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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3章

    米裕难得如此认真神色,“初衷为人好,同时我赚钱,又不冲突,狐国那些精魅,由于清风城一直以来刻意为之的氛围,几大族群势力,相互敌视已久,纠纷不断,相互厮杀都是常有事,年年又有老狐皮毛褪去,咋的,文龙一个打算盘当账房先生的,你是要跑去当那道德圣人啊?既然不是,咱们何必良心有愧,行事扭捏。”

    韦文龙毕竟是春幡斋出身,是避暑行宫的半个自家人,米裕不管自己讲得有无道理,都得为韦文龙说上几句公道话。

    要是因此被初次见面的老厨子朱敛记仇,米裕也认了。

    朱敛举起一杯酒,“文龙,你小觑我们山主的识人之明了。你陪我喝一杯,再自罚一杯。”

    一语双关,韦文龙看轻了自己,也看轻了落魄山。

    魏檗刚要抬袖。

    韦文龙赶紧说道:“魏山君,我酒壶剩余还多。”

    朱敛笑骂道:“好你个韦文龙,怎么当的落魄山财神爷!还要替一尊北岳大山君省酒水?是看不起魏山君的披云山,还是瞧不起北岳的夜游宴?!”

    魏檗微笑道:“劳烦将此事翻篇,行不行,成不成?”

    米裕嗑着瓜子,小声道:“我们自家人答应,可是这北岳地界,那么多眼巴巴等着下一场夜游宴的仙师和山水神灵,也未必答应啊。”

    魏檗抬起双手,轻轻揉着太阳穴。

    朱敛再次提起酒杯,而且还站起身,大笑道:“我们落魄山,总有真正出现在世人视野的那么一天,在这之前,我们几个,先辛苦点,各展所长,相信不久的将来,等到家里那些年轻人,一个个成长起来,落魄山一定不会……”

    说到这里,朱敛望向米裕。

    米裕起身笑道:“一定不会让隐官大人失望!”

    韦文龙跟着起身举杯,“落魄山一定财源滚滚来。”

    魏檗最后起身,无奈道:“争取一定不要再办什么坑人的夜游宴了。”

    一起饮尽杯中酒。

    然后纷纷落座,唯独魏檗还站着,望向朱敛。

    朱敛问道:“聊完了啊,魏兄只管忙去,身为大岳山君,一定事务繁忙,我就不昧良心多留魏兄了

    。”

    米裕还不解深意。

    韦文龙眼尖,已经发现那朱敛已经将仿十二花神杯收入袖中了。

    所以韦文龙就伸手去握住酒杯,代替落魄山表个态。

    学隐官大人为人处世很难,学隐官大人不要脸有什么难的。

    米裕后知后觉,笑着伸手覆住酒杯,“一人两壶酒,今夜已经尽兴,真不能再喝了,下次再说。”

    魏檗叹了口气,干脆放下手中酒杯在桌上,身形消散,重返披云山。

    剩余三人,笑声爽朗。

    ————

    那个隋右边,先前去了趟骑龙巷压岁铺子,与代掌柜石柔,大致说了些关于书简湖和真境宗的情况。

    至于她自己的修为,只说是金丹境瓶颈。

    而浮萍剑湖剑修荣畅,女子剑仙郦采的大弟子,则带着师妹隋景澄,一起做客落魄山。

    两人早就来过一次,所以熟门熟路。

    而从北往南的种秋和曹晴朗,也与荣畅和隋景澄差不多是前后脚,返回落魄山。

    走过一趟飞升台,跻身元婴剑修的崔嵬,去了老龙城战场。

    事先不忘找魏山君帮忙,崔嵬用了个披云山储君之山的供奉身份。

    崔嵬是剑气长城土生土长的剑修,却能够成为大骊国师安插在那边的谍子,本身性情和资质,当然还有脑子,都不会差。

    泓下走江成功,同样跻身了元婴境。从玉液江那处水窟养伤完毕,就原路折返,还需要拗着性子,按照大管家朱敛的密信叮嘱,必须要她与各位江水正神、沿途山神一一登门道谢。

    泓下对此倒不至于太过别扭,毕竟一条元婴水蛟,在别处仙家山头,说不定会被好好供奉起来当菩萨。可是在落魄山就算了,真要如此,泓下反而要受到惊吓,怀疑落魄山是不是打算,要她去与哪个山上死敌拼个玉石俱焚了,比如水淹清风城狐国,或是撞烂正阳山祖山?

    不过泓下还是受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惊吓。

    她第一次主动去往落魄山,沿着那条山道登山后,就发现了那个“沛湘”。

    双方境界相当,身为狐国之主的沛湘,仙家术法和神通手段,以及攻伐法宝数量,肯定要比泓下更多,可要论战力的话,估计一个半的沛湘,都未必能够赢过泓下。尤其是一旦近水厮杀,沛湘不但稳输,而且必死无疑。所以当沛湘真正遇到那个泓下后,比泓下遇到自己更震惊。

    因为当时沛湘在台阶上散步,然后就看到了一大一小一起登山的泓下和小水怪。

    黑衣小姑娘还是那副自称学自裴钱、再被自己发扬光大一丢丢的走路架势,大摇大摆,“走路嚣张,妖魔心慌”。

    这不算什么,沛湘早已见怪不怪了,天大的奇怪,是那浑身水运近乎浓郁如水的元婴水蛟,竟然走在小姑娘的身后。而且十分刻意,是故意走在那位“哑巴湖大水怪”身后一步的。只是小姑娘个头矮,泓下身材修长,所以哪怕双方言语,才不显得太过诡异。

    小姑娘是全然不知,只顾自己登山,给第一次来家里做客的泓下姐姐好好带路,偶尔与泓下姐姐说一句那儿树木,是好人山主在哪一年与裴钱和大白鹅一起栽种下来的,哪儿的花草,又是春露圃谁谁谁送来的,暖树姐姐照顾得可好可好,还说暖树姐姐有一点不太好,经常拦着自己不许与魏山君讨要竹子嘞,唉,她又不是不给瓜子,自己总不能山上一棵树木都没有种下的啊,对吧,泓下姐姐,你给评评理,能说服暖树姐姐,到时候我就让裴钱记你一大功哩……

    沛湘甚至能够直观感受到那个泓下的拘谨,那是一种走入别处小天地的敬畏。

    朱敛双手负后,身形佝偻站在半山腰的岔口处,笑眯眯迎客。

    泓下施了个万福。

    沛湘也来到朱敛身边。

    朱敛对那水蛟点点头,“泓下姑娘,你以后与沛湘多熟悉,应该猜出来了,她就是狐国国主。我们先一起闲聊几句。”

    到了朱敛门口,小米粒不用老厨子发话,就自己站在院门口,当起了门神。

    朱敛笑道:“小米粒,一起聊事情。”

    周米粒使劲皱着眉头,不挪步,摇头道:“你们聊啊,我又不懂个锤儿,我在这里站着就好了。”

    朱敛一本正经喊了声“落魄山右护法”。

    周米粒立即精神一振,“得令得令!”

    到了院内,周米粒坐得端正,双臂环胸,使劲绷着脸,都不晃荡脚丫了。

    沛湘本以为朱敛真只是聊些“闲聊”,不料朱敛所聊之事,竟是一个比一个大。

    先是将落魄山几个示意安置狐国的藩属山头,以及将那座莲藕福地近况,都大致说了一遍,是要她自己选址的意思。

    然后朱敛让沛湘先好好考虑,就与泓下聊起了关于黄湖山那座水府的建造事宜,落魄山可以拿出多少神仙钱,帮她开府。

    从头到尾,虽然小米粒都没有说话,但是神色认真听着老厨子的言语,再没有不懂装懂,迷糊就迷糊了。

    与双方聊完之后,朱敛笑问道:“右护法,有没有自己的想法要说?”

    一直纹丝不动的周米粒伸手挠挠脸,“可以没有吗?”

    朱敛笑道:“可以的。”

    周米粒嘿嘿笑道:“那就没有。”

    这会儿她脑子还嗡嗡嗡呢。

    然后小姑娘突然有些为难,轻声问道:“这么大事儿,老厨子你都不喊暖树姐姐啊?暖树姐姐要是知道了,会不会伤心啊。”

    朱敛微笑解释道:“暖树职责更重大,哪里需要理会这些事。所以今天这边聊了什么,你都可以跟暖树说的,记得不要故意藏掖啊。”

    周米粒拿起桌上的金色扁担和行山杖,“那我可巡山去了啊。余米还等着呢。”

    朱敛挥挥手,之后又与沛湘和泓下聊了一些选址和开府的细节。

    沛湘选择将狐国安置在莲藕福地,泓下则不愿落魄山掏钱,说自己有些家底,只是建造府邸的山上工匠,确实需要落魄山这边牵线搭桥。

    然后朱敛就笑呵呵说了句,“不要花费祖师堂一颗钱,泓下姑娘是要自立山头的意思?水府打算割据一方,做那山水大王,听调不听宣?”

    此话一出,顿时吓得泓下脸色惨白无色。

    朱敛又笑道:“不用紧张,玩笑话而已。泓下姑娘比那性情还需磨砺几分的孽障云子,可要好太多了。”

    泓下不敢言语半句。

    朱敛挥挥手,“该花钱的地方,落魄山不会省钱的。泓下,你来这边比较少,许多规矩都不懂,所以今儿就先记住一条好了,人情在规矩内,才是人情。规矩都不懂,就开始妄言人情,以后是不是落魄山不还你心中那份人情,便要怨怼了?没道理嘛,是不是这个理儿?”

    泓下站起身,施了个万福,正色道:“泓下受教领命。”

    泓下离去后。

    沛湘幽怨道:“颜放,你是不是敲山震虎给我看?”

    在清风城,沛湘喜欢偷偷喊他朱敛,到了落魄山,反而开始喜欢喊他颜放。

    朱敛摇头道:“不要多想。落魄山上,以诚待人,只讲道理。”

    朱敛想了想,说道:“我让一位玉璞境剑仙,先陪你走一趟莲藕福地。亲眼看过福地之后,我们再做选址定论。”

    沛湘苦笑不已,果然猜中了一半,她一直猜测那“余米”是元婴剑仙来着,不曾想是一位当之无愧的大剑仙……

    所幸米裕不在这里,不然估计又要觉得被人骂了。

    曹晴朗返回落魄山后,就当仁不让代替小米粒,当起了最新的看门人。

    得知裴钱竟然不但没有返回落魄山,甚至从北俱芦洲去了皑皑洲之后,曹晴朗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今天曹晴朗出近门,去往落魄山租借给珠钗岛的藩属山头。

    他要去与刘重润谈论那条翻墨龙舟之事,不是朱敛亲自下山,更不是山君魏檗,而是曹晴朗。

    这就是学问了。

    朱敛去谈事情,是落魄山与珠钗岛公事公办。

    虽说龙舟本就归属落魄山,与珠钗岛岛主,或者昔年垂帘听政的长公主,没有一颗铜钱关系了,

    可是与女子要想讲好道理,就得先讲妥感情。

    所以曹晴朗去,最合适。

    曹晴朗是如今落魄山,山主陈平安的唯一一位嫡传,是先生和学生、文脉相传的关系。

    而刘重润自然无比清楚一事,陈平安对待自己的学生弟子,对曹晴朗和裴钱,那真是当儿子闺女一般看待的!

    曹晴朗在刘重润那边,便又是晚辈与长辈的关系了。

    那么刘重润原本生气,也会少生气,甚至是干脆不会生气。

    等于是半个山主陈平安与我好好谈事嘛。哪怕先前只有半个道理,在女子心中,估计也会变成一个了。

    米裕陪着周米粒巡山完毕,当朱敛与米裕说了福地游历一事,米裕对那云遮雾绕的莲藕福地也颇感兴趣,就乐得陪着沛湘走一趟。

    一些个以谪仙人身份游历福地的注意事项,朱敛都先说明白了,不过此次前往福地,朱敛还会喊上那位长命道友。

    这会儿一起坐在台阶上,看着那个曹晴朗的远去身影,朝坐在一旁的朱敛伸出大拇指,“朱老哥最知美人心!”

    朱敛埋怨道:“米老弟骂人作甚!哪有江湖宗师如此夸奖一个初出茅庐的雏儿,损人不是?”

    米裕大笑道:“没有什么前辈晚辈,就只是同道中人,相互切磋,砥砺前行!”

    米裕都这么说了,朱敛也没有太矫情,一样大笑道:“吾道不孤!”

    今天难得走出账房透口气的韦文龙,根本就不知道这两位在聊什么。

    韦文龙只是担心曹晴朗会不会在刘重润那边吃闭门羹。

    小米粒蹲在老厨子和余米身后,小姑娘使劲皱着眉头,听太不懂,先记下来,先问暖树姐姐,再问裴钱好了。

    朱敛沉默片刻,神色肃穆,冷不丁说道:“娉娉袅袅,停停当当。山水至此猛收束,原来盈盈一握。”

    米裕才情不减当年,脱口而出道:“娇娇嫩嫩,晃晃荡荡。横看成岭侧成峰,竟是难以掌控。”

    还挺对仗工整。

    朱敛转过头,米裕同样转头,同时击掌。一切尽在不言中。

    两人背后的小米粒哀叹一声,幸好好人山主不在这儿,不然又要自惭形秽了。

    韦文龙实在没耳朵听这些,起身走了。

    小米粒咳嗽一声,“你们俩说啥嘞?我也会吟诗哦,也有停停二字哩,你们要不要听?”

    她与刘瞌睡借了一首诗,说好显摆完就要还的,虽然一开始想要余着跟裴钱显摆的,但是这会儿觉得不能输给老厨子和余米,就打算拿出来杀一杀他们俩的威风。

    朱敛顿时愕然,竟然忘记小米粒这个耳报神的存在了,所以立即死道友不死贫道,转头与小米粒笑道:“我哪里会吟诗,这两句都是出自余米兄弟的手笔,我只是突然记起,有感而发,就拿来背一背。小米粒啊,记住么?是余米嗑瓜子磕出的灵感,与我没啥关系。”

    米裕一头雾水。

    朱敛已经快步离去,头也不回。

    小米粒竖起大拇指,对米裕夸赞道:“好文采,以后我们可以斗诗了!”

    米裕大概这会儿还不太清楚,落魄山右护法在暖树姐姐和裴钱那边,是从来藏不住话的,而裴钱的那箱账簿,是以“本”来计算的。而且小米粒经常犯迷糊忘事情,一些外人看来很大的事情,她反而记不住,例如被人欺负惨了的,偏偏一些可能谁都不上心的芝麻事,小姑娘记得比谁都牢,最喜欢拿来跟裴钱和暖树姐姐分享,例如今儿过路的白云有些胖乎乎,昨儿雷公打呼噜是轰隆隆隆的,比上次多了个隆……

    而昔年在山上家中,裴钱从未有过半点不耐烦,大概也是小米粒能够一直如此的重要原因吧。

    落魄山飞剑传信骑龙巷压岁铺子。

    长命道友很快就悄无声息来到落魄山。

    在长命道友、米裕和沛湘三位进入莲藕福地后。

    朱敛独自站在崖畔,略微疲惫。不是做事有何难,而是山主久久未归,终究让人觉得心有负担。

    朱敛他收了个岑鸳机,暂时当记名弟子,还不算嫡传。岑鸳机如今是武道四境瓶颈,在落魄山以外,确实能算是一位武学天才了。

    真境宗剑修隋右边。尚未收一位取嫡传弟子,连记名弟子都没有。

    卢白象被中岳一座储君之山招徕为供奉,所有势力就等于有了座大靠山,在大骊礼部那边,有了个半个山水官身。他的嫡传弟子,还是只有元宝元来姐弟两人,据说在那座储君之山,弟子元来作为武夫,却遇到了一桩仙家机缘。只是卢白象并未在密信上细说此事。

    至于南苑国开国皇帝的魏羡,更是跟着刘洵美和曹峻,先从随军修士做起,凭着一场场实打实的沙场和山上厮杀,成为了正儿八经的大骊边军武将,要知道大骊文武官员的“清流”身份,极其难得,何况魏羡还得了一块大骊刑部颁发的末等太平无事牌。当然是大渎督造官之一的刘洵美,帮忙给魏羡运作来的。魏羡原本战功足够,但是大骊刑部依旧属于可发可不发的两可之间。然后有了刘洵美递话,既不会违反大骊山水律法,又能卖刘洵美一个人情,大骊刑部为何不发?

    曹晴朗走了一趟螯鱼背,带回来一个好消息,刘重润对落魄山的举措,大加赞赏,她甚至愿意拿出那座水殿,让落魄山帮忙连同龙舟,一并交予大骊边军处置。只不过曹晴朗早早得了最好与最坏两种结果的应对方案,按照朱老先生的对策,婉拒了刘重润的好意,并且还说服了刘岛主不必如此行事。

    曹晴朗此次回山之后,就自然而然当起了看门人。跟朱敛说过事情,就返回山脚。

    种夫子也会沿着山道走桩练拳,今天还故意在山顶山脚两处,各等了岑鸳机一次。

    指点岑鸳机拳法的细微缺漏处。

    岑鸳机对这位来自藕花福地的国师种夫子,很敬重,仅次于半个师父的朱老先生。

    觉得这样的儒雅随和老前辈,才是自己心目中真正的读书人。

    种夫子返回住处,挑灯夜读圣贤书,此次游历,从宝瓶洲去往剑气长城,再从倒悬山去往南婆娑洲,中土神洲,皑皑洲,北俱芦洲,重返宝瓶洲。等于走过了半座浩然天下,种秋收获颇丰,除了对浩然天下诸子百家的学问宗旨,都有涉猎,书外的神仙与豪杰,都算是见过不少了,有些投缘于性情脾气、见识学问,有些切磋于道理或是拳法,当然也有些险象环生的拳分胜负、甚至是拳问生死。

    种秋何曾是腐儒?身为南苑国国师,本就从未是过迂腐之辈读书人。

    岑鸳机今天再次在山脚停拳,犹豫了一下,还是主动走向那个借月色看书的年轻儒士。

    岑鸳机在落魄山上,是练拳最为勤勉的一个。

    岑鸳机知道曹晴朗既是儒家子弟,也是一位修道之人。

    听说曹晴朗这才跟随种夫子,远游极远,所以才会这么多年才返回落魄山。

    岑鸳机有些羡慕。

    她家离着落魄山不远,就在龙州州城内,岑鸳机至今还没有过真正的远游。

    每次有人看门,从郑大风,到元来,再到小米粒,最后到曹晴朗,都会坐板凳或是竹椅,然后身边放上两三条闲余的,以备不时之需。

    当然还有瓜子。

    岑鸳机坐在一条竹椅上,沉默许久,“曹晴朗,我如今才是武夫四境瓶颈,元宝先前寄信来山上,她已经五境了。你去过很多地方,像我和元来这个岁数,四境五境武夫多不多?”

    曹晴朗实话实说道:“并不多见。尤其是女子。但是我这次跟随夫子出远门,确实一路上也见过不少的武学天才,年纪轻轻,就已经学武大成。”

    曹晴朗很快就笑着补充了一句,“但是我先生一直坚信,武学路上,会有高低先后之分,最不该害怕的,反而是‘先学武成就低’这种情况。”

    岑鸳机疑惑道:“为何不怕?换成是我,都要揪心死。”

    曹晴朗说道:“其实我也不太明白,但是先生当时说得格外认真,只解释说‘一怕自己,学拳就死’。我不是纯粹武夫,所以没有多问。只觉得这句拳理,搁在书上,是一样适应的,所以记得比较清楚。”

    岑鸳机突然笑了起来,忍住笑,一双漂亮眼眸眯成月牙儿,还是没能忍住,然后捂住嘴,才微笑出声,好像听过了曹晴朗的一番话,又记起一件事,使得她心情好了许多。只可惜这件事,与曹晴朗最最说不得,与书呆子元来都说得,就是与曹晴朗不能说。

    曹晴朗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是看到岑鸳机好像不再那么心情沉闷,便也微微一笑,继续低头看书。

    岑鸳机离去之前,问道:“曹晴朗,能问一句,你先生是武道几境吗?”

    曹晴朗微笑摇头,“岑姑娘当然可以问,只是我身为先生的学生,不能说此事。”

    岑鸳机看着年轻儒士的澄澈眼神,倒也不恼,反而笑着点头,抱拳离去。

    曹晴朗没来由想起了家乡,想起了陋巷祖宅,学塾,繁华热闹的状元巷,整个南苑国京城,还有那位与先生一样是藕花福地“谪仙人”的外乡人,陆抬陆先生。

    自己先生,种夫子,当然都是曹晴朗的大恩人。

    其实陆先生也让曹晴朗很牵挂。

    后来远游剑气长城,从先生那边得知,那位陆先生其实是阴阳家执牛耳者,世族陆氏子弟。

    与先生相逢于桂花岛渡船,然后相识于倒悬山,是能让先生“白给一颗谷雨钱”的天大交情。

    最后机缘巧合之下,双方一起乘坐另外一条跨洲渡船吞宝鲸,远游桐叶洲,不但并肩作战,而且生死与共,成了可以不谈钱的至交好友。

    张山峰,徐远霞,陆台,钟魁,刘景龙。

    这几位,都是被自己先生视为同道与同辈的挚友,其中游侠徐远霞又可算半个长辈。

    至于同乡人刘羡阳,又与他们略有不同,先生从不否认自己会将刘羡阳视为大哥,将泥瓶巷鼻涕虫当做弟弟,都是先生的亲人。

    陆台其实是自己先生离开藕花福地后,与种夫子一起照顾自己最多的人。

    没有他们的指点,可能日子还是会一天一天咬牙熬过去,但是一定会更难熬。

    只是那个风雅无双的陆先生,跟随其中一块藕花福地去了青冥天下。

    曹晴朗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还有无机会,可与陆先生重逢。

    先生当时陪着曹晴朗在斩龙崖凉亭中闲聊,先生喝着酒打趣说回头看来,陆台当年携带一身的法宝,还有层出不穷的仙家手段,确实很有陆氏嫡系子弟的风采,唯独境界一事,也太低了些。好些个中土仙家豪阀出身的年轻俊彦,涨境界就跟喝白水似的,比如北俱芦洲就遇到一个名叫怀潜的修道天才。所以将来遇到了陆台,一定要拿此事好好笑话一番,怎么,就只因为恐高一事,便连修行境界的“升高”,也一并害怕了?

    先生其实很少背后说人,可是一旦与他们这些学生或是弟子提起,往往都是在说朋友,所说故事,都是一些让先生会心而笑、绝不喝愁酒的往事。

    最后曹晴朗只是发自肺腑地有感而发,说若非知道陆先生是豪杰男儿,不然真要误以为陆先生是女子假扮,行走江湖。

    不知为何,先生当时有些神色古怪,还伸手按住曹晴朗的脑袋,难得教训了一句,小小年纪就思量此事,以后回了落魄山,少跟朱敛还有郑大风厮混,以后给我发现了你敢偷看那些神仙书,先生就去披云山砍竹子,帮你小子打造一把戒尺……

    曹晴朗极少看不下去书,今夜是例外,干脆合上书籍,开始闭目养神。

    不知为何,曹晴朗总觉得先生快要返乡了。

    米裕三位已经从藕花福地返回,很顺利,沛湘选中一块位于松籁国边境线上的风水宝地,山水僻静,又占据一条潜在龙脉,所以意外之喜的沛湘,承诺狐国会额外拿出八百颗谷雨钱,作为第一笔“安家费”。但是这些谷雨钱,落魄山在经手记账之手,必须投入莲藕福地,尤其是她选址处,最少占据五成神仙钱所化灵气。

    沛湘如今已经大致摸清楚落魄山的家风习俗和买卖脉络,还真就是不能太矫揉做作太含蓄,真得“以诚待人”,有一说一不要脸。

    所以返回落魄山后,韦文龙就与沛湘在账房好好算了一笔账。

    漫天要价坐地还钱,沛湘对此不陌生,反而心安。最后双方皆大欢喜,沛湘狐国,提升为一千颗谷雨钱,选址处灵气,只能分去三成,不然会极大影响藕花福地的山水气数变迁,提及此事,一直好好商量买卖事的韦文龙,难得措辞严厉,说一旦因为钱财事,导致福地动-乱,再使得天下四国,国势气运因此变幻不定,山主不会放过任何一人,你沛湘,我韦文龙,甚至是朱敛在内,都要被问责,谁都别想跑!

    沛湘其实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自然没有异议。事实上,她甚至做好了花销一千颗谷雨钱、只占两成灵气的打算。

    之所以愿意多花这一千颗谷雨钱,除了“投诚”和“登门礼”双重意义之外,沛湘不傻,看得出来一座莲藕福地,从中等福地晋升为上等福地,轻而易举,大势所趋。狐国扎根在此,受益匪浅,能够就此恩泽千百年。

    长命道友私下造访大管家朱敛。

    两人一番客套寒暄之后,当谈及狐国的真正价值所在,两位先是一起沉默,然后异口同声道:“文运。”

    这天种秋找朱敛喝酒,老厨子做了几碟子佐酒菜。

    双方言语,都无需藏掖,既是家乡人,更是同道人。

    所以种夫子离去前,起身与朱敛作揖道谢。

    朱敛便坦然收了这份大礼。

    毕竟狐国是他凭借一己之力,搬来的落魄山。莲藕福地以后的天下文运,多出个四五成或是七八成的,谁最乐意见到?当然是身为一国国师却心怀天下苍生的夫子种秋。

    朱敛起身相送时,只说一句,“总不能让种夫子后悔来了落魄山。”

    种秋摇摇头,“虽死无悔,虽死无悔矣!”

    朱敛一巴掌拍在种夫子后背,笑骂道:“说啥晦气话?!”

    种秋大笑离去,老夫子心中好不快意。

    朱敛觉得这个种秋,是可以当个真圣贤的,就在这浩然天下。

    米裕每次散心,都喜欢最后坐在台阶顶部,安安静静,独自坐一会儿,那么烦心就少去。

    至于每天与小米粒坐在崖畔石桌旁嗑瓜子,那是奔着开心去的。或是路上遇见好像时时刻刻都在忙碌的小暖树,米裕也会很开心。

    隐官大人曾经在避暑行宫信誓旦旦,说你米裕与我那落魄山,是个天生大道契合的,以后有机会要去多做客。

    然后年轻隐官就眯眼而笑,拇指食指轻轻搓动,示意避暑行宫的扛把子,米大剑仙每次做客落魄山,莫要忘记诚意。

    米裕这会儿笑道:“隐官大人啊隐官大人,当年之所以不愿

    我成为落魄山供奉,莫不是贪图那一次又一次的登门礼?”

    朱敛缓缓走到米裕身边坐下,递过去一壶董家铺子出产的糯米酒酿,落魄山这边,每年都会白收不少。

    米裕打开酒壶,抿了一口酒,滋味软绵,胜在余味,米裕笑道:“难怪落魄山有此风气。”

    从韦文龙的如鱼得水,到自己的入乡随俗,再到今夜亲眼看见、亲耳听见曹晴朗和岑鸳机的闲聊。

    朱敛喝完一大口酒,抹了抹嘴,点头道:“一个山主,一种门风。”

    哪怕不说落魄山,就说米裕也认识的那位北俱芦洲年轻剑仙,太徽剑宗宗主齐景龙,自家公子的至交好友。

    此人虽然传言被掌律祖师黄童拦下,不许他去宝瓶洲老龙城战场,以一个“太徽剑宗宗主不是死不得,只是暂时当真再死不得了”作为理由,同时剑仙黄童自己则赶赴别洲战场。齐景龙也没有留在祖师堂或是翩然峰修行,而是率领自家地仙剑修,一同仗剑离开宗门,先联手与太徽剑宗世代交好的几大宗门,再与众多志同道合的修士,联袂去往山上山下一些作-乱处,讲不通道理再出剑,一旦出剑,绝不心慈手软。

    绝不让北俱芦洲有任何内乱的苗头,防止那些流窜、隐匿妖族修士煽风点火,蔓延成灾。

    有什么样的人,就有什么样的朋友,以此说自家山主陈平安,或是以此说刘景龙,都是可以的。

    米裕恢复几分花丛我无敌的风流本色,小声说道:“那个隋景澄隋姑娘?”

    那隋景澄,到了暖树和米粒那边,是真好,真心当自家闺女似的。不但变着法子送礼,件件还都是精心挑选过的,更愿意将大把光阴放在两个小姑娘身上,而且丝毫不别扭。隋景澄的出现,使得暖树和米粒这些天的笑声特别多。连小米粒私底下都找余米和老厨子帮忙,帮隋姑娘在师兄荣畅那边,找好了几十个明儿不宜下山的理由。

    一个黄花大闺女如此作为,还能因为什么?

    朱敛嘿嘿笑着,“何必明说。”

    朱敛喝完了酒,缓缓道:“大丈夫,论是非不论利害。真豪杰,论顺逆不论成败。圣贤论万世,不论一生!”

    米裕点点头,又摇摇头。

    隐官大人不全是如此。

    朱敛笑道:“公子当然是唯一。”

    ————

    然后有一天,剑仙左右,来到了落魄山。

    米裕在落魄山懒散惯了,偶尔谈正事才会心虚几分。

    唯独见到左右这位剑仙,这位隐官大人的师兄,让米剑仙心虚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竟是直接躲去了山外,找好哥们刘羡阳喝酒去了。

    最后就有了霁色峰祖师堂外广场上的那一幕。

    文圣一脉弟子左右,先为先生敬香,再端坐门外椅子上。

    除了开门的陈暖树,帮忙搬椅子的周米粒,就只有朱敛在远处旁观。

    曹晴朗刚刚陪着种秋去了趟州城,正在赶来的路上。

    左右起身后,周米粒一路飞奔过去,帮着左先生将那条椅子搬回祖师堂内,左右说自己来,周米粒不答应!

    左右就只好作罢。

    要是米裕或是沛湘在这里,估计都能把眼珠子瞪出来。

    等到周米粒返回,陈暖树重新关门。

    左右笑道:“你就是周米粒,我师弟所说的那个哑巴湖大水怪?”

    周米粒忍不住张大嘴巴,又赶紧将金扁担和行山杖交给暖树姐姐保管,然后捂住嘴巴,最后伸手挡在嘴边,哈哈笑道:“好人山主的师兄,你可是比桌子还要大的剑仙,都晓得我?”

    左右笑问道:“什么叫比桌子还要大?”

    周米粒解释道:“就是可以摆很多的大白碗,瓜子大,一般般大,碗口大,很大了,哦豁?!桌子大,那可就是最大的了!”

    左右点点头,“勉强可以这么说。”

    周米粒开心得原地飞奔,原地踏步车轱辘转,这是她跟裴钱学的,裴钱又是跟宝瓶姐姐学来的,这就是江湖上的武学传承了。

    左右伸手揉了揉那个暖树的脑袋,轻声道:“小师弟在剑气长城,也会经常提起你。他一直担心你被一个叫陈灵均的家伙欺负。如果有的话,我作为你们山主的师兄,可以提醒提醒陈灵均。”

    周米粒赶紧说道:“陈灵均去北俱芦洲走江去啦,没有欺负暖树姐姐,桌儿剑仙可别骂他啊。”

    陈暖树作揖说道:“左先生,陈灵均很好的,不会欺负谁。”

    左右嗯了一声,对那迎面走来抱拳的朱敛,开门见山问道:“如今落魄山上,有无过不去的坎,有无我能帮忙的?”

    朱敛收拳后,说道:“还真有一件事,需要左先生帮忙。”

    左右小有意外,“哦?哪个不长眼的宝瓶洲仙人?”

    饶是八面玲珑的朱敛,一时间都有些哑然。

    这么聊天的,头一遭。

    朱敛便说了将莲藕福地与古井破碎洞天,勾连成“洞天福地相衔接”的事情。

    浩然天下,有此壮举的,只有两座。一座就是朱敛的家乡,昔年福地曾与道祖的莲花洞天相连。

    左右听过之后,说道:“小事。”

    好不容易来到落魄山,结果就只是做这个,看样子左剑仙似乎还有些失望。

    去往落魄山竹楼那边的路上,左右行走不快,仔细与朱敛请教了莲藕福地的天地形势,大致清楚后,说可以再问问看长命道友些神道学问,与夫子种秋问一问家乡山河近况,朱先生若是不觉麻烦的话,连那福地客人的沛湘,一并询问清楚。至于最后如何出剑,就不用问谁了。

    朱敛一一答应下来,说最多两个时辰。

    左右到了竹楼外,喊来了刚刚回山的曹晴朗,坐在崖畔,当面问了些学问事。

    左右说道:“治学一事,要比你先生更用心。他就是太聪明,求学态度其实不如你。”

    曹晴朗都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摇头,更不知道如何回答。

    左右问道:“裴钱远游,还没回来?”

    曹晴朗点头道:“最后一次传信回落魄山,是皑皑洲雷公庙,十境武夫沛阿香家中。”

    左右微微皱眉,“裴钱是亲自传书寄信?”

    小小年纪,一人在外,怎么如此不小心。别学你师父。

    曹晴朗摇头道:“是皑皑洲剑仙前辈谢松花帮忙,裴钱其实行走江湖,相当谨慎。”

    左右点点头,微笑道:“这就不错。”

    左右看那小师弟,咋看咋不顺眼。

    再看小师弟收取的弟子学生,则怎么看怎么顺眼。

    左右说道:“你是儒家子弟,又是修道之人,修心修力,师伯都不太喜欢插手。只是有件事,可以先记下,占理,却又遇到不讲理的山上神仙,对方仗着境界高欺负人,报上你先生的名字,如今未必管用,那就报上师伯的名字。”

    从今往后,文圣一脉的嫡传和再传,已经无需对浩然天下藏藏掖掖了。

    曹晴朗点头道:“记住了。”

    左右突然说道:“会不会喝酒?”

    曹晴朗赧颜道:“此次远游,喝过,但是不太爱喝。”

    左右笑道:“很好。别学你先生当那酒鬼。”

    得学师伯。

    曹晴朗问道:“我还有些学问上的疑难,师伯忙不忙?”

    左右说道:“天下事,忙不过治学。你只管问。”

    最终左右在落魄山只待了短短两天。

    洞天福地相衔接。

    左右就收敛剑气,仗剑下山远游,倏忽千里外。

    路过宝瓶洲中部的时候,左右听到一个心声,简明扼要与他说了一个道理,这让左右皱眉不已。

    “文圣一脉,已有再传弟子,那么师伯当中,能不能有个能打的,并且是天下皆知的?好让以后的老不死,不敢随便欺负?”

    这就是崔瀺手托白玉京,与左右说的那个道理。

    所以左右最终还是拨转剑尖,不摘御剑南下老龙城,而是跨海远游,一剑直去婆娑洲。

    那萧愻正要再次问拳肩挑日月的陈淳安,其实就等于问拳一洲。

    天地间。

    剑光至。

    萧愻被一剑打落空中,倾斜一线,整个人瞬间撞入大海底部,剑光随之劈开大海,再将那萧愻连同大海底下的山脉一并打穿。

    萧愻问我一拳,从背后而来。

    左右还你一剑,光明且正大。

    不接也要接。

    不在蛮荒天下了,你还未必能接下。

    ————

    洞天福地一成,朱敛肩头担子又一轻。

    好像千头万绪都已捋顺,就只欠公子还乡了。

    只是朱敛心情刚刚转好,不曾想就有一桩糟心事发生,他娘的果然人不能得意忘形。

    一个隋姑娘刚走没几天,又有个隋姑娘就来了。

    朱敛发现书案上一幅画轴的异象,骂了句败家娘们,丢入一颗谷雨钱。

    所幸就她最不值钱,只需要一颗。

    而且不是纯粹武夫,就有这点好。

    死了一次,从画卷走出后,不伤大道根本。

    隋右边走出画卷后,一身杀气极重。

    显然在那老龙城战场,她没少杀妖,以至于身死道消。隋右边杀敌路数,并非朱敛魏羡这些路数,更像卢白象。所以肯定不是她找死,而是真的战况惨烈,置身于必死之地。

    朱敛依旧骂道:“学谁不好,偏学你那恩师打架喜欢不要命!牛气哄哄的,了不起啊,一个藕花福地的读书人,真当自己是浩然天下的儒家圣人了?结果如何?下场好不好我一个外人都不稀罕说,你这个当嫡传弟子的,不知道?”

    隋右边眼神瞬间冰冷,一身杀气更加暴涨。

    朱敛瞪眼道:“咋了,是我说错了?还是我说对了?!”

    败家娘们还好意思吓唬我?在玉圭宗和真境宗这些年,你挣着几颗神仙钱?连那卢白象和魏羡都不如。

    这娘们杀气虽重,杀心倒是不深,还算有点良心。

    不然朱敛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就把她打回画卷!

    一个金丹境瓶颈剑修,真以为有多了不起啊。

    外人看不出为何你去了一趟飞升台,为何无法破境跻身元婴,老子一清二楚!别人不知道你隋右边为何要飞升,我朱敛当年在藕花福地,翻遍了历朝历代的稗官野史和江湖秘档,偏偏知道你这婆娘为何要执意仗剑飞升!

    替你那死鬼夫子,达成心愿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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