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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章

    沈震泽心领神会,御风远游,去让城中心腹去购买符箓,然后重返宅邸。

    此次登门,是与老真人桓云有要事相商。

    水霄国西边邻国境内,一处人烟罕至的深山当中,出现了一处山水秘境,是山野樵夫偶然遇见,只是发现了洞府入口,但是不敢独自探幽,出山之后便当做一场奇遇,与同乡大肆宣扬,然后被一位过路的山泽野修听闻,去往当地官府,仔细翻阅了当地县志和堪舆图,自己去了一趟深山洞府,无法打破仙家禁制,然后联手了两位修士,不曾想那位阴阳家修士连夜破开禁制后,触发了洞府机关,死了两个,只活下一人。

    此事便流传开来。

    桓云听过了沈震泽的讲述后,笑道:“能够被一位四境阴阳家修士极快破开的山水禁制,说明这座洞府品相不会高了,怎的,你这位金丹地仙,要与那些个山泽野修争抢这点机缘?”

    沈震泽摇头道:“我只是打算让云上城几位年轻子弟去历练一番,然后派遣一位龙门境供奉暗中护送,只要没有生死危险,都不会现身。”

    桓云微笑道:“若是万一机缘不小,云上城抢也不抢?”

    沈震泽还是摇头,“我们云上城是吃过大苦头的,桓真人就不要挖苦我了。”

    远亲不如近邻。

    山上山下都是。

    只不过山上恶邻也不少,比如同在水霄国的云上城和彩雀府,就是如此,自从上代城主、府主交恶一战之后,两家虽然不至于成为死敌,但双方修士已经老死不相往来,再无半点情分可言。

    原本世交数百年的两个盟友门派,当年也是因为一场意外机缘,关系破碎。老城主起先是为自家晚辈护道,弟子负责寻宝,但是那处无据可查的破碎洞天秘境,竟然藏有一部直指金丹的道书,沈震泽的父亲,与彩雀府上代府主,都没能忍住自认为唾手可得的宝物,大打出手,不曾想最后被一位隐匿极好的野修,趁着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刻,一举重创了两位金丹,得了道书,扬长而去。

    云上城和彩雀府两位金丹地仙,因福得祸,伤及大道根本,都未能跻身元婴境便先后抱憾离世,从此两家便相互怨怼,再没办法成就一双神仙道侣。而且最有意思的事情,在于两位金丹直到临终前,对于那位始终查不出根脚的野修,反而并无太多仇恨,将那本价值连城的道书,都视为此人该得的道缘。

    在那之前,两家其实算是山上少见的姻亲关系。

    为此几代水霄国皇帝没少忧愁,多次想要牵线搭桥,帮着两大仙家重修旧好,只是云上城与彩雀府都没领情。

    桓云笑道:“你是想要我帮着照拂一二,以防万一?怎么,有你的嫡传弟子出城历练?”

    沈震泽点头道:“而且不止一人,两位都处于破境瓶颈,必须要走这一趟。”

    桓云说道:“刚好在此关头,封尘洞府重新现世,约莫就是你两位弟子的机缘了,是不能错过。你作为传道人,与弟子牵扯太多,距离近了,反而不美。”

    沈震泽叹了口气。

    修道路上,可不止有饱览风光的好事,哪怕是梦寐以求的破境机缘,也会暗藏杀机,令人防不胜防,而且有着许多前辈高人拿命换来的经验和规矩。

    桓云说道:“行吧,我就当一回久违的护道人。”

    沈震泽起身行礼。

    桓云没有避让。

    稚童桓箸乖巧懂事,已经赶紧跑开。

    哪怕只是一段修行路上的护道人,亦是护道人。

    沈震泽用心良苦,为两位嫡传弟子向一位护道人,行此大礼,理所当然,天经地义。

    沈震泽一位心腹修士赶来庭院,从袖中取出那些砍价一颗雪花钱都不成的符箓,说道:“城主,那人非要留下最后一张雷符,死活不卖。”

    沈震泽转头望向桓云,猜测这里边是不是有不为人知的讲究,桓云笑道:“那个小修士,是个怪脾气的,留下一张符箓不卖,应该没有太多门道。”

    沈震泽取出其中一张剑气过桥符,双指轻搓,确实不俗,不过贵是真贵,最后收起全部符箓在袖中,点头笑道:“刚好可以拿来给弟子,云上城还能留下两张。”

    桓云笑道:“我随口劝一句啊,可能毫无意义,不过其余符箓,云上城最好都省着点用,别胡乱挥霍了。至于云上城出钱再多买一批符箓,就算了,不然越买越吃亏。”

    沈震泽也懒得计较深意。

    今日登门拜访桓真人,已经得到想要的结果。

    桓云笑问道:“我是循着芙蕖国那处祭剑的动静而来,有没有什么小道消息?”

    沈震泽摇头道:“事出突然,转瞬即逝,想必距离祭剑处更近的彩雀府,都只能确定其中一位是刘景龙,另外那位剑仙,没有任何线索。芙蕖国也好,与芙蕖国接壤的南北两国,加上咱们水霄国,都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不过这等大剑仙,我们云上城也高攀不起,不比那彩雀府,有位与刘景龙是旧识的漂亮仙子嘛。”

    桓云打趣道:“这话说得酸了。”

    沈震泽也坦诚,“那也是府主孙清的本事,还不许我云上城羡慕一二?”

    桓云不再调侃这位云上城城主。

    内忧外患,在老朋友跟前有几句牢骚话,人之常情。

    内忧是云上城沈震泽,比不上那位修道资质极好、又生得倾国倾城的孙清,而彩雀府生财有道,财路广阔,真要狠狠心,靠着神仙钱就能堆出第二位金丹地仙,反观云上城,青黄不接,沈震泽的嫡传弟子当中,如今连一位龙门境都没有。至于外患,小也不小,大也不大,任何一座开门做生意的山头,都会有。

    真人桓云此行,何尝不是看穿了云上城的尴尬境地,才会在一甲子之后,故意赶来下榻落脚,为沈震泽“吆喝两声”?

    沈震泽自嘲道:“若是那位不知姓名的剑仙,也如桓真人这般与我云上城交好,我这个废物金丹,便高枕无忧了。”

    桓云摇头道,“别气馁,按照我们道门的说法,心扉家宅当中,自己打死了自己,犹然不自知,大道也就真正断绝了。”

    沈震泽苦笑不已。

    道理也懂,可又如何。

    ————

    集市大街那边。

    陈平安始终蹲着笼袖,抬头看了眼天色,估算了一下时辰,若是那人还不来,最多小半个时辰,自己就得收摊了。

    渡船不等人。

    大块青布之上,五十张符箓,只剩下最后一张孤零零的天部霆司符了。

    至于其余闲杂物件,也都卖了个七七八八,加在一起,不过是七十多颗雪花钱。

    真正挣大钱的,还是靠那些符箓。

    山泽野修包袱斋,生意能够做到这么红红火火的,实属罕见。

    至于后来那位明摆着出自云上城的修士,比起最早的老先生,无论是眼光,还是做生意的手段,道行都远远不如。

    也就是陈平安买卖公道,不然随便加价,从对方口袋里多挣个百余颗雪花钱,很轻松。

    买卖一事,卖家就喜欢对方不得不买,掩饰拙劣,偏偏又藏不住那份念头。

    这就等于明摆着给卖家送钱了。

    陈平安晒着初冬的太阳,眯着眼打着盹。

    大街之上有渡船乘客的同道中人,已经开始收摊,大多生意一般,脸上没什么喜气。

    一炷香后,一个汉子假装逛了几座包袱斋,然后磨磨蹭蹭来到陈平安这边,没蹲下,笑道:“怎么,这些都卖不出去了?”

    陈平安抬起头,没好气道:“干嘛,你在路上捡着钱了?打算都买走?连同这张雷符,都给你打个七折,如何?”

    汉子憋屈得厉害。

    陈平安也不再说话。

    汉子便蹲下身,对那些物件,翻翻捡捡,只是独独不去看那雷符。

    汉子偶尔问一些闲杂物件的价钱,那个摊主有问必答,不过言语不多,看样子是应该要卷铺盖收摊走人了。

    陈平安伸手出袖的时候,汉子一咬牙,问道:“这张雷符,反正你卖不出去,折价卖给我,如何?”

    陈平安瞥了眼汉子的靴子,缝制细密,不过磨损得很厉害,算不得多好的手艺,比不得店铺所卖,唯有用心而已,便笑道:“堂堂修士,出门在外,穿这么破烂,不嫌寒碜?”

    汉子愣了一下,下意识缩了缩脚,然后恼羞成怒道:“你管得着老子穿什么靴子?!靴子能穿就成,还要咋的!”

    陈平安也怒道:“给老子放尊重一点,你这小小四境修士,也敢对一位洞府境大修士这么讲话?!”

    汉子有些犯愣,也有些心虚,瞥了眼对方身上那件黑色长袍,若真是山上谱牒仙师都未必人人穿得起的法袍,自己可惹不起,汉子便愈发无奈,打算就此作罢。

    不买便不买了,没理由白白受人羞辱。

    不曾想那人突然说道:“我就要收摊了,今儿运道不错,有了个开门红,就不留这张雷符了,求个善始善终,免得坏了下一次的财运。这就叫有去有来,所以你先前买去的那物件,如果我记错,是五颗雪花钱,你卖还给我,我就将这张价值连城、百年难遇的雷符五折卖你,如何?”

    汉子一番天人交战。

    低头瞥了眼脚上的那双老旧靴子,不是真没钱换一双,市井坊间再名贵的靴子,能值几两银子?

    只是行走远方,总得有个念想。

    尤其是他这种山泽野修,境界低微,山水险恶,年复一年的生死不定,心里边没点与修行无关的念想,日子真是难熬。

    汉子摆摆手,起身道:“算了。”

    陈平安重新双手笼袖,下巴点了点那张雷符,“罢了,挣钱事小,财运事大,五折卖你,八颗雪花钱。”

    汉子问道:“七颗如何?”

    陈平安干脆利落道:“滚。”

    汉子赶紧蹲下身,抓起那张依稀察觉到灵气流转的雷符,掏钱的时候,突然动作停顿,问道:“该不会是掉包了,这会儿卖我一张假符吧?”

    陈平安脸色不变,加了一个字,“滚蛋。”

    汉子权衡一番,瞪大眼睛反复查看那张雷符,这才丢下八颗雪花钱,起身就走,走了十数步后,撒腿狂奔。

    应该是担心那个包袱斋反悔。

    轮到陈平安有些犯嘀咕,一颗颗捡起雪花钱,仔细掂量一番,都货真价实,不是假钱啊。

    收了摊子,包裹轻了许多。

    返回渡船。

    陈平安打算在一处继续当包袱斋,到了屋子里边,片刻不停,埋头画符。

    修行一事。

    岂可懈怠!

    不过连画了十数张符箓之后,水府那边就有了动静。

    陈平安只得停笔。

    刚好渡船正式启程,又有云上城一景不可错过。

    只要有渡船停靠云海,云上城都会有此举动,应该可以与渡船这边赚些零散神仙钱。

    陈平安走出屋子,有云上城修士乘坐三艘普通符舟,在这座特殊云海之上,抛洒大网捕捉一种专门喜欢啄云的飞鱼。

    而飞鱼本身,当然亦可卖钱。

    陈平安趴在栏杆上,欣赏着那幅画卷。

    就像那渔翁船家的撒网捕鱼,欸乃一声山水绿,不过此处是那云海白。

    在那之后,离开了水霄国版图上空,来到临水狭长的北亭国地界,期间又途径一座香火袅袅却无一座道观佛寺的还愿山。

    世间的善男信女,有祈愿,便有还愿。

    许多原先烧香的地方,可能离乡千里,许多虔诚老人,实在是年老体衰,或是有病在身,无法远游,就会托付家族年轻子弟,走一趟不算太过遥远的还愿山,烧香礼敬神佛。

    北俱芦洲的还愿山,不独有一座。

    反观宝瓶洲和桐叶洲,就无此例。

    陈平安没猪油蒙心,在这儿当包袱斋,下船去烧香,只是既无许愿,也无还愿,就只是烧香礼敬山头而已。

    还愿山的后山,有一条倒流瀑。

    陈平安在那边观看许久,也没能琢磨出个道理来。

    深潭那边,还有一座出鞘泉。

    每逢剑修刀客在水畔拔刀剑出鞘,便有一口泉水仿佛应声,激射升空。

    当然中气十足的,扯开嗓子高声大喊,也会有泉水飞升。

    不过就没了那份意境,而且泉水散乱,不如刀剑出鞘那种仿佛凭空出现“一线天”的奇妙风景。

    陈平安在观看倒流瀑的时候,也没少打量那些被人硬生生吼出来的一道道泉水。

    背后那把剑仙,鞘内剑气微微涟漪。

    陈平安以心声说道:“咱哥俩能不能别这么幼稚?你好歹拿出一点仙兵该有的风度,对不对?”

    那把剑仙这才安静下去。

    大概是半仙兵被说成仙兵的缘故?

    陈平安有些忧愁,落魄山的风水,难不成真是被自己带坏的?

    道理讲不通啊。

    自己能跟裴钱、朱敛相提并论?近一点,鬼斧宫杜俞才算精于此道吧?

    陈平安烧过香,见过了倒流瀑和出鞘泉,便返回渡船。

    还在犹豫一件事情。

    要不要中途下船,人生第一次去主动寻宝。

    先前在渡船之上,有修士窃窃私语,说起了北亭国新发现一座仙家洞府之事,不过那拨修士都觉得不用去了,光是水霄国的云上城、彩雀府,还有北亭国数国在内的许多强人,以及那些消息灵通的山泽野修,一定早就动身,几位修士的言语之中,让他们这些谱牒仙师最忌讳的,就是那帮野狗刨食的山泽散修,一个个求财不惜命,真要有了冲突,往往非死即伤,不值当。

    再者这类近乎公开的仙家机缘,还算什么机缘?

    陈平安算了一下,去往龙宫洞天的渡船,路线固定,大概是一月一次,都会经过彩雀府桃花渡和云上城,以及北亭国的河伯渡,所以如果下船,差不多会耽搁一月光阴。

    最终在河伯渡,陈平安还是下了船。

    这趟游历,就当是学那化名鲁敦的鹿韭郡读书人,寻仙探幽一回。

    简简单单一次没有半点胜负心的访山,陈平安竟是破天荒有些紧张,因为习惯了莫向外求。

    至于那座无名之山的确切路线,不难知晓。

    自有修士带路。

    往身上贴了一张鬼斧宫秘传驮碑符,加上如今伤势差不多痊愈,虽然暂时还不算恢复巅峰,但是再吃顾老前辈三拳,还是可以不死。

    陈平安隐匿身形,跋山涉水悄无声息,若是朱敛裴钱瞧见了,肯定要发自肺腑地称赞一声神出鬼没了。

    这天夜幕中,陈平安坐在高枝上休憩。

    突然睁眼,收到了来自刘景龙的飞剑传讯。

    信上内容,依旧字数不多。

    就两句话。

    顾祐嵇岳皆死。

    顾祐于心口处画出一道远古锁剑符,封禁嵇岳本命飞剑片刻,以命换命。

    陈平安为剑匣喂养一颗神仙钱后,传讯飞剑瞬间离去。

    陈平安抱着后脑勺,抬头远望飞剑离去之路。

    等到齐景龙北归更多,路途一远,传讯飞剑就会很容易一去不复还了。

    所以这就是齐景龙闭关破境之前的最后一次飞剑。

    陈平安坐在树枝上,有些事情其实早有预料,所以谈不上太伤感,可又有些失落,便只好怔怔无言,也不饮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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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四十章

    别有洞天

    (,大家可以瞅瞅去。fenghuo1985。)

    一行三人赶夜路,山涧流水潺潺,空灵悦耳。

    一位高瘦老道人,目露精光,穿着一身宽大道袍,丝绢质地,道袍形制较老,相对繁琐,依旧留有暗摆十二幅,应一年十二月,各有精绣图案。

    背负桃木剑,腰系一串铜制铃铛。

    走在月sè中,老道人一身的仙风道骨。

    一位竹杖芒鞋的俊俏公子哥,身穿白衣,悬佩一把金鞘短刀。

    一位邋里邋遢的汉子,背着行囊,好似年轻人的随从。

    三人突然停步,远处溪水畔,依稀可见有人背对他们,正坐在石崖上,好像借着月sè翻看什么。

    汉子瞥了眼老道人腰间的铃铛,并无动静。

    三人便略微松了口气。

    此铃是一件颇有根脚的珍稀灵器,属于宝塔铃,本是悬挂大源王朝一座古老寺庙的檐下法器。后来大源皇帝为了增加崇玄署宫观的规模,拆毁了古寺数座大殿,在此期间,这件宝塔铃流落民间,几经转手,最后销声匿迹,无意之间,才被现任主人在深山洞窟的一具白骨身上,偶然寻见,一起得手的,还有一条大蟒真身尸骸,赚了足足两百颗雪花钱,宝塔铃则留在了身边。

    不是愁卖不出高价,而是舍不得,真正的好东西,从来有价无市。

    此铃被收藏铃铛无数的心声斋主人余远,亲笔记录在那本《无声集》上,只不过在图录册子上,这件宝塔铃名次较为靠后。

    可只要是被这本册子记录的铃铛,从来不愁没有买家。

    有了此铃,修士跋山涉水,便无需诸多必备符箓,例如破障符,观煞符,净心符等,一两次入山下水还明显,可积少成多,这些符箓就会是很大一笔开销。再者,铃铛在手,什么时候都能卖,任何一座渡口仙家铺子都愿意一掷千金,最好当然是直接找到心声斋,当面卖给最识货的元婴修士余远。

    佛家之铃,有惊觉、欢喜、说法三义。这当然是悬乎的说法,对于修士而言,宝塔铃最重要的功效,还是与“惊觉”二字勉强沾边的一个用处,那就是每当有妖物鬼祟靠近,铃铛便会自行响起,污秽煞气越重,妖鬼修为越高,铃声越急促震天,龙门境之下的精怪鬼魅,都无法阻挡这串铃铛的示警。除此之外,还有破障之用,许多类似让人鬼打墙的山水迷障,有铃护身,修士可以明目静心,不受蒙蔽。

    年轻公子哥以心声与两位朋友交流:“咱们三人皆擅长近身厮杀,还缺一个拥有攻伐术、宝的人,不如碰碰运气?”

    高瘦老道人觉得可行。

    身上那件做做样子的道袍也好,身后背负桃木剑也罢,都是障眼法。

    他其实是一位在地方小道观待过十多年的山泽野修,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不是没能在那座破烂道观学到什么道门术法,而是没能通过道观与朝廷买到一份道士谱牒。本来按资排辈,怎么都该轮到他花钱买谱牒身份了,不曾想师父临了竟然将名额偷偷卖给了一位权贵人家的纨绔子弟,说让他再等个三年,到最后就是三年复三年,观主师父失约一次后,说下次一定轮到他,不曾想死了,还将观主位置传给了一位家境殷实的师弟,他愤然离开道观后,便走上了散修之路,偷偷拿走了道观的镇山之宝,一本历代观主小心珍藏却谁都悟不出半点长生之法的秘笈。

    那汉子却觉得不妥,天晓得那个家伙是什么来路,临时拼凑搭伙,队伍中多出一个莫名其妙的家伙,很容易是个祸害。

    年轻人笑道:“走一步看一步,成了是最好,不成也无损失。再说了,事后分账,我们三对一,说不定还可以额外多出一笔钱财,对也不对?”

    高瘦老道人抚须而笑。

    汉子这才点头答应下来。

    年轻公子哥笑道:“容我试探一二,孙道长和黄大哥先留步。”

    年轻人独自前行,走出数步后,石崖那边背对三人的黑袍人,依旧没有动静。

    当年轻人稍稍加重脚步几分,又走出十数步,那黑袍人才猛然转头,站起身,死死盯住这位仿佛豪阀公孙的年轻人。

    年轻人停下脚步,微笑道:“在下秦巨源,嘉佑国人氏。我身后这两位结伴好友,其中孙道长的修行之地,是那东海婴儿山的雷神宅,传道之人是那雷神宅仙师之一,老神仙靖明真人!可惜孙道长如今还是记名弟子,未曾入得祖师堂谱牒。孙道长慕远游,一路东行,斩妖除魔,积攒了数桩大功德。一次共同杀妖之后,与我们成了投缘好友,相视莫逆,此次听闻北亭国山中有上古洞府现世,便想要一起来看看有无应得机缘。”

    溪畔石崖那边,是一位黑袍老者,双手藏袖中,丝丝缕缕的涟漪,流溢出袖。

    显然对三位山中偶遇的不速之客,充满了戒备之心。

    黑袍老者眯眼问道:“婴儿山雷神宅?巧了,我刚好听说过,传闻婴儿山的独门雷符,策役雷电,呼风唤雨,威力巨大。不但如此,我手边就有一张雷神宅秘法符箓。”

    老者从袖中捻出一张雷电交织的雷符,高高举起,冷笑道:“不知这位孙道长,可认得婴儿山,到底是日煞镇鬼符,还是驱瘟伐庙符?”

    年轻公子哥负手而立,一手摊掌,一手握拳。

    示意身后两人见机行事。

    等到他按住刀柄,那就意味着可以提前黑吃黑了。

    不过这是最坏的结果。

    若是对方那张符箓品秩太好,让人忌惮,暂时应该就是擦肩而过的光景,表面上井水不犯河水。

    但其实双方已经结下了梁子。

    一有好的机会,就会斩草除根。

    山上的谱牒仙师,自然无需如此。

    这位年轻刀客,是家道中落的豪阀子弟,却不是什么嘉佑国,秦巨源也是化名,真正的秦巨源,是嘉佑国一个让他吃足苦头的同龄人。

    他的真名叫狄元封,刀法是一位出身边关将种的家族供奉倾心传授,佩刀更是一把祖传的仙家重器,他江湖行走没几年,如今还算不得真正的野修,但是山下野修的城府心机,他已经领教过两次。一次认识了那位模样粗鄙的“黄大哥”,一次化敌为友,与“孙道长”结盟。

    高瘦老道人向前几步,随便一瞥那黑袍修士手中符箓,微笑道:“道友无需如此试探,手中所持符箓,虽是雷符无疑,却绝对不是我们雷神宅秘传日煞、伐庙两符,我婴儿山的雷符,妙在一口古井,天地感应,孕育出雷池电浆,以此淬炼出来的神霄笔,符光精粹,并且会略带一丝赤红之sè,是别处任何符箓山头都不可能有的。何况雷神宅五大祖师堂符箓,还有一个不传之秘,道友显然过山而未能登山,实为遗憾,以后若是有机会,可以与贫道一起返回婴儿山,到时候便知其中玄机。”

    黑袍老人点了点头,收起了那张雷符入袖,向那位婴儿山雷神宅的谱牒仙师,打了个稽首,“见过孙道长。”

    年轻公子哥松了口气。

    他娘的这些个山泽野修,一个比一个油滑精明。

    真是难伺候。

    高瘦老道人当然不是什么雷神宅道士,那可是有两位元婴老祖坐镇的大山头,是大渎入海处地带,名列前茅的道门。姓孙的,哪有这种好命,成为那婴儿山五大真人之一的高徒。靖明真人虽是雷神宅座椅最后的一位金丹地仙,比不得其余四位雷法通天,但对于山下而言,依旧是高不可攀的道门老神仙了。

    所幸姓孙的既然敢打着幌子行走山下,对于雷神宅符箓还是有所了解。

    但如果对方真拿出了一张雷神宅祖师堂秘传符箓,估计姓孙的就要干瞪眼,因为后者只是道听途说,雷神宅五大符箓,有大讲究,可到底是什么,孙道人根本没资格知道,好在对方哪怕刨根问底,孙道人都无需回答半句,毕竟如果真的身为谱牒仙师,“自家祖师堂”的内幕,岂可随便泄露天机。

    所以说孙道人的这番应对言语,合情合理,设身处地,年轻公子哥自己都要消去大半疑虑。

    就在此时,那黑袍老人突然又没头没脑说了一句话,“神将铁索镇山鸣。”

    高瘦道人哈哈笑道:“五雷法令出绛宫!”

    那老者明显松了口气,再次打了个稽首,“是我失礼了,在此与孙道长赔罪。”

    黑袍老者显然对年轻人和邋遢汉子,都不太上心。

    狄元封满是腹诽,果然一位雷神宅谱牒仙师的金字招牌,走到哪里都好使,游历途中,几次在那地方藩属小国和三流山头,狄元封两人都跟着沾光,被奉为座上宾。

    那位老人似乎是想要走下石崖,以礼相待三人,他走到一半,突然又问道:“孙道长为何下山历练,都不穿雷神宅的制式道袍?”

    狄元封火冒三丈。

    有完没完?!

    差点就要忍不住伸手按住刀柄。

    这么个处处小心谨慎的老东西,说不得结盟一事还真有不少变数,最少也不至于让他们三人轻轻松松打杀了。

    高瘦道人抚须而笑,摇头说道:“穿了山上道袍,招摇过市,只会让贫道疲于应酬,难不成历练是在杯觥交错的筵席上?”

    黑袍老人微微一笑,终于舍得走下石崖,感慨道:“孙道长不愧是婴儿山得道高人,这份远离人间富贵的清凉心,确实令人佩服。想必此次返回雷神宅祖山,定然可以更进一步,成为靖明真人与祖师堂嫡传。”

    然后这头三人眼中的老狐狸野修,已经多出了几分恭敬神sè,依旧是眼中只有那位孙道长,笑道:“我姓陈,来自道法贫瘠的五陵国,道行微末,师门更是不值一提,心酸事罢了。偶然学得一手画符之法,雕虫小技,贻笑大方,绝不敢在孙道长这种符箓仙师眼前显摆,先前持符试探,现在想来,实在是汗颜至极,孙道长真人有海量,莫要与我一般见识。”

    孙道长笑道:“出门在外,小心无错。陈老哥无需愧疚。”

    孙道长率先走向那位黑袍老者,狄元封与汉子自然而然尾随其后。

    事实上,三人当中,原本一直以狄元封为尊,故而所有钱财分赃,他可以占四成,其余两人分别三成。

    那黑袍老者让出石崖小路,等到孙道长“登山”,他便横插一脚,跟在孙道长身后,半点不给狄元封和邋遢汉子面子。

    狄元封与背负行囊的汉子迅速相视一笑。

    这就作风很山泽野修了。

    谨小慎微之后,又熟稔见风使舵。

    应该是位同道中人。

    好事。

    四人一起坐在石崖上。

    孙道长笑问道:“道友也是为山中洞府而来?”

    这位斜挎青布包裹的黑袍老者,大概是认定了孙道长的婴儿山谱牒仙师身份,又有先后三次试探,再无疑心,这会儿露出些许无奈神sè,开诚布公道:“当然。只是不曾拿到当地官府的堪舆图,进山之后,在此徘徊已久。不然我此刻应身在百余里之外的深山,运气再好一些,都可以寻见那座府门禁制已被破开的洞府秘境了。”

    孙道长望向竹杖芒鞋的贵公子狄元封,后者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份折叠整齐的郡县形势图,是一份摹本。

    各地堪舆图,一直是各国朝廷官府的禁忌之物,绝对不可泄露外传,狄元封三人能够顺利描摹,当然还是孙道长的身份使然,不过那位郡守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让孙道长显露了一手仙家术法,外加十几张可以张贴衙署的道家符箓。

    高瘦道人其实画符拙劣,不过是看过几眼婴儿山几道入门符箓,画得有七八分形似而已,他从道观偷来的那部秘笈,书上可无半点符箓记载,不过老道人所画符箓的符胆,确有一丝灵气,用来抵御市井坊间并不浓郁的yīn煞之气,还是可以的。

    那些符箓当然不会真的贴在官府的公家大门上,而是被那位郡守老爷拿去卖给那些惜命怕死不缺钱的地方豪绅。

    黑袍老者道了一声谢,伸手接过那份堪舆图,仔细浏览一番,“不愧是孙道长,能够临摹此物。”

    高瘦道人抚须而笑,并未言语。

    邋遢汉子自称姓黄名师,便继续沉默。

    黑袍老者欲言又止。

    狄元封晓得此人总算是咬饵上钩了。

    可惜他也好,孙道人也罢,皆不主动开口半个字。

    对方得拿出点诚意和本钱才行。

    这位“天人交战”的黑袍老者,当然便是覆了一张面皮的陈平安。

    面容苍老,背负长剑,斜挎包裹,神sè萎靡,眼神浑浊。

    什么婴儿山雷神宅靖明真人的记名弟子,陈平安从一开始就不相信。

    不然就不会用那点粗浅手段试探对方真假了。

    因为婴儿山是大渎西边入海口的一座重要山门,来北俱芦洲之前就有所了解,后来又与齐景龙详细询问过雷神宅的符箓宗旨。

    齐景龙虽是太徽剑宗出身,可一洲皆知这位陆地蛟龙的符箓境界,很高。

    陈平安甚至知道雷神宅的祖师堂雷法五符,真正的关键,是需要分别钤印“玉府大都督”“五方巡察使”“直殿大提点”在内的五枚祖传法印。不但如此,齐景龙还亲手画符,为陈平安展示过五道雷法,威力自然不如雷神宅地仙真人的手笔,毕竟缺了至关重要的五枚雷部法印,但是陈平安相信五位掌印真人之外,婴儿山没有任何一位祖师堂嫡传,能够与齐景龙这位外人媲美自家符箓的真意。

    人比人气死人。

    何况气也没用。

    之所以故意相信了对方身份,还是陈平安更希望借助三人,让自己多出一层隐藏身份,而不是单枪匹马去寻访洞府。

    至于如何跟山泽野修打交道,陈平安毕竟是与刘老成、刘志茂有过勾心斗角,还算有些经验。

    虽说一洲有一洲的风土人情,可山泽野修到底就是山泽野修。

    白酒红人面,黄金黑人心。

    奔波万里为求财,利字当头。

    看似仔仔细细一番权衡利弊之后,陈平安便小心翼翼问道:“不知孙道长这边,是否还需要一位帮手?”

    孙道长思量过后,便假装想要点头答应下来。

    因为知道自有人“秦巨源”会拦阻。

    果不其然,根本不用双方心声交流,狄元封便问道:“陈老哥,咱们初次相逢,换成是你,会随便多出一位不知姓名的同伴吗?”

    陈平安一咬牙,磨磨蹭蹭从袖中捻出一叠黄纸符箓,在自己身边分门别类,依次排开,除了那张天部霆司符,还有大江横流符与撮壤符各两张,以及数张山水破障符。皆是以金粉银粉画就,与云上城当包袱斋贩卖的五十张符箓,除了材质都是最寻常的黄纸,其余无论是笔法,品相,还是威力,都是天壤之别,价格更是没办法比。

    画符一道,规矩极多。

    只说笔锋“蘸墨”,便分寻常朱砂,金粉银粉,以及仙家丹砂,而仙家丹砂,又是悬殊的无底洞。

    所以说修行符箓一道的练气士,画符就是烧钱。师门符箓越是正宗,越是消耗神仙钱。所幸只要符箓修士登堂入室,就可以立即挣钱,反哺山头。不过符箓派修士,太过考验资质,行或不行,年幼时前几次的提笔轻重,便知前程好坏。当然事无绝对,也有大器晚成突然开窍的,不过往往都是被谱牒仙家早早抛弃的野路子修士了。

    陈平安拿出来的这些符箓,就都是以官家金锭研磨而出的黄纸金线符,比起世俗朱砂、银粉符箓,品秩价值自然还是要好上一些。

    孙道人扫了一眼符箓,再看了眼那黑袍老者,这位雷神宅高人仙师,只是微笑不语。

    陈平安这才笑容尴尬,从袖中摸出最先那张以春露圃山上丹砂画成的天部霆司符,轻轻放在地上。

    狄元封笑问道:“陈老哥这些珍藏符箓,是从哪儿买来的,瞧着相当不俗,我也想买些傍身。”

    只见那位黑袍老者颇为自得道:“我虽非谱牒仙师,也无符箓师传,唯独在符箓一道,还算有些资质……”

    说到这里,老人立即收敛了得意神sè,悻悻然道:“当然在孙道长这边,无异于乡野稚童的嬉闹把戏了。”

    孙道人觉得火候差不多了,神sè淡然道:“陈兄弟莫要小瞧了自己,实不相瞒,贫道虽然在婴儿山修行多年,但是陈兄弟应当知晓我们雷神宅道人,五位真人的嫡传弟子之外,大致可分两种,要么专心修行五雷正法,要么精研符箓,希冀着能够从祖师堂那边赐下一道嫡传符箓的秘密传法。贫道便是前者。所以陈兄弟若真是精通符箓的高人,我们其实愿意邀请你一起访山。”

    自称黄师的邋遢汉子开口道:“不知陈老哥精心所画符箓,威力到底如何?”

    陈平安犹豫了一下,捻起一张大江横流符,一手掐诀,看似念念有词,片刻之后,丢入溪水当中,轻喝一声,双手飞快掐诀,眼花缭乱。

    符箓入水即消融,但是符胆灵光四散开来,溪水当中,莹莹生辉,如一丝丝鱼线交错开来。

    三人只见那黑袍老者轻喝一声,不再掐诀,双指并拢,轻喝一声“起”字,然后轻轻一抹,便有一条溪水蛟龙冲出溪涧,环绕石崖一周之后,随着老者双指所指位置,归入溪涧,老者显然是想要多抖搂几分符箓高人的风范,也确实犹有余力,符箓品秩颇高,此举之后,还有下文,因为溪涧当中,莹莹丝线犹有大半。

    黑袍老者抬起双袖,一条条水柱拔地而起,围绕着石崖四人迅猛飞旋,一时间水雾弥漫,凉意沁骨。

    狄元封以心声询问那位黄师,后者则以聚音成线的武夫本事,回答道:“有些道行,但是杀力薄弱,这些把戏瞧着厉害,其实几拳就碎。不过如果此人能够驾驭所有符箓,算是不小的助力,毕竟我们缺一个可以远攻的修士。再者一位符箓修士,负责破障开路,最为合适。”

    黑袍老者收起了符箓神通,溪水恢复平静,水中再无符胆灵气凝聚而出的

    陈平安环顾四周,也有些唏嘘。

    如果换成自己一个人在那洞室,兴许多琢磨一些时分,也能发现端倪,只是狄元封手掌所放之地,位于那道八卦阵的死门,兴许就会让自己心里边打鼓了。但是这位孙道人却能够依靠罗盘,推算出那处确实是生死转换的大吉之地。这才让那位秦公子出拳毫不犹豫。

    至于需要水符一事,陈平安没有刻意掩饰,无需狄元封提醒,就已经捻符出袖。

    对方一定已经看在眼中,哪怕当时没有在意,这会儿也开始咀嚼出回味来。

    陈平安无非是提醒这位嘉佑国秦公子,我修为不济,可脑子还是灵光的,所以想要进了仙家洞府,即便黑吃黑,好歹晚一些再出手。

    洞室那边,两位年轻男女,与两位老人并肩站在神像之下,其中一位老者微笑着收起一张凭空出现的符箓,轻轻一震,化作灰烬。

    先前四人成功破阵的画面与言语,都已尽收眼底与耳中。

    陈平安如果在场,就可以一口气认出三人。

    云上城与自己购买符箓的老先生,以及那对巡视集市大街的年轻男女。

    正是老真人桓阳,与云上城城主沈震泽的两位嫡传弟子。

    那女子惊喜又震惊,好奇询问道:“桓真人先前要我们先退出洞室,却留下这张符箓,是算准了这拨野修可以为我们带路?”

    桓云哑然失笑,没有故作高人,摇头道:“他们临近洞府大门之前,沿途几张符箓就有了动静,老夫只是不愿与他们起了冲突,狭路相逢,退无可退,难道就要打打杀杀?何况北亭国小侯爷那拨人,虽说至今还未动身离开那座行亭,不过看架势,显然已经将此地视为囊中之物,我们这边动静稍大,那边就会赶来,到时候三方乱战,死人更多。你们城主师父让你们两个下山历练,又不是要你们送死。”

    桓云走到恢复如旧的地面龙爪处,感叹道:“所以说大道之上,偶尔退让一步,也就是登山数步了。”

    桓云突然笑道:“呦,不愧是两位七境武夫随行,一人一拳,就打烂了老夫那两张老值钱了的路边符箓。队伍当中,肯定有位高人,寻常武夫是察觉不到那点涟漪流转的,还是说那位小妮子,其实是位金丹地仙了?”

    那女子见老真人只是蹲在那边,并无动静,忧心忡忡道:“老真人为何不赶紧触发机关?”

    那位云上城的龙门境老供奉,缓缓道:“若是先行一步的那拨野修,守株待兔,试想一下,若是你们两个冒冒然跟上去,一拳便至,死还是不死?不死也伤,不还是死?”

    年轻男女相视一眼,都有些心悸后怕。

    这位老供奉犹豫了一下,问道:“桓真人,我能否打塌洞窟来路?”

    桓云微笑道:“若是不怕对方没了来路,事后我们也无归路,然后守着金山银山等死,那么自然出手无妨。”

    老供奉哑然。

    只得作罢。

    桓云眼角余光瞥见那双男女,心中叹息,双方性情高下立判。

    女子焦躁,男子沉稳。

    一直这么走下去,还能不能成为神仙道侣,可就难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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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四十一章

    得宝

    四人停留片刻,等到手按刀柄的狄元封,与黄师相视一眼,这才一起向那座青山飞奔而去。

    先前他们落脚地带,有一块类似藻井图案的大圆青石,本该位于道观寺庙内部上方,不曾想在这座仙家秘境,就给人踩在了脚下。

    这座藻井圆心处,是一朵莲花,外圈是两条衔尾蛟龙,再外边是十六飞天,圈层极多,繁密精美。

    狄元封以竹杖敲击多次,有金石声,坚不可摧。

    不过哪怕可以搬走,狄元封也不敢胡来,毕竟他们还要通过此地离开这座仙府遗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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