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萧驯对他这副威严面孔有种从幼时留下的惧怕,母亲死于这拐杖底下,这么多年过去了,萧驯好像还能看见干涸在裂纹里的血。

    不过是因为周年祭祖时母亲在经期不慎踏进祠院,恰好风过灭了一盏灯,被骂作冲撞祖先,这副拐杖当着他的面活活打死了他母亲,血流了满地,有的渍进了地砖缝隙里,三年才涮洗干净。人们却习以为常,深宅大院里死个女人似乎都不算什么大事。

    几个堂哥乐得看他笑话,萧子喆敷着肿起来的半边脸颊看他受训,心里才觉得出了些恶气,痛快不少。

    耳中韩行谦适时提醒:“珣珣,我们是来闹事的,不用太客气。摔碎了东西我来重置,得罪了人,大不了你楚哥泯灭了他,我们都在这儿,谁也动不了你。”

    拐杖即将落到萧驯肩上时,萧驯一把抬手抓住了杖身,顺势一夺。

    老爷子被他这举动惊得一愣,整个灵缇世家,没谁敢大庭广众之下没家主的面子,这萧驯真是反了天了。

    几个伯父气得当时就从椅子上站起来,萧驯站在原地,腺体里散出一股浓郁的信息素,M贰级的压迫信息素将他们压回了座椅上。

    灵缇世家虽说世代以雇佣猎人为业,但多半是当老板去雇佣外部有能力等级高的超级杀手干活,他们更多的是负责这其中的运作,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是他们的专长,归根究底是暗处的生意人,灵缇世家本家的几个儿子都只有J壹分化而已,即使老爷子的级别也不过M贰,其他孙辈就更别说了。

    在高手如云的IOA和天赋少年集中的蚜虫岛特训基地,萧驯这个级别的确是不够看,但在一个长期同族和远亲通婚而导致天赋实力渐衰败的家族里,萧驯却是翘楚的存在,所以从前在家里才从不敢显露级别。

    萧驯把拐杖平放在地上,直视着老爷子说:“我来参加猎选会而已,比完就走,不留下碍眼,不值得您动气。等堂哥们输到底裤都不剩的时候您再上火吧,看看这些年捧在手里怕化了宠出来的alpha怎么给您长脸。”

    分辨出萧驯的级别时,萧子喆的气焰一下子弱了下来,半张着嘴看他。

    老爷子还没见过这么狂妄目无尊长的后辈,还是个omega,顿时火冒三丈,指着萧驯的鼻子,还没斥责出口,一个佣人匆匆跑过来,到老爷子耳边悄声报告:“六爷回来了。”

    老爷子又是一怔,心脏发堵,摆了摆手。

    没等佣人回去请,一位灵缇omega就插兜走了进来,烟蓝长发松垮地系住发尾垂在肩头,眯眼淡笑着出现在会客厅。

    他应当三十多岁年纪,不过保养得宜看上去却只有二十五六,黑色薄T恤外穿了件白色夹克,眼睛眯着像两弯月牙,似乎在极力表现和蔼,但反而令人觉得莫名阴郁。

    大伯也许久不见六弟了,乍一见到就露出晦气表情来。

    萧子喆低低骂了一句:“倒霉事都赶同一天来,什么运气。”

    家里人提起六叔萧炀,都说克夫、灾星,结婚第一天就死老公,于是萧子喆也耳濡目染跟着反感。

    这句低骂声音并不大,在人多声杂的会客室里也不明显,但萧炀似乎注意到了,微微偏头,眯眼笑着看了一眼萧子喆。

    萧炀扫视了周围人们一圈,目光定格在萧驯身上,亲切地笑了笑:“听说驯驯带医生来给你大嫂看病?有我在,侄媳还用外人看什么病。”

    萧驯摸不清他的来意,于是闭口不答。

    萧炀笑望向主座上的老爷子:“虽说学医也救不了灵缇世家从里到外烂的根儿,但侄媳无辜,我还是得来看看才放心。”

    六儿子表面上春风和善,身上却带着种暗流涌动的嚣张,老爷子一天连着被气了两次,血压高了上来,佣人连忙把药拿出来,边给老爷子顺气。

    萧驯觉察出事态有变,趁着人们的视线都聚集在莫名现身的六叔身上,自己悄然往门口退去。

    他与六叔擦肩而过,萧炀偏头一笑,借着侧身挡住其他人的视线,用微不可查的气声对他说:

    “我会留在这儿直到原料加工结束,乖宝贝,可别在工厂上动歪心思,我看着呢。”

    两人一错身,萧驯便觉得远处一切事物动作都变得缓慢了,耳边的声音从嘈杂变得悠远,远处墙上的钟表像停止了一般,只有钟摆还在异常缓慢地左右晃动。

    六叔萧炀的分化能力也是富有灵缇特征的“速率收束”,能控制他周身一定范围内的时间流速。

    六叔萧炀现在为壹佰零玖研究所工作,他此时来,十有八九是得到了风声,为了保证灵缇世家的工厂能按时将足够的单烯宁供应上去,才特地跑这一趟,如果他要来,就一定不是一个人来的。

    想到这一层,萧驯立刻警惕起来,看来必须立刻通知其他人情况有变,务必速战速决离开灵缇世家。

    但他此时所处的环境时间流速要比外界快得多,自己这边消息虽说能传递出去,却不知道他们能否接收得到。

    “萧炀来了。”萧驯执着地低声对隐形通讯器中说。

    萧炀露出一副嘲弄笑意:“当面搞小动作?”

    萧驯的反应速度已经算上等,但在萧炀的能力面前还是被比了下去,眨眼功夫萧炀已至面前,一把抓住萧驯的脖颈,指尖缓缓用力,萧驯脸色涨红,挣扎着掰他的手指,喉咙被扣紧,连呼吸都要命的局促。

    “在我身边时间要比外面快得多,我现在掐死你,要等多久才会有人发现你的尸体呢。”

    “隔壁给侄媳妇看病的独角兽alpha是你男朋友吗,你猜他在你尸体烂到什么程度时才能找到你。”萧炀眯眼瞧他,“…偷偷谈恋爱,我这做家长的可还没同意呢。”

    他们就站在大庭广众之下,萧驯被攥住脖颈挣扎不开,周围来往的人却仍在缓慢地交谈行走,像根本不曾注意到他们的异常,在六叔的控制下,萧驯就算是喊出来也不管用。

    但只要是分化能力,使用时就必然会消耗腺体能量,这样强大的控制能力对六叔腺体的消耗一定是巨大的,持续时间越长,脱身的机会越大。

    “六叔,你想保护工厂和药剂,为什么不明面上提醒老爷子。”萧驯堪堪忍住濒临窒息的痛苦,强作镇静地问。

    萧炀只挑了挑眉,并不回答他。

    萧驯继续道:“你不想身份吗,不想让他们知道你在为研究所工作?还是…你和艾莲…有什么?”

    萧炀的眼神发生了微小的变化。

    其实萧驯是危机之下信口胡诌的,但他的j壹能力万能仪表盘可以辅助他选择准确率最高的那个猜测。

    “你和艾莲…你们…你也是灵缇…坏了族内通婚的规矩…所以你…不承认…”

    “六叔…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像一个人。”萧驯断断续续地问,“也是位医生,和你年龄相仿,长相酷似…而且曾经也在壹佰零玖研究所工作…要不是林灯教授已经死了,肯定会有人把你们认错的,你见过他吗?”

    在世人眼中,林灯教授的确已经消失许久了,萧驯不想把林灯还在总部的事实透露出去。

    “嗯?”萧炀手上的力气弱了几分,喃喃道,“…灯?”

    萧驯一听这话锋就知道六叔对林灯医生的事并非一无所知,他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只要能拖延时间,到让六叔撑不住继续收束时间速率为止,他就能脱身。

    萧炀有些不耐烦,甚至可以说有些急切,眯起眼睛淡笑着将萧驯放下来,缓声问:“关于这位林灯教授,你都知道什么?”

    萧驯扶着喉咙一阵咳嗽,萧炀一改刚刚咄咄人的面貌,和煦地搭上萧驯的肩膀,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橘子软糖来:“跟六叔说说?”

    其实关于林灯萧驯并不知道什么,但这时候再不编出点什么就麻烦了,好在关于林灯的私事,白楚年在分享组内情报时提过一些林灯和艾莲的大学恋情,这就是很好的发挥点了。

    他们所处的时间流速要比外界快得多,除他们之外,所有的时间仍在正常流逝。

    隔壁房间里,韩行谦正为大嫂写病历,耳中的隐形通讯器中突然发出了一声极微小的噪音,微小到连白楚年都没发觉。

    但韩行谦的耳力是从听心音上练出来的,细小的噪音在他脑海中也会自动分析一番。

    韩行谦抬起头,发现大嫂正看着他,视线偏左,似乎她在盯着自己的耳朵。

    隐形通讯器就黏贴在左耳的耳道内,韩行谦神态自若,心中却担心她是看出了什么。

    于是他打开了药箱的第二夹层,从里面摸索,这里面放的都是是一次性注射器和手术刀。

    大嫂的神态立刻有些紧张了,焦虑地抚摸着腹部,皱眉问:“医生,我病得很重吗?”

    “您别担心。”韩行谦关上了药箱夹层,“我只是换一副橡胶手套。”

    大嫂才放松了些。

    “不好意思宋女士,您先稍作休息,失陪一下。”韩行谦站起来欠身道,快步往外走,去调整一下隐形通讯器的位置,顺便大堂去看一眼萧驯的情况。

    “没关系,您先忙,我不要紧。我有点累了,您稍后去我卧室吧。”大嫂宋枫望着医生匆匆离开的背影,轻轻抚摸隆起的腹部,低低叹了口气。

    韩行谦往大堂去的路上低声对通讯器中道:“小白,你们还有时间把狙击枪匣换个位置吗?”

    此时白楚年正在往工厂的方位赶过去,情况紧急,根本顾不上辨认通讯器中的小噪音,连听韩行谦的话都来不及,只匆匆道:“不行。”

    “我怀疑那位宋枫小姐有透视眼。”

    白楚年略微沉默:“是…灵缇腺体,物种分化方向是速度和视力,透视能力是有可能的,但我们来不及折返了,你们自己想办法转移吧。萧驯怎么这么久不说话,你现在去看看他什么情况。”

    他们正在前往工厂协助陆言毕揽星的路上,那两个小家伙已经遭遇了伽刚特尔,现在又失去联系,白楚年心里没底。

    “兰波,别扯我!”白楚年突然叫了一声。

    兰波不知什么时候从白楚年脖颈项圈上引出了一条细链,攥在手里拽了一下,让白楚年咽喉被狠狠扼了一下。

    白楚年现在思虑的事情正多,只是瞪了兰波一眼让他不要胡闹,并没多说什么。

    兰波平白被瞪了一眼,有点憋气,又瞪了回去:“你不要把火撒在我身上”

    白楚年朝兰波勾了勾手,绕进白桦林里,避开其他人的视线,直线往陆言发来的工厂位置跑过去。

    但灵缇世家的占地面积实在令人咋舌,从白桦林到工厂的直线距离足有十六公里,即使开车也不是两三分钟就能赶到的路程。

    “别说话。”白楚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凝神听着通讯器里的微小动静。

    通讯器中插入了一个新信号,是陆言他们的备用通讯,里面的喘息声很重,而且有回音。

    喘息声持续了很久,里面终于有人说话了。

    陆言的声音很哑,像是刚经历完一场追逐战:“楚哥,我们被进保温室了,这里面温度很高,伽刚特尔的怪物怕高温,他们进不来,揽星现在伤得很重,炸弹还在我身上,我现在要爬通风管去安放。”

    白楚年脸色变了:“不准,给我撤回来,死兔子,谁让你擅自行动的。”

    陆言执着道:“保温室离储存室和单烯宁制造室都很近,我只要爬到中心位置就够了。”

    “你们已经跟伽刚特尔正面刚起来了?保温室的通风管能随便爬吗?擦出点火星儿你身上炸弹能连你一块崩没了,撤出来。还有,受伤很重?很重是多重?红蟹没教过你怎么报状态吗?这种实战程度你还想做什么任务?给我撤出来!”

    虽然陆言的j壹能力狡兔之窟的确适合去做安放炸弹的工作,但白楚年对他的能力一直就不是很放心,而且出于一种复杂的心态,他不希望陆言和毕揽星受任何一点伤。

    既然实验体伽刚特尔出现了,就说明壹佰零玖研究所的成员已经到达灵缇世家准备守卫工厂和原料了,白楚年交代陆言的同时,向总部发了援助申请,特工组搜查科其余正在执行任务的外遣队员会就近集合援助灵缇世家的爆破任务。

    这次任务要比想象中艰难,白楚年觉得自己不该带三位(刚转正)训练生参与的,队员一分散,白楚年不能每个都保护得到。

    陆言接下来说的话就非常的模糊,白楚年听不清,似乎是通讯器又一次发生了故障。

    “他们到底在多高温的环境下呢…通讯器都能烤坏了…,我们快走。”

    隐形通讯器仅仅是黏贴在耳道的一个微小芯片,防水不防热,很难在恶劣环境下使用,这一次为了避免被察觉,所有人轻装上阵,所有可能被扫描出来的设备都没带。

    这时候,白楚年的脖颈又猛地紧了一下,兰波又拽了一下项圈提醒他。

    白楚年此时心烦意乱,不耐烦道:“你别拽我,勒死了。”

    “我不控着你,等你疯起来谁还拉得住。”

    白楚年深吸一口气:“我哪有,我心里有数。”

    “那颗珍珠很严重的、影响到你心态,我觉得,珍珠的照片不是偶然…给你看到。你不是很在乎这些人类吗?这支小队在灵缇世家全军覆没你会伤心,对吗。所以别想别的,好好想想办法吧。”

    白楚年苦笑,原来自己只要有一点状态不好,以兰波的敏锐都能立刻察觉到。

    仔细想想的确,永生亡灵的照片出现得十分蹊跷,就像在故意搞他心态一样出现在在明显的位置。

    白楚年冷静下来,抿唇思考。

    “在你恶化。”兰波淡淡地说。

    白楚年身体微微一震。

    研究所对每个实验体的身体状态是最清楚的,白楚年已经达到成熟期九级,一点情绪波动都有可能进入恶化期,他是在国际监狱亲眼见识过甜点师是怎样从一只低级蜜蜂恶化成一个势不可挡的恐怖实验体的,研究所一旦被急了,这种事绝对干得出来,神使若是恶化,全世界都会转过来对付他,如果到了危及大海的地步,连兰波都必须亲手杀他。

    这张珍珠照片就是一个警告。

    兰波的尾尖卷到白楚年小腿上,轻轻搓了搓:“想当爸爸,你的年纪还不够格,等你再长大些吧,什么都会有的。”

    白楚年终于彻底冷静下来,转身抱住兰波,轻轻吸了吸他后颈的安抚信息素:“知道了,连研究所都有动作了,人偶师居然都没动静,我看他们也脱不开关系,后面我挨个整,谁都别想跑。咱们走。”

    制药工厂保温室。

    某些原料细菌的生存依赖于高温,因此工厂内必然设置保温室,室内温度可以高达一百摄氏度用以保存特定原料。

    陆言将毕揽星扶到角落,然后去温控板前调试温度,将温度调上去。

    “你休息一下,我看看情况。”陆言一刻不停地跳到保温室的铁门前,透过钢化玻璃窥视外面。

    门外挨挨挤挤地站着二十多个人,身上都穿着制药工厂的工作服,脸色是僵青色,双手指甲极长,用力攀抓在铁门上,他们的力量极大,撼动得门连着墙一起晃动,很快墙壁就出了裂纹,被他们猛地撞开了。

    陆言被这股强大的力量掀得仰面翻了过去,那些僵的人已不分青红皂白一拥而上,陆言躲得过一个躲不过另一个,被几个僵的人扯住了右手臂和一条腿,他们的力气已经超出了人类的范畴,不过短短几秒陆言就感觉到腿根和腋下撕裂般的疼痛,他们是要把自己的胳膊腿活活撕下来。

    毕揽星伤得太重,又失血过多,靠在角落几乎昏迷了,陆言拼命往远离毕揽星的方向爬,把这些危险的东西带离开他身边。

    室内的温度升得很快,几分钟内就升高到了五十三摄氏度,最靠近加热板的两个僵尸皮肤表皮便开始融化,动作也迟钝起来。

    毕揽星已经查过了详细资料,肆佰叁拾陆号实验体伽刚特尔,末位编号陆代表召唤型能力,他可以将自身范围内部分普通人以病毒形式同化为僵尸,并听从他的命令,此能力不可逆。

    不过这些召唤物有弱点,即惧怕高温,伍拾叁摄氏度时病毒失去感染力,外在表现是僵尸表皮融化,当温度达到陆拾伍摄氏度时,蛋白质变性,病毒彻底失活,感染者死亡。

    陆言忍着痛往加热板上猛地一冲,拖着剩下的僵尸一块贴了上去,一股热浪袭来,被紧攥着的手脚终于恢复了自由。

    顾不上看看自己被加热板烫伤的手背,陆言确定这些人都失去攻击性后,跌跌撞撞跑回墙角,跪在毕揽星身边,然后迅速地脱衣服。

    毕揽星胸前出现了一道将近九厘米的创口,他们正面遭遇了伽刚特尔,那巨大的家伙手中提着一把阔大的铁刀,铁刀抡过来时毕揽星只来得及给陆言放出一次毒藤甲。

    毕揽星的呼吸比刚刚更弱了。

    “快醒醒,别睡了。”陆言拍拍他的脸,利索地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再把里面的迷彩背心撕成布条给毕揽星缠到身上止血。

    毕揽星半睁开眼睛,面前的小兔子光着上半身,头发被汗水浸黏糊地贴在脸上,兔耳朵上的毛也黏成了一簇一簇的,他很白皙,本以为白净娇气的小兔子身上也像牛奶一样光滑,却没想到他肩膀靠下靠胸的位置有对称的两层厚茧,这是垫uzi枪托的位置。

    陆言包扎的手法很熟练,看来上韩行谦的急救课时也没偷过懒,是认认真真记过笔记的。

    发觉毕揽星在盯着自己看,陆言脸都憋红了:“你看什么看,我都没穿衣服。”

    毕揽星抬手摸了摸他肩下的茧,像是窥探到了陆言另一面似的,有些意外地小心探究着。

    他知道陆言最擅长用双冲锋枪,经常双手持uzi,因为uzi射速快弹匣小,近战威力十分优秀的同时,子弹耗尽时队友来不及支援,陆言必须先做到自保和近身后一击必杀,他短距离射击准确率高达百分之百,而这样的准确率背后是复一的训练,冲锋枪的后坐力要比手枪大得多,才会在身上留下经年弥久的痕迹。

    陆言是最刻苦的,他一直知道,父辈的荣光给了陆言极大的压力,拼命也想走出言逸和陆上锦的光环笼罩之外,这小兔子实在要强。

    “好热…”陆言给毕揽星包扎完,又把黑色的作战服外套穿了回去,去调整保温室的温度,一旦温度低于五十三摄氏度,门外蠢蠢欲动的僵化感染者就会冲进来,可这样的温度下他们自己也坚持不了多久就会脱水。

    “隐形通讯器被烤化了,只能靠楚哥循着定位过来找我们了。”陆言抱住毕揽星把布条绕到他腰侧系上一个扣,然后放出一股淡淡蜂蜜味的安抚信息素为他疗伤,轻声安慰:“他们一时半会进不来,有我呢,别害怕,啊。”

    毕揽星身上还是温温的,透着植物的凉意。

    “手给我。”陆言给他包完胸前的伤,又包手掌的,毕揽星的手掌被钝刃从中央割开,已经能看见森白的手骨了,不知道有没有伤到筋。

    “给你包完我就要去安炸弹了,你别磨蹭。”陆言轻声催促,眼神里却并没有不耐烦。

    “楚哥说了,让我们撤。”

    “他是为我们安全考虑的,如果不撤走会给其他队友惹麻烦,我肯定撤,但他只是怕我受伤,才让我撤,那我们这一趟就白干了,从楚哥让人去收购药剂消耗他们原料开始的计划,就都白费了…为什么呢,如果功败垂成就只差在我这一环上…我比死了还难受。”

    “但你擅自去,如果出了事,楚哥会担全部责任的。”

    “我…”陆言忍了许久,眼眶红起来,“我一定做成,你们都不信我,我看上去那么像一个蠢兔子吗,楚哥、白楚年他最不信我。”

    “别哭。”毕揽星抬起刚刚被迷彩布条包扎起来的手,从伤口处缓缓生长出几根墨绿的藤芽,藤芽生长盘绕成熟,结出花苞,再开出一束红色的花来。

    陆言含泪吃了两大朵。

    “你不要吃…这是长在我手骨上的玫瑰,我一直想送你。”毕揽星艰难地扶着陆言的膝头,另一只手扶到胸口的自由鸟徽章上,哑声说:“与队长联络中断,我以副队长身份命令你,执行任务。”

    陆言怔了怔,用力抱了他一下,转身提起炸弹箱往通风口跑去。

    “我接应你。”毕揽星抬手,藤蔓疯长,将陆言送进了窗口中。

    陆言用m贰能力四维分裂造出了另一个时间轴靠后的垂耳兔omega实体,实体从陆言身上掉下来,落在地上。

    “你在这儿保护揽星,别搞砸了。”陆言指着自己的分身道。

    “嗯。”兔子实体应了一声。

    陆言的m贰能力四维分裂,是一种召唤型能力,能将第四维时间轴上的自己呈现在三维世界中,宏观看来就是无限分身,但每个分身都不是用来迷惑耳目的幻影,而是具有相同攻击力的实体。

    这个能力的弱点是,一旦其中一个实体受到伤害,会连带着所有时间轴后方的实体一起受到伤害,也就是说,如果用来保护毕揽星的这个实体分身受了伤,陆言即使没在现场,身上也会立即出现相同的伤势。

    陆言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出现,才召唤了一个比自己时间靠后的兔子实体出来,召唤时间轴靠后的实体要更加消耗能量,但有个极大的优势,即被召唤出的时间轴后方的兔子实体不管受伤还是死亡都不会影响到本体的状态。

    实体分身越多,受伤几率越大,能力维持时间也越短。只召唤一个实体出来的话,凭陆言的腺体能量应该能支撑一个小时,如果召唤的是时间轴后方的兔子实体,那支撑时间会减少到四分之一,也就是十五分钟。

    通风口的长宽只有米,好在陆言体型本来就小,而且兔子这个种族的骨骼也要比其他种族更柔软,从极狭窄的通风口也能爬得过去,但炸弹箱做不到,炸弹箱的宽和高都要比通风口大。

    陆言咬了咬牙,轻手轻脚打开炸弹箱,把里面的遥控炸弹挨个挂在了自己的作战服内外。

    这时通风口的温度已经非常高了,轻微的一个静电火花都有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生化课陆言是上过的,这种炸弹的爆破伤害有多强他很清楚,一旦在他身上引爆,灰飞烟灭只要一瞬间。

    陆言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毕揽星,毕揽星轻轻给他比了一个“能成”的手势,他点点头,转过身缓缓向通风口内爬了进去。

    毕揽星远远地坐在墙角微微仰视着陆言的动作,没有出声制止。他现在是以副队长身份给陆言下了继续执行任务的命令,因此如果任务失败,甚至于连累陆言受伤、牺牲,所有的责任都会由他来担,在联盟里这项罪行判得极重:罔顾上级命令,擅自行使权力,结果造成联盟成员死亡的,将处以死刑。

    陆言向来心思单纯,对联盟法律也是一知半解,但相关法条毕揽星一一研读过,他很清醒。

    爱有太多的表达方式,绝对信任是最难做到的一种。

    守在毕揽星身边的兔子实体乖乖蹲在他旁边,身体和他贴在一起。

    身上伤口止了血,毕揽星的脸终于有了些血色,勉强提起精神淡淡地问:“你是什么时间的陆言。”

    守在身边的兔子实体如实道:“十五分钟后的。”

    兔子实体的身体很烫,皮肤泛着烫伤般的红,腿和手似乎都受了伤,抱成一团不愿动。

    “如果我抱你,他能感觉到吗?”

    “不…不能。我是他时间轴后面的兔子,你抱前面的他才感觉得到。”

    “嗯,好吧。”毕揽星勉强抬起手,摸了摸兔子实体的头,安慰道:“你也很棒。休息十分钟,我们冲出去绕到库房外接应他。”

    “好。”兔子实体低着头,兔耳朵动了动,本就通红的脸更红了。

    通风口内,陆言的动作非常轻,努力把身体缩到最小,但不让衣服触碰到四壁几乎是不可能的,他能爬进来已经是仰仗于兔子的种族优势了。通风口的钢铁壁面被烤得很烫,才爬了几米,陆言的掌心便烫红了,火辣辣地痛。

    继续向里爬,里面的空气也逐渐变得稀薄,陆言深吸了口气,稀薄的空气里充满了铁锈味,滚烫的空气从鼻腔一直烫到肺里。

    按印象中他们研读过的工厂平面图来看,从保温室到药物制备室之间有七十三米距离,中间会经过一个仓库。

    在黑暗狭窄的通风口内爬了近十分钟,远离了保温室,陆言终于感到周身的温度开始下降了。

    但手腕忽然一软,陆言无力地趴在了管道里,虚弱地呼吸着。

    他浑身皮肤都呈现一种近乎烧伤的红,嘴唇因为口鼻并用的呼吸而起了一层干枯的皮。

    陆言眼前有些模糊了,完全在凭着一股没来由的毅力向前爬。

    不知爬了多久,肘弯敲击通风道四壁的声音变空了,看来已经到达了仓库的位置。这时候只需要用一次j壹能力狡兔之窟,陆言就轻易通过空间黑洞落进了仓库中,根本不需要从正面突入触发警报。

    落进仓库中,陆言才终于能大口呼吸了,他顾不上别的,在黑暗中摸索到中心位置,从身上拆了一枚炸弹下来,黏贴在了货架最底端的隐蔽处。

    陆言在这座堆满了不同药剂的仓库中总共安放了三枚炸弹,分别安放在三个不容易被搜到的位置。

    不过现在通讯器完全故障了,跟其他人联络不上,陆言现在的处境十分被动,不能出半点岔子。

    当陆言在安放第三枚炸弹时,忽然听见了一声粗重的喘息。

    “…”陆言的动作立刻更轻了下来,黏贴炸弹时指尖微微颤抖。

    粗重的喘息声并未离去,而是与陆言隔着一堵墙,缓缓停了下来。

    陆言咽了口唾沫,脚尖轻轻落地,无声地移开自己刚刚所在的位置,然后眼疾手快蹬腿一跳双手攀上了自己来时制造的狡兔之窟边缘。

    随着一声轰塌的巨响,一只粗壮犹如水桶的僵青色手臂一拳打穿了仓库外墙,巨大的手臂犹如摧枯拉朽一般扫倒装满药剂的货架伸了过来,一把扣住了陆言的腿。

    伽刚特尔竟就在仓库外等着。

    腿上传来骨裂般的剧痛,陆言疯了一样拼命挣扎踢蹬,向狡兔之窟中不管不顾地爬。但那条青筋毕露的手臂抓他就像抓兔子一样轻松,陆言被一寸一寸从狡兔之窟中拖了出来。

    情急之下,陆言从大腿根的枪带上摸出微声手枪,朝那巨手的手指连开了几枪,巨手吃痛,松了一下劲儿,陆言趁机爬回了狡兔之窟中,闭合了黑洞。

    重新进入通风管内,陆言拼命朝前爬,后方又是一声巨响,伽刚特尔的手一拳打穿了墙壁和通风管,顺着通风管就摸了进来,与陆言的屁股只差几厘米,肮脏的指尖拨动了他挤在作战裤外的毛球尾巴。

    陆言猛地一窜,终于爬到了伽刚特尔碰不到的地方,狼狈不堪地向前逃走了。

    他转头看了看后面,通风管被砸出了一个洞,但伽刚特尔的手臂已经不在那里了,暂时脱险,陆言趴在通风管里剧烈地喘气,脸颊全埋在臂弯里,左腿痛得厉害,不知道有没有折断。

    不多久,陆言抬起头,眼睛通红,用力抹了把鼻子,因为烫伤的缘故,眼泪流在脸上像泼盐水一样让皮肤剧痛,只好一边哽咽着忍住眼泪,一边继续背着炸弹向前爬,前面就是单烯宁制备室,这才是他们这次的主要爆破目标。

    心中估算着距离,十米、九米、五米、三米、到了。陆言慢慢停了下来。

    隔着通风管,陆言又听见了那熟悉的粗重的呼吸声。

    “真是阴魂不散…在制备室堵我呢…”陆言爬了太久,直不起身子,身体麻木起来。这怪物太可怕了,名字也可怕,从此陆言再也不敢玩植物大战僵尸。

    “等等看他走不走…大不了一块死,我还弄不了你了,傻大个…”陆言攥着手里的爆破遥控器喃喃嘀咕,“反正我身上这些炸弹一炸,整个工厂都得上天…不对,我凭什么死呀,楚哥能办成的事儿我也能办成,我跟他差哪儿了,小白兔,大白猫,这也没差什么呀,对,没差什么。”

    陆言握着遥控器的手僵得一直在打颤,腿也跟着哆嗦起来。

    “别害怕陆言,揽星等我呢,失血过多会死的,我得回去救他,对,我不能死,我死了揽星怎么办,就没人陪他一起上课了,好多小o都想跟他坐同桌,那可不行。”

    伽刚特尔的呼吸声并未远去,似乎就在制备室中守株待兔,只要陆言一出去,很可能直接跟他撞脸,单说逃跑陆言还有条生路,若是加上安放炸弹,那就真不好说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陆言看了眼手表,已经晚上八点了,外面的天想必已经黑了,资料上说伽刚特尔的视力很差,如果能用夜色掩盖,应该能找到机会。

    陆言闭了闭眼,翻了个身,通风管道侧边出现了一个狡兔之窟黑洞,陆言摸出一个炸弹攥在手里,飞快钻了出去,钻出去的一瞬间率先把手中的炸弹黏贴在了一个作台下,然后就地一滚,离开原地,蹲在地上屏住呼吸。

    制备室内只有微弱的一点黄灯,伽刚特尔看见陆言从黑洞中出现,立刻迈开步子追了过来,沉重的脚步每在地上落一步,大地都会跟着发出轰隆的震颤。

    陆言捂住自己的嘴,拼命将身体缩进制备台的阴影里。

    伽刚特尔拖着他的巨大铁刀,迈着笨拙沉重的步伐转了过来,半蹲着身体慢慢搜寻。

    铁刀拖在地上发出嘶嘶啦啦的刺耳噪音,离陆言越来越近。

    陆言一点气都不敢出,把自己憋到快窒息也不敢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一只庞大的青色的脚落在了陆言身边,散发着一股腐烂的尸臭味。

    伽刚特尔路过了陆言藏身的制备台,向另一台机器巡视过去。

    黑影离得远了,陆言才敢吸气。小口吸了几口气后,他微微翻了个身,从怀里拿出另一枚炸弹,黏贴在制备台中心最下方。

    基本上炸毁这些设备,单烯宁就很难留存住了,这时候陆言身上还有两枚备用炸弹,有机会的话可以安放到其他机器上,一并炸毁了。

    陆言缓缓从制备台下退出来。

    在向后退时,制备台桌记录本上的一根没盖帽的碳素笔忽然滚了下来,当啷一声落在了地上。

    陆言愣了一下,接着就听见不远处那巨大家伙映在墙上的影子动了一下,然后发出了像大象打响鼻一样的嘶吼声。

    “听见了!”陆言爬出来拔腿就跑,他现在有两条路,一是原路返回自己爬进来的狡兔之窟中,然后原路爬回保温室,二是直接从伽刚特尔砸进来的那面墙跑出去。

    “要是揽星的话…他会在外面接我。”陆言头也不回地朝破了洞的墙冲了出去。

    在保温室等待的毕揽星看了一眼时间,拍了拍靠在自己身边休息的兔子实体:“算着时间,陆言应该到制备室了,我们现在出去。”

    兔子实体看了一眼守在门口,被高温驱赶着不敢进来的僵化感染者,咬了咬嘴唇:“至少有四五十个堵在门口…走。”

    毕揽星稍微恢复了些体力,扶着胸前伤口站起来,朝保温室门口快步走去。

    他刚准备释放毒蔓荆棘开路,陆言的兔子实体忽然追上来挤到了他左手边,将毕揽星挤到了靠门最右侧的位置。

    “你省点体力。”兔子实体按住他的手,“等会还要接应陆言呢…等会一冲出去,你向右走,我向左走,把他们分散开。”

    “好。”毕揽星点了头,这个战术和他想的一样,伽刚特尔同化出的感染僵尸的行动力很强,但没有思考能力,左右分开跑会让他们暂时陷入混乱,到时候脱身就更容易一些。

    “我数一二三,就一起冲。”兔子实体原地小跳了两下,确定自己的腿还能跑得动。

    “一、二、三,走!”

    毕揽星给自己和兔子实体各自释放了一个毒藤甲,手中拿着枪顶了出去。毒藤甲能无视强度抵消一次物理伤害,挤出门口这个动作时间不会太久。

    僵尸循着血味堵过来,死命啃咬他身上的毒藤甲,毕揽星双手十指生长成藤蔓,扒着墙壁将自己往外拉。

    突然的一阵失重,毕揽星感到自己背后被用力推了一把,然后因着惯性随着自己的藤蔓飞出去了好几米远。

    毕揽星趁着惯性向远处撤,回头看了一眼那只兔子实体是不是已经脱身了。

    但和他想的不一样。

    兔子实体并没有跑,他脱了毒藤甲抱在怀里,无孔不入的僵尸怎么可能放过这口嫩肉,几十张嘴撕咬到兔子实体身上,短短几秒兔子实体就已经浑身鲜血淋漓。

    有强烈的血腥味吸引,这些怪物对毕揽星的兴趣一下子就弱了。

    兔子实体被撕断了一条腿,扯裂了一截小臂,兔耳朵血淋淋搭在发丝间,但就像感受不到痛苦似的,安详望向毕揽星。

    “我存在的时间只有十五分钟,你不用伤心,时间轴上有千千万万个陆言,我们…所有兔子,一岁的、两岁的、十岁的、二十岁的、四十五十岁的…都喜欢你。”

    “听二十五岁的兔子说…我们结婚了,那天你穿的是白西服,手里捧着自己手上长出来的花,我…真想看看。”

    “阿言。”毕揽星瞪大眼睛。

    “你快去找他呀!”兔子实体闷声哭道。

    毕揽星艰难地退了几步,转身朝陆言所在的制备室飞奔过去。

    兔子实体见他走了才放心,抱着怀里的毒藤甲闭上眼睛。现在距离实体分身消失的时间不到一分钟了。

    编织成毒藤甲的藤蔓缓缓在他身边生长,缠绕包裹着他,用坚韧的根皮抵御着那些僵化者的啃咬,错落的藤网间缓缓开出细密的小花。

    毕揽星依靠藤蔓在工厂高墙之间翻越,循着越来越近的嘶吼声判断伽刚特尔和陆言的位置。

    翻过制备室的一面墙,伽刚特尔庞大的身躯出现在视线中,陆言被他提着一条腿,悬空拎在空中。

    陆言用尽全力将身体从倒吊着的姿态甩了上来,抱住伽刚特尔的拳头,摸出微声手枪朝他的眼睛连开数枪。

    伽刚特尔捂住眼睛痛吼,陆言趁机翻上他后颈,将一枚备用炸弹黏在了他肥厚的腺体上。

    这时候的陆言表情已经近乎疯狂了,杀红了眼丧失理智,此时此刻他心里就一个念头,弄死这家伙。

    但手枪根本无法对一个a叁级实验体造成毁灭性的打击,伽刚特尔很快便恢复了视力,大手向后颈摸来。

    陆言远远地看见毕揽星,在安放完炸弹后朝毕揽星的方向一跃而下。

    毕揽星立刻放出藤蔓去接。

    一只巨大的手掌截在了他们之间,将陆言从半空中捞了回去。

    伽刚特尔紧攥着陆言的腰,陆言被攥到肋骨剧痛,五脏六腑都要被从口中挤出来了。

    “陆言!”毕揽星的藤蔓缠绕到了伽刚特尔手臂上,用力向下拽,但区区m贰级alpha的力量无论如何无法与a叁抗衡,伽刚特尔挣断藤蔓,嘴缓缓扩大,扑鼻的恶臭从他渐渐扩大到大于脸宽的嘴中蔓延出来,随后将陆言扔了进去。

    陆言手里攥着引爆器,身体卡在他上下牙之间,对毕揽星大喊:“揽星你回去告诉我爸爸,我杀了一个a叁实验体,是我干的!”

    就在他要按下引爆器的一瞬,一条藤蔓卷住了他手腕,随即他身上出现了一套毒藤甲。

    伽刚特尔用力咬下,却只觉牙间卡了一个极其坚韧的东西。

    身上的毒藤甲一碎,陆言趁机从他口中脱身,毕揽星跳起来接住他,按在地上用身体压住,藤蔓将他们一圈圈包裹起来。

    “你可真猛,陆言,我以前小看你。”毕揽星跪在地上,用脊背撑着上方的藤蔓,纵然知道这些藤蔓挡不住伽刚特尔的钝刀,钝刀下来,首先一尸两段的就是毕揽星自己。

    陆言喉咙里被血卡着,咳嗽了半天,虚弱地喘着气笑道:“真可惜…白楚年没看见…我要是死了,他一定在我墓碑上写,这是一个笨蛋兔子,他是被自己笨死的,他就不承认我才是家里老大,真讨厌。”

    “死到临头,别嘀咕了。”毕揽星低下头,在层层藤蔓遮掩间,一口咬上了陆言的嘴。

    两人十指相扣,掌心里压着引爆器。

    藤蔓密集生长纠缠的声音掩盖了一切,毕揽星撑在陆言身上,跪着微微弓起脊背,闭上眼睛,攥紧陆言手的同时,掌心向引爆器的按钮压下去。

    抢占先机引爆,以现在藤蔓的厚度或许能抵住一波爆炸,毕揽星已经在心中计算了退路,只要能扛住一次爆破,他还能带陆言撤到制备室后方的深水库里。

    两人耳边忽然掠过一句恶意轻佻的话:“杀他不过动动手指,你们可千万别倒下。”

    透过藤蔓细小的缝隙,毕揽星看见了一双细长的手,掰动指节发出咔咔响声,无名指上戴着一枚蓝宝石的鱼形婚戒。

    白楚年穿着黑色作战服,枪带包裹紧勒着大腿肌肉线条,他摘下手套,松了松颈上勒紧的死海心岩项圈。

    致密的藤网被利刃一刀斩断,兰波叼着水化钢匕首,将他们两人从伽刚特尔高高抡起的砍刀下拖了出来。

    毕揽星还勉强能站起来随行,兰波便打横抱起陆言,找了一个安全的位置卧下,鱼尾弯起来让陆言枕。

    空气中渐渐弥漫起一股浓烈的白兰地压迫信息素,以白楚年为中心向四周散开,兰波同时释放了一股白刺玫安抚信息素,如同屏障护在毕揽星和陆言周身,这样才使他们免于被压迫信息素伤腺体,因为白楚年的白狮腺体在全外放压迫时,对他们都存在一定程度的物种压制和等级压制。

    伽刚特尔一刀砍了个空,沉重的钝刀在地面上砍出一道深深的沟壑,裂纹蔓延了六七米。

    他也感受到了这股白兰地压迫信息素,迟钝地朝白楚年转过头,无神的漆黑眼睛像深渊一样凝视白楚年。

    伽刚特尔虽然思考能力不强,但他很清楚就能分清场上谁对自己的威胁最大,立刻就将目标锁定在了白楚年身上,拖着钝刀,朝白楚年一步、一步,稳健地走去,钝刀在地上拖行,嘶啦声让人后槽牙发酸。

    伽刚特尔每迈进一步,身上的压迫感便强盛一分,他的信息素是大王花,腐尸般的臭味伴随着强烈的压迫感向四周蔓延。

    白楚年并没立刻理他,而是先走到兰波身边,陆言枕着兰波肩窝,沾满血污的手像抓住救命稻一样抓住兰波的手腕,小兔子浑身烫得厉害,小腿像是伤到了骨头,悬着不敢沾地,脆弱易碎的样子全展现在面前。

    兰波破格允许这肮脏的小东西多吮一会儿自己的安抚信息素。

    白楚年蹲下来,从脚踝开始检查他的腿骨,似乎只是软组织挫伤,但检查腿上伤势时,陆言又咳嗽了几声,咳出了几个凝结的血块。

    白楚年皱了皱眉,拇指蹭了蹭陆言脸颊上的血渣,手伸进他作战服中,顺着肋骨向上一截一截地摸。

    陆言缩了一下,含糊地说冷。

    “啧。”越摸清受伤的情况,白楚年的脸色就越臭。

    等给陆言查完状态,白楚年又把毕揽星扯到面前,轻攥了一下他包扎过的手腕,然后简单扫了一眼他胸前的砍伤,手指轻按周围骨骼,垂着眼睫问:“这儿疼不疼?”

    毕揽星轻声吸气:“有点。”

    “哼。”白楚年冷哼,手背拍了拍他腹部,咬牙道,“翅膀了,我的副队长,等会儿再修理你。”

    “是。”

    陆言吃力地抓住了白楚年的裤脚,轻轻拽了拽。在兰波的安抚信息素缓解下,他的伤也没有刚刚那么痛了。

    白楚年又弯下腰来,双手插着兜淡笑起来:“来,叫声哥听,给你出气。”

    陆言忿忿地把脸埋回兰波胸前,闷闷低语:“你神气什么…忘了被一个j壹级恶化期的蜜蜂实验体追着打的时候了…?a叁级成熟期僵尸实验体…我看你怎么打。”

    “那天我出手了?”

    陆言怔然回想援助国际监狱和甜点师恶化那天,一直以来,白楚年在队伍中完全处在指挥位,基本上不需要动用任何能力,同为联盟的一员,他们对白楚年的了解其实是最少的。

    伽刚特尔的脚步终于近了一个危险距离,他双手暴起青筋为抡起钝刀而蓄力,脚步也从缓慢拖行变成了快步冲锋。

    白楚年转过身来,指尖勾住脖颈死海心岩项圈的暗扣,轻轻一扯,项圈锁扣脱落,落在他脚边。

    一股前所未有的强横气势从他身上冲出,兰波加大了白刺玫安抚信息素的释放,才得以让身边的毕揽星和陆言不受伤害。

    有兰波用气息阻隔压迫,毕揽星和陆言无法亲身感受到源自白楚年身上的压迫信息素产生的压力是怎样的量级。

    这股带着迅猛力道的气息出现后,伽刚特尔冲锋的步伐一下子停滞下来,双手握着钝刀的柄,用两个漆黑的眼球死死盯着白楚年。

    白楚年插着兜,缓步朝伽刚特尔迎上去。

    他向前迈一步,伽刚特尔就向后撤一步。

    狮子族群的习性使然,平时狮群的首领悠闲懒散,既不打猎也不做事,但一旦有外侵者侵犯领地或是咬伤了狮群里的幼崽和母狮,就会立刻惹怒他,对狮子而言,这种打脸行为不能忍。

    兰波一直关注着白楚年的情绪,现在的白楚年虽然表面上和往常一样温和,但实际上已经处在被激怒的状态。

    年轻气盛的猛兽类alpha,特别是狮子,非常容易杀红眼,不牢牢控制住是不行的。

    兰波将陆言递给揽星,脱落在地上的死海心岩项圈融化成流淌的黑水,在兰波身下逐渐锻造成一把花纹繁复的椅子,兰波双手搭在扶手上观战,指尖轻点。

    死海心岩流淌至白楚年身边,从他脚下升起,形成了四条粗锁链,分别扣在了白楚年的手腕和脚腕上,白楚年的行动范围被死海心岩限制在了非常小的一个范围中,四肢都不能大幅度活动。

    死海心岩在地上流淌开,划出了一个圆形,将白楚年和伽刚特尔圈在中心,黑色圆圈慢慢升起,密不透风的死海心岩扩大成一个半球形漆黑的牢笼,将二人困在了黑暗中,与外界完全隔绝。

    直到渐渐看不见内部的情况,陆言揪心起来:“兰波…你捆住他是什么意思…你不怕楚哥受伤吗?”

    兰波仰靠在悬浮在地表的死海心岩椅中,平静地望着那道半球形屏障,淡漠道:“如果松开链条,十个伽刚特尔都不是对手。”

    陆言哑然。

    毕揽星张了张嘴,轻声问:“白狮a叁,号特种作战实验体,代号神使,成熟期九级,对么。”

    陆言揪心地问:“为什么不能松开?”

    打斗声、他们的气味和身上的血腥吸引来了太多堵在工厂中的僵尸,夜色弥漫,黑暗的工厂四周角落无孔不入地涌进低吼的僵化感染者。

    兰波尾尖微抬,重重砸落在地面上,一股高压电流从地面蛛网式炸开,刹那间,所有导电物体周围的僵尸便瞬间被烧成了飞灰,恶臭混着焦糊味在空气中流窜。

    “松开就是永别,我舍不得。像蜡烛一样,烧尽了就是尽了,回不去的。”兰波垂下眼眸,水光在碧蓝眼睛里流动,“我们寿命相差太远,他活着的时候我要好好保护他。”

    “我,我也要。”陆言搭着毕揽星的肩,连站立都勉强,嘴里却还要说出些跟自己憔悴样子不搭边的豪言壮语。

    兰波微挑眉,看得陆言不自在到低下头,小声嘀咕:“看什么,说说不行嘛。”

    “呵。”兰波笑了一声。

    两人愣了一下,兰波很少会笑,大多数时候都绷着一张冷脸,除非白楚年在身边,不然他对谁都没什么温柔脸色。

    兰波摊开手掌,掌心漂浮着一只蓝光水母,水母在空气中游动,漂浮到陆言脚腕边,小的触须缠绕在陆言脚上,有种弱电流流过的刺痛,然后水母融入了进去。

    陆言立刻感觉受伤的腿舒服了许多,也不用再悬着脚尖不敢沾地了。

    “不然他等会出来还要先关心你。”兰波随手捏了捏陆言毛茸茸的垂耳朵,“小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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