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成百上千的青黑鬼手如同溺水者乱抓的手臂,抓住白楚年的双手双脚和身体,用力向镜中的世界拉扯。

    “什么东西…”白楚年咬牙猛地一挣,几十条鬼手被直直地挣断了,鬼手锋锐的指甲在他身上抓出了许多血痕。

    被大力挣断的鬼手发出痛苦幽怨的哭诉声,断裂的截面又快速生长出更多新的鬼手,抓住了白楚年的脖颈,一只手爪深深刻印进了alpha脆弱的后颈腺体中,白楚年痛叫了一声,密密麻麻的鬼手趁机裹覆了他的眼睛和口鼻,沉重地坠着他陷入了镜中,镜面消失,又恢复成浓雾覆盖的地面。

    白楚年消失了,地面上只留下了他的手机,屏幕一直在闪动,来电显示兰波,已经打来了十几通未接电话。

    平常六点钟时天已经大亮了,今天却阴翳蒙蒙,厚重的云裹着低气压向地面逐渐压低。

    远洋船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漂浮,兰波坐在甲板围栏上,两条腿轻轻在空中荡着,手里攥着手机,心事重重地望着远方天海相接的方向。

    船上一半是ioa的工作人员,另一半是pbb狂鲨部队的队员,狂鲨部队一队被派遣到蚜虫海帮助彻底解决潜艇实验室泄漏问题。

    狂鲨部队一队长魏澜和副队长封浪都在船上,趴在栏杆边懒懒眺望远处的海平面。

    经过地毯式扫描,他们在海域内发现了近五十艘已经废弃的潜艇实验室,有过半数都已经泄漏光了,整个海面上漂浮着一层怪异的彩色油膜,大量海洋生物的尸体随着涌动的波浪漂浮在海面上,散发着刺鼻的臭味。

    封浪摘下贝雷帽攥在手里,轻骂了一句:“好家伙,真够缺德的。”

    魏澜端着笔电,依次检查卫星地图上标记过需要清理的位置,叹了口气:“得不到各国支持,研究所也做不到现在这么大,等这次国际会议提案通过,pbb拿到通缉令,直接拿了他们老巢,哼。”

    韩行谦也在船上,带着医学会的几个实习生正在做水质分析,实习生在调试净化机器,搜查科的几个新转正的训练生也都在,难得的锻炼机会,他们也都不想错过。

    韩行谦拿着新出的报告单端详了一会儿:“没问题了,只要净化到叁.贰以下就能消除影响,看样子得花上十几天。”

    兰波一直沉默坐着,低头看着海面上漂浮的尸体和污秽,没有他的命令,整个人鱼族群都不会擅自出海净化海域,这是他给人类的一次小小惩罚。不过既然和小白说定了和人类和解,兰波也不再想端着这股怨气了,他最疼小白,不忍心看着小白两头为难。

    他突然开口,喉咙里发出一阵缥缈的、无法分辨男女的奇异吟唱,像鲸鱼的长鸣,又比鲸鸣更优雅神秘。

    船员们都怔愣地回过头看向兰波。这样的特殊的声音他们只在海洋记录片里听到过。只有已经上了年纪的老水手才听得出来,这是海族迁徙时,首领召唤族人所发出的鸣音。

    船上的空气凝滞,人们纷纷停下手上的工作,静静望着坐在栏杆上的兰波,一时空气变得寂静,耳边只有海浪拍打船身的水声。

    忽然,相似的鸣音从远处再次出现,起初是从东方,而后变成西方、又加入了南方和北方,从四面八方出现的鸣音和缥缈吟唱此起彼伏,纷纷回应着兰波的呼唤。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有人鱼!人鱼在往咱们这边聚集!”

    船上的人们炸了锅,一窝蜂挤到甲板上,努力探出头向海中眺望。

    平静的海面下,五光十色的鳞片闪动着光辉在朝远洋船聚集,成百上千的人鱼在浅水游动,有的跃出水面,在空中划过一路光华再坠入水中,溅飞大片雪白的水花。

    除了水中游的,空中还盘旋着长有鳞片翅翼的人鱼,他们没有鱼尾,下半身和飞鸟一样,生有两只尖锐有力的趾爪,翅膀和脚爪上都包覆着彩色鳞片,耳侧长有浮动的鳃。

    船员们都被这震撼场景惊呆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摸出手机和单反疯狂拍照,得是什么运气才能遇见这种世纪奇景,竟然在远海遇见了人鱼群,这种经历回去了能吹一辈子。

    兰波看着这些人类的震惊表情有点无语,他只是喊停留在附近一小撮人鱼过来干活而已。

    “,siren。(我们听见了您的召唤,王)”人鱼们用此起彼伏的悦耳音调向兰波见礼。

    兰波淡淡道:“nabiyaye。(打扫干净)”

    人鱼们对首领的命令绝对服从,顿时在水中分散开来,人鱼们游过的水域渐渐地变得清澈,一些人鱼潜入海底,张开长满锯齿尖牙的嘴啃食海底沉没的潜艇残骸,他们的净化能力虽然远不及兰波,但也足够了。

    魏澜最先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招呼其他队员加快进度,把调试完毕的净化器吊入水中,人们在甲板上忙忙碌碌,人鱼在海中默默干活。

    也有人鱼用鳞翼飞到甲板上暂时停落歇脚,不过他们不敢接近人类,警惕地与每个船员保持着距离,除了韩行谦。

    整艘远洋船上,只有韩行谦身边围着人鱼,人鱼收了翅膀,在韩行谦身边徘徊,韩行谦从兜里摸出压缩饼干,掰成小块分给人鱼,人鱼小心地接过来,塞进嘴里吧唧吧唧。

    封浪纳闷地凑过来问:“哎,好兄弟,他们怎么只不怕你啊。”

    韩行谦淡笑:“我信海神啊,皈依海神受庇护,不懂了吧。”

    封浪更好奇了,挤着韩行谦非要问个明白。

    兰波无聊地坐在栏杆上吹海风,身边忽然挤过来一个海葵alpha,红头发阳光地支棱在头上。

    兰波抬眼瞧他,原来是狂鲨部队的副队长。

    封浪神叨叨地凑过来,小声问他:“那个,我也不吃海鲜刺身,在部队里我们还巡回海域呢,总部的珊瑚保育区还是我带队员们弄的…”

    兰波挑眉:“小子,你想说什么。”

    封浪双手合十:“我觉得我也能信奉你,拜托了。”既然变鱼首领的信徒就能让海洋生物亲近,那小丑鱼岂不是更会被他的帅气吸引了吗。

    兰波无奈,伸出手指,让他亲吻了一下指尖。成为信徒后,不能做任何有害于海洋的事,这对兰波而言倒是有益无害。

    吻过兰波指尖后,封浪成功地双手攥拳耶了一声欢天喜地走开了,兰波忽然发现身边里里外外已经挤了一圈船员,像演唱会上等着要签名的粉丝一样围在他身边,眼巴巴地等着他赐福。

    他蓦然笑出声来。陆地上的生物也不全是令他感到恶心厌恶的,有许多跟小白一样心怀热忱的少年讨人喜欢。

    他心情欢快起来,轻抬右手,幽蓝的荧光碎屑从他掌心中降落到水中,碎屑落入水中时展开,变幻成无数大小不一的蓝光水母,加速净化着污浊的海域,水母在海中破碎成泛着蓝色微光的星尘,人鱼们彩色的鳞片饱和度突然变高,更加五彩斑斓,净化效率肉眼可见地提升了。

    兰波刚要放松下来,终于能好好与船上的人类交流几句时,心脏猛地一痛。

    他捂住心口,立即被心脏传来的莫大的悲伤情绪笼罩了。

    兰波曾切下自己心脏一角嵌在肋骨上给小白做成耳环,小白的呼吸和情绪他全都听得到。

    “兰波…来接我。”沉痛到极点的嗓音在兰波耳边嘶哑地呼唤。

    尖锐的心疼从胸腔中升起,兰波蓦地直起脊背,眼瞳拉长成细线,狠戾凶光一闪而过。

    诡异的白雾向四周弥漫,整个红狸市的建筑都浸泡在了淡淡的雾气中,华尔华制药工厂已经被浓雾完全覆盖,在霞时鹿释放的浓雾中,人们的五感被完全削弱,和瞎了聋了没什么两样。

    奇生骨扇动羽扇,将面前的雾气扇散,身边横七竖八地躺着被帝鳄徒手杀死的保安的尸体,m贰级的alpha生命力太过顽强,还在地上企图爬起来挣扎反抗,吃力地抓住奇生骨纤细的脚踝,被奇生骨抬手扬作了骸骨白沙,随风飘散了。

    帝鳄在浓雾中焦躁地徘徊,奇生骨也皱起了细眉,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中寻找着其他人的踪迹,在这种情况下,落了单就太过危险了。

    一缕金丝线飘了过来,缠绕到奇生骨的指尖,又牵引着去寻找帝鳄。

    “大姐头,别走散了。”厄里斯循着金丝线走了过来。

    是厄里斯的诅咒之线,诅咒之线可以自动连接到方圆百米内的活物身上,厄里斯就靠着诅咒之线将身边人聚到了一起。

    人偶师提着最后一个娃娃皮箱,静静站立:“厄里斯,把线收了。”

    “哦。”

    对方有一个擅长范围伤害的石棉omega,厄里斯的诅咒之线会使连接到的每个人同时受到相同的伤害,一旦被石棉攻击,他们所有人都会受到成倍的伤害。

    奇生骨展开小羽扇,额头的金绿蓝三色圆点闪动,伴生能力翠黎明启动,厄里斯和帝鳄额头上都浮现了六颗与奇生骨眉心相同的金绿蓝圆点。

    翠黎明将会催发友方的正向突变,一受到奇生骨的加强,厄里斯突然感到视线和听觉都有所恢复,在浓雾中能看见的距离增加了十几米,耳朵也不像被棉花堵住一样听不清东西了。

    视线骤然清明,厄里斯敏锐地发觉了十几米开外的模糊影子,朝她开了一枪,然后立即带着人偶师换了地方。

    蚀棉也早已发现了他们。

    在霞时鹿的浓雾中,他们自己人是不会被雾气影响五感的,蚀棉可以清晰地看见他们的位置。

    那娇小的白裙女孩展开双手,从她柔软的蓬蓬裙中散发出一片晶莹的细丝,悄无声息地近他们。

    蚀棉m贰能力“针风化雨”,大量强化过的石棉纤维铺天盖地压了过来。

    厄里斯迎着针雨冲了上去,诅咒之线迎风连接到蚀棉纤细的手腕上,他凌空旋身一脚扫向小女孩的腰身,蚀棉转过清冷的乳白眸子,抬手接下了这一脚,自己被震得接连后退。

    但她的j壹能力“如沐温柔”是个卸力型能力,将厄里斯重击在她身上的力气就像坠进了棉花里,软绵绵地分散了一大半,她才没受到重伤。

    没等蚀棉站稳,厄里斯的致命一击就迎着她的脑袋踹了过去。咒使者的力量还是压制了蚀棉一头,小女孩应付得很勉强,不过只被她抓住了一个时机,就又放出了一片石棉针雨。

    帝鳄得到了奇生骨的突变加强,身上的鳄鱼皮甲越发厚重,用自己强悍高大的体格挡在了其他人前面,回头大喝:“你们快走!”

    但石棉细如针丝,无孔不入,她并不会重击一记猛拳过来与帝鳄碰,细密的石棉纤维钻进了帝鳄的皮甲中,帝鳄感到一阵沁入骨髓的刺痛,浑身皮甲都渗出血珠来。

    奇生骨皱眉骂道:“蠢货,快退开!”

    孔雀尾羽从她裙下展开,奇生骨不假思索展开了m贰能力霓为衣,炫目的光晕形成保护罩将他们护在了中心。

    同样是m贰能力,威力不会相差太多,但奇生骨要比蚀棉分化等级低上一阶,想要支撑保护罩就有些力不从心了。奇生骨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咳嗽得也更加厉害,口中咳出的血丝污染了小扇上的羽毛。

    人偶师在浓雾中寻找出口的同时观察着周围的气息变化,忽然开口:“别扛着,收力。”

    奇生骨一怔,下意识听从人偶师的指令,但这短暂的一秒内已经发生了不可挽回的事故。

    一道边缘锋利的彩虹光带在一瞬间就击破了奇生骨释放的防护光罩,光芒炸碎,奇生骨喷出了一口混杂着内脏碎屑的浊血,痛苦地跪在地上,勉强用手撑着才没昏死在地上。

    霞时鹿m贰分化能力“虹”:引爆所有防护型能力形成的保护罩和盔甲,并对使用能力者反噬。

    浓雾中,那头银角的鹿缓缓显现了一个影子,上身是alpha雄壮的身躯,下身则是白鹿优雅的四蹄。蚀棉小女孩就坐在霞时鹿背上,面无表情地抱着鹿的手臂,含着手指从鹿背后探出头来打量他们。

    厄里斯紧贴着人偶师,一手拿着霰弹枪,五指缠绕诅咒金线,另一只手将人偶师护到自己身后,了嘴唇,勾起舌尖的黑线。

    “咒使,你在害怕吗?”蚀棉嘻嘻笑了一声,又一次使用m贰能力针风化雨,散落的石棉纤维从空中蔓延。

    霞时鹿的鹿角闪烁银光,他周身环绕的雾气变幻霞光,连带着蚀棉身上也裹缠上来一片流光溢彩的颜色,霞时鹿a叁能力“霞”,作用是增加友方全体能力密度。

    漫天石棉纤维突然增加了一倍,连空气都粘稠起来,被微风吹动,悄无声息降临。

    “啊!!”身受重伤的奇生骨凄厉地叫了起来,她身上的毛孔开始向外渗血,染红了碧绿的旗袍裙摆和金绿蓝闪烁的孔雀尾羽。

    帝鳄的情况也同样惨烈,浑身鳄鱼皮甲却防不住无孔不入的石棉针雨,几乎身体一动,就会感到难以忍受的刺痛。

    厄里斯回头看了一眼人偶师,人偶师举起娃娃皮箱遮挡着从天降落的针雨,从皮箱里拿出两个医生娃娃,分别扔向了奇生骨和帝鳄。

    背后镌刻咒文的医生娃娃灵活地跑向两人,用小玩具针管给他们修复受损的腺体,并拖着他们向安全的方向一寸一寸离开,看似小巧的人偶娃娃体内被咒文灌注了取之不尽的力量,拖动身躯沉重高大的帝鳄也不在话下。

    他们在僵持中不断改变位置,厄里斯虽然在雾中丧失了方向感,但在摸索中把诅咒之线系在了他摸清的出口方向,地上散落着金色的诅咒之线,厄里斯把线头放在人偶师手中,用力推了他一把:“顺着线走,我来解决他们。”

    人偶师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

    厄里斯被这隐约带着担忧的眼神惊了惊,对他做了个鬼脸:“你的使者无所不能。”

    人偶师提着皮箱,抬手搭在厄里斯后颈,替他拧动后颈插着的神圣发条,淡淡嘱咐:“别纠缠。霞时鹿的能量也有耗尽的时候,先杀蚀棉。”

    “我自己来。”厄里斯扬起唇角,脸上的黑红十字线随着他的笑容弯曲,他握住人偶师的手,代替他拧动插在自己后颈的神圣发条,平时只需转动两圈就能起到驱使物应有的作用,这一次厄里斯拧了十圈。

    人偶师严厉地抓住他的手:“你的机械核心承受不住,住手。”

    “我说能就能啊。”厄里斯根本不听他的话,顽劣地挣脱他的手,张开右手,小腿上的骨刃从球形关节上卸下,紧紧攥在手中,袖口飞出一根金丝线,穿透浓雾链接到霞时鹿的鹿角上和蚀棉小女孩的脖颈上。

    这样即使厄里斯无法在浓雾中看见他们,也能凭借诅咒之线绷直的方向和震动却判断他们的位置。

    人偶师诧异于自己的失态,他花了几秒钟冷静下来,尽力让自己忘记厄里斯受宠若惊的眼神,转身打横抱起重伤的奇生骨,带着还能行动的帝鳄朝出口方向离开。

    使者型实验体最强大也是最不可及的优势就是能够得到驱使物的加强,只要使者的生命承受得住,就能得到驱使物的无限加强。

    从厄里斯体内散发出的气息此时已经超过a叁级应有的极限,灭顶的压力让霞时鹿银色面具下的人类面孔也陡然失色。

    霞时鹿四蹄不禁开始跺地后退,坐在他背上的蚀棉冷起脸,灰白的裙摆中突然爆开针晶。

    蚀棉a叁能力“沁人心肺”,石棉纤维将随着对方身体的每个孔洞钻入体内,从内部摧毁各个器官。

    这样伤害巨大的能力同时得到了霞时鹿a叁能力的加强,铺天盖地的石棉纤维朝厄里斯涌了过去。

    厄里斯连躲也不躲,双手紧握着骨刃,迎着针雨凌空下劈,锋利寒光从雾中闪现,重重一刀落地,削去了霞时鹿的半截鹿角,霞时鹿的a叁能力戛然而止,增强突然停止,蚀棉愣了一下,突然胸口迎来了重重的一脚,被厄里斯径直从鹿背上扫了下去。

    厄里斯落地时双手按住了地面,微抬眼眸,低低笑了一声:“如临深渊。”

    蚀棉从空中坠落,而地面却被浓雾阴影遮盖,阴影化为无底深壑,蚀棉的尖锐叫声一路从深壑之中回荡,坠入深处。

    深渊地裂迅疾如电,制药厂的房子接连坍塌,墙壁和那些摆放在地上的杂物接连被吸入深壑,甚至场上的卡车也一辆接着一辆被黑暗吞噬地狱张开巨嘴,召唤着岸上的一切向下坠落,再将它们永世封存。

    厄里斯用骨刃撑着疲惫的身体跪立在深壑峡谷之外,脚下的深壑边缘还在坠落砾石,与爬满大地的裂痕相比,咒使的身躯无比渺小。

    厄里斯身体里也扎满了石棉细针,那些细微又粘稠的纤维卡在了他体内的齿轮关节中,厄里斯跪在了地上,他能听见自己身体中零件慢慢被沁入核心的石棉针晶摧毁的声音。

    没了蚀棉,任凭霞时鹿再强,一个辅助实验体也无法对他造成大的伤害了。

    “轮到你了。”厄里斯用骨刀撑着身体站起来,慢慢朝霞时鹿走去。

    眼前忽然掠过一个白色的身影,只一瞥就激起了厄里斯全部的警觉,他还从未被任何气息惊吓到过,而这种气息却让他后脊升起一股冰冷寒意。

    这是恶化期实验体的气息。

    厄里斯立刻放弃了霞时鹿,横截在那道白色身影追击人偶师的途中,手中骨刀下劈,那白色身影竟缥缈地闪烁了一下,躲开了。

    随后,幽灵般的身影抖动了一下身上的白布斗篷,以他为中心发出一种波动,厄里斯脚下便展开了一面水波荡漾的镜子,镜中伸出无数鬼手,嘶哑咆哮着抓住厄里斯的双脚,在厄里斯陶瓷做的双腿上留下深深的指甲痕迹。

    “你是谁?”厄里斯扬手斩断那些碍事的鬼手,放出一缕诅咒之线缠住幽灵飘忽的身体,狠狠拽到自己面前。

    但他手中的刀还未动,就又感受到幽灵体内发出波动,这波动使他灵魂震颤。

    幽灵突然出手,厄里斯翻身避开,幽灵抓了个空,又把手缩回了白布底下,跟着厄里斯飞了过去,厄里斯起身时,幽灵闪现在他身后,厄里斯收回了诅咒之线,反手一刀,横切过幽灵的咽喉。

    白布被锋利的骨刀削开了一个缝隙,有血流了出来。

    隔着白布能够看见幽灵的脖颈被一刀斩断,那颗头呈直角向后折断了,血染红了幽灵身上盖的白布。

    厄里斯紧盯着他。

    刹那间,幽灵已经折断的脖子突然直了起来,头颅摆正,发出咔咔的骨骼接合声响,厄里斯几乎来不及看见他的运动轨迹,那白色幽灵就到了他面前,从体内发出一阵强大的波动。

    厄里斯被震到头颅里嗡鸣剧痛,而他一旦在已经形成镜面的地上停留,镜子里就会伸出无数鬼手抓住他,把他向镜子深处拽去,腺体仅存不多的能量也在不断被鬼手向外吸收。

    幽灵又消失在浓雾中,厄里斯找不到他的方向了,只能听见幽灵空渺的笑声。

    “尼克斯…快走…”厄里斯努力爬起来,却被无数鬼手纠缠着动弹不得,身体不断向下坠,不知要被扯到什么地方去。

    “属性、互换。”

    呆呆的嗓音从厄里斯不远处出现,厄里斯听见了这个熟悉又讨人厌的音调,回头望去。

    “赶上了…”魍魉怯怯地抱着玻璃沙漏翻转,弥漫着整个制药厂的迷雾便以他为中心点燃了,火焰飞速吞噬了浓雾,雾气消失,厄里斯的视线终于变得清明。

    霞时鹿惊诧地回望突然出现的魍魉沙漏,惊异于这样娇小脆弱的玻璃实验体拥有驱散他雾的能力。

    幽灵的全貌展现在了空中,正在朝人偶师追去。

    人偶师抱着奇生骨在障碍物中蜿蜒逃窜,幽灵却能直接穿过墙体和堆弃的货箱,他体内发出波动,人偶师的身体也跟着猛地一颤,奇生骨的裙摆被狂风扬了起来。

    幽灵从白布下伸出手,朝奇生骨的腿抓了过去。

    砰的一声,一发霰弹在他指尖炸开,幽灵的右手从虎口处被炸得血肉模糊。

    厄里斯在鬼手纠缠中艰难地从地上撑起身子,抬起霰弹枪对着幽灵:“尼克斯说,不准看女性的裙底…”

    幽灵停滞了一下,炸碎的右手缓缓重生,他似乎看懂了厄里斯对人偶师的珍视,于是恶劣地飞向了人偶师。

    厄里斯用尽全力也无法挣脱这些从镜子中生长出来的鬼手,只有诅咒金线能从袖口飞出,在幽灵即将离开他身边百米外时,诅咒之线缠到了幽灵身上。

    “给我死。”厄里斯狠狠咬牙,拧动了自己后颈上的神圣发条。

    发条已经被拧到了极限,又一次被强行拧动,直接带着厄里斯体内的机械核心炸了。

    厄里斯的身体冒出一缕焦糊的黑烟,接着,从躯体开始,球形关节崩坏,全部散了架。

    幽灵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叫,脚步停滞,从空中栽落到地上,诅咒之线传递的痛苦让他同时承受厄里斯正在经受的一切。

    厄里斯的人偶身体四分五裂,机械核心损坏,内部齿轮不能再咬合,球形关节一个一个从身上掉了下来,小腿、大腿、下半身,甚至左肩,从身上一块一块往下掉。

    厄里斯失去了支撑,倒在地上时撞碎了半个陶瓷脸颊,只剩下了半个胸腔和一只右手,吃力地用指尖扒着地面,向人偶师的方向一寸一寸地爬,淡绿色的瞳仁里只映照着人偶师的背影,恍惚间看见了人偶师堆在工作台角落的麻袋,里面装着人偶娃娃报废的残肢。

    报废了。这就是诅咒娃娃有价值的一生。

    他想说“别丢下我”,又想起自己催促着人偶师快走,矛盾又难过。

    倒在地上的幽灵缓缓拼合肢体,就像永生不死一样,又一次完好无损地站了起来,发出空灵的笑声,在空中飞舞,缓缓坐到了霞时鹿背上。

    但厄里斯已经不可能再站起来,眼前一片黑暗。机械核心炸毁,他的眼睛还有其他一切零件全都会跟着报废。

    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有那些恶心的鬼手还在锲而不舍地把他向下拽,鬼手是冰冷的,并且在将他向更冷的地方拉扯。

    厄里斯放弃了挣扎,不知道死亡之后意识会飘向什么地方,如果几年后尼克斯想起自己,愿意过来捡走他的机械核心碎片就好了,他想成为一件精美的标本,被放在尼克斯的工作台上,每天都照着那盏他最喜欢的旧台灯。

    一双和其他温度不同的手触摸到了厄里斯的陶瓷身体,一下子驱散了浑身寒意。

    厄里斯本能地搂住了他,从未感受过的温暖通过破碎的胸腔,传递到一片狼藉的机械核心残骸中,厄里斯没有泪腺,但雨水在他眼眶里积攒,缓缓流淌到脸颊上。

    人偶师抱起散落在地上的破烂娃娃,把报废的机械核心和神圣发条捡进兜里。厄里斯只剩下半个胸腔和一条右臂,紧紧搂着人偶师的脖颈。

    那些鬼手在人偶师走近时恐惧地缩了回去,并不敢触碰他。

    幽灵飘到人偶师面前,白布上画的笑脸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咒使驱使者…?”

    “永生亡灵,你很有能耐,不愧是恶化期a叁,我们认输。”人偶师单手托着厄里斯的残破身体,冷冷注视他,以往温吞无聊的表情阴肃起来。

    人偶师松了手,手中的人偶皮箱摔落在地,铜扣咔嚓弹开,皮箱打开,内部布满精密齿轮,齿轮飞转,猛然扩大,撑破了皮箱,扎根在地面上,骤然升起了双人都无法合抱的齿轮机械臂,机械臂升至半空展开,齿轮移动拼合组装了一只巨大的机械手掌,重重地朝永生亡灵拍了下来,带起一阵呼啸的风。

    人偶师a叁能力“上帝之手”,纵齿械铸造核心,赋予无生命物旺盛的生命力。

    机械巨手重重砸碎了地面,永生亡灵退后,将亡灵和自己分隔开一段遥远的距离,人偶师借这一阵狂风翻越了坍塌的高台,回头抛下一句话:

    “你伤了他,我倒不会跟你死磕到底。但你伤了神使,我等着看那位难缠的驱使者会不会轻易放过你。”

    永生亡灵被庞大的机械手搅乱了路线,一时追不上去,默默仰头望着人偶师消失的地方。

    雨已经停了,整座城市都溺毙在了昏暗潮的低气压中,地上的污水在向着低洼处流淌,人偶师带着厄里斯在建筑之间穿梭,厄里斯仅剩的一只球形关节手紧紧攀抓着他的脖颈。

    “不用抓这么紧,掉不下去的。”

    “怕你半路扔了我。像那些做坏的娃娃一样,你扔它们都不眨眼,太可怕了。”厄里斯睁着失神的眼睛,他已什么都看不见了,半张脸都碎没了,另外半张脸也爬上了裂纹,碎片摇摇欲坠。

    “不会。”

    听他这么说,厄里斯渐渐因为体力不支而松开了紧抓着他衣服的手,身体向下滑落,但被人偶师温热的手掌托了上来,牢牢地扶着。

    高耸入云的机械手臂在空中抓握,看似庞大的齿轮机械咬合得却极为紧密,永生亡灵能穿过墙壁和杂物的身体竟无法穿越这条机械手,被它在空中搅弄,几次因为无法躲避而被机械手重重砸在了身体上。

    永生亡灵看着人偶师带走厄里斯的残肢,魍魉沙漏在自己眼皮底下逃跑,于是蒙头白布上的面孔涂鸦原本的笑脸变化,黑色记号笔涂鸦眉毛皱起,简笔画的嘴角向下弯,变成了发怒的脸。

    他停在空中,体内发出一阵波动,白布下盖的少年发出一串刺耳的笑声,这声音犹如有形的波动,机械手臂内部的核心开始随着他的笑声共鸣。

    机械手臂上的齿械零件发出嗡鸣响声,动作随之变得迟钝下来,共鸣的频率趋于统一,齿轮零件便发出断裂的声响,上的裂纹越裂越大。

    永生亡灵的笑声突然提高了一阶,那焦尖锐的笑声使周围的飞鸟当即坠落,小虫栽入水中,色彩鲜艳的鸟羽褪去颜色,花枯萎,种植在制药厂周围的阔叶树叶片凋零变灰,树干轰然炸裂倒塌。

    随着周围的景色逐渐变成灰白的颜色,机械手也停止了摆动,短暂的寂静之后,一个齿轮炸裂开来,整个机械手臂全部崩塌。

    “来玩。”永生亡灵嘻笑着朝着距离自己最近的魍魉沙漏飞去。

    跑得不如飞得快,何况魍魉只是一个刚升入M贰级的培育期实验体,跟永生亡灵的差距根本不在一个量级上。

    永生亡灵靠近了他,发出一阵灵魂波动,魍魉身体一僵,痛苦地捂着头摔在地上,玻璃沙漏在地上滚了几圈,裂开了一段不小的纹路。玻璃沙漏是魍魉的腺体细胞延伸,当沙漏破损时,就代表魍魉的腺体受到了创伤。

    永生亡灵飘到他面前,轻盈降落,用虚幻的声音问他:“还不跑吗?”

    魍魉回头看了一眼正带着厄里斯离开的人偶师,咬紧牙关,抓住地上的玻璃沙漏,在永生亡灵面前翻转过来。

    “属性、互换。”

    沙漏中的白色玻璃砂倒流,永生亡灵脚下的水泥地突然流动起来,几乎在一瞬间,永生亡灵的小腿就坠进了化成水的地面中。

    但又一股使人灵魂震颤的波动从亡灵体内涌出,魍魉尖叫了一声,玻璃沙漏炸裂,连着他蛋白玻璃般的身体一起裂出了蛛网似的纹路。

    永生亡灵漂浮到空中,白布上画的简笔画表情变得阴鸷,朝倒在地上挣扎着艰难撑起来的魍魉俯冲下来。

    魍魉恐惧地闭上眼睛,身体蜷缩成小小的一团,不停地颤抖。

    一道漆黑的、似乎又在流动的细长棍毫无预兆地横在了他们之间,亡灵俯冲时险些撞在这根棍子上,动作一停滞,魍魉的腰间便缠绕上了一段木偶提线,人偶师站在远处的高楼顶上,用力一拽,把魍魉拽走了。

    魍魉抱着沙漏碎片,呆呆地被木偶提线拖走,他是背对着人偶师拉扯的方向的,在他的视线中,看见的是浑身血淋淋的白楚年。

    永生亡灵漂浮在空中慢慢转过身子,白布上的简笔画表情变得很惊讶。

    “嗨。地狱里那么黑,不下来给我当导游吗?”白楚年从刚刚被魍魉沙漏属性逆转后软化成水的水泥地面中爬了出来,身上的作战服破破烂烂,有的口子底下已经露出渗血的皮肤,浑身布满被鬼手撕扯出来的血痕,脸颊上也多了两道血痕,他缓缓站直身子,脸上的伤口缓缓愈合。

    横插在地上截住永生亡灵去路、救下魍魉一命的那根黑色棍子融化了,死海心岩化作漆黑流水向白楚年奔赴而去,缠绕在他脖颈上,恢复成项圈的形状,紧紧箍住白楚年的脖子。

    白楚年后颈的腺体上留下了两道抓伤,这才是他整个人身上最重的一处伤,而死海心岩项圈会紧紧箍住他,同时勒紧他腺体上的伤口,白楚年痛得脚步有些踉跄。

    “你是怎么出来的。”永生亡灵歪头打量他,缓缓抬起手,他的手从白布底下伸出来,和那些地面伸出的鬼手一样,都是青黑色的,指甲很尖很长,“我的J壹能力船下天使应该会把你拉到地下河里才对。”

    “那你可失算了,整个地上地下的水归谁管,你不知道吧。”

    亡灵诧异歪头:“归你管?”

    “那倒不是。”白楚年挠挠鼻尖,“归我老婆管,我老婆的就是我的。”

    永生亡灵朝他摊开掌心:“我的任务是带你回去,跟我走吧。”

    “把珍珠还我,我们再谈论跟不跟你走的问题。”白楚年双手插兜,深深凝视着永生亡灵,“我知道你把它带在身上。”

    亡灵发出尖锐的笑声:“珍珠?你说那个爱哭鬼吗,他是我的。”

    白楚年的脸色白了两分。如果它会哭,是不是意味着它还活着。

    亡灵的表情变得冷漠起来:“抢我的东西,我就只能把你的尸体带回去了。”

    永生亡灵脚下所踩的平面倏然展开了一面广阔无垠的镜子,从镜中伸出千百只青黑鬼手,在他脚下拼命乱抓,不知想抓住什么。

    而镜中永生亡灵的倒影却是个长有雪白翅膀,头顶金色光圈的天使,天使脚下伸展着千百只人类的手,正在向天使索要着恩赐。

    亡灵展开双手,镜中的天使也展开了双翼,两重声音融合在一起轻声念道:“死神召唤。”

    白楚年退开了两步,脚下的地面又变成了波光粼粼的镜面,这一次,镜面内部有洁白的石柱和绸缎,天使在神殿中吟唱。

    渐渐地,永生亡灵脚下的镜面泛起涟漪,涟漪中心缓缓爬出来一个身材高大的alpha,身后拖着一条粗壮的覆盖鳞甲的尾巴。

    白楚年瞳孔骤缩,这不就是死在厂房露台上那个迅猛龙实验体。不过他的身体没有颜色,原本金色的龙尾此时也是灰色的,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张立体的黑白照片。

    亡灵身边另一处镜面又荡漾起波纹,从波纹中心爬上来一位小女孩。

    蚀棉睁着乳白色没有瞳孔的眼睛盯着白楚年,她的身体也和迅猛龙一样,全身只有黑白,没有其他颜色,看上去死气沉沉,没有任何“生”的迹象。

    白楚年只能后退,但身后的退路被霞时鹿挡住,霞时鹿的四蹄在地上缓缓跺动,银色面具下冷声威胁:“神使,别反抗。”

    永生亡灵M贰分化能力“死神召唤”,唤醒亡者灵魂为自己战斗,亡魂继承亡者生前柒拾%实力,且能受到辅助增强。

    白楚年被四个A叁级实验体包围,其中还有一个恶化期的永生亡灵。

    白楚年用余光观察他们每个人的位置,霞时鹿的鹿角突然闪现银光,一阵浓雾爆发开来,迅速席卷了整个制药厂。

    “啧,又来。”白楚年在浓雾中他什么都看不见,平时超于常人的听力也被削弱到普通程度。

    但作为猫科实验体的警觉仍在。

    背后吹来一阵微小的风,白楚年当即转身,迅猛龙尖利的双爪从天而降,白楚年抬起小臂,J壹能力骨骼钢化,强化过的小臂扛下迅猛龙的两拳,跳起来在空中旋身,迅疾狠厉的一腿凌空扫出,骨骼钢化附加在小腿上,这重重一腿扫在了迅猛龙的肋骨上,力道不亚于被压路机的实心碾轮砸中,迅猛龙当场爆裂了半扇肋骨,被狠狠扫了出去。

    白楚年警惕回身,正与蚀棉小女孩迎面碰上,受到增强的石棉针雨压了过来,连厄里斯的陶瓷身体都经不住石棉纤维的摧残,白楚年血肉之躯就更无法正面抵抗无孔不入的石棉针了,一旦被石棉沁入心肺,必然会从内部摧毁他的身体器官。

    白楚年后颈蔓延出一股白兰地信息素的气味,他左手搭在了自己右臂上,低头默念自己的名字。

    泯灭无法作用在不承认自己名字的对象上,白楚年于是泯灭自己,浑身皮肤升起一片玻璃质,将毛孔全部覆盖起来,石棉针雨铺天溅落,却与白楚年擦身而过,无法伤他分毫。

    白楚年撕下身上的玻璃质,玻璃质连着血肉一同被扯落在地,浑身血流如注,顺着小臂顺着大腿与地上的污水流淌到一起。

    失血太多让白楚年脸色迅速地灰败下去,踉跄好几步才勉强站稳身子,血慢慢地止住,从伤口的边缘开始向内愈合。

    “该我了…”白楚年摊开左手,死海心岩项圈受他牵引迅速融化,在脖颈上留了一圈项圈继续禁锢,而分出去的一股流动的晶石在白楚年掌心拉长,铸造成一把长柄镰刀,镰刀内部似有流水移动。

    白楚年的眼睛泛起与兰波同化的幽蓝暗光,眼瞳扩大,几乎将眼白填满了。

    他脖颈的项圈感应到白楚年的能量在外溢,自动锁得更紧,并延伸出细密的分支,形成猛兽口枷锁住白楚年尖利的牙齿和下颌。

    白楚年迎风一挥,粘稠的浓雾竟被死海心镰斩开了一条裂缝,迅疾堪比猛兽猎食的速度令人无法捕捉他的影子。

    距离白楚年最近,气味最明显的迅猛龙首当其冲。

    迅猛龙以全身最坚的龙尾缠绕身体作抵挡,那带着呼啸狂风飞来的镰刀利刃横扫而来,迅猛龙突然陷入了死寂之中,耳边隐约听见宁静的海浪在冲刷沙粒,是死海心镰中死水流动的声响。

    迅猛龙瞪大双眼,他的上半身与下半身开始错位,被平滑的血线分割开。

    那条坚的龙尾率先掉落到了地上,截面平滑,一刀斩断,随后才是断开的上半身掉落在地,发出瘫软的肉响。

    迅猛龙零落成了几个碎块,瘫落在地上,尸体化成青烟消散,回收到了永生亡灵身体中。

    被召唤出的亡魂是一次性消耗品,被杀死就会消失,且不能再出现。

    白楚年转身向着蚀棉冲了过去,他的速度极快,入眼只能看见一道白色闪电掠过,蚀棉用J壹能力如沐温柔卸去了镰刀的大半力量,但身体还是被斩出了一道深深的缺口,青烟从身体的缺口中快速飞散,融入永生亡灵的身体。

    白楚年轻身落地,猫行无声,不发出一丁点声响,而他左手紧握的死海心镰重重落地,长柄坠入地面,掀起了一阵汹涌风浪,水泥地面被以镰刀落地为中心蛛网式裂开,泥土掀起几米高,将永生亡灵脚下的镜面震碎了。

    永生亡灵怔怔后撤了几步,白楚年突然从眼前的白雾中冲了出来,镰刀横扫,在永生亡灵咽喉前斩过一刀。

    幽灵的白布被锋利的寒气生生斩开,白布落地,白布下的少年现出了真面目。

    Alpha少年身上披着校服,前额头发长长散乱的盖住了眼睛,但隐约能看见他下眼睑是鲜红的,与苍白的脸容对比鲜明,他咽喉脖颈处纹着一串相互连接咬合的骷髅头,和他身上的校服不搭调。

    白楚年认出了他,是之前寻人启事照片上的高中生。

    但这已经不能让白楚年动摇半分了,因为他手上捧着一颗洁白莹润的珍珠,珍珠散发着和兰波相似的荼蘼花的气味。

    永生亡灵歪头看他,翘起唇角冷笑:“既然你那么想见他,我就让你见一见。”

    亡灵抬手,地上的白布便受到召唤飞回了他手中,他轻轻抖了抖白布上的尘土,披在了悬浮在面前的珍珠上。

    在白楚年还有一指之隔就能夺下珍珠时,白布下的珍珠震动了一下,在白布下扩大变形。

    白楚年愣住了,永生亡灵抬起下颌,用轻蔑的眼神望着他:“我的驱使物,亡灵斗篷,怎么样,惊喜吗。”

    亡灵斗篷下的珍珠掀开白布一角,露出一张洁白无瑕的幼稚的脸,他的眼睛是幽蓝色,瞳孔细长,头发和身体都是雪白的,晶莹剔透,双腿修长。

    是个白化魔鬼鱼omega,全拟态。

    “怎么会…”面对这个完美结合了自己和兰波两人特征的少年,白楚年根本没有半点伤害他的力气,嘴唇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不住地后退。

    Omega陌生地盯着他,朝白楚年冲了过来,轻盈地在空中翻身,迅猛有力的一腿朝白楚年横扫过去,白楚年无处可躲,只能扛下来。

    但他根本意料不到,这重重的一脚竟能让他从小臂到肋骨的骨头震裂,剧痛席卷全身。

    Omega面无表情轻声低语:“J壹能力,骨骼钢化。”

    “不要。”白楚年眼睑漫上红色,眼睛爬满血丝,胸腔不断起伏,呼吸变得无比沉重,嗓音都变得哽咽起来。

    omega抬起左手,雨后的积水迅速在他掌心聚集,形成一把透明水色唐刀,双手握柄朝白楚年刺了下去。

    他的M贰能力竟然是水化钢。

    白楚年压着伤口迅速挪开,但omega的速度要比消耗过半的他更快一步,水化钢刀刃深深没入了白楚年腹中,鲜血迸飞,白楚年被刀尖钉在地上,嘴角淌下一缕血线。

    可他无法攥住死海心镰,无法向他出手,他几次想咬牙还手,但就是做不到。血从白楚年被穿透的背后渗到地上,白楚年感到无比疲惫,眼睛几次闭上,又无奈睁开。

    白楚年太过虚弱,无法控制拟态,狮尾从身后冒了出来,无力地垂落在地上,尾尖的晶石铃铛响了一声。

    omega浑身一震,冷蓝眸子在某一瞬间变得清明,突然就站住不动了,怔怔低下头,伸出手。

    白楚年脖颈上的项圈融化了,被omega引到了自己手中,他托着那一小块死海心岩,呆呆地陷入了沉思。

    白楚年的状态已经处在暴走的临界点,突然失去了口枷和项圈的束缚,眼瞳便一下子失去了焦距,狮耳竖起,尖牙伸长,猛地翻身从地上站了起来,眼白全部被蓝色覆盖,看上去就像一头失控的猛兽。

    只听远处一声炮火雷鸣的巨响,透明的四联火箭弹接连从远处飞来,一发命中白魔鬼鱼的胸口,强劲的水化钢炮弹推着他的身体飞出了数十米远。

    汹涌的电磁嗡鸣响过,兰波倏然落地,一阵电磁波动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树木被拦腰撼动。

    兰波紧张地抱住双眼失神的白楚年,手掌按在他小腹的伤口上给他止血,不停吻他的耳侧:“randi,我来了,醒醒。”

    白楚年无法立刻找回神智,但在兰波的安抚下,他体内乱窜的能量还是稳定了,缓缓蹲下来,用尽一切力气压制着自己的杀戮冲动。

    “醒醒,不会有事的。”兰波心疼地抚摸着心肝宝贝的头发,回头瞥向那位气息与自己极为相似的omega少年,眼睛里最后的温情渐渐消失,被狠绝取代。

    今天也长,五千字呢

    白化魔鬼鱼omega从外形上来看真的很美,身上披着白布却掩不住神赐的容貌,体态上同样找不出一丝瑕疵,风扬起雪白发丝,露出蔚蓝如海的眼睛,眼睛里流淌着一片星空。这模样和幼时的小白如出一辙。

    兰波初见白楚年时,他就是这样一副引人疼爱的乖巧模样。

    兰波不可遏止地心痛了一下,目光在珍珠少年身上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定格在了他大腿前侧。

    少年的大腿和小臂覆盖着一层莹白的鳞片,其中右腿前方有一片鳞片十分特别,莹白之余,还覆盖着一层粉蓝色偏光。

    历代塞壬降生时身上都有那么一片与众不同的鳞,这是纵海洋的符号,象征着首领身份,新的人鱼首领诞生时,上一位将隐退进深海不再出现。

    少年被兰波的高爆水弹冲出了几十米外,后背将墙壁撞出了一个巨大的凹陷,他抹掉鼻子底下淌出的血珠,从深坑中跳出来,冷冷敌视着兰波。

    这种敌视来自于二者“王”的身份冲突,是继承人对现任首领的觊觎和挑战。

    少年抬起左手,手中的死海心岩受他控制开始融化重铸,渐渐铸造成了一盏黑色晶石王冠,被他歪斜地戴在了自己头上。

    白楚年眼看着他那么做,手指无奈地扣紧了地面,他知道,现在已经不是轻易能够了结的家庭恩怨了,这显而易见的挑衅举动绝对会彻底惹怒兰波。

    果然,兰波眯起眼睛,向前走了两步,蓝色鳞片在他的皮肤上迅速生长,布料下覆盖的双腿也不停地生长鳞片,摩擦裤子发出嘶啦响声。

    白楚年伸出沾了血的手,抓住兰波的手腕:“他什么都不懂,他是…”

    “并不是。”兰波打断他,冷道,“就算是,你看见了吗,鳞都没长齐,他要篡我的位呢。randi,为了他,你连我也不顾及吗。”

    白楚年攥着兰波的手僵了一下,身体内又涌起一阵乱流,让他不得不全神贯注用来压制自己的能量外溢,死海心镰感应到白楚年的失控,自动融化成水,流淌到白楚年脖颈上,化为项圈牢牢控制住他。

    “他敢动你,我管教他。”兰波说。

    兰波身后拖出一道蓝色闪电,从原地陡然消失,下一秒身形便出现在少年面前,此刻的兰波人耳拉长成鳍耳,双手指尖化成黑色的尖甲,眼瞳拉长成细竖线,鳞片飞速覆盖了他的脸颊和手腕,锋利的人鱼手爪扣在了珍珠少年的咽喉上,哐当一声,将他猛地砸到裂纹的墙上。

    珍珠少年被迫骨骼钢化来抵挡兰波的重击,才能勉强避免自己身体内部受到重创。

    但当看见他的能力时,兰波身上的压迫信息素传达出一种愤怒的情绪,冷蓝的眼瞳闪动,喉咙里挤出低沉狠厉的一句:“你还会骨骼钢化,好啊。”

    没等他恢复意识,兰波就攥着他的脖子提了起来,将他狠狠甩砸在地上,他们所制造出的巨大震动将地面震裂开一道道纹路,石砾和玻璃飞散,他们身上被划开血痕又飞速愈合。

    珍珠少年在兰波手里落于下风,塞壬对一切臣民的物种压制程度都是最高的。

    珍珠少年头上的死海心岩王冠被兰波引回自己手中,重新熔铸成一把闪着寒光的晶石匕首,兰波将其攥在手中,向珍珠少年的脖颈压下去,珍珠少年奋力用双手握住刀刃,紧咬牙关支撑着阻止刀刃没入自己血肉中,两人暂时僵持住了。

    “我不可能把海族交由一个亡魂统治,不要赖在人间不走,孩子,你该在大海中重生,我亲自送你去。”兰波嗓音沉重,带着不可忤逆的威严,眼神深邃,慈怜和决绝并不冲突。

    珍珠少年睁着眼睛,直直地与兰波对视,两对幽蓝眼眸视线相对。

    “你是谁,我是谁,我该去哪,你告诉我。”他的声音清冷,是极地冷海中水面轻碰的碎冰。

    疑惑又哀伤的表情让兰波微怔,手下劲道一松。

    珍珠少年突然分出一只手猛砸地面,地面顿时凭空积水,大股湍流毫无源头地出现,凝结成尖锐刀刺朝兰波穿了过去。

    兰波向后跳跃避开,松开了他,但匕首被打落,倒插在地上。

    这孩子的M贰能力继承了兰波的伴生能力水化钢,水化钢作为伴生能力,只能将水分子强制压缩形成类似武器用钢中各元素原子的致密排列,伴生能力本身是不具有攻击性的,但水化钢却在少年的二阶能力上出现了,使他可以凭空创造水,让水成为他身体的延伸,且铸造精度会更高。

    珍珠少年捡起落在地上的死海心岩匕首,匕首融化,在他左手掌心层层变幻堆积,最终铸造成一把黑色晶石M柒拾玖榴弹枪。

    他竟然能用死海心岩铸造热武器,这样可怕的铸造精度是连兰波也做不到的。

    一发水化钢榴弹朝兰波飞来,死海心岩具有吸食灵魂的能力,那股炽热的吸力将兰波到了破片爆炸范围内。

    被死海心岩造的武器爆炸波及到,普通人会立刻灰飞烟灭,实验体也绝对会重伤,珍珠少年是下了死手,非要置兰波于死地不可。

    海族首领也不全是自行让位,两位塞壬一旦相见,如果不是前首领自愿退位,那必然会发生一场血雨腥风的争斗,只有强者才能统治海族,海族也只承认最强者领导他们。

    兰波的父亲并非塞壬,他与前首领也素未谋面,成年后顺理成章成了新王,除了亲手杀死用诡计篡位的白鲨omega,还未经历过惨烈的夺权战争,兰波从未想过,第二个对他发起权力挑战的会是这个孩子。

    兰波身子一轻,被带离了爆炸范围,白楚年把他严严实实抱在怀里,一只手压住兰波的头,让他把脸颊埋进自己肩窝,用掌心保护着他的头。

    “小心。”

    “快走。”兰波感觉到白楚年的身体微弱地痉挛了两下。

    白狮的速度极快,远远超过人鱼在陆地上的速度,白楚年在爆炸范围外无声落地,把兰波放下来,自己撑着墙才艰难站住。

    他背后还是扎了四五块死海心岩破片,死海心岩是黑色晶石状的,插在他血肉之中,伤口变黑,血肉不断被晶石蚕食吸收。

    死海心岩碎片受到白楚年脖颈项圈的吸引,停止吞噬他的身体,被吸收同化进了项圈中,才没造成更大的伤害。

    “呃…”背后的伤口无法愈合,白楚年隐忍的痛吟从齿缝间挤了出来,额头渗出冷汗。

    他们躲过了一发榴弹爆炸,但制药厂的仓库和厂房躲不过,被接连发射的几发榴弹掀翻了,里面存放的燃油燃烧起来,引起了一连串的爆炸,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在响动天际,厂房容器炸毁,大量机油和冷却液飞了出来,顺着下坡向制药厂背坡的江水中汇入,冷却塔坍塌,各种各样颜色的药剂原料在地上流淌,与刚下过雨的地面泥泞混淆,形成粘稠的金属色油膜,空气中升起一股刺鼻的令人头痛的气味。

    而珍珠少年面对崩塌的废墟和吞噬着油污的汹涌江水无动于衷,还在冷漠地给榴弹枪装弹。

    兰波都看愣了,睁大眼睛看着这被破坏的一切。

    白楚年的痛吟让兰波找回了一丝理智,兰波把手搭在了白楚年后颈,给他足够的安抚帮他加快愈合,蹲下身来,凉薄嘴唇贴着白楚年的额头细细哄慰:“randi,抱歉,我必须铲除他,这是我的职责。”

    白楚年深深低着头,发丝遮住了眼睛,颈上的项圈勒得更紧了,他脖颈的皮肤暴起青筋,被锋利的边缘勒出了几圈血痕,他抬手搭在兰波手腕上,用沉重的嗓音艰难道:“…我明白。”

    兰波吻了他润的眼睛,与他分开,朝涌起波浪的江水走去,珍珠少年看见了兰波的去向,朝同一个方向穷追不舍。

    漂浮在空中的永生亡灵也想跟上去,被白楚年从半路截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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