎里面的仿真机械核心在剧烈地搏动。

    “同理心。”人偶师低声训诫。

    “Gotit,gotit~”厄里斯讪讪收起嘲讽的表情,无聊地溜达回人偶师身边,双手拽着裤子背带四处看看周围的摆设。

    这个潮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快要散没了的消毒水味,以及一股几乎掩盖消毒水味的恶臭。

    白楚年握了握兰波的手示意自己没事,打开手电筒一寸一寸照亮房间中的摆设。

    办公桌左边地上放着一个的垃圾桶,里面装有医疗垃圾,人偶师的缝合针和医用钳就是从这里面拿出来的。

    人偶师正站在办公桌前抽屉里留下的文件。

    “这里是能力检测通过的实验体做体检的地方。”人偶师放下长了霉点的文件,把装着听诊器体温计等杂物的抽屉推了回去。

    黑暗的角落中,老鼠在吱吱地叫,白楚年谨慎地把手电筒的光束移了过去,看见房间最深处靠右有道门,不过用力推了推,门没动。

    白楚年转过头,发现墙上裂了一条缝。

    “墙裂开了。”白楚年贴着与老鼠最远的一面墙走到角落,指尖在裂缝上摸索,“像是隔壁打电钻把墙撑裂了。”不过裂缝太小,打灯也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他边摸边挪动,脚突然踢到了一个箱子,于是蹲下来察看。是个保鲜冰柜,地上散落了许多打碎的药剂试管,时间太久,许多药剂已经蒸发干了,在地上留下了一些污渍。

    “小白,我刚刚吃了一个甜瓜。”兰波凑头过来挤过来,白楚年一回头,正看见兰波用两根指头倒拎着吱吱乱叫的老鼠的尾巴,转圈猛甩然后往房间外的塌方沟里一扔。

    “好了,它死了。”兰波安慰道。

    “…你从哪找的甜瓜。”

    “衣架边的果篮里。”

    “那不都烂了吗?都臭了。”

    “甜瓜没烂。”

    “哎,别乱吃东西啊。”白楚年发现冰柜无法直接打开,上面有个密码器,但因为断电,密码器屏幕是黑的。

    这种密码器和入口大厅楼梯间的差不多,通电的时候需要输入密码才能打开,断电的时候自动锁住液压锁,里外都打不开,除非暴力打砸,但锁的材质和测试拳力的那块金属板一样,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轻易砸开的。

    “这里有电控箱。”人偶师用拇指手电照亮左边墙壁,掀开电控箱的外壳,仔细查看:“开关是人为关闭的。”他把总开关扳了上去。

    只听头顶的照明灯发出一些嘶嘶声响,然后噗地亮了。

    房间被照得十分明亮,除厄里斯之外,三个人都遮住了眼睛以适应突如其来的亮光。

    “不错,这下子光明多了。”白楚年面前的冰柜也亮起绿灯显示正在运转,密码器按键亮起,显示需要输入六位密码。白楚年耐着性子从背包里拿出解码器,接在密码器上等待读取。

    “你跟柜子较什么劲啊,有门就砸过去啊。”厄里斯已经烦躁得等不及在砸门了,不过门另一面好像有东西抵着,很难推开。

    白楚年这边解码器读取完毕,密码自动填入,冰柜的液压锁喷气放开。

    无须任何人动手,冰柜盖简直是自己崩开了,一声巨响之后,成群的苍蝇扑了出来,像一股嗡鸣的黑色旋风扑面而来,夹杂着剧烈的恶臭。

    兰波尾尖放电,一张霹雳电网从小白面前拉开,罩住了冰柜,苍蝇噼里啪啦被电网烧焦坠落,一两分钟过去就被清理了

    这冰柜里血腥狼藉,四壁都被污浊血迹铺满,一具高度腐烂的无头尸体蜷缩着蹲在里面,身上穿着壹佰零玖研究所的白大褂。

    “嗬,这味儿,得死了不少时候了。”白楚年提起作战服衣领上的小型金属半脸防毒面具扣在口鼻上,“找找他身上有没有有用的东西。”

    兰波便趴在冰柜沿上伸手进去翻找。腐肉污血和尸油沾染到他的手臂上,但不消十秒就被净化了,翻找许久,他依然洁净。

    人偶师不禁在心中感叹,人鱼的确是种古老神秘又圣洁的生物。只有这种能维护所居星球向复原而非破坏方向发展的高级生物,才配生活在世上。

    兰波在尸体的口袋里找到了一张身份ID卡。根据磁卡上的信息得知,死者名叫艾比多,alpha,所属部门是“标本室”。

    厄里斯还在砸门,不断发出噪音,白楚年又托腮思考起来,在脑海中复盘这间屋子里发生了什么。

    人偶师:“有两个要点,一,失去头部的人类仅凭身体无法完成爬进冰柜再盖上盖子这么复杂的行动。二,尸体动作自然,并非人为放进冰柜。他把冰柜里的东西都扔出来,然后蹲进冰柜里,很显然是在躲避什么。意味着凶手在后面追他。是人么,还是实验体。”

    白楚年:“他跑出来,用密码打开冰柜盖,敞开放着,然后跑去关闭电闸,再回来躲进冰柜想把自己锁住,结果凶手抢先一步把他头砍了,把盖子拍上了。”

    人偶师:“或者他先蹲进冰柜里,然后凶手砍了他的头,再给他盖上了盖子,最后关上电闸把他锁起来。”

    白楚年:“话说回来,他头呢。”

    “…”

    “算了,这问题没什么意义,等会儿再琢磨。”白楚年插兜走到厄里斯身边,厄里斯还在用力砸门。

    “这门没锁。但是推不动也砸不动,对面好像有很多东西倚着门呢。”厄里斯甩了甩手。

    白楚年也试了试,的确不容易推动,门像实心的似的,似乎有东西在对面紧紧地抵着。

    兰波也试着推了推。

    门缝里隐约传出一串电蚊拍电蚊子的噼啪声。

    门吱呀一声开了,毫无阻力,兰波用力过猛一个踉跄险些跌进去,被白楚年抓住手臂拽了回来。

    兰波皱眉扫扫肩头的灰尘:“根本没有东西堵着。”

    “先进去。”白楚年谨慎地探进半个头观察情况,里面由于电力恢复而变得明亮,这里和地铁安检机差不多,只不过地铁安检过的是行李,这里要过的是整个人。

    在封闭的安检通道外有一个执勤桌,桌上放着电脑用于检查安检成像。

    兰波对这里还算熟悉,没犹豫就掀起遮光铅帘走进了黑暗的X光安检通道里。厄里斯也经历过研究所的安检,知道没什么可怕的,于是拖着人偶师追了上去。

    白楚年刻意放慢了脚步,走上安检传送带时又无声地退了下来。

    他悄声坐到安检电脑前,试着把艾比多身份卡上的权限码输入了电脑。

    监控电脑成功显示出安检X光成像。

    第一个走过去的是兰波,他只有骨骼能被照出来,任何内脏都被胡乱流窜的电流包裹,无法成像。

    看来正因如此,兰波在培育基地和研究所中才未被发现体内珍珠的存在,被贸然注射了拟态药剂造成了悲剧。

    “兰波…”白楚年深深叹了口气。

    兰波的x光安检成像移动离开后,厄里斯跟着跑了过去,成像是个全身都实心的球形关节人偶,只有后颈腺体那一块像普通内脏那样成半透明像了,其他部位都是陶瓷,白花花一整个,根本照不透。

    白楚年最想看的其实是神圣发条被人偶师藏在了什么地方,他的围裙口袋里果然有机关,神圣发条就藏在机关夹层里。

    除此之外,人偶师其他器官和骨骼都和普通人类一样。除了心脏。

    很奇怪,心脏这一块白花花的照不透。

    久等啦

    “…”

    白楚年暗暗有了结论。

    安检通道上方的绿色灯光显示牌上已通过安检人数从壹逐步跳到叁,为了不让他们起疑心,不能再继续耽搁时间了,白楚年拿上艾比多的身份卡,匆匆走进了安检通道中。

    电脑屏幕上的x光安检成像显示出了白楚年的全身骨骼头顶的狮子耳朵微微晃动,身后拖着一条尾巴,颈上的死海心岩项圈和尾尖上的死海心岩铃铛都是实心的照不透。

    白楚年通过后,整个房间都安静下来。电脑屏幕上的箭头慢慢地移动起来。

    箭头移动到了右上角的叉号上,关闭了x光安检成像页面。

    安检通道上方的绿色灯牌显示的已通过安检人数跳到了伍,然后跳到陆、柒、捌、玖…随后,整个房间的照明灯和绿色灯牌一起熄灭了。

    白楚年走出安检通道时,掀起铅帘,眼前一片黑暗。

    “这里电力没恢复?”他愣了一下,打开了手电筒照亮。

    光束未照到的阴影中,有人的影子接近,白楚年反应奇快,迅速从通道里跳了出去,忙乱中拿着手电筒的手砸到了物,发出一声闷响。

    他回头照向自己刚站的地方,地上倒着一个身穿研究所白色制服的研究员,他面向地面趴着,头部不翼而飞。

    白楚年蹲下来仔细查看,这和死在冰柜里的研究员死状差不多,断裂的颈部和腐烂的身体生满蛆虫。

    身边多了一束灯光,人偶师俯身用拇指手电照了照尸体:“和冰柜里的研究员死亡时间相差不多,仍能判断尸斑聚集在腿部,是站着死的。刚刚厄里斯移动了药剂柜,他就躲在夹缝里。”

    “这是什么地方?”白楚年问。

    人偶师将灯光打向墙壁,上面挂着“标本室使用须知”。

    兰波从其他地方爬回来,吸附在墙壁上,甩了甩尾尖:“地上还有五具尸体,都是研究员,都没有头。还有一些玻璃柜,盛放标本。”

    “我去看看。”白楚年匆匆跑过去。

    标本室内靠墙摆放着许多立柜,可以透过柜门玻璃看见里面贴着标签的试剂瓶,一些一次性手术用具,酒精灯等等许多实验杂物。

    研究员的尸体并不是散落在自己的工位上,而是藏在各种角落中,做出躲藏和防备的姿惶恐势。

    算上刚刚倒下来的尸体,这房间里总共有六具尸体,藏在解剖台下的尸体手边散落着已经使用过的空液氮炮胶囊,藏在消毒柜里的尸体脚下扔了两支打空的SH屏蔽剂,柜门留下了被暴力打开的痕迹,藏在储物箱里的尸体紧紧抱着一把冲锋枪。只有死在房间中央的尸体拿着喷火器。

    “嗯…”白楚年挨个端详,“反抗了,但没什么用。那一定是实验体了。总部研究员对付失控实验体的经验丰富,一般不会出现团灭的情况,这实验体的级别不低。”

    排布在标本室的有许多长条状的玻璃无菌柜,看来每一个都安装有独立电源和备用电源,以保持在意外停电时仍能运转,保证内部标本的安全。

    白楚年手边的玻璃无菌柜中充满了液体,内部浮动着一条皇带鱼,身体无鳞,浑身覆盖着漂亮的银鸟嘌呤。尽管标本栩栩如生,可它的眼睛已经完全失去了生的活力。

    在无菌柜的左下角装有电子屏,滚动的文字讲述着此标本的来源和去向,这条皇带鱼是一年前从太平洋捕捞上岸的,由于改造失败但十分珍稀而被制作成了标本。

    这些玻璃柜中安放的标本拟态程度各不相同,有纯动植物体型的,也有人类体型的。

    白楚年抬头见厄里斯站在一个玻璃标本柜前出神,于是走到近前,看了看里面的东西。

    是个人类少年,十几岁年纪,白人长相,身体赤,浑身毛发也被剃光。双手相扣搭在胸前,像在教堂中祈祷的样子。

    他安详地闭着眼睛,看上去只是睡着了,身体表面布满缝接口,似乎从头颅开始,脖颈、躯干、四肢、膝盖、肩膀、手肘、指尖都是分离后再拼接到一起的。

    白楚年仔细了左下角电子屏的资料,这个少年名叫艾德里安,K零壹拾柒年出生于英国格拉斯哥,被父母遗弃在了教堂门口,由神父抚养,在K零贰拾玖年,研究员发现他的分化潜力后,从神父手中将其购回。

    经测定,艾德里安腺型为猫头鹰,信息素为欧石楠,改造后剔除了腺体内部分基因,使其适合首位编码陆的无生命物实验体改造。

    白楚年用手肘碰了碰厄里斯:“看来你后颈的腺体原本是他的。”

    厄里斯露出一张夸张的笑脸:“你在说什么蠢话,这具身体原本是我的,分五十三次替换。”他神秘地凑到白楚年身边,举起双手,裂开唇角得意问他:“你猜哪根手指截断的时候最痛?”

    白楚年想了想:“左手无名指。”

    厄里斯大失所望:“什么啊原来你知道。嘁。”

    白楚年的目光掠过了玻璃柜里安静趴着的几只狮子幼崽标本,深吸了口气打着手电筒去寻找这个房间的门。

    标本室面积很大,走了许久才看见了尽头,靠近墙壁的一个玻璃标本柜被打碎了,玻璃碎了一地,一株植物粗壮的根茎在此处扎根,汲取着玻璃柜中残余的粘稠液体。

    左下角的电子屏也被打碎了,得不到任何有用信息。

    这株植物已经长得十分庞大,大腿粗的枝条都向着墙壁上的一扇门生长,金属门是敞开的,但门口的空隙已经被粗壮的枝条全部堵死,根本走不出去。

    白楚年努力扒着枝条的缝隙向下一个房间窥视,对面也一片漆黑。

    “厄里斯,你回去看看之前有电闸的那个房间,是不是跳闸了,怎么这么黑。”

    “为什么要我去?”

    “哦哦,我懂了,你怕黑。我要去告诉人偶师。”

    厄里斯跳起来:“我不怕。开电闸而已。”他转身就走。

    厄里斯回到安检通道门口时,人偶师在检查药剂柜里的药品,兰波在嗅闻尸体,翻找他们衣服里的东西,他随便打了声招呼就原路返回去,表现出不以为意的样子。

    人偶师拿起一瓶浓氨水端详,随口与兰波攀谈。

    “在华尔华制药工厂那次,我以为你会不惜一切杀死永生亡灵。”

    兰波头也不抬:“我会的,在杀死某些碍眼的东西之后。”

    “可他伤害了你的使者。你如此记仇,在等待什么?”

    “伤害小白的不只是它。”

    人偶师微微哼笑:“不报复,不像你的性格。”

    兰波直起身子,坐在尸体旁边,手懒懒搭在鱼尾曲起的膝头:“我要让他作为人的经历完整,否则他会永远对人类充满幻想。他被伤害得还不够多,我心疼他,却也只能由着他来。他充满热情,这是我天生缺少的,也是我喜欢他的理由。永生的秘诀是足够冷漠,你应该也有体会。”

    人偶师听罢他的话,有些意外,转过身拉过椅子坐下,专注倾听起来,并适时地插一句话:“实验体会被人类排挤是种必然,因为强大而数量少。只要数量足够多,被排挤的就是人类,弱小脆弱又全无信仰敬畏的生物靠着数量制霸全球,还沾沾自喜,看着就让人恶心。”

    兰波轻轻用指尖卷了卷发丝:“没错。人类是千万年前被海族驱逐上岸的败者,除了会破坏没什么用。偶尔有那么几个有良心的,数量可以忽略不计。”

    两人相谈甚欢。

    人偶师靠在椅中,骨节分明的手绅士地搭在膝头:“看来,我们这边更适合您,考虑一下吗。”

    “你不懂。他的情绪在感染着我,让我真切地知道我活着。我怎么能让他失望。”兰波不置可否,朝远处小白的方向望了一眼,“比起我曾经想要的,我更希望他一生热情不灭,悲悯不移,所有恶念杀戮可以全都沾染在我手里,”兰波悠哉抽出匕首,重重倒插在尸体上,懒洋洋道:“我可不在乎。”

    远处的墙角,白楚年叫了他一声“老婆。”

    听见召唤,兰波朝人偶师竖起食指,挡在唇边做了一个保密的手势,靡丽阴郁的眉眼加上生有蹼的修长手指,颇有神话中塞壬海妖蛊惑人心的魅力。紧接着,兰波换上一副纯良温柔的圣洁眼神,顺着墙壁飞速爬过去。

    “来辣。”

    兰波刚走,房间里的灯忽然亮了,一些电子设备重新运转,接连发出滴滴声。

    一颗头突然从安检通道的铅帘底下伸出来,人偶师侧身瞧他,厄里斯歪头道:“我刚刚去把电闸打开了,真奇怪,冰柜里的无头尸体没了,里面可干净了,和新的一样,不知道是谁擦的。”

    “怎么会。”人偶师闪念一现,即刻转身,发现刚刚被兰波倒插匕首的尸体竟然消失了,匕首上还残留有一些污血。

    人偶师迅速退后,从围裙口袋里掏出手枪,朝匕首的刃崩了一枪。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过后,匕首旁跌落了一个圆头圆脑的雪白婴儿,缓缓从透明状态现身。

    比墙还白的婴儿背上长着小小的蝙蝠翅膀,尾骨延伸出一条黑色的心形的恶魔尾巴,它没有五官,整张脸上只有一张嘴,吐着猩红的舌头,嘴里正在嚼着最后一块儿尸体肢块。

    他身上的弹孔慢慢愈合,自顾自地爬到匕首边,用小舌头一点点净刀刃上的血迹,嗦得滋滋有味,尸体和血迹被他得一干二净。

    人偶师才意识到,从大厅进来后空无一人,没有血迹,甚至本该有人工作的地方连指纹也找不到,都是这个怪物吃完了尸体,把台面净了。

    兰波循着白楚年的召唤往他身边爬去,白楚年正等着他,朝他挥挥手:“老婆过来帮我一下。”边说着边转过了身。

    “a。”兰波骤停下来,看见白楚年背上趴着一个雪白的婴儿,婴儿安详睡在他肩头,头上鼓了一个淤青的包。

    婴儿体型不算小,安静趴在白楚年肩头入睡,白楚年却像是没感觉似的,若无其事地扒来堵住出口的树藤向下一个房间张望。

    兰波顺着墙面爬过去,伸手想要抱起趴在白楚年肩头的雪白婴儿,指尖却轻飘飘地从它身体中穿过了,无法触碰到它。

    白楚年疑惑地转过身:“你干嘛呢?帮我把这些树藤扯开,太结实了。”

    “你肩上趴着一个白色的孩子。”兰波如实描述,“我摸不到它。”

    白楚年听罢后背一凉,用力抖了抖身体:“还在吗?”

    “还在。”

    白楚年小心地扭过头,努力看向肩头后方。一个雪白的婴儿的头顶出现在视线里。

    婴儿发觉自己在被盯着看,慢慢抬起头,用没有五官的脸懵懂地望向白楚年。

    “嘶”白楚年又炸起毛来,满墙满地乱窜却怎么也抖不掉身上的小鬼,兰波淡定地跟着把头从左转到右,从右转到上,从上转到下看着小白满天乱窜。《如何照顾猫咪幼崽》说得没错,小猫咪在紧张的情绪下真的很容易被吓到飞起来。

    最终白楚年抽出大腿外侧枪带上的手枪,利落上膛反手到背后开了一枪。

    婴儿被子弹的冲击力击飞,狠狠地撞到了墙上,然后像一坨面糊一样贴着墙流到地上,在地上重新汇聚成婴儿的模样,身上的弹孔缓缓愈合,将弹头包裹吞噬进身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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