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女孩子的手指虽然纤长,掌心却有茧子,指甲很短,关节红红肿肿,皮肤糙得厉害,并不是被生活善待的一双手。而在手腕绑着一根手工编织的粗红绳,因为厨房工作反复接触水,红绳有些褪色。

    他的目光继续下移。随后,冷不丁用鞋尖碰了一下她肿胀的位置。

    贺屿薇除了更用力地握紧拳头,脸上的表情硬是装得跟没事人似的。

    耳边仿佛听到他轻嗤一声。

    余温钧随后便把李诀叫过来,经过提醒,李诀似乎才留意到贺屿薇的脚踝受伤。

    白衣大褂的医生很快来了,居然还带着一名护士,他们蹲在她旁边,开始查看伤势。贺屿薇在几个人共同目光的注视下羞得双颊通红,同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恨不得当场晕过去。而医生还在追问她怎么受伤的,还有哪处受伤,疼感怎么样。

    李诀的脸色很糟糕,他问她从二楼硬生生从梯子爬上五楼。胆子是真大,就不怕摔死吗?

    偌大的房间除了李诀询问她和她道歉的声音,鸦雀无声,好不容易包扎好,李诀就拿了一双雪白的拖鞋走进来,示意她穿上。

    李诀冷冷说:“你可以走了。”

    真的吗?贺屿薇如蒙大赦,立刻忽视着脚踝的疼痛站起来。她余光瞥到,余温钧坐在单人沙发上和另外躬身的络腮胡低声嘱咐什么,并没有阻止他们。

    别墅里居然有电梯。

    李诀率先踏进去,帮她按下电梯按钮,就再走出。

    “放你回去后……”

    即使不机灵也得机灵,她忙不迭地接下去:“我发誓,绝对不会把今晚的事告诉任何人。绝对!”

    轿车,迅速地驶离了那座神秘的别墅。

    不认识的景色如同磁带般飞速地倒退,所有的灯火都离着他们很远似的。只有脚下的白色拖鞋才显示着,这并不是一场梦。

    司机被交代了不允许和她交谈。

    车行驶在前后看不见头的黑暗里。

    贺屿薇紧紧抓着单薄的衣服,把晕车这件事忘在脑后,绝对不能再晕倒,否则不知道又被带到哪里。

    余哲宁到底来自什么家庭?她还以为只是普通的官二代或富二代。但在这种人面前,她就像蝼蚁般,轻轻被碾碎吧?逃离时的高度焦虑和紧张耗费所有的心力和勇气,她既无心思考,也无法改善状况。

    回途,很漫长。

    就在贺屿薇的心越发下沉,以为要被带到另一处荒郊野外直接“灭口”的时候,车停稳了。

    她花了一分钟才认出熟悉的挂着红灯笼的农家乐大门。

    再回首,那辆神秘的轿车消融在夜色里。

    回到屋里打开台灯的一瞬间,贺屿薇浑身都被汗打湿,整个人如同虚脱。

    丽丽传来烦躁的抱怨:“神经吧,几点了让不让人睡觉!每天半夜三更回来!”

    贺屿薇边道歉边把被子拉到头顶,把自己紧紧地裹住。好冷,真的冷。

    第4章

    chapter

    4

    阴天

    第二天,张经理看到她时松了一口气。

    他上下打量着她,似乎想问什么,又只是挠挠头。

    后厨还是一片火光和烟雾,绕过铁锅和烧柴的灶台,贺屿薇踮着脚尖往一个篓筐里翻茄子干。

    茄子在切成丝后,进行晒干脱水,成干茄子条,再用来炖菜或炒肉,算是他们这里的招牌菜。但茄子干容易生虫,也需要往里面洒点花椒。

    非叔知道她想进后厨工作的时候,问她平常下不下厨。贺屿薇摇摇头,家里都是爷爷做饭,贺屿薇和奶奶负责洗碗。

    贺屿薇是被爸爸包在襁褓里带来的婴儿,在一个月黑风高夜里扔回到爷爷奶奶的。她也是由爷爷奶奶抚养长大。

    学校里的老师们都知道,贺屿薇爸爸是爷爷奶奶的骄傲,他是当年河北省高考的前十名,去北京读了重点大学并找到一份高薪工作。爸爸的名字和照片至今都贴在学校的杰出校友那一栏里。

    小贺屿薇却想,假的。

    爸爸的名字从她记事起,就是爷爷奶奶家的最大禁忌。他早已不是什么优等生,而是一个酗酒多年、毫无生活能力的酒鬼。每次他出现,爷爷只会唉声叹气地抽烟,奶奶则红着眼睛捂住胸口。

    印象中的爸爸总是醉得厉害,有时候要钱,有时候闹事。但他又对这个女儿还不错,虽然喷着酒气,但每次都会蹲下身用粗糙的大手猛揉她的头,说等他有钱了总有一天要把她重新带到大城市,再夸她是全天下最漂亮的小姑娘,

    贺屿薇知道自己长得不算很好看。

    至少在十四岁前,她是一个极其朴素的小姑娘。跟着爷爷奶奶长大,她的动作、语调、为人处事和穿衣打扮都像老年人。

    贺屿薇从小也练过钢琴,学过芭蕾舞,但那些爱好都莫名其妙地中断了。她喜欢,但各科成绩相当一般,是学校里那种不太受欢迎的,总是坐在倒数第二排沉默的女同学。

    幸好爷爷奶奶都是重点高中的资深教师,其他老师会照顾教师子女,而同学们也不敢欺负她。

    贺屿薇的小日子过得也算挺悠闲。而不知不觉,她也被养出一种文邹邹又掺合着听天由命的性格。

    十四岁时,小姑娘突然如同春日柳树抽条般,猛然窜高五厘米,五官长开。当贺屿薇露出柔软的额头趴在窗台发呆,操场上的男生们也会偷偷议论这是谁,但知道她奶奶是特别唠叨的年级组长,也就对她敬而远之。

    十六岁那年,爷爷奶奶先后去世,三年后,爸爸又离开人世。她在秦皇岛市区的路上如同幽灵般地闲逛,偶遇爷爷曾经教过的学生老非。他说自己开了个城郊农家乐,缺人。

    贺屿薇就这么接受了老非的提议,带着唯二的行李,一本被翻得破烂的英文字典和一个曲奇饼干蓝盒子来到北京,不,这里甚至不是字面意义上的北京,而是纯郊区的农家乐当后厨杂工。

    做体力工作是贺屿薇唯一快乐的时候,因为不用动脑子想事情。

    已满二十岁,她的金钱观如同高中女生般幼稚——既不觉得赚钱很t?重要,也对生活成本没概念。物质欲特别低,既不需要漂亮的衣服、美味的食物和舒适的房间,一切只要能维持生物存活下去的最低水平就可以。

    反正,世界上只剩她一个人,什么事都能凑合。

    贺屿薇的脑海里最靠近梦想的东西,就是取得whv的签证,去一个有灿烂阳光,海水很蓝,最像天堂的地方——混,吃,等,死。

    但是,她做梦都想不到

    ,仅仅因为重逢一个高中同学,就能有那晚如此的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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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屿薇蹲在灶台前,柴火烧饭很香,但烧柴的味道萦绕几天而用沐浴露除不去,总是黏在头发上,手指上、脖子里,她偶尔还会被熏得流眼泪。

    四周无人,她悄悄地把口袋里的一张名片掏出来。

    这是余哲宁兄长给的。除了名字、手机号,名片上面还印着一个响亮的名号,余温钧董事长。

    董事长是干什么工作的啊?听上去像电视剧里的东西,感觉就有钱。而以“董事长”家的经济条件,肯定能让余哲宁接受最完善的医疗条件吧。但为什么,他却提出要她去照顾余哲宁呢?

    难道,是余哲宁指明的?

    贺屿薇垂眸思考,内心却没有所谓的少女欢喜之情。

    没有什么东西能勾起她的兴趣和热情了。曾经暗恋过的男生不能,最坏的日子不能,安静的日子不能,汹涌的海水也不能。她只是觉得麻烦,真希望任何人都不要打扰自己去做烧火洗碗的工作。

    “无聊。我,什么都不想要。”她以极低的声音说,再抬手把名片扔进燃烧的木柴堆里。火舌很快舔舐了薄薄的纸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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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今天是个大风天,山里的寒风凛冽且会扑打窗户。

    中午到下午忙着备菜,贺屿薇的脑子里全被琐事占领,但除了一点,她的脚踝肿得老高,就算竭力掩饰也被大厨看出来了。

    大厨笑嘻嘻地给她蒸了一碗排骨汤鸡蛋羹。

    “现在可以歇歇,周六晚上最忙。腿受伤最难受了。”

    贺屿薇向大厨道谢的时候,余哲宁的脸也突然模模糊糊地浮现在眼前。那个叫李诀的眼镜男,昨天好像说什么余哲宁是腿还是脚受伤了?

    出车祸应该是很可怕的事吧。嗯,她会在远方默默地祈祷,希望余哲宁快点好起来。

    但其他的事情,贺屿薇依旧是不打算做的。

    她吃鸡蛋羹的时候,厨房很安静。

    平常到了四点多,张嫂会在备餐前跑进来和大厨打情骂俏地聊几句。然而今天,前面的人静悄悄的,没有几个服务员进来。

    大厨也不着急,就靠在旁边刷抖音,“有个男孩叫小帅,有个女孩叫小美——”。

    还是张经理急匆匆地走进来。

    “别忙了,今晚不开火。待会还有消防和工商局的人来。唉,咱们这里被封了!”

    ######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老非在家里被警察带走。

    农家乐一般是县政府颁发集体土地使用权后才能开展经营。前些年,法律意识没那么普及,不少农民稀里糊涂的,在税务区登记一个餐饮个体户就行。

    这家农家乐就是这么干的。

    “哎呦,据说工商局局长亲自上门来找人的,说老张没有给我们交什么五险一金,而且占用的是农耕地。这里根本就不能开农家乐——哎呦你们别做饭了,咱们这都要倒闭了,还做什么饭啊!”张嫂长嘘短叹。

    接下来的半天到晚上,农家乐暂停营业。员工们都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每个人都在猜测发生了什么,每个人都在惶惶不安。

    员工晚饭是贺屿薇做的。

    她用香菇、黄瓜、木耳、鸡蛋和肉沫卤了一铁锅香喷喷的酱,配上白面条。谁吃的话自己取自己盛,想吃多少盛多少,她自己中午吃了鸡蛋羹还不饿,就坐在角落里慢腾腾地扒着蒜瓣。

    张经理这时候回来了。他据说也被税务局叫出去了解情况。

    张嫂给儿子盛了满满一碗面。他边矜持地扒拉着面条边有些莫名得意地说警察局的椅子真硬。

    张经理带来的消息并不乐观,老非在经营农家乐的时候有过几次扩张,其中占用了一部分道路,还有部分违法用力。除此之外,在年收入和雇用员工上也有水分,要补税。除此之外,农家乐的建筑不合规,土地使用权也有争议。

    总而言之,面临最坏的情况就是农家乐开不下去。

    “老非这事好像是被一名员工实名举报的。”张经理神神秘秘地说。

    围在他身边的人立刻炸了锅,纷纷自证清白。接着,互相怀疑谁才是可疑的人选。

    正在吵吵闹闹的时候,贺屿薇听到自己被点名了。

    丽丽就像想起什么重大线索的主持人,转身说:“贺屿薇连续两天都半夜回来。而且昨天回来的时候,原来穿的破鞋不见了,穿的是那种高级酒店的拖鞋。上面写着,瑰丽酒店。”

    贺屿薇在众人齐刷刷的注视中张口结舌,脸色苍白。

    她承诺过李诀,不会把昨天的绑架事故告诉别人。

    张经理很心虚地躲开她求助的目光。

    昨天她被黑衣人带走,在场的目击者只有张经理,他除了最开始的阻拦也没有做别的举动,此刻也只是继续呼呼啦啦地吃眼前的面条。

    “说啊,你昨天干什么去了?不会真是你告的密吧。老非前几天不是还和你单独聊了——我懂了,你俩肯定是吵架了,你对老非怀恨在心想报复,但是你没有手机,又没法用店里的电话给工商局告密,因此就趁着休息的那天出去。我听说,揭发违建是有奖金的,你就用奖金去住了酒店,对不对?”

    被丽丽这么咄咄逼人一说,所有人都觉得有那么一回事。贺屿薇只感觉天大的一口黑锅扣下来,她说:“没有证据的事情,不能这么猜。我对非叔只有感谢……”

    说到这里,脑海里的什么弦似乎轻轻地动了一下。

    老非被抓走的这件事,和那一个叫余温钧的有关系吗?她今天一天都忍不住回头,惴惴不安,生怕有人再把自己掠走。

    丽丽咬死她和这事有联系:“我觉得你很可疑。张哥,你怎么说?”

    张经理想了会,吞吞吐吐地说:“咱们这附近的几家农家乐,要是追究起来,法律程序都不全啊,工商局要是真想管这事,也会先派个专员来调查。但直接把老板先扣住……就感觉被一个了不得的大人物盯上似的。不过,具体情况得等非叔回来再说。非叔说他认识人,嗨,开饭馆总能碰到这种事,不用着急。”

    不管怎么猜测,今天晚上的农家乐肯定不营业,员工们都是附近村民,家都在旁边,既然不需要干活,他们纷纷离去。

    张经理留下来,他叫住贺屿薇。

    张经理的表情很复杂,像是畏惧又像是不安。他再压低声音:“今天在工商局的时候,有人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

    贺屿薇嘴唇一下子被她咬白了。

    她从张经理手里接过来的那一张米色名片,和今天上午,自己偷偷在灶台里烧掉的那张名片,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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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温钧只要在北京,基本每日都回那栋古堡般辽阔的宅邸,但从不过夜。

    他近几年长居于瑰丽酒店的套间,177平米,寸土寸金的地方,酒店提供严密周到的安保,和24小时的管家服务。外面是市中心的街景,家居和挂画在他喜好之下经过特殊调整,有种老式的东南亚中式风情。

    李诀在电梯处站着,边按电梯边简单汇报了一天行程,其中关于车祸的调查还在进行当中。

    正在这时,余温钧的手机响了,是父亲余承前打来的。

    余老爷子他们兄弟当中性格是最为懦弱的一个,但比起普通人一辈子靠着父荫也顺风顺水,妻子去世后,余承前很快再婚又生了儿子。

    此刻,余温钧只是简单地说了弟弟的车祸伤势。

    余承前哼了声,“你舅舅就是灾星,谁惹谁倒霉。不过,哲宁如今住院也好。”

    余温钧和李诀快步走出电梯,司机将车门打开,他坐进去前听到父亲最后一句话微微一皱眉。

    “栾妍马上就要毕业了。我都跟栾家说好了,这次她回国就先借宿在你那里。你岁数不小了,她都当了那么多年未婚夫妻,你俩一直分隔两地,也要培养一下感情。哈哈,我知道你内心多少还在意栾妍和哲宁以前的事。但他俩那会都是十几岁的小孩子,不懂事,订婚宴的闹剧就彻底过去吧。你是兄长,还是得让着点弟弟。”

    从李诀的角度看到余温钧正低头接电话。车库暗色的灯光照到他的黑发,花衬衫的图案繁杂得就像刚从油桶里捞出来,但在他身上只有煞气和杀气。

    和余温钧最初选择穿花衬衫的初衷完全相反了。

    李诀等余温钧进车后坐进副t?驾驶座,系上安全带。

    “佣人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余温钧问他。

    李诀醒悟过来后知道他在说谁。“农家乐已经被封了,她近日应该会联系我。不过,您确定让她来照顾哲宁少爷。以我看,那丫头畏畏缩缩的,上不了什么大场面。”

    余温钧顺手拿起车后座的薄荷糖,拆开包装,里面是纯白色的糖块。他没有理睬李诀,反而是发了一条语音。

    车厢里静静的,李诀听到余温钧对玖伯说:“让家里把五楼的杂货间收拾出来,放张床。”

    ########

    三天后,老非灰头土脸地回到农家乐。

    贺屿薇等众人都走了后才靠近。

    这几天没上班,她正好能借此时间养一下脚踝处的扭伤,到底年轻,恢复得快,很快行动自如。

    没接触烟熏火燎的油烟,贺屿薇也能努力洗净脸上和指甲里的污垢。但她在乡下年轻人里显得格格不入,做任何事都轻手轻脚,沉思时有一种书卷气。

    同住的舍友丽丽却觉得贺屿薇很装,她偷偷对大家说,有一次恶作剧,她把贺屿薇的护发素和洗面奶对调,贺屿薇足足过了两周才发现。

    贺屿薇曾经和丽丽一起去超市,要出示这个码那个码时,对着满屏的按钮束手无策,被催促了就索性全盘交给别人。

    老非收回视线:“哎,坐下说话吧。”

    老非是一个实在人。但再实在,也是一个小生意人。刚才对着那帮员工,他满口横沫打包票说农家乐不会关门,需要歇业几天接受调查,本月的工资只发20%。

    但对着贺屿薇,老非面露恼恨:“附近开的几家餐馆黑不提白不提的,怎么就专盯着咱们!我在工商局有人,他还问我是不是得罪什么权贵……”

    滔滔不绝抱怨了十几分钟,最后一句话是:“我怎么陪鸭鸭?”

    鸭鸭,是老非的独生女。今年刚上小学,但上个月刚查出肺部有点问题,一家人准备去协和医院的专家号复查。

    老非已经结过两次婚,却只有一个孩子,他和他老婆平常都在农家乐盯梢,但这半个月都没顾得上生意,一直在家陪着宝贵闺女。

    老非坐在圆桌前,面前是一小盅白酒,他边喝边唉声叹气。

    晚上的时候,贺屿薇是一个人在诺大的农庄吃的冷饭。

    丽丽不知道去哪里,其他服务员也回了自己家。她也懒得开伙,胡乱填饱肚子后,就独自在农家乐的大堂发呆。

    电视里正放着新闻,中央台正放着西部的新能源开发什么,从旁边的窗口看去,遥远的天边挂着一轮橘黄色的月牙儿。

    经理塞给她的张名片,贺屿薇夹在英文字典里。

    她这几天犹豫着,是否要给那个号码打电话。

    姑且不提被绑架的遭遇,给陌生人打电话超出她能量范围内。贺屿薇拿了一根很钝的铅笔,先把操作步骤写到后面:第一,鼓起勇气拨打名片上的号码。第二,鼓起勇气说你好,报自己的名字。第三,鼓起勇气质问对方。

    她想问的是——是你让农家乐关门的吗?你到底想做什么?

    门口突然响起长长的汽车鸣笛,贺屿薇的铅笔顿时掉落在地面。

    农家乐今天不开业,他们在路旁边就贴着鲜红色的告示。

    都这么晚了,门口来人是谁?贺屿薇的心再度提起来,她眼睛都不眨地盯着门,手里捏着旁边拿起的一把水果刀。生怕再有不明身份的黑衣人闯进来把自己掠走。

    还是说现在应该报警吗?她怎么跟警察说,有人要抓自己?他们虽然把她放回来,但只是缓兵之计。他们那种人,有的是办法让人屈服,他能直接把她工作的农家乐查封了。她根本不想猜这些人的行事动机,

    但等很久,门口都寂静无声。

    贺屿薇在无穷的等待中越发害怕,她做足心理建设,终于推开门。外面的台阶上放着两个枣红色的购物袋。

    第一个购物袋里,装有她上次弄丢的那支脏兮兮鞋。另外的购物袋里,有白色的绒布袋包着的一双鸽灰矮跟方头鞋,鞋尖带着银扣,千丝万缕的矜贵却又是中性设计,麂皮摸上去高级细腻。

    除此之外,里面又夹了一张熟悉的米白色名片。

    之前的一切猜测,仿佛尘埃落定。头顶,星?如雨。

    贺屿薇哆嗦着打扫完厨房和大堂后,关了门,走回员工宿舍。今晚刮大风,硬邦邦的风,却吹得一点浮云都没有。

    来到农家乐,她已经很少想东想西,但是从那晚开始,停滞不前的很多东西都开始往前转动。

    第5章

    chapter

    5

    局部多云

    农家乐的厨房一般是从十点半备菜。

    没法进行线下营业,但外卖业务还在悄悄进行。

    菜板上的猪肉,顺着纹理切开,分为肥瘦两边。瘦肉切成细条,加盐,生抽和老抽,蚝油,搅拌均匀。再将肥肉煸出油,放香蒜末,煸青椒,再放入肉沫。

    贺屿薇最早学会的菜是青椒炒肉,卖相相当不错,这也是她唯一能独立负责的菜式。

    盒饭装好后交给外卖小哥。对方垮着脸,地方偏远,配送的费用即使单价略高

    ,他也不愿意骑摩托车跑那么老远来取。有这时间不如多送几单。

    一般都是丽丽笑嘻嘻地和外卖小哥打趣几句。但贺屿薇不善言辞,她只能听对方抱怨,再抱歉地看着对方。

    等外卖小哥骑着摩托车走了,贺屿薇稍微伸了个懒腰,偌大的农家乐此刻就只剩下她守着。水泥地面上拢了一些枯叶,她头脑放空,拿了一根青萝卜坐在灶台前发呆。

    “脚,怎么样。”

    很低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贺屿薇的手立刻一松,萝卜滚远了。扭过头,来人依旧穿着不羁的花衬衫,外面却是一身板正的灰色西装。

    他是怎么进来的?耳边没有听到轿车和轮胎的声音。

    贺屿薇的呼吸一下子放轻,她看着还在他名贵皮鞋不远处打转的萝卜,心想这是现实吗。

    但是,余温钧确确实实就站在那里。令人诧异的是,整个人和农家乐后厨的凌乱环境没有任何违和感。

    余温钧让人感觉,这里就是他自家的后花园。他身为一个不耐烦的主人来看看而已。

    贺屿薇花了一秒才回到现实,她的脸变得苍白,心跳同时开始狂飙,有些慌张地退后一步:“……今天不营业。”

    “我不是来吃饭的。”

    贺屿薇在最恐惧和最尴尬的情况下会变成一个木头人。她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他。

    今天是北方冬季里难得的大晴天,外面的阳光非常好,透过窗户,光线强烈得打在他的肩膀。纯灰色的昂贵西装外套,居然没有一颗细小的灰尘沾染。

    她握着双手:“请问,我们店关门是你做的手脚吗?”

    哼,这孩子虽然怕自己,但说话也有着出乎意料的直白啊。余温钧俯下身,把掉落在脚边的那根胡萝卜捡起来。那还是完整的萝卜,但中间有两个小小的牙印。他随后把萝卜抛进旁边的不锈钢碗里,扔得很精准。

    不锈钢碗一瞬间被砸得脱离桌面,再发出很大的,咚的一声。

    这就是他的答案。

    贺屿薇像被隔空打了一个耳光。有些人,他们毁掉别人的生活就像呼吸一样简单。而对方也无力还手。

    她急促地说:“我,我可以,就按你说的,去照顾余哲宁。我现在就可以跟你走——但能不能让一切恢复到原状?让这家农家乐恢复营业?”

    如果仅仅是她去医院照顾余哲宁,就能让农家乐和老非脱离目前的困境,她想不出理由拒绝。她不想身边的人因为自己受到影响。

    余温钧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他说:“你做了决定就好。今天不会立刻带走你。”他左右看了看,“现在一个人?”

    “……嗯。”

    女服务员的声音如同蚊子声般的呢喃,余温钧等了片刻。

    他并不是颐指气使的性格,但也不代表能被轻易忽视,直接吩咐:“带路。我在这里随便逛一圈。”

    农家乐的占地面积不小。

    贺屿薇带着余温钧,两人沿着鱼塘、菜园和果园的外围绕了一圈。因为是傍山而建的农家乐,粉化石路道只有对着果园的那一面才宽阔,白色的拱门,没清理的干草犹如波浪一般。

    在平常,这种城郊县城的粗糙景观无法入余温钧的眼。但他也只是想在户外散散心罢了。

    他把视线投向旁边,小孩显然很惧怕自己,当着他的面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她走路时身体前倾,像是在登山,枯黄的头发耷拉在面前,总是轻轻甩头以免被其挡住视线。

    余温钧收回视线。

    他深知,要拉拢一个人,不光要给好处,关键得营造一种“心甘情愿”感。像眼前的女服务员,一个普通的体力劳动者,最好提出点无伤大雅的小忙,让对方提供帮助,好让她觉得自己是有价值且被人需要t?的。

    “只是给我的弟弟当看护,我这边也并不会逼迫你献身。不要有多余的担心。”

    专心走路的贺屿薇被余温钧突然开口说话吓了一跳,她又是一惊,感觉内心隐秘的担心被戳中。

    男人继续若无其事地向前走。

    “我现在急需一个可靠的人当哲宁的看护,等他腿伤好转,你就会安全离开。前几天把你强行请过来的事,我也批评过李诀了。”

    贺屿薇的内心,实在有很多疑问。

    他们到底为什么非要大费周章地找她?余哲宁的车祸似乎只是骨裂,一定要请看护吗?而且,这个兄长的做事风格极其狠辣,他递三次名片的方式比那个黑眼镜的秘书更恐怖吧?

    贺屿薇哪里敢问,低头走路。

    余温钧微微赏识地挑了下唇角。

    弟弟的车祸疑点重重,甚至于,家里可能有内鬼的可能性。为了余哲宁的安全,他现在想要用一个新人,而这个可怜的东西就偏偏撞到枪口上,仅此而已。

    当提出要在农家乐转一圈,这孩子便温顺地带路,没有多余的情绪或反抗。她内心疑窦从生,却也不会继续追问。比起乖巧,更像是教养,如同一抹寺院外竹柏打下的轻柔阴影。像这种性格的人会比较好管理,至于之后……余温钧的皮鞋毫不容情地踩在砾石滚滚的地面,他自然有办法处理她。

    他沉思的时间,贺屿薇却逐渐地放松身体。

    跟余温钧走在一起,绝对比和他交谈时承受的压力小得多。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厨房,很少来到户外。天气虽然很冷,但沐浴着明亮的阳光,闻着土壤和树木的味道多少令人感到怀念。

    两人走到池塘。

    说是池塘,也只是勉强不会被称为臭水沟的湖,水面表层一惊结了冰,冰也并不干净,凝集着落叶、死虫子,甚至还有冻死的青蛙和枯草。即使如此,贺屿薇突然发现,此刻有一团毛茸茸的小东西正在冰冻的水面上,蹒跚地行走。

    这是冬天里罕见的动物。

    她眯着眼睛看,轻声说:“啊,小鸭子。”

    只是随口的嘟囔,但在意料之外的时刻被意料之外的人指正。

    余温钧瞥了一眼后,说:“鸳鸯。”

    鸳鸯,怎么可能呢?

    贺屿薇便转过头:“我们这里不可能有鸳鸯的,而且鸳鸯属于候鸟,冬天不会出现。肯定就是鸭子。我听大厨说,非叔在池塘里养了几只绿头鸭。”

    余温钧再次重复刚才的话:“鸳鸯。”

    “不,不是鸳鸯。”她也再次执拗地反驳,

    “虽然鸳鸯的英文mandarin

    duck,姑且也是鸭子里的一种,但我们这里在山里,绝对不可能有鸳鸯飞过来。你看它的毛都是灰色的,是鸭子——”

    余温钧看她一眼。他似乎被勾起什么兴致,随手掏出手机拨打电话,淡淡说了两个字“找我”。

    没五分钟的时间,他们身后就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那位戴着眼镜的西装男李诀,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他们眼前,原来,他也跟着余温钧一起来了,只不过一直和司机等在车上待命。

    余温钧指着池塘,那一只还在用嘴啄着冰面的小毛团子:“那是什么?”

    李诀不解其意,但余温钧的指示也必然有其用意,因此看得比他们都更仔细,踩在冰面,推了推眼镜框认真地观察。

    “应该是一只母鸳鸯。挺小的。”李诀观察后得和余温钧一样的答案。

    贺屿薇从李诀出现时就吓了一跳。

    她明明知道,不需要为细枝末节的事情得罪这些权贵,可她发现自己控制不住。好像非要在这种芝麻大的事情上争一个对错。

    “……也有1%的可能是鸭子。”

    “没有这个1%的可能。那就是一个母鸳鸯,但因为还是幼鸟时期,没换毛,在冬天里灰扑扑的。鸳鸯和鸭子区别很明显。看嘴巴,鸭子的嘴比较扁,鸳鸯比较尖。还有,鸳鸯眼下那条黑线在眼后没超过眼睛。鸭子眼下的黑线会一直延伸到嘴——咳咳,不过,余董,您觉得是鸳鸯还是鸭子?”

    李诀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半,警醒地看向余温钧。如果余温钧也觉得那是鸭子,他也能指鹿为马说这是一个纯种鸭子。

    余温钧还没开口,但那个样貌平凡的女服务员还是不肯相信自己的话。

    李诀也杠上了。他直接在网上搜了几张鸳鸯的图片,再把手机递给她。

    贺屿薇想根据照片进行对比,但水鸟听到人声喧闹,已经逃得不见踪影。

    她半信半疑地想,真的是鸳鸯吗?可是这家农家乐怎么能有鸳鸯的存在呢?它又是怎么来的这里的?

    “什么怎么来的?鸳鸯又不是什么罕见鸟类,农村里当然也可能有鸳鸯,喂点粮食都活着。而且只要接受投喂,冬天也可能活着。”李诀说。

    “啊,我只是觉得在这么冷的天气,居然有鸳鸯。而且就它一只鸟在外面,也没有父母和同类……”贺屿薇轻轻地说了几句后,就陷入沉思,咬住嘴唇。

    李诀没有这么细腻的想法,皱皱眉,但转过头也是一愣。余温钧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两人争执。

    身为他身边工作的心腹秘书,李诀的性格其实就是另外一个余温钧倒影,干练决断却也话少,不怎么露出情绪起伏,很少和人起明显冲突。只不过,李诀刚才确实没忍住脾气。因为那明明就是鸳鸯,女服务员还用不太相信的目光看着自己。

    余温钧说:“两个小孩子啊。”

    谁?李诀一愣,这是在拿他和女服务员比吗?但余温钧的语气没有指责,相反,似乎罕见地沾染几分温度。

    余温钧说完这句就自顾自地继续往前走,李诀心中复杂,连忙跟上。

    贺屿薇也回过神。

    她再匆忙地看了一眼空空的池塘,那里已经没有水鸟的踪迹,以后有机会的话,她会拿着馒头来喂喂它。她边这么想边慢吞吞地跟上前方的两人。

    第6章

    chapter

    6

    冷峰

    老非接到电话急匆匆地赶来,正好撞见余温钧和李诀走回来。

    在餐饮业做久了,多少对顾客的身份有一些敏感性。对方身上散发的气场,让他意识到不是平常人等。老非谨慎地对跟在他们身后的贺屿薇说:“啥事儿啊,屿薇,听你说有人能立刻解决咱们店的问题?”

    贺屿薇盯着地面,有点不知所措。

    余温钧拒绝了老非的敬烟,他对李诀说:“你负责处理一下。”

    他路过贺屿薇,两人目光碰一下,余温钧目光里的什么东西让贺屿薇意识到,他等着自己送他出门。

    唉,这人架子是真大。她只好跟着走出来。

    豪华的黑色轿车,排气管轻轻地喷着气,很飘渺的一团雾,她从这团雾中穿过,心里有一种无奈和悲观的感受。她对自己即将面对的未来没有任何好的期待。

    “余董事长,只要我答应去照顾你弟弟,农家乐就能恢复原状了,对吗?”她再次问。

    余温钧只是说:“来我家的时候穿上新鞋。”

    贺屿薇下意识地看着脚上单薄破旧的胶鞋,而再抬头,眼前的人消失了,他乘坐的车辆已经启动。他们这一行居然开来三辆车,随着余温钧乘坐的主车离开,另一辆车也迅速跟上。

    还剩下一辆吉普车,大概是李诀开的。

    贺屿薇独自回到员工宿舍。

    她洗完手后,小心地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皮质书包,里面装有厚厚的一沓钱。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蓝色的曲奇饼干盒,但被胶带严密地封着。

    她用发红的手指,很轻地抚摸着饼干盒上面的浮雕印刷。这时传来很响的敲门声,还没有等她回应,门被打开。

    站在门口的是丽丽、老非和李诀,不远处还有张经理。

    “就让员工住在这儿?”李诀略微嫌弃看着这里。

    老非尴尬地搓搓手,答非所问:“热水器是天然气的,24小时都能洗澡,我们这里还发员工装……屿薇,你也说一句话,这几个月你在这里干也没吃过亏。”

    李诀打断他:“老板,我这里跟你借个人。让这小姑娘给我家老太太当保姆,暂定两个月。两个月之后,她要是想回农家乐继续当服务员,就回来继续当服务员。你们这里要是不要她,我们就负责帮她找一份政府机关食堂的合同工。”

    李诀的话,半真半假,最主要替贺屿薇的离开找一个正当理由。毕竟,第一次带走她的方式过于粗暴。李诀也是底层闯过来的人,他知道自己不吭不响地把女孩子带走,农家乐里肯定说她什么闲话的都有。

    老非讷讷说:“屿薇想去别人家工作,我也不拦着。”

    李诀瞧了眼贺屿薇,她的目光低垂,再次看着膝盖上的曲奇盒。

    “我认为,她没有意见。”他冷冷说。

    这件事好像这么订下来。

    农家乐里的人都知道贺屿薇将于明日下午离开农家乐,去城里的t?一个富裕人家做短期看护。但,所有人都不怎么相信这个理由。

    随着余温钧的到来,农家乐在交了笔罚款后,各种事宜就如同突然发生般再静静地被善后。很快就神奇地重新开业。每个人都对贺屿薇离开的原因众说纷纭。一个是说她隐瞒身份其实是在逃大小姐,还有的说她被非叔转手到达官显贵继续去做情妇了……

    无论怎么描述,这件事有一抹传奇色彩:貌不惊人的柴火丫头仅仅客串了一次服务员,边被贵人看上,她的命运齿轮便发出不同的旋转方向。

    张嫂四处说:“你看吧,你看吧!她那眼睛就是狐媚的眼睛!她之前还想勾引我儿子!她来的第一天我就知道她做不长!”

    这些喧哗没有进入当事人的耳朵里。

    贺屿薇在临睡前把行李整理好。

    她的行李和刚来农家乐时相同,字典和饼干盒。但是书包里也多了一双新鞋。不知道是余温钧还是李诀送来的,扔也不敢扔,穿也不敢穿。最后塞在书包里。

    贺屿薇临睡前,仍然抱有最后的期盼,余家改变主意,而她也不需要离开农家乐。

    一想到要去陌生的地方,贺屿薇的喉咙就变得干。

    她吞咽几次,反复地翻看破旧的英文字典,尽力把那些单词记到脑海里。黄色纸上只有蓝色和黑色的字体。Bon-ker「英,幽默」:发疯。造句,乘飞机去东京一天?你准是发疯了。

    贺屿薇想,一切也许都发疯了。

    关灯前,丽丽再次开口,她的声音隔着黑暗幽幽地飘过来。

    “喂,你平时的那个曲奇饼干盒子有装着什么东西。珠宝?钱?”

    贺屿薇把化纤的薄被子拉到身上,闭着眼睛轻声说:“什么都没有。”

    第二天,贺屿薇继续一大早在后厨刷碗,这是她最后的工作了。

    她可以躲在宿舍里,什么都不管,可是她需要做体力活动,这样才能理清思绪。

    马上就要去见余哲宁,他知道哥哥做的事吗,他知道她要来照顾他吗?她在余家做得工作究竟是什么,要是她搞砸了会被灭口吗?

    还有神秘的兄长。那一张面孔,贺屿薇越看越觉得有些眼熟,却又想不到在哪里见过。

    “屿薇,你要不要把茄子干带走一点?”大厨冷不丁地问。

    贺屿薇抬起头。在农家乐工作这几个月,她几乎不和任何人交流,和大厨说的话算是最多。胖乎乎的大叔教她做饭,也从来不去问她的过去。

    “开心点。人啊,活在哪里也不都是一样讨生活。”大厨叼着烟,继续慢悠悠地说。

    这句话仿佛安慰着她的心。

    炉灶里,柴火噼里啪啦地燃烧。寒风一阵一阵地敲打在厨房的窗面。贺屿薇拿着茄子干回到宿舍,但刚打开门,却发现丽丽鬼鬼祟祟地趴在自己床上,书包打开,丽丽此刻正试图用剪刀划开被塑料胶紧紧粘住的曲奇饼干盒。

    贺屿薇立刻扑过去:“你在做什么?”

    丽丽被贺屿薇猛然推开后,吃了一惊,但随后就倒打一耙:“咱俩可是住在一个屋里,你在临走前不会偷我的钱吧?所以就打开你行李看看。这个饼干盒里这么重,里面装着什么?”

    “什、什么……血口喷人!”贺屿薇的脸涨得通红。

    她的脸皮极薄,有时候根本没做错事,仅仅是发怒都先有一种排山倒海的羞愧感。她也会委屈和悲伤,可是表达感情需要一种勇气。在情绪最激烈的时候,她总是陷入尴尬和失语。大部分时候她都很讨厌自己,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白痴和软脚虾。

    丽丽斜着眼睛看。贺屿薇目光里的悲哀和脸上的那股嫣红有一种别样的妩媚和脆弱,让人内心烦躁。

    听说这个笨手笨脚的土气女孩要去城里当保姆了?哼,凭什么?她哪里不如贺屿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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