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刚刚牌桌上,栾妍随口提了一句想放烟花,

    余哲宁当时?什么都没说,却又把这个要求记在心?上。

    贺屿薇的鼻翼在口罩后憋得?实在难受,她挪开口罩,深深地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那是一团冰冷的雾,没有形状和归处。

    “如果你?说想要看?烟花,那我就会帮你?准备。嗯,酒店肯定有这项服务,我去问问。”贺屿薇坚定地说。

    余哲宁已经打电话跟酒店的人吩咐过,要他们采购烟火和整理场地。

    她沿着他的目光往下看?,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酒店工作人员抱着什么东西往私人海滩上走,似乎在布置什么

    海风吹着他的发梢,余哲宁低声说:“圣诞节放烟火的话,所?有人都能?看?。但海风这么大,放烟花效果恐怕不如意。”

    贺屿薇其实把手套带到秦皇岛,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却又说把手套落在北京自己的房间。

    “不过,我还为你?准备了一个游戏手柄。”

    余哲宁转过头,脸上恢复了笑容:“准备了两个礼物吗?没超出?咱俩定的预算吧?哈哈,那等回去的时?候一起送给我吧。”

    海风很大,女孩子头发像野草一样向各个方?向蔓延着,余哲宁伸出?手,想拨开贺屿薇的头发,她却向后一躲。

    余哲宁若无其事地伸回手。

    贺屿薇意识到自己的回避后,露出?歉意的目光。她的头上有伤,而且昨天被?流浪汉触碰过。回过味儿来?的时?候,很厌恶触碰。

    她为了掩饰尴尬:“晚上风大的话,可以多买拿在手里的礼花。专门卖烟花的摊位离酒店不远,我过去挑一下烟花的具体种类。”

    余哲宁笑着:“那采购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我哥他们不在t?,你?也不用总是照顾我。我这里有龙飞留下的一张SPA券,拿去用吧。”

    *

    五星级大酒店的spa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说实话,贺屿薇根本都不明白。

    采购完烟火,检查完今晚烟火的准备工作后,她还是盛情难却地来?到酒店的美容室。

    漂亮的接待小姐和善地问她,想做脸还是身体。她小声说都可以。对方?便推荐了热石按摩。

    他们先?把她带到一个浸泡着玫瑰苞蕾的乳白色浴缸里,轻柔地按压着肩膀和脚,全身涂油,最后再用加热过的石头,迅速在她后背和酸涩的小腿皮肤上滑过。

    薰衣草精油的舒缓香味,外加轻柔的背景音乐,昨夜遭受的暴力和伤害悄然淡化。

    一切轻柔的似乎是裹在圣诞雪花球里的凌波之梦。

    贺屿薇晕晕乎乎地睡过去。等从美容床上睁开眼睛,已经晚上九点?。

    手机里有余哲宁的一条微信。

    你?在哪儿?我们正在中餐厅。

    *

    万豪酒店也为圣诞节做了各种准备,除了圣诞树,酒店的角落也摆放着红帽子绿围巾的毛绒小熊,有红色鼻头的雪人灯牌,而酒店员工乔装的胖胖圣诞老?人也站在门口,为儿童住客发气球和包装精美苹果。

    中餐厅也有一棵圣诞树,下面挂着福袋,透明玻璃上贴着圣诞节和迎接新年?的祝福标语。

    大堂的散客都已经吃得差不多,但还有一个包厢亮着。

    栾妍他们坐在包厢里面。桌上的残羹都收走,只剩下一盘像新娘花束般的水果船。摆放中间的是四个椰子,椰子上面用餐刀雕刻着酒店的名称和圣诞快乐。

    贺屿薇进来后就道歉:“我来?晚了对不起!”

    除了余温钧以外,剩下的三个人惊讶地看?着她。

    栾妍漠然地从她身上收回视线,继续剥着晴王葡萄,那是日本进口葡萄,就像绿色的鸵鸟蛋一样,颗粒饱满,串型非常圆润好看?,吃下去也满口清香。

    她将剥好皮的葡萄递给余温钧,余哲宁也对贺屿薇展露一个微笑。

    “没有来?晚,我们也刚吃完。你?吃了吗?”

    贺屿薇后知后觉,包厢里只放着四把椅子——哦,她看?了余哲宁的微信,就急匆匆地跑过来?。

    她居然自作多情地以为,他们在等自己一起吃晚餐。

    怎么可能??

    大约是因为回到故乡,她就彻底忘记自己不过是一个小保姆。

    就算和这些人打麻将,就算她每天在最近距离看?着他们的喜怒哀乐,双方?之间有层层且极严密的阶级壁垒。

    换言之,他们绝不可能?邀请她同桌吃饭。

    贺屿薇低下头:“之后安排了烟火。栾小姐不是说想看?烟火吗?”

    栾妍颇为惊喜。而余龙飞的目光却停留在贺屿薇的脸上。

    酒店餐厅的灯光是柔和暖光,贺屿薇刚刚慌张地跑进来?的瞬间,忘记低头,而所?有人都多少看?她一眼。

    第一眼看?上去,好像鼻子不够挺,眼睛也不够大,但当注视她的眼睛的时?候好像不止如此。她的气质、说话的语速,就给人一种又像春天又像秋天时?分生?长的植物,每一句,每一个动作都轻轻柔柔却又从骨子里透出?的干净,让人忍不住多看?一眼,忍不住觉得?她有一个总是站在微雨里的剔透灵魂。

    余龙飞笑着说:“是我错觉吗?哲宁你?的小保姆的脸变白净了?”

    贺屿薇只做了身体项目,但一整套流程下来?,神清气爽,血液循环也明显变好,嘴唇有了血色罢了。

    余哲宁从她的身上收回视线,他说:“别无聊。我们去看?烟花吧,屿薇,麻烦你?回房间帮我把助力车推下来?。”

    余龙飞拖长声音:“你?也跟着去?在楼上看?着不就好了吗。”

    余温钧开口依旧是很冷静的声音:“沙滩上用助力车很吃力,你?去替他拿双拐下来?。”

    *

    北方?的沙滩是会结冰的。

    冬天的海,沉、静、暗得?像深渊,仿佛可以把人吸进去。远处传来?海浪的声音,风太大了,海又很黑,看?不到任何东西。

    烟火,嗖的一声,升到半空中。

    海风很猛,大型烟火在最初窜到夜色里,总是会先?神秘地消失几秒,随后又在令人期待的等待中绽放光芒。仿佛是樱桃和柠檬做得?火药炸弹,把黑暗彻底穿透。

    十五分钟的大型烟火放映,火光倒映在海面上,依旧是极度浪漫的场景。

    除了他们,还有不少酒店住客也买了烟火,在圣诞夜拿到沙滩。每个人都爱烟火。尤其是和喜欢的人一起看?烟花。

    栾妍全程举着手机拍照,她不停地拽着余温钧的胳膊,余龙飞和余哲宁在旁边聊天。

    而在他们很远的后方?,隔着其他围观的游客,贺屿薇和海滩消防的工作人员一起站在台阶上。

    有的时?候,她真的无法理解余家那帮人。

    栾妍亲手弄坏了纸鸢,却还能?无事人似的和余温钧相处。余哲宁明明喜欢栾妍,但看?到余温钧和栾妍的亲密依旧只能?强行忍耐着。余龙飞瞧不上她和栾妍,又拉着她俩打麻将。

    烟火在头顶绽放,贺屿薇的身体哆嗦着。

    海边好冷!

    她昨晚用酒店的针线包,勉强把破掉的衣服补好,此刻,风从布料的缝隙里透出?来?。

    她被?冻得?大脑僵硬,烟火快结束前,才看?一眼天空烟火留下的青烟和余辉。

    贺屿薇用食指打了个十字扣,默默许愿:希望爷爷奶奶在天国也能?圣诞快乐。

    *

    结束完烟花已经是快到零点?,贺屿薇和他们不是一个楼层,但依旧坚持扶着余哲宁送回房间。

    出?门前,余哲宁叫住她,祝她圣诞快乐,并郑重地感谢她送的游戏手柄

    贺屿薇也只是像一个合格的小保姆说:“圣诞快乐,还有……”

    还有?

    “还有,你?的脚很快就会好的。到时?候,你?可以想去哪里就跑去哪里。”

    余哲宁忍不住笑了,依旧是很好看?又温和的笑容:“我可不是小孩子。而且,没收到你?织的手套真遗憾。这可是第一次有女孩子送我亲手织的手套。”

    嗯,他在说客气话。

    全世界最漂亮的手套都比不上栾妍送的巧克力。

    贺屿薇微哽了一下:“回去后会把手套送你?。请——好好期待吧。”

    余哲宁笑着说:“和你?说话真有意思。”

    #

    贺屿薇回到房间洗了好长时?间的澡,试图让温暖冲淡饥饿的感觉。

    房间里赠送了苹果和香蕉,她反复确认是免费的赠送食物后,小心?地全部吃掉。

    临睡前,贺屿薇不经意地瞥了一眼窗外。这所?万豪的普通客房都是海景房,透过玻璃,她能?看?到远处黑色的大海,私人沙滩,万豪自家的花园。

    刚才放烟火的地方?已经没有一个人——不,还有一个黑衣人,大概是工作人员或住客,正慢悠悠地往外走。

    不对,贺屿薇眯着眼睛张望,随后她就匆匆地拿起房卡,跑出?门。

    *

    余温钧插着兜,在午夜时?分独自在海边步行道?行走。

    散步是他昨天的计划了,虽然有点?晚,但依旧想来?走走。

    走着走着,后面传来?深一脚浅一脚的脚步声。

    他最初以为是路人,并没回头,但对方?却在距离几米之外停住脚步,显然是为自己前来?,

    旁边的保镖先?余温钧一步,拦住对方?。

    余温钧回过头,准备迎接栾妍的面孔时?,却发现另有其人。

    “余、余董事长,你?还没有回去睡觉?”

    怯生?生?的语调,和因为社恐而不太会做人所?以有点?没礼貌的说话方?式,也没有别人了。

    余温钧无意识地叹一口气,他莫名觉得?,这是一个比栾妍更具有重量级的麻烦小人物啊。

    贺屿薇看?到余温钧独自在海滩边散步,第一反应是不假思索地就跑下来?。

    但她真的不知道?,这人身边除了秘书,居然还有保镖。

    她有话对他说。

    “昨天晚上真的很谢谢您,把我送回来?还带我去看?医生?,我都没来?得?及对您道?谢。要不是您,我肯定已经死了。”贺屿薇想到白天里看?到余温钧负伤的手,内心?更是愧疚,她吸了吸鼻涕,一股脑地说,“那您好好休息。以后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都可以……”

    余温钧的声音遥遥地沿着海风传来?:“换个地方?。”

    *

    毫无疑问的,余温钧住的是总统套房,

    摆设和面积和余哲宁的豪华行政套房完全不一样,300平方?米的面积,拥有三个览海阳台,两个客厅一个餐厅,极为富丽堂皇。

    贺屿薇一走进来?都有点?害怕,头都不敢抬,也不敢主动说话。

    余温钧回到自己客房后,先?叫客房服务点?夜宵,看?眼贺屿薇,又料定她不敢提要求,就自己点?了。

    他站t?在餐桌前,顺手开一瓶红酒,又看?了一眼此刻正紧贴着墙角罚站的人。

    “坐下说话。”

    贺屿薇默默从命。

    余温钧边晃着酒杯边扫她一眼。

    在他的印象里,这就是一个透明人,他对她的评价几乎都来?自墨姨。

    墨姨嘴里的贺屿薇,是一个老?实、负责但极度寡言的女孩子。和自己最初判断差不多。

    然而余温钧也发现,每当提到弟弟,她的微表情会像彩灯一样生?动地变来?变去。

    他单刀直入地问:“今晚的这场烟花,是哲宁为栾妍特意准备的?”

    贺屿薇已经很习惯余温钧的说法方?式,却还是被?他的敏锐而心?惊。

    她几乎是一头冷汗地说:“不是的!”

    余温钧凝视着她。

    贺屿薇绝望地躲避他的眼神。她真是一个热衷自投罗网的蠢货,就不应该来?找余温钧!

    “是我准备的烟花。因为觉得?,嗯,圣诞节应该有仪式感,您和栾小姐是情侣,就想放放烟火挺好的。而且酒店旁边是烟花摊位,我自己去买的烟花,联系酒店场地也是我……”

    絮絮叨叨地说完一堆,余温钧耐心?听着。然后他依旧扔出?三个字。

    是哲宁。

    贺屿薇憋了会:“掏钱的人是余哲宁。但放烟花这事真的是我……嗯,我提议为大家所?准备的!”

    余温钧还是那个平静调调:“是哲宁。”

    一丁点?不给人辩解的机会。

    虽然余温钧确实猜得?很准,他还是自己的救命大恩人,贺屿薇却罕见被?勾起一股极不服气的心?态。

    当初在农家乐,这人用笃定的口气说是鸳鸯不是鸭子,仿佛自己的判断永远不会出?错。

    太霸道?了。

    “我可以发誓!余哲宁和栾妍现在清清白白的!我没有把在天台上看?到他们见面的事告诉余哲宁。但是,如果您怀疑什么——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都在余哲宁旁边,他绝对、绝对都没有和栾小姐私下见过面。”她斩钉截铁地说,“而且,您为什么就百分百确定不是我准备的圣诞烟花?”

    余温钧平静说:“因为你?不属于主动服务型人格。你?大部分的时?间都活在自己的想象里。”

    仿佛内心?深处最紧闭的门一下被?推开,贺屿薇抓紧桌角跳起来?。

    ……“活在自己想象里”什么的,这形容词未免太绝对了,仿佛在暗示她本质上不关?心?他人。

    余温钧微微一皱眉:“给我坐下说话。”

    贺屿薇再下意识地重新坐回椅子上。既然,余温钧认为她缺乏“服务”意识,当初为什么要逼她当小保姆?

    他继续说:“你?和哲宁的性格有相似的地方?。当你?们认识一个人,和他产生?交情,即使对方?作出?不可理喻的行为,你?们都会想理解对方?。都是天真的小梦想家——门铃响了。”

    *

    预定的客房服务来?了。

    侍者推着的银色餐车上有玛格丽特披萨,海南鸡饭、龙虾汤、沙拉和炸薯条,其实就点?了四五样极其普通的西餐,但餐品精致,很快把餐桌装满。

    余温钧以强硬的方?式给了一笔丰厚小费,让送餐的侍者继续留在房间里。

    贺屿薇还茫然地坐在对面。

    说真的,她现在很想速速跑开却不敢动。原本以为,余温钧叫自己进房间是说什么,但这个男人的谈话方?式,让人永远搞不清楚他的在意点?是什么。

    余温钧突然在对面站起来?。

    她立刻缩住肩膀,怯生?生?地看?他,但对方?只是叫侍者过来?拿湿帕子,自己擦了擦手。

    “我不喜欢独自吃东西。你?跟着吃点?,吃完后就和他一起离开房间。”

    余温钧说的“他”,是指垂手等候在一旁的侍者。

    ——嗯,这是邀请自己吃夜宵的意思吗?

    贺屿薇思考好一会不敢确认有如此好事,只能?问:“您晚上没吃饭?啊,果然是因为手受伤的原因吗?”

    余温钧手上的伤势,比他想象中更严重,打牌时?还好,到晚上就肿起来?。

    今天露面两场晚餐,一场是在阿那亚,和父亲和继母的饭局硝烟弥漫。另一场是和两个弟弟和未婚妻,场面尴尬却还算和谐。但他全程只象征性地喝了点?酒。

    抓握困难,用筷子和叉子不方?便,换成勺子的话会被?余龙飞和栾妍缠上。

    余温钧懒得?解释,只说:“我不会吃了你?。”

    贺屿薇委屈地哦一声,她没担心?这个。

    面前,是一盘海南鸡饭,鸡油饭黄澄澄的,粒粒分明又油香温润,鸡肉散发着香气,紧致鸡皮下似乎有一层美丽的“果冻”。除此之外还有两勺红色和白色的蘸料。

    据墨姨和小钰透露,余温钧不怎么吃鸡肉,所?以她可以吃这盘食物吧?

    当咀嚼第一小口米饭时?,贺屿薇才意识到自己真的饿了。这两天,她虽然住在高级酒店,但是既没睡好也没吃好。

    余温钧的用餐叉动作无可挑剔。她偷偷地再次收回视线,吃了人生?经历里最舒服也最满意的一顿西餐。

    贺屿薇和余哲宁曾经去三里屯吃过西餐,在那一家昂贵法式西餐厅店里,余哲宁绅士地让她点?单,贺屿薇不懂法语又不敢点?贵的,最后,稀里糊涂点?的是纯奶酪意面,在吃一口就腻的情况下硬吞完。

    她也在余家吃过西餐,小钰总是逼问她吃完每一道?菜的想法,墨姨则会反复描述食材的新鲜和珍贵程度,贺屿薇觉得?压力很大。

    和余温钧吃饭,没有以上的顾虑。

    他是一个超级大家长,有财有权,能?用稳定的情绪把各种场面承接下来?。无论是日常还是在昨夜的荒屋,他的身上没有任何紧张、迷茫和动荡——也可能?是真的懒得?搭理她。甚至于,他都懒得?训斥她昨晚的愚蠢行为。

    两人呈斜对角坐,视线并不会碰上。于是,贺屿薇吃着吃着就开始忘我了。

    她一口气就把海南鸡饭,半个披萨,海鲜汤都装进肚子里。等贺屿薇意犹未尽地吃完碟子里最后一根薯条后,才突然从梦幻的状态中醒过来?。

    斜对面的座位已经没人了。

    剩下房间里等候的那一名侍者,看?她用餐完毕,便走过来?收拾桌面餐碟。

    贺屿薇也想帮他一起收,侍者哪里敢让住客碰,两人正推搡的时?候,又有不速之客径直从开着的门走进来?。

    栾妍穿着紫色睡袍和同色调的拖鞋,边笑着嚷嚷看?完烟花后睡不着边顺手解腰带,随后就吃惊地看?着房间里的贺屿薇。

    “你?——大半夜的在余温钧的房间里做什么?”反应过来?后,栾妍几乎凶神恶煞地吼叫。

    贺屿薇感觉像是被?人抓住做不好的事,还没来?得?及说话,栾妍却咚咚咚地跑进各个房间,没有找到余温钧的身影。

    贺屿薇手足无措地站着,耳边听到栾妍和侍者的交谈声。

    “余先?生?已经走了。他刚刚嘱咐过我收拾完餐具后就要离开房间,而这位小姐也得?走。”

    “你?一直都在?”

    “是的。“

    栾妍猛地转头直视贺屿薇,依旧半信半疑的,而且警惕心?大起:“你?是不是跑来?向他告状的?警告你?,我绝对绝对不允许和余温钧单独相处,听到没有?不要那么下贱,你?看?我不开除你?!还有,你?和余温钧都说了些什么?”

    贺屿薇不想看?到栾妍,不过,她还是回答问题:“余董事长刚才说,我一直都活在自己的想象里。”

    这种评价显然很有余温钧的个人风格。

    栾妍紧闭双唇,简单地说:“滚。”

    贺屿薇不需要重复第二遍,快步地走出?总统套房。

    第31章

    CHAPTER

    31

    弱降水

    余温钧在前台结完他们?几人的消费账单,

    接他的车正?好泊到酒店门?口。

    司机帮他放好行李,李诀拉开车门?,往余温钧身后看一眼,

    向来如影随形的玖伯并没有跟着。

    余温钧拍了拍李诀的肩膀,

    递了一个装着厚厚现金的圣诞红包。

    李诀有点不好意?思但沉默地接过?来。

    其实并没有什么紧急的公事需要处理,李诀试探地问:“您不如休息到早上,

    我们?再回去?”

    余温钧面对他这个传话筒秘书时,

    话会变得多一点:“走?。没衣服穿了。而且栾家?的小朋友今晚估计会跑来烦我。”

    李诀想到栾妍丰满的身材,

    实在很难把她定义为余温钧嘴里?的“小朋友”

    *

    夜晚的高速公路起了一层浓重且稠密的雾,行驶得比平常的速度慢点。

    回程的路上,

    两人说着说着公事,

    余温钧突然沉默片刻。

    “到明年五月,你就不会在我身边工作。”

    他说的是李诀调动的事,李诀等着话语里?的高潮。

    “所以?,我还得多用用你——给你最后派个活,

    再去查一下贺屿薇的底t?细。”

    李诀一怔。

    余家?对佣人的选择向来极为谨慎。

    在把贺屿薇拉过?来照顾余哲宁前,

    玖伯已?经查过?这个女孩的资料——家?世清白的孤女,

    家?世清白的孤女,爷爷奶奶都是老师,但因为家?中火灾去世,她辍学照顾喝酒中风的父亲,在父亲也离世后来农家?乐的后厨打工。

    李诀取下眼镜,

    先仔细地擦了擦。

    “查她家?火灾的原因,

    还是查她母亲的身份。”

    “火灾这种事故,从头?查起来会很费事。她的身世也和?我无关。”余温钧眯起眼睛,看不出?想什么,他作出?更明确的指示,

    “去查她父亲去世前,他们?在哪里?居住。我需要知道具体地址。”

    李诀内心满是疑惑,但立刻答应了。

    余温钧这个人,其实有一个特点。他对特别的事物,异常敏感。能?在他身边久待工作的人,基本看不到没有特点的人。

    换言之?,他很欣赏有个性的人。

    余温钧翻着文件的时候,顺便看了一眼手指的淤青,真?的已?经很久没有打架,更因为打架受伤了。

    大部分的普通人并没有他们?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有城府。一个人,内心渴望什么,绝对是掩盖不住的。这,就是人性。

    那个叫贺屿薇的小孩,她对钱、权和?舒适的生活似乎都没兴趣。但如果她仅仅是那种粗茶淡饭都能?活的人,余温钧也不会很把她放在眼里?。

    她给他一种有点形容不好的感觉。

    几个小时的车程,余温钧于清晨回到瑰丽酒店。

    下车的时候,袖子?上沾到车门?上的露水,冰冰凉凉的,润物无声。

    他的脑子?里?冷不丁地闪过?另外一个可以?精准形容贺屿薇的词——活死人。

    *

    余温钧只给栾妍留了一条信息,便在夜里?不告而辞。

    余龙飞对哥哥的做法怨声载道,下一秒也直接收拾行李走?人。最后,只剩下在总统套房苦等一夜的栾妍。

    贺屿薇住的是基础的大床客房,提供免费早餐券。

    第一次吃如此多丰盛的自助早餐,她整个人震惊了,选择太多反而也不知道吃什么。她走?了一圈,捧着的盘子?里?就多出?班尼迪克蛋、水波蛋、煎蛋和?溏心蛋饼这四样食物。

    以?后可以?来五星级酒店当洗碗工,贺屿薇思考着。

    吃完早饭后,她踩着软绵绵的地毯去余哲宁的房间,等拿着备用的房卡打开门?,里?面有其他声音。

    “他怎么敢?怎么敢!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这次回国是真?的想嫁给他,但是他呢?忽视我的存在,要不是为了家?里?,我才不会回来!他年纪大我这么多,又不肯登记结婚——”

    余哲宁面对栾妍的控诉,露出?苦笑。

    他看到她的肩头?一颤颤,刚疑心她哭了,却感觉一道冷淡视线看过?来。

    栾妍也感觉到背后有人,怀着希望回过?头?。余温钧难道回来哄自己了?

    发现来人是贺屿薇,她大失所望。

    “屿薇,我一直把你当作好朋友,你现在又跑过?来看我笑话吗?”

    余哲宁温和?地制止住栾妍:“对我发脾气就算了,不能?对贺屿薇发脾气。”

    “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栾妍的眼睛通红,不知道是哭了还是熬夜,“好羡慕你啊,哲宁,你身边有一个无论?怎样都会忠心耿耿陪你的小保姆。但是,这个世界上肯定没有男人会喜欢我。”

    栾妍丢下这句话就跑走了。

    之?后,余哲宁也问贺屿薇,听说他哥在临走前把她叫到他房间里?,都说了什么。

    贺屿薇小心地说:“余董事长就问烟火是不是我准备的。我说,是的。”

    余哲宁把头颈重重地靠在扶手椅的枕头?上。

    他的表情变得很冷淡和?冰冷,就像那天,余哲宁用拐杖指着地面质问为什么没有扔掉巧克力时那样冷淡。

    *

    余家?庭院里?的露天篝火依旧还在燃烧着,但木材已?经比最初时减少了三分之?二?,气势没有那么惊人。

    墨姨站在门?厅迎接了从秦皇岛回来的余哲宁和?贺屿薇。

    趁着两个少爷不在,墨姨给三楼的套房做了专业的深度扫除和?气味管理,连墙面都散发出?一种令人沉醉的香薰味。

    回到五楼放行李,贺屿薇看着书包里?面的那件质地极为精良的花衬衫和?手帕,犯起愁。

    定制衬衫没有水洗标,她用酒店里?沐浴露和?洗发水揉了很久,都无法彻底清除沾染的血渍。

    原主人对于如何处置那件染血的男士花衬衫,只给出?一个批示。

    扔。

    但要是把带血的余温钧专属花衬衫贸然地扔在垃圾房,墨姨绝对会跑来问怎么回事。

    把衬衫留在自己的房间似乎也不怎么合适。

    贺屿薇最后忧心忡忡所想出?解决办法,是先把花衬衫混进余哲宁旅途的换洗衣服里?,一起送到家?里?的专属洗衣房里?。

    等洗干净后,再让余哲宁出?面还给哥哥好了。

    解决完带着血迹的衬衫,她想到另一个棘手问题:余温钧房间里?坏掉的纸鸢。

    她该以?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方式偷出?来,交给风筝店的老板修好,再毫无痕迹地放回去?

    唉,贺屿薇不想处理栾妍惹下的这一个烂摊子?,可是,栾妍不仅仅是余温钧的未婚妻,是余哲宁喜欢的人。

    栾妍并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回到余家?。

    她从秦皇岛直接跑到市内,据说也去瑰丽开了一间套房。毕竟是一个大小姐,被余温钧三番四次的冷落,婚戒和?婚礼都没有给出?准信,也会闹脾气。

    而贺屿薇有一种悲观预感,修复纸鸢的事,也指望不上栾妍。

    贺屿薇打开衣柜换了一套新的工服,再静下心来给陈红校长发了短信,说自己有事先回北京,改日再见面。

    做完这一切,她整个人都变得疲惫不堪,直接睡着了。

    *

    下午的时候,贺屿薇走?到余哲宁的房间。

    收拾完他的书桌,她坐在他旁边。

    前一段时间,贺屿薇都在闷头?织围巾,现在,她又重新开始看起英语教材——高教授给她发微信,问布置得英文作业写完了没有。

    余哲宁同样静静地看书。

    从秦皇岛回来的路上,余哲宁就一直很沉默,他虽然没明说,却很明显在想着栾妍的事。

    贺屿薇心想,正?因如此,她无法把手套送给他。

    总觉得,亲手编织的手套对沉浸在自己心情里?的余哲宁来说,是一种打扰,甚至于一个负担。

    一想到他还得强撑着笑容,给她提供情绪价值。贺屿薇就觉得有点难过?。

    她主动说:“……我能?问你个敏感问题吗?”

    余哲宁回过?神来后挑起眉:“好的。”

    “当初,是你先向栾小姐告白的?

    余哲宁收起笑容:“讽刺我吗?”

    非要说的话,是……羡慕吧。

    贺屿薇把这个词说出?口,才发现,她是真?心的。

    栾妍说,世界上没有男人喜欢她,这绝对是一句撒娇的假话。

    贺屿薇活了21年,才是从来没有任何男生青睐于她,也没收到过?“表白”。她会产生男女之?情,但那感情是青涩的,微不足道且紧闭双唇的。

    “我觉得你很勇敢。我就算喜欢上一个人,也绝对没办法主动表白,更没有办法主动为他做一些大事。”

    余哲宁联想到他惨痛的告白,栾妍惊慌的目光和?哥哥漠然的表情,苦笑两声:“告白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不不!向喜欢的人告白,绝对是一件需要勇气的。嗯,我如果主动向别人告白,就会当场死掉。”

    余温钧说她活在自己的想象里?,这句是对的、正?确的,一针见血的。

    贺屿薇是一个被动的人。她和?这个世界,隔着一层乳白色的石膏面具,彼此都从缝隙里?呼吸,彼此摸不到真?心似的。

    余哲宁噗嗤就笑了。贺屿薇斩钉截铁的口气让他觉得有意?思:“那,你对我试试吧?”

    她不明所以?。

    “不是说会当场死?你现在对我告白一次试试。我看你能?不能?活着。”

    余哲宁说完这句话后有点后悔,觉得不太妥当似的,随后看到贺屿薇张口结舌,她猛退几步,举高细瘦的双臂在半空似乎想遮住自己的脸。

    但在如此可笑的动作里?,她的眼睛里?依次闪过?慌乱、无助和?害羞。

    人,是无法做到百分百的隐瞒感情。

    余哲宁悚然一惊。

    在以?前,他隐隐有某种感觉,而现在看到贺屿薇的这种表情,他可以?百分百的确定——曾经的这个高中女同桌喜欢着自己。

    余哲宁瞬间就体会到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和?……沉重感。

    他把目光从贺屿薇的身上移开,每一个字都说得小心翼翼,想拉开两人的距离,但与此同时也不想让她受t?伤。

    “你不是说给我准备了两个礼物,分别是手套和?游戏手柄吗?但我觉得,你送手套给我有点不合适。”

    她不解:“有什么不合适的?”

    余哲宁低下头?,含糊地说:“不合适。那个,嗯,还是等我二?月过?生日的时候你再送吧。”

    贺屿薇点头?,她的脸也已?经烧得很红,随便借口什么跑出?去。

    余哲宁也迟迟没有回过?神,明知道喜欢的女孩是栾妍。但贺屿薇刚才的惊慌眼神和?表情却还一直回荡在脑海里?。

    在这种时候,他冷不丁地想到曾经的事情。

    好像是在五楼书房,他们?站在那个五彩缤纷的纸鸢下面,兄长抱着胳膊,很沉默地听完自己要转学,去秦皇岛借读一年高中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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