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亡灵以为自己轻松逃过一劫,不过是断只手而已,这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反正他的手还会自己跑回来。

    而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手臂上断裂的截面竟迟迟没有再生出新的肢体。

    白狮叼着那截血淋淋的还在挣扎的小臂落回海面,一仰头,将断手完整地吞了下去。

    永生亡灵凄厉的冷笑和诅咒在空中回荡:“算你狠…我先去办完我的事再来和你玩。”

    亡灵有飞翔能力,白狮和兰波都没有,想追上去是不可能了。

    白狮望着亡灵消失的天空仰头站了一会儿,低头在海面上转着圈嗅闻珍珠的气味,失望地喷了几口气,转头朝兰波跑回来。

    兰波坐在漂浮的水化钢上,抬起一只手摸了摸白狮的下巴。

    白狮坐下来,低下头让他抚摸,发出响亮的呼噜声,轻轻用毛茸茸的大脑袋拱他,小心地用舌尖他胸前流血的伤口,又只敢用舌尖,怕舌面上的倒刺刮伤他。

    “你能说话吗?”兰波挠了挠他的下巴。

    白狮摇头,躺下来四脚朝天露出肚皮给他,把指甲收进爪鞘里,雪白的爪子背面是干净柔软的粉红色爪垫。看样子是想撒娇被摸,但他太大了,兰波根本够不着他的肚子。

    看来恶显期本体状态下会丧失语言能力和人类思维,等他体力耗完应该就会恢复人形拟态,不知道体型能不能变小些,现在这个体量怕是连IOA总部的大门都塞不进去,该怎么接受治疗。

    “先回家。”兰波拍了拍他的脸以示奖赏。

    白狮翻了个身,轻轻含着叼起兰波,将他甩上自己的背,在夜空下朝着海岸奔跑过去,巨大的爪子轻踩海面上逐一形成的水化钢,不发出一点声音。

    兰波侧坐在白狮背上,鱼尾长长地拖在风中,余留的电光在深夜的海面上留下星光点点。

    海面之下,被泯灭的玻璃珠被白沙掩埋,珊瑚虫聚集过来,一簇簇色彩各异的珊瑚在此处生根。

    以小白现在的大小,不光进不去IOA总部的大门口,进普通公寓住宅区也是不可能了,韩行谦把自己市区别墅的钥匙给了兰波,让他们临时住在自己家,等小白恢复正常再回来,期间医学会每天可以派车接送医生去给小白做检查。

    韩行谦住的别墅区独栋之间相隔很远,而且每一栋都带有面积不小的一片分隔庭院,好在别墅区的其他住户也都是医学会的同事,应该不会给邻居造成太大困扰。

    兰波坐在二楼卧室床上,手边放着药箱,鱼尾变成双腿,穿着韩医生送来的家居短裤,嘴咬着半袖下摆,低头用酒精给胸前的伤口消毒。

    韩医生嘱咐他用碘伏消毒后再包扎的,但兰波不太清楚酒精和碘伏的区别,其实他本身有净化能力不可能感染,也不需要消毒,但既然韩医生认真嘱咐了他就照做。

    “嘶…”兰波紧咬住T恤下摆,闷哼一声,酒精接触到伤口,痛得他身体一哆嗦。

    罢了。兰波用医用绷带缠住伤口,免得在愈合之前又裂开流血。

    “嘤。”

    二楼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兰波回头看了一眼阳台,两只月亮似的大蓝眼睛正清澈地看着他。

    大白狮的两只前爪轻轻扒在阳台外的墙壁上,粉红色的大鼻尖正对着兰波,鼻翼翕动嗅闻,喷出来的气掀起了房间里的窗帘,吹得兰波金发凌乱。

    “坐下。”兰波放下衣摆,光着脚走过去,手一撑栏杆便翻身坐在了上面。

    大白狮听话地坐下,尾巴向前卷住两只前爪。

    “好孩子。”兰波抬起一只脚,踩在白狮的粉红大鼻子上,有点,很柔软,是温凉的。

    白狮挪开脑袋,在花园里低头转着圈嗅闻,过了一会儿,他从花丛里抬起头,头上黏了几片叶子,唇衔着两支萨沙天使玫瑰交织成的花环,小心地套在了兰波的脚腕上,然后安静地坐下来,用虔诚的目光注视着兰波。

    兰波俯下身,摸了摸白狮的大脑袋:“我会珍藏的。”

    白色花朵脉络中的水分化,以水化钢的形态封存住了原有的颜色,却又不变得坚硌人。

    他抱住白狮大大的脸,吻了那只大鼻子一下,脸颊贴在上面轻声低语:“谢谢你来帮我,我需要你,randi。”

    白狮眨了眨眼睛,鬼火似的蓝眼睛一亮一灭,低头在地上转着圈嗅闻,害羞到疯狂刨地。

    临休息前,兰波把藏在白狮毛发里的那一真解离剂给他注射进后颈,然后窝进阳台的吊椅秋千里,陪他在阳台睡了,希望明早小白能恢复原状。

    白狮蜷成丘陵似的一大团,睡在庭院的坪上,头顶盖着兰波给他的一件小小的外套。

    第二天上午,韩行谦开车过来给小白做检查,萧驯替他拿设备,陆言和毕揽星两人从六潭山赶回来,刚把消灭龙龟实验体的情况报了上去,就听说楚哥险些恶化,兰波受了伤,两人都慌了,说什么也要跟过来看望。

    毕揽星怀里抱了一个文件袋,这些都是他完需要搜查科长签字的报告,楚哥现在病着,他主动承担了大部分报告工作,对搜查科内外的情况了如指掌,这样楚哥回来的时候他能快速交接过去。

    陆言坐在后座,心事重重抱着手机,漫无目的地点开几个app再关上,眼睑红红的,忍不住抬头问:“昨天我爸爸还打电话来问过,我遮掩过去了,他不会有事吧…不是挺厉害的吗…”

    “情况还不算太糟,我们还在想办法,至少短时间内还不会出大问题。”韩行谦把车停到了庭院外,没打算停留太久。

    一行人陆续下了车,进了庭院,韩行谦环视四周,没看见什么异常,于是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兰波。

    兰波穿着宽松的T恤和短裤,拿着一条毛巾正擦着漉漉的头发。

    “你们来得正好,我刚给他洗完澡,他滚得满身泥巴。”

    “洗澡?你给他洗…”陆言脸颊一红,兔耳朵卷了卷。

    他们走进房子,萧驯提着药箱跟在后面,韩医生跟兰波问起小白昨晚的情况。

    毕揽星提着文件袋走在后面,陆言没拿什么东西,一路小跑在各个房间探头找白楚年。

    陆言推开卧室门,向里望了一眼,白楚年不在里面,正打算退出去,一回头,有个雪白的蓝色眼睛的生物站在矮柜上,和他贴脸相望。

    猛兽对兔子的物种压制相当强烈,陆言一下子炸了毛,脚下出现一个狡兔之窟,他漏了进去,在两米外的狡兔之窟里掉出来,怔怔看着在矮柜上坐着、正高贵优雅地爪的猛兽白狮,身上还冒着沐浴露的香味。

    “?白楚年?”白兰地信息素没变,陆言还是认了出来。

    白狮依旧懒懒毛,头也不抬。

    陆言沮丧地回头问兰波:“我现在说话他已经听不到了吗?”

    兰波拉开窗帘让光照进来:“听得到,他只是不搭理你。”

    萧驯惊讶道:“他还没恢复?”

    兰波走过去,吃力地把刚洗干净的白狮抱到床上,白狮没骨头似的,被挎着腋下从矮柜上拖下来,身体拉得老长。

    “恢复了,但没完全恢复。”兰波若无其事地把挂在自己身上的爪子摘下去,捏住粉肉垫,让他伸出利爪,然后拿出一个水化钢剪子给他剪指甲,再用水化钢挫磨平,免得把韩医生的家具都扯烂。

    “我昨晚给他注射了解离剂,今早发现他体型变小了,大小变得和普通白狮一样,可能还要小一点,但还没恢复人类拟态。”

    韩行谦将兰波描述的情况记录下来,这对医学会来说是个重要的临床数据。

    他瞥了一眼扔在垃圾桶里的《狮子的习性》,以及放在床上夹满水化钢书签的《如何照顾猫咪幼崽》,托腮分析:“显然智商和思维也都没恢复。”

    兰波用双腿夹着白狮固定住不让他乱跑,拿着两根棉签给他掏耳朵,白狮很不舒服,叫了两声跑开来,用力甩头。

    他年纪很轻,叫声也不如真正的成年雄狮吼叫那般富有震慑力,虽然气势很凶,但是嘤嘤的。

    陆言试探着伸手去摸他,白狮骄傲地挺起胸来,展示着还很不明显的脖颈鬃毛。

    小白对他们的气味都很熟悉,因此没抱有敌意,反而四脚朝天躺下来,露出肚皮和粉爪垫。

    陆言小心地问毕揽星:“他这是在干什么?后背痒痒吗?”

    毕揽星也蹲下来,打量着说:“恩恩这样躺下来是想让我摸肚子。”

    陆言常去揽星家玩,知道揽星家有条伯恩山犬,名字还是他给起的,叫哥屋恩。

    “是想被摸吗。”毕揽星慢慢地伸手去撸小白的肚子,不料小白突然翻脸,两只前爪抱住揽星的手就咬上去,两条后腿疯狂旋风踹。

    “楚哥,楚哥…”毕揽星僵着身子不敢动,手也不敢贸然抽出来,被踹到眼冒金星。

    “randi!松口!”兰波注意到他们这边的混乱,立刻站起来呵斥。

    小白挨了骂,打了个滚跑走了,轻盈地跳上了飘窗,懒洋洋抬起一条后腿,低头用舌头打理自己的毛。

    好在小白不是真心要攻击他们,毕揽星没受伤,但是吓了一跳,问兰波:“我刚刚做错什么了吗?”

    兰波点头,手里拿着(并看不太懂的)夹满了水化钢书签的养猫指南,戴上一副水化钢眼镜,翻开一页:“他躺下露肚子给你是信任你的表现,但你上手摸了就是不知好歹,他的意思其实是让你摸他的头。”

    毕揽星:“…”

    小白趁没人注意,伸爪试探着扒拉揽星放在窗台上的文件袋,扒拉一下,又扒拉一下,文件袋勉强在窗台沿保持平衡没掉下去。

    毕揽星连忙抬头:“哎楚哥,那是要你签字的文件。”

    小白看了他一眼,把文件袋扒拉到地上,然后欢乐地满屋子跑酷。

    毕揽星无奈捂脸,接下来一段时间楚哥的工作怕都是要让他承包了。

    小白跑累了停下来,一屁股坐到床上,大家都以为他已经闹够了,终于要休息了,但他突然一个飞扑扑倒陆言,两只前爪踩着他不让他爬起来,叼起他的一只兔耳朵拽来拽去玩,气得陆言捶地大叫:“白楚年!你贱死了!!”

    小白的注意力又被萧驯的尾巴吸引到,压低身体,做出埋伏捕食姿态,然后猛地一蹬地板,扑向萧驯的尾巴。

    韩医生早一步挡到萧驯身前,一把抓住了小白的项圈,看似温和的表情下,手劲儿极大,把小白上半身提溜起来,在他耳边缓声道:“小公狮子淘气也正常,做了绝育就好了,择不如撞,今天怎么样。”

    小白哆嗦了一下,从韩行谦手里挣扎出来,躲到兰波身后,若无其事地手,过了一会儿实在无聊,就抱着兰波啃他的头。

    韩行谦让其他人按住小白,给他抽了几管血带回去化验,然后又补了一针解离剂。在找到促联合素之前,解离剂对小白的控制尤为重要。

    “看样子保持本体状态能大量消耗他多余的能量,这样他就不容易因为能量过剩而暴走了。”韩行谦将采集的血样收进保温箱里,和兰波交代后续的打算,“你们在这里多住几天,观察他的情况,我每天都会过来给他采血和补药,等他什么时候恢复人类拟态,你打电话告诉我。”

    兰波点头。

    韩行谦摆摆手,萧驯提起药箱跟着走了,陆言逃跑似的跑出去,毕揽星捡起踩上爪印的文件袋,无奈苦笑着走了。

    注射了解离剂的小白精神变得很萎靡,蔫巴巴地侧躺在床上,四肢摊开,虚弱短促地呼吸。

    兰波陪着他躺在床上,一手支着头,一手捏弄着白狮的粉嫩爪垫,按动掌心把指甲伸出来,再收回去,然后贴在唇边亲亲。

    小白躺了一会儿,吃力地抬起一条后腿给自己毛,刚刚被一群人按着抽血,毛都乱了。

    兰波托腮看着他认真毛,忽然伸手在他两条后腿间捏了捏。

    白狮的也很好摸,一对雪白的挂在尾巴根底下,圆圆的,毛茸茸的,有点扎手。

    正在毛的白狮愣住,保持着抬起一条腿的姿势僵住了,半个粉红舌尖还没收回去。

    兰波笑出声,白狮喷了一口气,转身背对他躺下。

    “别生气,我只是好奇。”兰波伸手撸他毛绒绒的侧腰,白狮又舒服地发出响亮的呼噜声,转回身不计前嫌地依偎到兰波身边。

    在兰波看来,任何生物都是平等的,白楚年现在的状态在他眼里与从前的爱人没有分别,他依然很喜欢。

    午后,兰波从午睡的慵懒中睁开眼睛,一条线条俊美的手臂搭在他小腹上,年轻帅气的脸庞挨得他很近,毫无防备地在他身边酣睡。

    白楚年身上的白狮拟态都消退了,连头发也恢复了正常的黑色,他赤着上半身,半趴在床上,肌肉紧实的腰腹微微扭转,冷白的皮肤在午后的阳光照射下透着一圈橙红的边缘。

    兰波小心地呼吸,目光描摹着alpha的脸容,细小的汗毛在灼眼的光线下也清晰可见。从前兰波也常常这样端详他,每当这时候,兰波总会忘记太阳灼热,忘了恪守的真理,只知道爱他。

    兰波看着他,忍不住扫开他挡住眼睛的发丝,轻轻用指节拨动他的睫毛。他半趴的姿势给挨着枕头的半边脸压出了两道皱痕,兰波用指尖一抹便平了。

    白楚年睫毛抖了抖,困倦地半睁开眼睛,看见兰波就躺在身边,放心地又把眼闭上了,身体挤着兰波蹭了蹭,让他转过身侧卧着,手环上omega的腰,从背后黏糊地抱着他。

    兰波背对着他,背后的alpha赤着身子,炽热的胸膛紧贴着他的脊背,高挺的鼻梁蹭过他后颈,在他肩头颈窝贴近嗅闻。

    “老婆,早安啊。”声音轻小慵懒,哑哑地拖着黏连的尾音。

    “已经下午了。”兰波说。

    白楚年轻哦了一声,回头看了眼表,墙上的钟表贵重典雅,明显不是他的品位:“嗯?这谁家,这哪儿啊。”

    “韩医生家。”兰波回头瞥他,“是你把我从蚜虫海接回来的,忘了?”

    “噢…怪不得有股炒瓜子味。”白楚年又懒洋洋地缩回被窝,抱着兰波闭着眼睛嗅了半天,手伸到兰波的短裤里无聊地玩他的宝贝,半晌,慢腾腾地说:“有点印象。”

    “哦哦对了。”白楚年突然惊醒,撑起身子让兰波躺平,掀开他的T恤,看见胸前已经随便包扎起来的绷带,眉头皱到一块,“这样行不行啊,还疼吗。”

    “不碰就不疼。”兰波也坐起来,一只手支着床,一只手撩开衣摆,低头看看有没有渗血出来,“没事了,年轻时打打杀杀许多次,这也不算重伤。”

    “啧,你现在也年轻呢,在人鱼里按岁数算也不老啊。”白楚年用手指给他拢顺头发,“你等会儿啊我先找条裤衩穿。”

    兰波指了指矮柜:“韩医生刚刚让人送来的。”

    白楚年拿了一条干净内裤穿上,站在穿衣镜前发呆。

    兰波探头过来看,噗地笑了。

    内裤上印着卡通猫猫头碎花。

    “这啥啊,为啥啊,我得罪他了?”白楚年没办法,又套上一件黑色的外穿短裤,一件普通的黑背心,边套边问:“舰船没事吧?没什么伤亡吧?我得回搜查科看看,你跟我回去,让韩哥重新给你包一下,你包得太紧了我看着。”

    “韩医生说,你现在不能出去,要留在这里直到他们拿到促联合素,彻底稳定你的身体才行。在这之前,你得一直注射解离剂。”兰波只能一五一十给白楚年讲明他现在的处境,所以就不可避免地要给他讲上午韩医生他们来看他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听完后,白楚年石化在床边,愣了半分钟,缓缓滑倒在床上,脑袋插在枕头底下。

    兰波爬上去晃了晃他,白楚年抽动了一下,闷声哼哼:“如果有个原子弹还有一分钟就在我脸前爆炸了而我只能说一句话我会说别救我谢谢。”

    “哎算了。”白楚年把脑袋从枕头底下抽出来,不放心地掀开兰波的衣摆,“真没事吧,你解开我看看伤口怎么样了。”

    兰波脱掉上衣,用水化钢刀铰开身上的绷带,一条一条解开。

    “看吧。”

    他背后覆盖着一满背的火焰狮纹,是白楚年在他身上留下的永久标记,狮纹下压着去不掉的疤痕,但由于狮子标记张狂鲜艳,在它的覆盖下那些暗淡的伤疤已经看不清了。

    绷带一条条落到床上,即使是最内层的绷带也没沾上多少血污,最后一层绷带被兰波掀开后,白楚年就看见了他胸前的伤口。

    这是一道贯穿伤,从后背一直捅穿胸骨,换做人类,即使不是死海心岩刀这种致命武器造成的伤势,也难逃一死,而兰波竟然还能与他谈笑风生。

    而他的伤口也与普通人的伤口不同,切口边缘整齐平滑,血污全部被净化掉了,周围的皮肤也是干净洁白的。

    “哎…”白楚年心疼地连连伸手,又不敢碰痛他。

    “我的身体也很有趣,给你看。”兰波搂着他脖颈让他低头凑到自己的伤口边。

    白楚年从尚未愈合的伤口中,隐约看见的不是鲜红的血肉,而是深蓝色的、涌动的洋流。

    “你摸。”兰波抓住白楚年的手,带着他的指尖接触自己的伤口,缓缓向伤口内伸进去。

    白楚年瞪大眼睛:“别!你疼啊!”

    “不疼,只要不是死海心岩,我不会受伤。”兰波攥着他的手腕,轻声道,“你闭上眼睛,能摸到好东西。”

    白楚年心有余悸,但还是听话闭上眼睛,他感到自己的手被一股冷冽的海水轻轻冲刷着,兰波的身体里并非充满血肉和器官,而是更为圣洁温柔的海。

    清冷的水流穿过指尖,白楚年感到自己触摸到了无垠的虚空,内心宁静下来,呼吸都变得平稳。

    忽然,指尖似乎碰到了一个坚的,布满棱角的东西,很冷,比周围的温度要低上许多,似乎是一块矿石。白楚年沿着矿石的边缘抚摸,摸到左上方,发现它缺了一角。

    缺口的形状就和白楚年此时戴在耳上的鱼骨耳钉上镶嵌的矿石一样。

    “这是我的心脏,也是整个星球上水源的源头。之前我掰下过一小块给你。”兰波贴近他,在他耳边轻笑,“这是我最宝贵的东西,人类会说‘使命’,这个词很贴切。”

    兰波带着他抽出手,白楚年诧异地看着自己的手,上面没有沾血,也没有沾水,但皮肤上的细纹变得非常淡,指甲长长了一大截。

    “怎么样,很好玩吧。”兰波用水化钢剪刀给他剪短指甲,“生者之心,生命之源,和赠予你的死海心岩是相反的。”

    “好家伙,了不起…”白楚年惊讶地对比了一下自己的两只手,刚抽出来的那只手看上去和新生儿的一般,平滑洁白,手上的枪茧和疤痕都消失了。

    他拿来药箱,拆开一袋新绷带,给兰波细细地贴合皮肤把伤口缠好,在侧腰位置打了一个精致的小蝴蝶结,然后把兰波抱到两腿之间,盘起腿圈住他,下巴搁在他肩头,沮丧地蹭了蹭。

    “你怎么还难受,都说了不痛。”兰波抬手揉他的脸,“我很努力哄你高兴。”

    “我不知道。你想证明你不会死,但我更觉得你脆弱了。你不像是现实中的生物,不会是我自己妄想出来的吧,有点怕怎么回事。”白楚年释放着安抚信息素,让他的伤口能愈合得更快,“我不用哄,睡醒的时候一睁眼就看见你最高兴了。”

    兰波又笑出声,转过身坐在白楚年胯上,双手搭着他脖颈,偏头亲了他的嘴唇,舌尖挑动他的齿尖:“obe?”

    白楚年的喉结动了动。

    楼下的门铃忽然响了,两人兴致被打断,白楚年才记起这是韩哥家,在他床上太放肆等回去了肯定又要被他教训。

    韩行谦收到兰波发来的消息,说白楚年已经恢复人形拟态,于是放下手头的工作带上药剂和监测仪器开车往这边赶过来。

    仍旧是兰波过来开的门,门一开,里面就冲出一股白刺玫与白兰地交缠的黏腻气味,韩行谦就知道他们在自己家里干了什么,深深叹了口气,头痛道:“我的办公室和家是有什么特别吸引你们的地方吗?”

    兰波心情不错,翘起唇角:“那你想要什么赏赐。”

    “得了,上次你给我老师扔了一枚汉朝文物,给他老人家吓坏了。”韩行谦少见他笑,不免被这明艳容颜晃了下眼睛,兰波的确好看,有种超然物外的美和贵气。

    他直接跟兰波上了楼,顺便问:“他现在在睡吗?”

    “醒了。在阳台吹风。”

    兰波推开卧室门,由于阳台门窗都大敞着,里面的信息素气味的都散得差不多了,白楚年站在阳台栏杆边,背对着他们,似乎在专注地盯着落在栏杆上的两只麻雀。

    “小白。”韩行谦叫了他一声,但白楚年没反应。

    兰波也觉察出异样,快步朝阳台走过去,白楚年的左手却已经被狮爪取代,出手速度极快,一把按住了栏杆上的一只麻雀,麻雀当即被他的利爪捅穿,白楚年蹲下来,把半死不活的麻雀塞进吞了下去,了爪尖的血。

    兰波怔住,白楚年猛然回头,两只眼睛眼角上挑,中心已经失去瞳仁,整个眼睛燃着蓝色鬼火,和昨夜狮化的模样很相似。

    韩行谦果断道:“兰波,按住他!”

    他放下设备箱,和兰波一起从阳台的两个方向一起冲上去,在白楚年正要跳上栏杆一跃而下时把他拖了下来,韩行谦按住他的两条腿,兰波压在他身上,反折他双手,从项圈上引出一条死海心岩链牢牢捆住。

    折腾了十多分钟,他们才将险些再次狮化的白楚年控制住,白楚年满地挣扎打滚吼叫,和失控的猛兽没什么区别。

    韩行谦擦了一把汗,让兰波按着他,自己拿出一支解离剂,掀开他后背的衣料,指尖顺着脊骨摸到一个位置,将细软针头迅速地扎了进去,药剂注入脊椎,白楚年眼睛里的蓝色鬼火才再度熄灭,身上的白狮拟态消退,虚弱地侧身瘫躺在地上,眼瞳涣散,微张着嘴短促喘气。

    兰波脸上被他的利爪抓了一道血痕,韩行谦也给兰波处理了一下。

    兰波没什么表情,脸上的伤慢慢愈合,目光却灰暗下来,沉默地手搭膝盖坐在地上,看着躺在地上双眼涣散虚弱喘息的小白,轻轻拨了拨他的指尖,喃喃自语:“他刚刚还好好的。”

    “这就是恶显期,恶化期的前兆,无差别破坏和屠杀是他们的出厂设定,即使小白在我们中间生活了四年,习性已经被人类同化了,却还是不能反抗本能。放他出去就会和永生亡灵一样造成大面积的灾难。”韩行谦拿出监测仪器接到白楚年身上,又给他抽了几管血。

    注射过解离剂后,白楚年虚弱得动不了,兰波抱他上床,然后用死海心岩把他的脖颈和四肢都拷起来,再把阳台的门窗都关严实。

    “我不打算冒险转移他了,等会医学会的几位元老教授会过来会诊,先等等,你别担心。”韩行谦把监测设备留在了卧室,折腾半天口干舌燥,去茶水间倒了杯水。

    兰波坐在他对面,端着韩行谦递来的红茶杯,望着窗外出神。

    “对了,我听说PBB舰船救回来的那些渔民联名向渔业协会请愿,要为你铸一个雕像放在滨海广场呢。”韩行谦想让兰波心情轻松一点,拿出手机浏览网页上的照片给他看,想让他转移一意力,不要太焦虑。

    “你看,地方都圈出来了,现在沿海城市的居民都在谈论你,新闻也在报道。”

    兰波并不感兴趣,仍旧望着窗外,淡淡道:“我不需要人来肯定我的价值,也没有他们想得那么无私慈悲,如果他们一船人的命能换他清醒,我就沉了他们,眼也不会眨。可惜不能,谁也换不回我的小白,我只能看着他一步一步离我远去。”

    注射过解离剂后,白楚年恢复了正常,除了精神有些萎靡之外,没出现什么特别的症状,医学会的教授们带着一车检查设备驱车赶到,钟医生进到卧室里,摸了摸小白的额头,安慰了他几句。

    德高望重的教授们聚在一楼的会客厅中,韩行谦为他们端上红茶和已经打印出来的血液检查报告,降下投影幕布,用投影仪播放他记录下来的录像。

    “他狮化后没有表现出伤人倾向,反而是恢复人形拟态后才出现了狂暴状态,我确定狮化可以帮助他消耗多余能量。”

    白楚年病恹恹地趴在二楼的栏杆扶手上,看着韩医生把自己巨狮化状态和幼狮化状态的录像都投影到了大屏幕上,把自己在房间里跑酷、四仰八叉躺在地上露肚皮和竖起一条后腿毛的样子公开处刑。

    “韩哥…”

    韩行谦循着声音抬头望向二楼,白楚年盘腿坐在地板上,两只手扒着栏杆,脸挤在两个栏杆之间的空隙里,耷拉着黑脸看着他。

    “哦不好意思,各位稍等。”韩医生迅速地给视频中白狮的关键部位打了小小的一个马赛克。

    白楚年脸更黑了。

    医生们讨论的重点仍然放在促联合素上,在兰波和白楚年二者腺体存在驱使联系的高契合情况下,促联合素可以使兰波细胞分裂重置的能力共享给白楚年,就像研究所利用珍珠体内仅存的一部分兰波基因共享给永生亡灵,借此来遏制细胞疯长的能力那样,兰波本体的遏制能力比起珍珠只高不低。

    有位医生提出仿制促联合素,但前提仍然需要一个样品才能进行下去,研究所雇佣的精英研究员皆是国际顶尖的行业大牛,他们集思广益耗费多年研发的促联合素,在没有样品的情况下,IOA医学会根本不可能在几天之内仿制出来。

    兰波站在白楚年身边,手肘搭在木质栏杆上,从白楚年脖颈上的项圈前端引出一条死海心岩细链攥在手中,随时控制,以免出什么意外。

    一番激烈的讨论结束后,医生们表示还是要上楼来给白楚年做一次全面检查。韩行谦做了个手势让各位前辈停下:“钟教授跟我一起上楼做检查就可以了,各位前辈可以把关注的重点说一下,我记录下来。”

    钟医生也点了头:“那孩子脸皮薄。”

    他们带着白楚年回到卧室,关上门,其他教授仍在会客厅翻看着资料等,兰波站在卧室门外等。

    卧室门不算很隔音,兰波听见韩医生说“把全身衣服脱掉,躺在床上,不要乱动”,小白也很配合,迟疑了一下就照做了。

    但这话其实很熟悉,在培育基地时他们经常听到研究员对自己这样说,兰波在海里从不穿衣服,培育期的智商也不足以让他有这种羞耻心,但小白不一样,被展示身体和被聚众观察会让他很局促,所以他会暴躁,时不时就会咬伤身边的研究员,然后被关进不透光的狭窄禁闭室来镇压他的暴动反抗,禁闭室中没有光线,狭窄的空间也不足以转身,只能蹲着,腿会因为血液不流通而麻木,但任凭实验体在里面撕打喊叫,研究员也不会理会他们,十个小时时间到了才会放出来,一般被关过的实验体都会变得异常老实,但白楚年从不驯服。

    每次从紧闭室被送回来,虽然没受伤,但他总会低落好一阵子,倦怠地躺在床上,有一次他说,有个研究员在他禁闭室里扔了老鼠,兰波吃了那一箱实验鼠替小白出气,但他也隐约知道,让小白感到恐惧的不全是黑暗,或者老鼠。

    做完检查之后,白楚年伸着懒腰送两位医生出来,轻松道:“我没事尽量不发疯,实在不行还有我老婆管着我呢,你们别着急,也休息休息,钟叔你眼袋都耷拉地了,费心了费心了。”

    钟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我们走了,你没事做的话,多跑步,健身,消耗多余的体力,这样就不容易失控。”

    “好嘞。”白楚年又抓住韩行谦,“韩哥你给我买点自热小火锅来,我晚上看电视的时候吃。”

    “事真多。我给你带吃的了,你去冰箱里找,够吃一星期的。”韩行谦嘴上骂他,还是无奈打电话让人去买小火锅。

    医生们拿上了最新的检查报告,确定没问题后起身离开,白楚年站在门边目送医学会的车启动开走,慢慢关了门。

    他一转身,兰波就站在他身后,险些跟他鼻尖撞鼻尖。

    兰波装作无意,问他:“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白楚年牵起他的手,拽着他跑到冰箱前,从冰箱旁边的箱子里抽出两瓶常温啤酒让兰波拿着,又翻出一盒韩哥刚放进来的酱香鸭舌,拉着兰波一路小跑到二楼卧室的阳台。

    本以为还能赶上黄昏落,没想到天全黑了,天空有些昏暗,看不见几颗星。

    兰波坐在阳台栏杆上,双腿消失,被半透明散发蓝光的鱼尾取代,尾尖轻轻甩了甩,乌云退散,闪烁繁星挂在洁净的夜空。

    白楚年用骨骼钢化的拇指轻松推开啤酒瓶盖,把兰波的尾尖伸进瓶口搅和一下再嗦一口,然后递给了兰波一瓶玻璃外壁结了冰霜的啤酒。

    兰波接下来,没说话,仰头灌了一大口,品了品,眼睛对着瓶口观察里面的啤酒,得出结论:“粮食发酵勾兑液。”

    白楚年坐在秋千椅里,长腿搭在地上轻轻推着身体晃动,望着阳台外宁静的花园。

    “老婆,下次我再失控,你就揍我,把我绑起来,别给别人添麻烦。”

    “你发疯的时候不算可怕,我在想,如果我抱着你亲,你会不会清醒一点。”

    白楚年笑起来:“可能会,但我怕伤了你,我刚刚有没有伤了你?”

    兰波摸了一下脸上已经愈合如初的伤处,摇摇头:“没有。”

    “那就好。”白楚年晃了晃啤酒瓶,看着里面的泡沫涌起,再一点一点消失,忽然露出落寞眼神。

    “到了恶化期,我也会像亡灵一样,给整个世界带去灾难。”

    “不会的。”兰波伸手揉了一下白楚年毛茸茸的黑发,“我保证。”

    他嗓音低沉温柔,但白楚年并没因此得到安慰。

    不会的,全拟态的白狮只会比亡灵更可怕,他摧毁一座城市只需要几分钟,但即便如此,兰波仍旧抱着一丝侥幸。

    白楚年扬起头,眼睛里倒映着夜空上满布的繁星,瞳仁亮亮的:“兰波,你现在杀了我,带我回加勒比海吧。我愿意被镶嵌在你的肋骨和王座上,真的。”

    兰波被他明亮澄澈的眼睛看得心里泛酸,他用凉得发冰的啤酒瓶口抬起白楚年的下颌,垂眼道:“你理应觉得不公平。如果是我将要死去,我会毫不犹豫拖上你,跟我沉落进最幽深黑暗的海沟,我会冷眼看着你在我怀里窒息,抽搐,最后溺水死去,如果你逃走,我无法祝你幸福,我希望你孤独痛苦一生,永远铭记我。”

    白楚年怔了一下,支着头想了想:“你这么干也成。我不能,我拖上你就造大孽了,地球还能不能存在都两说。”

    “你想怎样都行。”白楚年站起来,挨到兰波身边,双手搭在栏杆上,将兰波拢在怀里,脸颊轻贴着他的耳朵:“只要别忘了我,求你。”

    这话触动了兰波心里紧绷的一根弦,他一把抓住白楚年颈上的项圈,转身用冷冽的眼睛凶戾地俯视他,兰波收紧手指,项圈也跟着收紧,白楚年被勒着被迫仰头,却笑着露出一左一右两颗尖尖的白牙:“咦,生气啦?”

    兰波声音低哑,带着威胁道:“够了,你要是死了,我会把你的骨头垒进王座下的阶梯里,每天踩着你坐上去,在上面cao遍海族alpha。”

    “…倒也不用这么生气…啊呀,气哭了?别啊,哇,这个珍珠又大又圆可以嵌在厕所马赛克上,老婆,你都把咱家洗手间的一面墙嵌满了。”白楚年发间冒出一对雪白狮耳,耷拉着贴在头上,一副自知理亏的样子,匆匆用手背给兰波抹了抹眼睛,“我不瞎说话了,哄哄老婆。”

    兰波鱼尾消失,给了他两脚。

    酒喝完了,零食也吃完了,白楚年去洗了个澡,穿着平角裤爬上床,半扇身子懒懒地搭在兰波身上,按着他的头搂到自己颈窝里:“闻闻我香不香。”

    兰波伸出一根手指勾开他的睡袍腰带,向下瞄了一眼:“香。”

    “你都没尝,怎么香了。”白楚年支着头侧卧在床上,说话时唇角都是翘翘的,两颗虎牙时隐时现。

    兰波伸手捏住他贱笑的脸颊,晃了晃,轻声哼笑:“小猫仔。把窗帘拉上。”

    白楚年从床上弹起来,哼着歌去拉上窗帘回来,顺手拉开抽屉,里面果然有套,六个装的那盒包装是打开的,里面只剩下一个。

    “芜湖,好家伙。”白楚年吹了声口哨,拿了最后一个,“好家伙,好家伙哟。”

    他刚要伸手关灯,枕边的手机忽然响了,是毕揽星的视频电话。

    “啧。”白楚年趴到床上,按了接听,歪头用食指点着毕揽星的脸,“你小子最好有正经事。”

    看房间背景,毕揽星就坐在搜查科长的办公室里,桌上文件堆积如山,毕揽星的表情有些严肃:“检察组监察科一直在跟进红狸一中坠楼事件,警署已经查清了当时绑架金曦的肇事学生家长的情况,他们把肇事学生送到了英国留学,听说我们在调查的消息后似乎要连夜把孩子接走,楚哥,我已经申请联络IOA巴黎分部的搜查干员,但需要你允许。”

    “在境外…有点麻烦…”白楚年揉了揉鼻梁,突然惊醒,“英国?威斯敏斯特,会长和锦叔还在那儿。”

    兰波侧躺在床上,食指轻轻卷着金发:“永生亡灵来找我报复,是因为我命令水生生物追杀他,他是想飞跃海洋去寻仇吧。”

    白楚年搓了搓脸:“揽星,你直接去组长办公室申请跨境搜查,我现在通知老大早做准备。”

    言逸坐在白漆木质宽窗棂前,掀开窗帘一角,望了一眼夜色中怀抱武器笔直端正立守在大使馆门前的军人,中午的天还算晴朗。

    “明天就要出结果了,你那边安排妥当了吧。”

    陆上锦坐在圆几边,拿着一盏花瓣壶向茶杯里斟满红茶,戗驳领双排扣西装马甲典雅庄重地修饰着alpha保持良好的腰腹线条。他刚从外面回来,将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等人收走。

    “放心吧。那群只看利益的老混蛋们今年口风都一样,毕竟壹佰零玖研究所今年强弩之末的数据让他们心灰意冷,已经不再把实验体当成稳赚不赔的军火生意了。”陆上锦解开马甲下方的纽扣,扯松领带,将放松的一面不设防地展露在言逸面前,“说起来,去年我们最大的阻碍也不完全是他们,会议有一项平民意愿投票,去年你提出停产实验体的时候,百分之玖拾伍的普通民众投票选择了不支持。”

    言逸叹了口气:“也不能怪他们。去年研究所的股价还在飙升,营销宣传又做得火热,拿几项人工智能产品当做实验体生意的挡箭牌,许多人早年因为买进了研究所的股票拿到了数百倍的回报,普通人跟风进局,根本意识不到实验体的危险性,只觉得事不关己,有得赚才是正经事,停产实验体会让散户赔得血本无归,他们自然不支持。”

    “艾莲其实还是有点会玩的。”陆上锦说,“他们拉拢的散户极多,为的就是每年民众投票时能稳住实验体产业,加上购买过实验体的国家不想自己付出高额购买价和长期维护费用得到的秘密武器失去价值,必然会极力反对。这一次研究所接连被曝光,口碑变差,再加上到期交不上货,资金链濒临断裂,他们很难得到拥护了,但也也说不好,许多人不明就里,还对研究所股价回升抱有希望,这部分民众还是不愿意支持停产的。”

    “人数不会太多了。只要停产实验体的提案通过就够了,剩下的还要慢慢推进。”

    因为停产实验体不会让已经购买过实验体的组织和国家利益受损,反而因为这种生物武器绝版,他们手中现持有的实验体会升值,但如果要求承认现有实验体人格权利,还需要更多时间的沉淀和观察,筛选出无害的实验体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国家武器库中的实验体与政府就成了雇佣关系,实验体有自己的想法,有的根本不想战斗,辞职去做小买卖或者去当街头艺术家也不是没可能,那就相当于几十上百亿的财产打水漂了,推进得太急只会适得其反。

    言逸拉上窗帘,走到陆上锦身后,戴着婚戒的手搭在alpha肩头,“辛苦了。”

    陆上锦按住言逸的手,笑了一声:“咱们这关系,你跟我说这个干嘛。你才最辛苦,结束了我们找个时间去度假,地方和行程我都安排好了。”

    “没心情…昨天裁冰说小白进入恶显期,虽然用解离剂控制住了,但终究还是接近恶化。”言逸担忧地摇头,“他是个好孩子,却一直惶惶不安地生活,本来有兰波在他身边陪着我很放心,可兰波也不是无所不能的。现在只能指望明提案通过,把研究所的促联合素带出来给小白治疗。”

    “好了,明天结果一出,研究所就会被直抄老家,总有办法的,你别多想了。”

    “哎,是啊,孩子的事情总是心不完。”言逸扫了扫头发,“中午我给球球打视频,他满脸通红,很快就把电话挂了,看样子和揽星在一起呢。”

    陆上锦精神一振:“噢?”他把红茶杯往桌上一搁,“他们在哪呢?”

    “看摆设在小白的办公室。”

    “臭小子!我兔球才十六岁他就敢把人往屋里拐了,不学好,上梁不正下梁歪…”陆上锦拿起手机给陆言拨了过去,等待接听时还对言逸说,“我跟你说,年轻时候老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家传统就是爱糟蹋年纪小的,你看谈梦才多大…我得好好教育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言逸忍不住笑了一声:“当时他们在帮技术部搬设备,刚搬完回办公室。”

    陆上锦手一顿,又把电话挂了,一把抓住言逸的一只兔耳朵,轻轻拽到面前:“逗我,好玩儿是吧?”

    言逸半俯着身,弯起眼睛:“每次见你紧张兔球我就觉得很好笑。”

    “还不是因为兔子呆又容易被欺负,要是个小alpha我怎么会担心。”陆上锦把他拽进怀里,高大的体型与怀里娇小的omega形成反差。

    “我看小白你也挺担心的。”

    “嗬,别提了,小白找的对象已经快把我气死了,算了,也指望不上他能当家做主,他不挨欺负就行了。”

    “你还是不喜欢兰波。”

    “我喜不喜欢无所谓,本来人家也没把我当人呢,主要是小白那小子喜欢兰波已经入魔了,前阵子闲聊我考验他经商天赋,我问他给他一千万他怎么花。”

    言逸托腮听着:“他打算投资什么?”

    陆上锦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他要去海洋馆给兰波买几个大扇贝。”

    言逸笑了一声:“看来你退休无望了。”

    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是小白打来的长途电话。

    他声音有些急切:“老大,永生亡灵往你们那边去了,他要报复一个学生,具体资料我给你发过去了,我通知了分散在欧洲的特工和IOA巴黎分部搜查科提前做准备,但他们和你们还有点距离,赶到现场还需要等一段时间,你跟锦叔多小心…唔…咳,我有点不舒服…先…挂了…”

    “小白,”言逸攥紧了手机,“你怎么样了。”

    电话另一端传来一阵痛苦的喘息,随后,兰波接替了白楚年,低沉冷淡的嗓音从听筒中传出:“离开那儿,就现在。”

    兰波先挂断了电话,言逸放下手机,瞥了陆上锦一眼,匆匆拿起桌上的电脑,圆几前的陆上锦忽然警惕地直起身子,眼睛表面浮现出一层半透明淡蓝的隼鸟瞬膜,随着眼睛开合而覆盖和收起。

    “言言过来!”他一把抓住言逸的腰带,带着他整个人撞断窗棂和玻璃冲出了房间。

    在他们冲出高楼从高处坠落那一瞬间,他们所在的房间轰然爆炸,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过后,密集浓烈的烟雾从高层建筑上炸出的缺口中飞散出来,浓烟中夹杂着孢子。

    陆上锦把言逸压进怀里,临近落地的一刹那背后展开布满棕色斑点的游隼猎翼,扇动空气带起猎猎冷风,紧擦过地面飞掠而过,在空中滑翔出一段遥远的距离。

    言逸脸上不见慌乱,在陆上锦的保护下打开电脑,把爆炸的景象同步传达给了技术部。

    浓烟之中隐约可见一个灰白色的蘑菇轮廓,技术部发回对照结果,实验体马勃炸弹”的亡灵召唤体,本体是马勃菌,J壹能力是孢子爆炸,M贰能力是定时孢子。

    保镖和守卫们听到动静立即冲到他们身前展开严密的保护圈,言逸指了指其他房间:“你们去帮警察疏散里面的人。”

    两人找到他们的车,陆上锦利落地上了驾驶位,言逸从后座进去,用脚跟撞了两下座位下方的暗格,暗格的小孔向上射映出一个散发红光的全息密码盘,扫描了他的虹膜后,竖门弹开,里面是一个沉重的银色手提狙击枪匣。

    枪匣里除了一架高精狙外,还有两把无枪托的uzi冲锋枪以及两条弹带。

    “我们去哪?”陆上锦启动车子回头问。

    “伦敦WS学校。”

    言逸把电脑放在膝头,粗略浏览一番白楚年发来的资料,其中有关于永生亡灵的简介。除此之外,关于金曦和红狸一中坠楼事件的调查结果也一起发了过来。

    在红狸一中坠楼事件中,肇事学生名叫甄理,在一年前转学到了英国伦敦的WS学校读中学,甄理的父亲是国际警署红狸分域的警长,母亲则是当地有名的黑帮高层,并掌管着十几家地产和木材公司,有证据证明甄理的父母曾经绑架儿子的同班同学金曦,利用他的分化能力去救活了因甄理失手推落而坠亡的学生,两家和解,甄理也免于刑事惩罚,被家长转到了英国的WS学校留学,事后甄理的父母也将存有百万感谢金的银行卡赠予金曦。

    “永生亡灵,A叁级恶化期水熊虫alpha,伴生能力潘多拉魔镜,J壹能力船下天使,M贰能力死神召唤。”言逸合上电脑,“锦哥,我们得快一点了。”

    “绕道去武器库吗。”

    “不了,到水边就弃车,我们直线过去。”言逸插上弹匣用力一推,咔的一声:“普通武器对付实验体没什么用,这点子弹够了。”

    天空飘起细雨,空气中雾气渐浓,一些雨丝淋落在挡风玻璃上,陆上锦打开了雨刷器,给言逸递了一把伞。

    赶到学校时,言逸穿上一件风衣,戴上帽子,翻墙潜入进去,在学校的尖顶建筑边转了转,寻找空气中可疑的气味。

    三三两两的学生从树荫下走过,有些好奇地打量着竖起风衣领口遮住半张脸走在小径上的言逸。

    突然,言逸压在帽子里的耳朵突然竖起来,听见了一丝遥远的呼救声,他循着声音抬头望去,就在他视线所及最远处,尖顶的钟楼最上方,一个学生尖叫着从高顶上坠落。

    一声沉闷的坠响,尸体在砖石地面上砸成了软软的一滩,粘稠血迹缓缓从尸体下方渗了出来,破碎的颅骨上深深插着一张银行卡。

    空气仿佛凝固住了。

    短暂的寂静之后,距离尸体最近的一个女生歇斯底里地叫出声,校园里的学生们如鸟兽散,纷纷大喊着报警。

    没有人注意到,钟楼天台上,一位头披白布的alpha少年悠哉趴在栏杆边,陶醉地欣赏着脚下几十米处尸体炸开的血花。

    他的右臂只剩下半截上臂,断口截面冒着黑烟,他抬起仅剩的左手伸出食指隔空写字,地面的血迹被他控,缓缓在地面上写下一排笔画潦的字母:“happybirthday^_^”

    亡灵兴奋地躺在地上打滚,发出惊悚空灵的笑声,用仅剩的左手举起大珍珠,开心道:“大水泡,我给你画了生礼物,你不出来看看嘛。”

    珍珠的色泽暗淡了许多,珍珠质内包裹的灵魂碎片也损耗无几,并不想搭理他。

    亡灵倒没计较,哼着扭曲的曲调,把大珍珠托在手里上下抛着玩。

    忽然,他不继续哼了,脸上笑意收敛,从钟楼高台上站了起来,转头望向天台阁楼虚掩着的门。

    亡灵冷下脸,紧盯着那扇距离自己尚有几十米远的铁门,一股甜软的信息素气味隐约在空中飘动,而与这甜软气味不相符的是气息中强大的压迫感。

    他已至恶化期,即使是A叁级的兰波对他产生物种压制,他也不会感到任何压迫了,这种无形的压力从何而来?

    亡灵不过一恍神,远处那扇铁门似乎虚幻地晃了一下,一道灰色的影子凭空出现在天台。

    言逸双手插在风衣兜里,缓缓向他走来。

    亡灵不过眨了一下眼,言逸的脚步已经压近了十几米,可他看上去只是用平常的步态在行走。

    他在瞬移。

    亡灵冷脸站了起来,提起放在地上的书包背到身上:“你是谁?”

    “我的事还没办完,并不想打架。”亡灵抬起仅剩的左手调皮轻蔑地摆了摆,“兔子?我没碍到你什么事吧。”

    见言逸不回答,亡灵转身就走,他有飘空的能力,踩上钟楼的栏杆轻飘飘地朝空中飞去。

    没想到,他飞至空中时回头看向高台,言逸已经不见了,亡灵心中一凛,匆忙转头,而言逸竟然已经贴至面前,他的高速弹跳和瞬移能力结合时相当于短暂滞空。

    言逸的长腿迅猛一扫,凌空撞在亡灵腹上,凌厉的气劲直接将亡灵踹回高台,狠狠在地面上摔出一个深坑。

    亡灵打了个滚从深坑里翻出去,才避开言逸瞬移出现重重落下的全身重量,看着衣摆翻飞衣领未乱的言逸,亡灵终于从气息中意识到危险,警惕起来。

    “s肆…你是IOA…”亡灵大笑起来,“还从没与S肆级人类交过手,我好荣幸。”

    他脚下立刻铺开一面无垠的镜面,镜中鬼手贪婪地朝言逸爬去。

    永生亡灵的伴生能力潘多拉魔镜,和兰波的水化钢机制相似,后续能力都需要在潘多拉魔镜的基础上施展,才能展现出最大的威力。

    就在亡灵即将接近言逸时,远处隐约有破空声疾速传来,永生亡灵偏头瞄了一眼,身体飘荡躲避,一枚消音狙击弹擦着他脸颊略过,带出了一道冒着黑烟的伤痕,伤痕缓缓愈合。

    狙击弹击中了亡灵脚下的镜面,被镜中的鬼手无声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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