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永生亡灵循着狙击弹的来向望去,近千米外的尖顶建筑黑暗处,陆上锦藏身于此,闭上一只眼睛,为言逸架枪。

    “A叁游隼么,倒也不算多么稀奇。来玩。”亡灵微扬下颌,尖锐地笑起来。

    突然,亡灵脚下的魔镜竟变得模糊清浅,几秒钟后,魔镜破碎消失。

    亡灵皱起眉,狠狠咬牙回眸蹬了陆上锦一眼,上次遇见的天马的消除正面增益的能力就恶心到他了,这次怎么又来一个有消除能力A叁。

    言逸迈着平静的脚步接近他,冷肃质问:“我得到的消息是,小白的恶化因你而起,对吗。”

    亡灵歪头笑笑:“是啊。”

    “你手里有促联合素,对吗。”

    “对啊,有本事来拿。”亡灵抖了抖书包。

    他朝言逸飞去,突然身体一僵,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禁锢住了,一阵虚弱感从腺体中升起,直击大脑。

    陆上锦安静地趴在狙击点位上,在狙击镜中观察着他们的动向,眼睛被一层隼鸟瞬膜覆盖。

    游隼A叁能力“强化瞬膜”,使等级低于自身的目标全部能力瞬时无效化,与自身同等级目标全部能力瞬时削弱至叁拾%,高于自身等级目标全部能力瞬时削弱至伍拾%,任何等级目标伴生能力瞬时无效。

    久等啦,今天差不多伍k字

    陆上锦的削弱能力虽然强悍,但作用时间仅有短暂的一瞬间,这种高消耗能力不能连续发动,两次削弱之间需要一段让发热腺体冷却的时间,只有拥有高速移动能力,以极致速度作为优势的突击手才能与他打出最完美的配合,抓住每一次瞬时削弱的节奏,无限与敌人贴脸,再在削弱失效时撤出对方的攻击范围,这种高难度的配合需要磨合多年的默契作为基础,以至于不管级别多高实力多强的对手,每当同时面对这两人远点牵制近点耗磨时都被压着打得很难受。

    永生亡灵也一样,恶化期实验体总体实力与S肆级进阶人类的实力差距可以忽略不计,但远处有架狙击枪随时用子弹限制着亡灵的走位,且一直在削弱他的分化能力,消除他的伴生能力,每当他的能力消失,言逸就会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立刻出现在他脸前。

    亡灵被对方瞬移和高速弹跳的虚影晃得眼花缭乱,身上时不时出现一条伤口或者一颗弹孔,如果不是本身生命力顽强,早就被言逸磨掉一条命了。

    言逸也在观察着亡灵的动向,虽然亡灵受他们限制基本没有还手的机会,但他的愈合速度太快,言逸也无法对他造成致命伤害,处在一个看不惯他但也干不掉他的尴尬情况。

    亡灵终于被磨掉了耐心,一把扯下头上的白布,盖在了在身边浮空跟随的珍珠上,低声召唤:“给我出来,我要看看那游隼的削弱是不是只能针对一个人。”

    但珍珠没有响应他的召唤,并没以冥使全拟态现身。

    亡灵纳闷地掀开白布一角:“喂,你聋了吗。”

    色泽暗淡变得粗糙的珍珠不情愿地向他手里吐了几个水泡,长条状泡沫拼成了两行字:“不要叫我,我打不过。”

    亡灵气得直跳。

    又一次能力削弱袭来,言逸突然出现在他背后,左手迅速扳住他的下颌,右手单手拿uzi,抵住亡灵腰眼开枪,一梭子弹打空,冲破亡灵腹部的弹孔向外冒着滚滚黑烟。

    削弱消失,亡灵转身飘忽落地,但他的腰椎被那一梭子弹打碎了,整个人从中间折断,以一个诡异可怖的折叠瘫痪姿势在空中飘荡,他脚下又展开一面潘多拉魔镜,镜面鬼手朝着言逸的方向贪婪地抓了过去,言逸脚尖轻点地面跳跃避开,一只鬼手伸长抓住了言逸的脚腕,顷刻便被一发狙击弹准确击中炸飞。

    远处,陆上锦在狙击点位上安静蛰伏,面无表情透过倍镜观察着钟楼天台上对峙的两人,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的衣服已经被细雨和潮雾浸透,水顺着脖颈向下流淌,但他依旧纹丝不动,虚扶在扳机上的指尖也不见丝毫颤抖,言逸的一举一动都处在他的倍镜中,十字准星下一览无余。

    亡灵也看出现在局面对自己不利,他歪曲的身体发出吭吭的骨响,被打碎的腰椎一截一截生长复原,他重新直起身子,歪着头,用死气沉沉的眼神望着言逸,高高地翘起唇角,抬高的嗓音听起来病态扭曲令人不适:“和我拖时间好玩吗?你回头看看。”

    一声震响随之而来,言逸回头望去,远在迷雾中的铁塔似乎拦腰折断。他紧皱着眉环视四周,在遥远的雾气中,出现了许多灰白实验体的轮廓,在城市中肆意破坏。

    “你为什么这么做?”言逸抬起枪口,指着亡灵的脑袋。

    永生亡灵在空中转了一圈,悠哉笑道:“不公平吗?在我死之前,人们向我索取生路,在我死后,我奉还给他们死亡。这不是我能控制的,因为我所到之处,亡魂会为我开路,这是他们对死神的敬意。”

    见言逸变了脸色,亡灵像目睹了一场欢乐的喜剧,狂笑起来:“我在这儿留得越久,聚集过来的亡灵就越多,如果这座城市沦陷,你可要负起责任啊。”

    言逸心里清楚,决不能再拖延下去了,他目光在亡灵身上游移,寻找破绽,事件突发,他们出来得太匆忙,设备不齐,他和陆上锦之间没有通讯器联络,只能用瞳仁的微小移动来暗示他。

    他的一个眼神变化,在陆上锦的极限视力下也能被清晰捕捉,陆上锦透过目镜沉静地注视着他,顺着言逸的视线稍微移动枪口,十字准星在亡灵左肩上方抬高,食指轻扣扳机。

    一发狙击弹撕裂空气破空而去,算准了亡灵的站位和动向,在亡灵侧身躲避的一刹那穿过了他挂在肩头的书包背带,背带断裂,书包被亡灵甩了出去。

    言逸在海般密集的鬼手之中闪现前移,在亡灵伸手之前抓住了书包,亡灵用仅剩的一只手抓住书包另一条背带抢夺,拉链嘶啦一声扯断了,里面的五三高考练习册、稿纸、记号笔和一管促联合素注射枪全部凌乱地散落出来。

    亡灵抓住了记号笔,而注射枪落在了言逸手中。

    亡灵怒了,朝他嘶吼:“还给我!”

    言逸掂了掂手中的注射枪:“自己戴上抑制器再来找我拿吧。”

    他缓缓退后,退到天台边缘,轻轻一跃,坠落时,一道飞鸟黑影从他身下掠过,将言逸从空中接走。

    陆上锦扇动强劲有力的翅翼,带他向着遮蔽光的黄昏乌云中飞去,言逸坐在他肩头,垂下双腿,回眸冷冷瞥了亡灵一眼。

    韩医生的别墅里时不时会传出几声嘶吼和痛叫。

    兰波骑在白楚年后腰上,双手死死禁锢住双眼亮起蓝光,牙齿变尖正在扭动发狂的alpha。

    “randi,别乱动,醒醒。”

    白楚年双手被他反绑到身后紧紧压住,骨骼发出吭吭的响声,拴在床脚上的死海心岩锁链被晃得哗哗乱响。

    窗帘缝隙中的星光投映在白楚年被冷汗透的脸庞上,显得脸色更加痛苦苍白,发丝漉漉地黏在了额头上。

    等一阵躁动过去,白楚年无力地趴在床上,佝偻起身子蜷缩跪着,头埋在支撑的双臂之间,微张着嘴喘气,拷住脖颈和双手的锁链在他皮肤上勒出了血痕,血顺着手臂淌下来,蹭脏了新换的床单。

    兰波也累倒在他身边,用指尖拨开他黏在额前的发丝,扶着他脸颊放出安抚信息素安慰。

    白楚年艰难地侧躺下来,把兰波搂进怀里拍拍:“乖老婆胳膊被我划破了吧,对不起。”

    “我没事,还痛吗。”兰波手臂上留下了十来道带血的指甲划痕,这倒没什么,一会儿就好了。

    “不痛不痛。”白楚年亲了亲他嘴唇,“我去冲个澡回来睡觉。”

    兰波给他解开锁链,望着他慢慢坐起来,扶着墙脚步蹒跚地向卧室里的淋浴间走去。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兰波攥了攥床单,将被汗水弄脏的地方净化如初。

    他默默思考着,今天消耗了太多体力,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兰波被床边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惊醒,他睁开一只眼睛向下瞄了一眼,看见白楚年正背对着他坐在地板上,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专注地拼。

    兰波没出声,而是继续半睁着眼睛看着他。

    白楚年的手由于身体虚弱和剧痛而悄悄发抖,拼接零件的动作很慢,也有些迟钝,和他从前机敏灵活的样子大不相同了。

    他用死海心岩铸造了一个方形兽笼,然后扶着床站起来,在床边搜罗了一件兰波穿过的T恤,拿着T恤钻进兽笼里,用死海心岩从内部封死了笼门,然后抱着兰波的衣服疲惫地躺在了地板上,蜷缩在拥挤狭小的笼子里,低头默默吸着衣服里残留的信息素昏昏睡去。

    兰波一直凝视着他。

    许久,兰波撑着床坐起来,窝在笼里睡着的小白倏然竖起白绒耳朵,抬起头困倦迷茫地张望。

    兰波扶着狭窄的笼子,坐在床边低头看他:“你干什么。”

    白楚年怔了怔,坐起来,背靠笼壁,勉强笑笑:“我怕半夜又犯病,吵你睡觉。”他小声喃喃:“…三番五次的,脾气再好也该烦了。”

    兰波抬手收起死海心岩,流动的漆黑晶石瞬间散落,流淌到一边,白楚年背靠的笼壁融化消失,支撑不住身体向后倒去,被兰波扶住。

    兰波跷起一条腿,抓住小白的头发强迫他抬头挨近自己,俯身在他颊边缓声道:“你可以撕咬我,我不怕痛。我生气的时候只会揍你,不会不要你。”

    白楚年抽了一口气,半跪着转过身来,鼻尖泛着红,扑进兰波怀里,抑制不住地仰头亲吻他的胸口和小腹,闷闷地一直叫他的名字,压在他身上嗅闻气味舐亲吻。

    兰波纵容地轻抚他的脊背。

    第二天早上,韩行谦来得晚了些。

    照旧是兰波过来开门,韩行谦手里提着一个便携保温箱,表情看上去有些严肃。

    兰波神情也跟着沉下来:“怎么了。”

    “上楼说。”

    他们走上木质旋梯,兰波推开卧室门,一对鬼火蓝眼便冲到了他近前,把韩行谦惊得后退了一步。

    白楚年身体猛地停滞,被扣在脖颈和手腕的锁链狠狠扽住,挣扎着想要触碰兰波,身上的束缚锁链被拽得哗啦啦响,那疯狂凶狠的样子和渴血的猛兽无二。

    兰波却已经习以为常了,走过去把小白搂进怀里,抚摸着安慰。

    小白软化下来,脸埋进兰波颈窝哼唧,韩行谦看准机会,一把将他按在地上,注射了一管解离剂。

    休息半个小时后,白楚年神志清醒有了些力气,能不靠支撑自己坐起来了。

    “韩哥,什么事。”白楚年搓了搓脸,努力打起精神。

    韩行谦看了看他们两人,轻叹了口气:“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们要先听哪个。”

    白楚年挠了挠头发:“坏的。”

    兰波紧盯着他:“我不想听坏的。”

    韩行谦摇摇头:“坏消息是,亡灵召唤体肆虐,威斯敏斯特沦陷,国际会议结果无限推迟了。”

    兰波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郁下来,隔着几尺远能听见他咬牙切齿的声音。

    白楚年还算平静。他早有预感,事情不会如想象般顺利,IOA倾尽资源治疗他已经足够感激了,他如今已是一把接近报废的武器,毕生价值残余不多了。

    “好消息是,会长命秘密特工连夜带回了这个。”韩行谦将手中的保温箱推到他们面前,打开开关,液压箱盖慢慢开启。

    里面放着一支促联合素注射枪。

    注射枪下压着一张钢笔手书,字迹隽秀飘逸,是会长留下的

    “嘱咐小白没有心理负担地使用这支药剂,其他事情我们来处理。”

    兰波和白楚年无声对视了一眼,兰波手快一把抢过促联合素,扬手朝白楚年后颈扎下去,被白楚年握住手腕架住。

    “乖,打了它。”兰波微微咬牙,用力将针头向他后颈压,白楚年注射解离剂后的虚弱还没过去,被兰波压得手有些发软。

    “老婆你别激动,先放下。”

    僵持了一小会儿,兰波松懈下来,拿着促联合素的手垂到身侧,郁郁地坐着,前额的发丝遮住了眼睛,嗓音发颤:“别等了…”

    白楚年从他手里拿过促联合素注射枪,举到面前端详:“现在除了研究所总部,外界只有这么一支促联合素,如果我用了,永生亡灵就没得用了,如果他失去理智后,亡灵召唤体在世界范围内泛滥,会造成多大的伤亡?”

    这件事显然也在韩行谦的考虑范围内,他托着下巴简单算了算:“如果亡灵召唤体是一个地区一个地区那样出现,还有挽回的余地,但如果亡灵召唤体是在短时间内同时爆发,那的确很难控制。会长愿意把这支促联合素给你用,就意味着他将要亲自出手追击永生亡灵了吧。”

    白楚年抿唇想了想,又问:“这一管一定要全部注才有效吗?”

    “根据人偶师拿到的促联合素资料来看,每毫升药剂可以多维持十天,这管药剂一共三毫升,总共可以维持恶化期实验体理智状态三十天。”

    “韩哥,你从里面抽一毫升给我。”白楚年将注射枪放到韩行谦面前,“余下的药剂你拿回医学会,一半用于取样仿制,另一半存起来,如果亡灵暴走,这三分之一的促联合素能临时救急,多给我们争取十天的时间。”

    “十天的时间,医学会很难成功仿制这样的药剂。”韩行谦皱起眉,“况且只有十天,这十天过后,你打算怎么办?”

    “如果十天内,会长能把取缔研究所的搜查文件带回来,秘密特工会帮我取到促联合素的。”

    “国际会议无限推迟了,十天内…不好说。”

    “那这十天内,我要潜入研究所总部,把促联合素带出来。”白楚年盘膝坐在地毯上,指尖无聊地在地毯上画圈。

    韩行谦怔怔看着他,从前赤诚风趣的少年如今已经病成了一副弱不禁风的苍白模样,手里拿着救命的药,心里想的却是留一份给联盟救急。

    一时间,他回忆起小白刚被带回IOA的那段子,遍体鳞伤虚弱到站不起来,却还是扯起一副勉强的笑脸,努力向所有人表现着自己的无害,编号的全拟态实验体神使,没有医生和护士敢与他独处,韩行谦也一样谨慎,每天都用独角检测他,担心他心存歹念暴起伤人。

    然而没有,每一次用伴生能力圣兽徘徊读取小白的内心,总是清澈得令人自惭形秽。

    “潜入研究所总部行动虽然会被组长默许,但不会得到特工组任务书的书面批准,意味着没有支援和装备,我得先准备一阵子,你多给我留几针解离剂,促联合素太少了,我省着点用。”

    兰波也没有再说话。

    卧室里变得沉默,只有白楚年看上去心情还不错,坐在地上卷起T恤下摆脱掉,打算换件干净的,两只脚因为没外人在场所以就没注意控制拟态,变成了白绒狮爪,粉爪垫左右摆。

    突然,韩行谦一把抓住白楚年的项圈,令他不设防地被扯到自己面前,用额前独角轻轻触碰了他的额头,便读到了白楚年这一时刻毫无防备的内心。

    他心里有个颤抖的声音,在说:“我不想死。”

    距离第一波亡灵召唤体出现在加拿大劳伦斯山脉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

    白雪城堡仍旧被守得固若金汤,没有任何敌人能越过防线闯入城堡,打扰到工作间内的人偶师。

    工作间被从内反锁了,这一天一夜中,里面除了时不时传出打磨和切割的细小动静,一直十分安静。

    房间里只有工作台上亮着一盏台灯,周围光线昏暗,床上躺着一具人偶娃娃,从四肢到躯干都是陶瓷材质,制作成了alpha的体型,身材高挑修长,白人肤色,手脚十指的球形关节小而灵活,只不过这具陶瓷人偶颈上没有头颅。

    人偶师穿着皮质围裙坐在工作台边,跷起一条腿,将陶瓷头颅倚在腿上,桌上摆满了上妆工具。

    陶瓷头颅还没来得及精雕细琢,但人偶师的手艺精湛,粗略雕刻过的五官也十分立体英俊,此时上妆已经完毕,人偶师用细毛笔蘸取红色墨汁,细细地在人偶的面颊上,从左到右画了一条横过鼻梁的红线,再换笔蘸取黑墨,纵向画了一道黑线,与红线形成十字,最后在整张脸上喷了一层透明哑光漆。

    人偶师从抽屉里挑选了自己制作的一对浅绿色琉璃眼球,安放进人偶空洞的眼眶中,之后,拿出收进自封袋里的银色短发丝,一缕一缕锥进人偶的头顶。

    一切制作就绪,人偶师将头颅安放到床上的人偶肢体上,试了试扭动、低头、抬头。

    人偶师已数不清自己多少夜未曾阖眼了,眼球上爬满了血丝,下巴冒出了胡茬,整个人憔悴了太多,他慢慢摘掉半掌手套,用布满细小伤口和裂纹的手将厄里斯的身体扶坐起来。

    陶瓷娃娃没有生命力,自然没有支撑自己坐起来的能力,他只能肢体和关节扭曲地靠在人偶师怀里,下巴搭在他肩头。

    人偶师从口袋里摸出神圣发条,插入厄里斯后颈的钥匙孔中,半圈半圈地小心旋转。

    起初发条的转动由于内部崭新尚未使用而显得卡顿,后来便顺利起来,人偶师将神圣发条转了三圈,随即使用了自己的A叁能力上帝之手,龙舌兰信息素从他的腺体中向四周蔓延,注入了厄里斯体内。

    在厄里斯洁白的陶瓷躯体背后,一道红背蜘蛛徽记从后腰皮肤下方浮现,这步骤很像给出厂的娃娃印上品牌logo。

    昏暗的工作间中,桌上的台灯闪了一下,靠在人偶师肩窝的人偶一寸一寸滞涩地抬头,浅绿色的眼睛突然有了神采,在眼眶中转了转,眨了眨眼睛,鲜红狭长的唇角向上弯起来。

    房间里终于出现了说话声。

    “你说你喜欢暴力的世界,那样生命会更迭得很快,我一直在按你的秩序走,尼克斯,你怎么好像不高兴?”

    厄里斯的嗓音一如往常,一分少年晴朗,一分野狗阴郁。

    人偶师专注地用砂纸打磨厄里斯腰部的球形关节,平静道:“那要建立在你我永生的条件下,厄里斯,人类的本质是双重标准。”

    “好吧。”厄里斯欣然动了动还有些僵不顺滑的关节,抬手攥握几下手指,搭在了自己左胸上。

    “你在我胸腔里装了什么?”厄里斯闭上眼睛抚摸自己的左胸,“这里面有个东西,它像从沸水里拿出来的,又烫又重。”

    “怎么样。”人偶师问。

    厄里斯不明就里,却只因为这机械核心出自尼克斯之手就感到荣幸之至,用手在胸前划着十字保证:“我会一生珍藏它。”

    厄里斯的手默默搭在了人偶师背上,顺着他的脊背向下摸到了腰侧,在他快要反感训斥自己之前,迅速地从他围裙的口袋里摸出一块芯片。

    是雅典娜盾上掉落的的战斗芯片,与厄里斯曾经用的版本相同,可以为首位编号陆的实验体所通用。

    “等等,我还没考虑好。”人偶师一怔,抬手拦他,厄里斯已经拥有了与人相近的心脏,理应由更合理的程序与之相配,但这样的理智需要用牺牲战斗力的代价来换取,因此变得难以抉择。

    然而但连续数通宵熬夜使人偶师动作迟钝,伸手抓了个空,厄里斯早一步将战斗芯片放进口中,仰头吞下去,芯片自动吸附归位,与心脏建立连接。

    由研究所研发的特种作战武器战斗芯片,可以赋予实验体对武器构造的了解、格斗知识、战斗意识以及屠杀倾向。

    芯片骤然归位,厄里斯躯体内响起齿轮转动咬合的声音,眼球上滚动过一片金色的读取程序。

    随后,他便感知到了白雪城堡外聚集近的危险,从床上站了起来,向窗外张望。

    人偶师静静地端详这具完全出自自己之手的艺术品修长的小腿上每一根筋络和每一股肌肉可以随着动作而拉伸变化,来不及精确测量雕刻的躯体由他信手塑成,反而无比灵动,最重要的是,他拥有人类同比例倒模的心脏,再没有人能复刻出这样一颗机械核心了。

    这是他用时最短所做出来的人偶,虽然尚未来得及精心打磨,但光看雏形就知道,这将是他终了一生也无法再度超越的作品了。

    像所有艺术家一样,他无端地担忧起自己的作品百年后是否还能长存于世,厄里斯身为全拟态使者型九级成熟体,如果放任他野蛮生长下去,进入恶化期不可避免。

    他需要促联合素。

    人偶师这样想着,尽管厄里斯没有任何恶化的表现,他仍旧生出了些神经质的恐慌。

    厄里斯满不在乎地裂开狭长唇角笑起来:“如果你有禁止我做的事,可以口头命令我,尼克斯。”

    人偶师把神圣发条放到厄里斯掌心,缓声嘱咐:“这一次只杀亡灵召唤体,不要伤害其他任何生物。”

    白雪城堡外的亡灵召唤体被杀死了一批又一批,但相隔几个小时就会卷土重来,因为劳伦斯山脉也是培育基地集中销毁实验体的地点之一。

    奇生骨坐在皑皑白雪覆盖的城堡围墙之上,双腿垂下外墙,高跟鞋挂在脚尖一晃一晃,吹了吹手中过热的枪口。

    她领着众多实验体和人偶娃娃在墙外抵抗亡灵召唤体,但回头看一眼弹药箱,余下的弹匣已经不多了,击退了这一波亡灵召唤体,还不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还有多少。

    “一天过去了。”奇生骨抬起孔雀羽扇遮挡落向发间的大雪,低头问飞在她脚下的蜻蜓,“尼克斯死了吗。”

    “不会的,再坚持一下…”蜻蜓疲惫地双手拖着枪飞在空中,她背后其中一段透明翅膀断裂,只剩下一半,身上层叠的伤也无力愈合。

    奇生骨看着她羸弱的样子嗤笑。

    地面忽然隐约传来轻微的响动,奇生骨警觉地睁开眼睛,远处覆盖茫茫白雪的地平线上,又涌现了一群通体灰白的实验体。

    “又来了,没完没了,这种鬼东西研究所到底销毁了多少?”奇生骨烦躁地抬起步枪,适配型号的弹匣已经耗尽了。

    蜻蜓累到趴在高墙上飞不起来,翅膀虚弱地动了动,血还在顺着指尖向下流,低头看向城堡脚下,人偶破碎的残骸堆积了厚厚一层,被积雪渐渐覆盖。

    她和大多数住在这里的实验体并不擅长战斗,级别也不够高,在一天一夜的高强度抵抗战下,已经筋疲力尽了。

    魍魉抱着沙漏从高处跳下来,滑落在奇生骨身边,他也有些腺体透支,抱着沙漏的手都在轻微发抖。

    “真没用。”奇生骨扫视了这些不争气的东西一番,扔了用尽弹药的步枪,从墨绿旗袍裙摆下的腿侧拿出一把手枪。

    就在他们准备撑着受伤的身躯重新站起来迎战时,一阵疯狂刺耳的笑声从城堡高处传来。

    人们听见声音下意识回头望去,城堡最中央最上方的一扇拱形窗被推开,厄里斯像报时钟里的布谷鸟一样从窗中飞了出来,身上穿着一件从等高人偶身上扒下来的巴洛克华丽礼服,从空中跃出一道弧线,重重落在了城堡墙外的积雪中。

    积雪被他坠落的身体砸开四溅,雪花纷飞,厄里斯从众多人偶的陶瓷和木头残肢中缓缓起身,抬手从背后握住神圣发条所铸造成的半人高的银色剪刀,刀刃上零散缠绕着诅咒之金线,猩红的唇角向上扬起裂开。

    “I’m

    Eris~”

    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白楚年正手支着头在桌上打瞌睡,突然被来电惊醒,揉了揉眼睛,按了接听。

    是言逸的电话。

    “老大?哦哦,你那边怎么样了,你和锦叔没事吧。”白楚年尽量提起十二分精神,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那么疲惫。

    这一周来,他清醒的时候都会着自己部署行动计划,可他舍不得现在就注射促联合素,浪费那珍贵的一毫升药剂,所以还是用解离剂吊着,如此一来,他清醒的时候不多,就只能拼命压榨休息的时间来做行动计划。

    言逸却还是听了出来:“你抽了多少烟,嗓子哑成这样。”

    “我…”白楚年看了一眼手边的烟灰缸,烟灰缸堆满了,他索性换了个垃圾桶在脚下。上周他趁着清醒,从韩行谦的别墅里告别搬了出来,仍旧回到了自己常住的小公寓,韩哥的别墅太安静了,这座小公寓外电梯上上下下,邻居时不时出来遛狗,他听着这样的声音才安心。

    “你锦叔都戒烟了,你也不要太过火。”言逸轻声数落他。

    “嘿嘿,知道知道。”白楚年捡起桌上的防水笔在指尖转,两只脚蹬到椅子上,蹲坐着认真打电话,唇角忍不住向上翘起来。

    “兰波在吗。”

    “他出门帮我办事去了,我现在身体…不方便出门。”

    “你没打那针促联合素?”

    “打了、打了。”白楚年又编起瞎话来,面不改色心不跳。

    言逸才放下心:“好。你帮我转达给兰波吧,他命令人鱼从海峡登陆帮助清理肆虐的亡灵召唤体,帮了很大的忙,首相先生也很想当面感谢他。”

    “他不在乎这些的。”

    言逸也刚刚处理完那边的乱摊子,有些劳累,他又安抚了小白几句,两人闲聊了一小会儿,临近道别时,白楚年支吾着叫了一声“会长”。

    “嗯?”

    “谢谢。”白楚年笑说。

    言逸怔了怔,轻声哼笑:“傻孩子。我去洗漱一下换身衣服,先不说了。”

    “嗯。”

    等通话挂断,白楚年抱着手机发了一会儿呆,又给何所谓拨了个电话。

    上午正是PBB部队训练的时间,何所谓抽空接了电话,结果白楚年只是占用人家训练的时间唠些有的没的闲嗑,被骂了才笑嘻嘻地挂断电话,又打给蚜虫岛的教官和孩子们,没什么事,只是无聊了,想训训他们。

    直到对面挂断电话,手机从通话页面恢复成了正常桌面,白楚年才心情很好地把手机放到桌上,趴到桌面上给兰波发消息。

    他坐在公寓卧室内秘密武器库的制图台前,双手双脚腕和脖颈都扣着死海心岩锁链,而整个桌面外罩着一整个死海心岩兽笼,将他紧紧地锁在这方寸之地。

    兰波也刚到IOA联盟大厦,从电梯中下来,穿着白楚年的衣服宽松的篮球背心和短裤,反戴着一顶鸭舌帽,凌乱的金发卷卷地贴着脖颈,斜挎着背包,行走在严肃忙碌的联盟大厦里显得格格不入,当然那张漂亮的面孔也与其他平凡容貌格格不入。

    手机震了一下,兰波脚步慢下来,看了一眼消息。

    randi:“老婆,我超喜欢你。”

    还能发消息,看来是没太难受。兰波轻笑,回了一句语音:“miyer。(宝贝)”就把手机放回了口袋。

    他刚从蚜虫岛回来,受白楚年之托带着促联合素去见了无象潜行者。

    无象潜行者为他凭空复制出了一管与促联合素颜色相同的红色药剂,但经过检测,只有颜色相同,成分上基本毫无关系。

    夏小虫无奈摇头:“我只能复制分子构造已知的东西,你有药剂成分说明书吗。”

    如果有的话,医学会就能顺利仿造了,根本不需要特意跑到蚜虫岛来求助他。

    从蚜虫岛无功而返,兰波回到了IOA联盟大厦,到了约定见面的房间时,里面已经有两人在等了。

    林灯和多米诺一直住在这里,虽然得到IOA的保护,可以在联盟总部区域随意走动,申请的话也可以走出总部大楼,不过他们也不常出去。

    兰波一进来,多米诺就热情地端着甜咖啡和新烘烤的曲起饼干迎了过来,头上的蝴蝶触角开心地抖动。

    “王,请坐,请坐。”多米诺把桌上的大纲笔记本、钢笔和写到一半的手稿随手扫开,给兰波腾出了一块宽敞的地方。

    自从韶金公馆遇袭事件发生后,多米诺受了重伤,虽然在IOA医学会的抢救下捡回一条命,可作为腺体细胞延伸的蝴蝶翅膀被扯烂,腺体还是受到了严重损伤。

    蝴蝶腺体的固有能力是幻想,大多数蝴蝶腺体拥有者都从事着艺术创作和自由职业,他们最擅长也最热衷的事情就是创造一切美丽的东西。腺体被毁,对多米诺来说比落下残疾和终身瘫痪更不能接受,在他躺在病床上最绝望的时候,是兰波替他修补了翅膀。

    多米诺亲昵地搂着兰波的手臂,把特意准备的点心全拿出来摆了满满一桌,然后从上锁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叠密密麻麻写着字的纸,放到兰波面前。

    “其实很早以前白楚年就跟我们提过,关于壹佰零玖研究所总部的情况,所以我很早就去调查过。”多米诺把一叠一叠用订书器分别装订的纸页翻开,“这一周时间,我按照白楚年制定的行动计划,梳理出了十条潜入研究所总部的路线,我保证,就是艾莲本人也绝对找不出第十一条可行的路线了。”

    多米诺的J壹能力是连锁反应,随便做点什么,就会彻底改变某件事情发展的方向,同时,也能将行动按照最顺应好结果的顺序排列成一条线。

    兰波依旧看不大懂,但这些天,他学习的文字比之前二百七十年加起来还多,他从未这般急切地想要学会什么东西,也从未如此自责过在逻辑和大局观上的欠缺。

    在他翻看多米诺拿来的文件时,门被轻轻踹开,爬虫抱着一箱子卷成筒的工图进来,工图纸幅很大,衬得爬虫个子更小了,映入眼帘的除了他的小个子,还有他身上扎眼的印着黑色蠕虫logo荧光黄卫衣。

    “地图印出来了。”爬虫把箱子往地上一放,插兜坐到沙发上,脚踩在箱子上沿,“我熬了好几个大夜。”

    爬虫的M贰能力“地球平行位面”能够目标实体转换成副本数据,再进行文字转换,获得对目标的详细分析,所有客观存在的无生命物体都可以从物品栏拉出来,查看它的详细资料。

    他拉取了壹佰零玖研究所总部大楼建筑内部构造图,以及内部摆设的俯视图,但仅限于此,他无法说清每个区域和房间都是干什么用的。

    好在林灯在壹佰零玖研究所总部工作了不短的一段时间,即使这些年来,研究所的装潢和摆设一直在更新,但基本格局都没变动,林灯凭借记忆给地图做了整整三万字的注释。

    这次潜入壹佰零玖研究所总部窃取促联合素的行动不会得到IOA的书面批准,意味着他们将没有支援,没有装备,一切准备和行动都只能靠自己。

    兰波把多米诺的文件和爬虫的工图都叠起来放进背包里,拿回去给小白看。

    多米诺黏着兰波有点舍不得他走,把自己烤的饼干点心用纸袋打包给他拿上。

    兰波走出门时,爬虫叫住他:“这么多年,从研究所逃出来和被买卖出来的实验体不计其数,想回研究所报复的并非没有,但他们都失败了。研究所的突入难度是难以想象的。”

    兰波瞥了他一眼:“那是因为我还没去。”

    爬虫插着兜,因为身高原因只能微微仰视他:“你也没那么自信吧。”

    兰波攥了攥背包的肩带,的确,他也没有什么把握。

    “不如去找撒旦占卜一下。”爬虫说,“至少是个心理安慰。”

    “占卜?”兰波嗤之以鼻。他向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何曾寄希望于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过。

    他出联盟大楼时,刚好与送文件回来的毕揽星打了个照面,毕揽星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的装束才认出来:“兰波?你怎么在这,楚哥也回来了吗?”

    “我只是来拿东西,小鬼少管闲事。”兰波压低帽檐,低头匆匆走了出去。

    白楚年不想这些小朋友知道自己的计划,对谁都没提起过,到现在也只有韩医生一个人知道他们的计划。

    毕揽星望着兰波匆忙的背影,有些疑惑,低头给陆言和萧驯发了个消息。

    兰波照旧乘地铁回家,路过教堂一站时,本不想下车的,可门快关上的时候还是鬼使神差走了下去。

    这一站没什么人下,地铁站空荡荡的,兰波想了想便迈开步子往教堂方向去了。

    从这条路走正好能看见海滨公园,他看见公园里围出了一块正在修建的工地,围栏中央是一座人鱼雕像,雕像周围是一圈还没铺砖的蓄水池,看样子是要做成许愿池。

    兰波瞄了一眼人鱼的雕像,鱼尾是细细的一条尖尾,看上去这雕的就是自己。

    未竣工的雕像池周围已经挤了不少人,他们从口袋里摸出币,抛进了还没蓄水的池中,合十双手闭上眼睛虔诚地默念着什么。

    离得太远,兰波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心里依旧知道这些人类喜欢讨要些什么,看着他们装模作样的嘴脸,兰波感到十分厌烦。

    不过,他忽然感到胸口浮现一股暖意,伸手勾着领口向里面看了一眼,发现胸口被死海心岩刀捅穿的那道伤口愈合的速度似乎加快了。

    神如果伤害信徒,将会受到十倍反噬,而同样的,信徒的祈祷也将会为神治愈创伤。

    兰波扶着伤口,目视着那些看上去有些愚钝的人类,有点意外。

    蚜虫市的教堂没有建立在繁华地段,周围十分安静,与海滨相距也不算太远。庄重宁静的管风琴乐从里面传了出来。

    由于之前遭到厄里斯袭击,教堂的一面墙被破坏了,索性翻新了一下,走进去时,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投映在地上,晶莹的色彩在地上流淌,看上去有种剔透感。

    这个时间教堂里几乎没什么人,撒旦独自坐在空荡的教堂中间,膝头放着圣经,手指轻抚着管风琴键。

    兰波的脚步声在教堂中回荡,理应不会被忽视,但撒旦也并未立即起身迎接他。

    兰波随便找了一个座位坐下,扫视周围屹立的神像和穹顶油画上的诸神,由于身份相当,他并没露出多么震撼的表情。

    面前的桌上扣着一百张黑底烫金的牌。

    乐音终止,撒旦终于开了口。

    “白楚年不在的话,我无法为你推演不同路线的发展,只能为你占卜每条路的生死。看样子,白楚年来不了了,那么你做个选择吧。”

    兰波挑眉:“你知道我来做什么?”

    撒旦惜字如金,不愿费口舌去解释无关紧要的问题。

    兰波想了想,将多米诺给的文件从包里拿出来,放在桌上:“那帮我预测这十条路的生死。”

    撒旦说:“你面前有一百张牌,默念每一条路时抽牌,抽到天使牌则有生的希望,抽到恶魔牌就意味着死路一条。每个选择可以抽三次。”

    兰波听懂了规则,拿起第一份文件,默念着“从研究所正门突入”,然后从一百张牌中摸了一张。

    牌面自动翻开,一张山羊头恶魔笑脸出现在桌面上,令人毛骨悚然。

    兰波连抽三次,都是恶魔牌。

    看来从研究所正门突入是行不通的。

    兰波在第一份文件上打了个叉,pass了第一条路线,又拿起第二份文件,心中默念着“从研究所地下突入”,手在空中犹豫了一会儿,才点中了一张牌。

    牌自动翻开,是恶魔牌。

    连抽三次,都是恶魔牌。

    第二条路线也pass了。

    兰波拿起第三份文件,他不信邪,一次性翻开了三张牌。

    全是恶魔。

    兰波感到自己被戏耍了,抬起头眯眼看向撒旦:“这里面有多少张天使,多少张恶魔?”

    撒旦回答:“我不知道。这副预知牌会根据你询问的事件而变化。”

    兰波深吸一口气,耐下心来,一条路一条路地占卜。

    九条路都占卜结束,兰波一次天使都没抽到,尽管在他抽牌的过程中如何使用锦鲤赐福,还是无法改变这个结果,翻开的恶魔笑脸阴森地盯着他,让兰波打心底抓狂。

    只剩最后一条路了,从研究所检测室突入。

    兰波平复了许久的心情,终于鼓起勇气,默念着最后一条路线,颤抖的指尖在空中犹豫徘徊,几次伸手又缩回来。

    第一张,恶魔牌。

    兰波心脏都跟着颤抖了一下,他收回手,闭上眼睛,深吸了几口气,迅速地翻起第二张牌。

    恶魔。

    这张可憎的山羊脸看得兰波快要喘不上气来。

    撒旦默默撤了一步。

    兰波怒火中烧,一股怒意从心里蹭的冒出来,猛地站起身,一把掀翻了放牌的桌子,吼道:“你敢耍我!这里面根本没有天使!”他还从未如此失态。

    掀翻的桌子飞了出去,正好砸到撒旦刚刚站过的位置,把地板砸出一个大坑,占卜牌浮在了空中,整齐排列漂浮,环绕在兰波周身。

    九十九张笑容诡异的恶魔牌发出悚人尖笑,唯一一张天使用洁白翅膀包裹着自己。

    撒旦捧着圣经,淡淡道:“我没有耍你,这是你的劫难和惩罚。”

    兰波冷笑,手中的文件被他攥得直响:“谁有资格惩罚我?”

    撒旦回答:“没有人能惩罚你,伟大的王。生而为神,本应公正,你只是在为曾经藐视众生和耽溺情爱时闪念的自私赎罪。”

    今天

    家人们,下章就进最后副本了

    公寓外的电梯移动发出微小的噪音,趴在桌上无聊玩自己尾巴的白楚年立刻竖起耳朵,他听觉灵敏,可以清楚地辨认出兰波的步态和呼吸声,兰波钥匙还没插进锁孔里,白楚年就欣喜起来,带着一身锁链趴到了笼门上。

    兰波开了门,在门口换鞋,摘掉帽子挂在衣架上,去餐厅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喝下去,然后往卧室走来。

    他刚走到卧室床边,就被小白扑了个满怀,仰面重重地倒在床上,砸得床咯吱咯吱地响。

    白楚年把笼门融化,拖着一身锁链抱到兰波身上,用鼻尖蹭他的颈窝,吸他身上的气味:“你终于回来了,我一个人在家里好无聊。”

    白楚年亲了他脸颊一口,翻身躺在了他身边,和他并排看着天花板:“怎么样,我拜托你的事都做好了吧。”

    “en。”兰波仰面躺着发呆,白楚年凑过来亲他的耳垂和脸颊:“东西拿回来了吗?你怎么了?”

    兰波斜过视线瞧了他一眼,抬手搭在了白楚年脖颈上抚摸。

    白楚年不设防地让他抚摸,舒服地发出呼噜声,却渐渐感到他的手指在收紧,逐渐紧得他喘不过气,脸色也从白变红。

    “兰波…太紧了…咳…”

    “如果我现在杀了你,所有的事都不必再担心了。”兰波用手肘撑起半个身子,俯视着他,海蓝色的眼睛深不见底,“反正不论我怎么救你,百年后你还是会离开我,那时候所有人都不在了,你也不在了,只有我还在,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十万年…只剩我自己。”

    兰波的力量很大,本能驱使白楚年双手扶上了他绷起青筋的手,张开嘴喘气。

    窒息的感觉令他无比痛苦,但白楚年在兰波眼睛里看见了更加痛苦的东西,纠结成一团,坠落进眼底的深渊中。

    “对…不起…我陪不了你…还招惹你…”变了调的嗓音从白楚年齿缝里挤出来,他垂下双手,任由兰波处置。自己的存在就是个灾难,如果能完整地死在兰波手里,陪他去海底度过难熬的千万年也好,不会给任何人添麻烦。

    兰波受惊突然松了手,白楚年失去支撑一头栽了下去,一只手撑着床,一只手扶着喉咙剧烈咳嗽。

    兰波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又惊醒似的看了看险些被自己杀死的小白,终于清醒过来,沉默着兀自甩掉拖鞋和衣服,双腿合并成半透明鱼尾,卷成一个鱼球,从床上骨碌到床边的玻璃鱼缸里,扑通一声掉进去。

    白楚年终于咳嗽过劲儿来,摸着被攥红的脖颈看向鱼缸,兰波已经卷成球沉底了,一动不动,看上去很委屈的样子。

    “怎么这是,回来就怪怪的,在外面挨欺负了?”白楚年爬上床,趴到鱼缸边伸手进去捞兰波,“你怎么了,你别沉底啊,怪可怜的。”

    鱼球滚到了离白楚年最远的角落,不想搭理人。

    白楚年于是挽起袖子用手臂搅和鱼缸里的水,水被他搅出漩涡,鱼球就跟着漂起来转圈,最终旋转到了水面上,被白楚年一把捞走。

    白楚年抱着鱼球站起来,去拿了条干净毛巾把它表面擦干,然后坐到地毯上,把鱼球放在两腿间固定,手指轻轻挠他漏在外边的尾巴尖。

    兰波才慢慢软化下来,舒展开身体,坐在alpha腿间,闷闷不乐。

    白楚年抱着他,额头贴着他脸颊哄:“你身上有海风的气味,去了海边?手机屏幕上跳了两个扣款记录,是中途下过车?叁号线上离海最近的站一共三个,这个时间去商圈步行街的话,身上没有出口面包店的味道,去容吟寺的话,距离太远,这时候赶不回来,所以是去教堂了?撒旦说什么你不爱听的话了?”

    兰波怔怔地点头:“en。”

    白楚年搂着他,他不愿开口,自己就一点一点细碎地盘问:“从联盟出来就去了教堂,凭你应该想不到去教堂,是爬虫还是多米诺让你去的吧,是去找撒旦预测吉凶了?”

    兰波的眼睛慢慢溢起发抖的水花,很难过地点头:“en。”

    白楚年吻掉他眼睛上的水雾:“他让你做什么了?”

    “他要我抽牌,说可以抽到天使的,我一直抽一直抽,怎么都抽不到,我太生气了。”兰波越说越气,鱼尾跟着气得越来越红,跟红灯似的发亮。

    “哦哦哦…不难受不难受,不就是抽牌嘛,谁叫他把天使放那么少,抽不到就是怪他。”白楚年把兰波掂起来放到自己大腿上,摩挲着后背安慰,“那山羊头小混账怎么能欺负我老婆呢,他是不是还说你哪儿不好了?”

    “en。”兰波低下头,低落地念叨,“说我不公正,所以才会经历这些。斥责我偏爱你,可我还是偏爱你。”

    白楚年一听,就知道大致发生什么事了,抱起兰波在卧室里走来走去,兰波的尾巴尖小小地卷在他的脚腕上。

    “不是你的错,他记你的仇呢,故意气你的,你别听。”

    兰波难得老老实实任他抱着,头枕在alpha肩窝,现在想起来心里还是一阵一阵来气,鱼尾时蓝时红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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