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郑忱一个箭步过去——他原就离得最近——伸手一捞,

    刚刚好就扶起滚落下来的少女。

    这众目睽睽……这英雄救美……这郎才女貌……嘉语不由掩面。

    赛龙舟之前,

    嘉言就笑话过,说这河边起高台,要哪家小娘子,或者谁家夫人一个不小心掉下水,

    可就好看了,

    不想一语成谶。这人多嘴杂的,

    可比当初她凌波宴上落水要难遮掩得多。

    那毕竟是在宫里。

    何况事涉郑忱。从来美人多事。以这位的容色,

    与太后的关系,是人尽皆知,

    人尽不敢言,但是嘉颖……嘉颖哪里有这么好的待遇,不必等到明儿早上,这洛阳城里该知道的人,都会知道了。

    如今太后倒是面无表情,始平王妃却气得脸色铁青——好端端一件可喜的事,

    好端端皆大欢喜的一天,

    全被这丫头搅了!弄不好阿姐还疑心是自己的意思。因打定了主意回头与太后说清楚。

    郑忱扶起嘉颖,

    混乱稍稍止住,

    各人各归其位,郑忱问道:“娘子可有受伤?”

    嘉颖低头应道:“……没有,多谢郑侍中。”

    原来她知道自己。郑忱点了点头,松手把人交给匆匆赶过来的婢子。嘉颖眼里包着一眶泪,一瘸一拐回到座上。从行动间看,伤得实在不轻。嘉语、嘉言对望一眼,这场合,却不便多问了。

    郑忱再往上走,目色有意无意飘过来。嘉语微微摇头——那不是她的主意,她不知道郑忱领会不领会得来。

    郑忱便目不斜视,一直到太后面前,屈膝受了赏。

    龙舟赛到这时候,才算圆满结束——至于是不是人人都觉得圆满,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

    一直到上了车,嘉语和嘉言方才得了机会细问嘉颖。嘉颖委屈得眼泪都掉下来了:“有人推我!”

    嘉媛道:“哪个这么缺德!”

    嘉语和嘉言面面相觑,她们几个背后坐的几位长公主,细论起都是姑母,还有姑婆,这错综复杂的关系,也不知道怎么就迁怒到了嘉颖——想是知道她和嘉言不好惹。偏这几位都是不好深责的。

    嘉语叹了口气,嘉颖只是掉眼泪,嘉言安慰她道:“……也不是什么大事,说起来我阿姐还被推下过水呢……”

    嘉语:……

    她这个妹子,就算是安慰人,没事扯她做什么。她那次是被人陷害的好不好!谁陷害的她到这会儿她还没查清楚呢!偏她就记得!

    到了王府,王妃又问了一通,她比嘉语姐妹问得更细致些,然而当时,就和大多数人一样,嘉颖也被郑忱的风华魇住了,更多更详细的竟都想不起来,问得王妃心里头更堵。

    却也不好多说,一来毕竟不是自己的孩子,连继女都不是——继女她还有管教之责,侄女又隔出三分了;二来食色人之大欲,别说小娘子看迷了眼,这高台之上,看迷了的也不是一个两个。

    也不知道是谁,兴许就只是口角过节,兴许是七拐八弯的亲戚,就像上次嘉语在谢家,碰上和静再三挑衅一样,这回是知道嘉语姐妹惹不起,嘉颖、嘉媛又当不得什么,惹了就惹了,太后不高兴就不高兴,横竖她高兴就成了。

    只能找机会与阿姐解释了,始平王妃窝了一肚子火,那个郑三也是,既然服侍了阿姐,又作什么招蜂惹蝶。

    .........................

    夜色渐渐就深了,所有人都已经散去,围住她问个不休的堂妹,嫂子,伯母,以及一直安慰她的妹妹和婢子,所有人。就只剩了她,剩了天边朦朦的月。月底了,月亮不是圆的,也不是太亮,透过窗纸照进来,温柔得史无前例。

    没有人推她。她来洛阳才多久,认识她的人才多少,嘉颖笑了一笑,她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容易蒙混过关了。

    她记得那个少年,自郑家宴上遥遥一见,他拈花轻笑,让她上了心。当然这不是重点。虽然她从前没有见过这样的美人,没有过这样动心,也还不至于这样轻佻。但是哥哥就要去青州了。

    他说他会给她找一个夫她不想给张家守寡,原想背靠始平王府徐徐图之,然而来不及了——她哥哥就要去豫州了!谁知道他会给她找个什么样的人,那必然是有利于他的仕途、他的前程,但是她呢?谁在意她。

    她必须在他走之前给自己挣一条活路。

    这么多人看着,他抱起了她,她记得他的手停在她的背上,腿上,微微的热度透过衣料,她记得他当时一紧的呼吸,记得他当时如月的眼眸……他会记得吗?他会因此上门提亲吗?

    她不知道。

    她不知道他如何看她,会不会喜欢她,会不会……愿意娶她为妻。

    她孤注一掷,无非走投无路。

    她原本是希望一直滚下水,他能下水救她,那才是铁板钉钉……只是他的身手,意料之外的快。

    嘉颖微微叹了口气,她记得嘉语目色复杂,不知道她看出了多少,不知道其他人又看出了多少。她总觉得这个堂妹的神色格外复杂,像是惋惜,又像是难过。难过什么,她这样的天之骄子,知道什么叫难过。

    ...........................

    德阳殿中,红鸾帐里,青丝铺了满床,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她的,也许都有,纠缠如藤树。

    交颈而卧的两个人。

    那少年道:“……其实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什么?”

    “我总不娶亲,怕是有碍太后声誉。”其实这年初的时候他订过一次亲,订的崔九娘,清河崔氏,门第人才都是匹配的,却不知怎的走了消息,让太后知道了,非逼他退了,说是崔家不好惹。

    “声誉?”女子嗤笑一声,要那东西做什么,“怎么,怪我阻了你成亲生子?”

    “偏拿这个戳我心口子,”少年俯身,在她唇上轻啄一口,“要是能呢,我倒是想娶……你敢嫁?我是不打紧,你日后,怕是青史之上,少不得留名。我要不是为你着想,你当我想那丫头?就她那点姿色……”

    少年笑了一声。嘉颖当然算不得绝色,却也不失清丽,一个有点想法,但是不太聪明的少女,最妙的是,始平王的侄女,这个看似能与他匹配,实则一钱不值的身份。

    又是她自己求来,便是华阳,也怪不得他。

    然而枕边女子只哼了一声,没有接话,那丫头固然什么都不是,到底占着年轻,年轻多水灵呐,时光……要是她能回到二十年前,与郑郎相遇……不不,如果她不是太后,她又凭什么占着他?

    不过那丫头倒是有一点好处,盼娘的侄女,飞不出她的手心去。

    ......................

    端午的意外固然把始平王妃与元昭叙气了个倒仰——王妃也就罢了,元昭叙还一心一意要拿这个妹子去攀龙附凤呢。待打听得郑郎何许人也,方才又转嗔为喜,暗地里直赞这个妹子好眼力,一出手就逮到条大鱼。

    这会儿又忧起郑家不当回事来——他就要去豫州,郑家来得是越早越好。

    然而这两天郑家并无动静。始平王府眼下最大的,还是昭熙的婚事。这天早早就准备起来,虽然吉时还在傍晚,所有人都有事可忙,特别王妃,忙得脚不点地,正经当事人反而无所事事。

    新郎官的衣裳已经试过好几次,昭熙从来都不是什么重视仪容的人,然而这日毕竟不同,倒是很照了几回镜子,生怕有个不妥。

    比如一直围观的嘉言就皱眉道:“哥哥这样却不好。”

    昭熙赶忙着问:“哪里不好?”

    嘉言一脸的仇大苦深,掰着指头数给他听:“首先,哥哥就不该生得这么俊,这样会抢了新娘子的风头——这是踢场啊哥哥!”

    昭熙:……

    “其次,”得,她还有其次呢,昭熙都想一巴掌把她拍到豫州去给他爹管教了,“这要半路上冲出个什么人,一时错认,把新郎官给抢了去当压寨夫人,哥哥你说,这如何是好?”

    昭熙:……

    嘉语乐得哈哈大笑,帮腔道:“阿言从来狗嘴里不吐象牙,想不到今儿倒是吐了,不是我说,哥哥呀,你还真是——”

    嘉言:……

    她阿姐这是一黑黑俩。

    昭熙:……

    他爹怎么养出这两货来的,他要退货、他要退货!

    连一直愁眉不展的宫姨娘都忍俊不禁,悄悄儿地笑出了声。

    人人都看他笑话!昭熙心里恨恨地,挨个来回扫视这两个不留口德的妹子,想道,这个仇,他可有的是机会找回场子,阿言没准还有点远,三娘的现世报就在眼前了!

    “不过,”偏嘉言还能煞有介事,“哥哥也不必太担心,有我呢!我已经从部曲里精选了百人,皆精明强干,长于近战之辈,有他们护送,可保哥哥无忧。”又腆着脸凑近来:“哥哥你看,妹子我对你好吧?”

    她要不是他妹妹是他弟弟,他今儿能把她打得这辈子都不敢照镜子,昭熙气急反笑:“这么说,我还要谢你了,阿——言?”

    “大恩不言谢。”嘉言笑嘻嘻应道。

    昭熙忍无可忍,劈头给了她一巴掌:“滚!”嘉言也不躲,硬生生挨了,笑得花枝乱颤。

    嘉语在一旁添油加醋道:“哥哥不要生气,三娘也有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昭熙斜睨了她一眼:“自然是不当!”

    “那可不成,”嘉语道,“还是要说的。”

    昭熙:……

    那她还问!她这是调戏他呢还是调戏他?

    昭熙可不想再听什么压寨夫人不压寨夫人的混话了,哼了一声就要出门——他惹不起还能躲不起?

    却听宫姨娘道:“二郎,听姨娘一句,阿言方才的话虽然不好听,打算却是不错的。”

    昭熙叫道:“姨娘!”

    宫姨娘笑道:“阿言是怕你吃亏呢——二郎没有听说过洛阳打女婿的风俗么?”

    昭熙吃了一惊:他是常年在外,军营里荤话听了不少,要说到正经风俗,还真是知之不多。想一想,却道:“打就打,还怕他不成!”

    宫姨娘噗哧一笑:“你个傻孩子,这丈母娘打女婿,哪里是能还手的。”

    昭熙:……

    嘉语心里暗笑,要说打女婿的习俗,其实也看女家,比如她从前,她自己求来的姻缘,哪里舍得萧阮挨打,何况王妃也不是正经丈母娘,也就做做样子。谢家如今对昭熙宝贝得紧,多半是不会下狠手。

    口中却道:“还有催妆呢,跟去的人不够,气势不壮,谢姐姐不出来怎么办?还有催妆诗、却扇诗——哥哥你会作诗?又有拦路的障车儿,人人都知道我家富贵,怕是早盘算好了今儿要发一笔的……”

    别的也就罢了,听嘉语一口一句“催妆诗”、“却扇诗”,昭熙脸上就有些发白,他哪里会这个。便是他请来作御的九郎,也不是什么诗酒风流的人物,谢家又出名的书香门第……他怎么就没想到这茬呢,这时候再找人,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这洛京里又哪个擅诗,哪个善文……

    嘉语和嘉言看到昭熙这容色,对望一眼,不由哈哈大笑——王妃哪里不知道昭熙不擅长,自然是早早备好了人。

    昭熙看见两个妹妹这一阵子嘻嘻哈哈,也明白过来,恼羞成怒,一甩袖子就走了。

    嘉言埋怨道:“都怪你,把哥哥气走了!”

    嘉语:……

    这腊月的账,还得可快。

    ......................

    始平王府在一阵热闹和欢腾的气氛里,谢家却有些悲喜交加——从来嫁女都是如此,从此之后,自家女儿就不再是膝下撒娇弄痴的小儿了,她要去别人家里,为别人主持中馈,服侍人家的父母,为人家家里延续香火。

    想到从此一年到头,就只有几日佳节能名正言顺归家来,谢夫人眼圈都红了。谢礼是早躲了出去。虽然始平王府已经是难得简单的结构了,这门亲事又是始平王世子亲自上门求来,论理是不会对云娘不好,然而谁知道呢。

    要知道这世间多少姻缘,开头你侬我侬,最终却反目成仇。不然怎么有话说,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要是个无懈可击的人也就罢了……那都保不住一世无忧,何况云娘是订过亲又悔亲的,两次!要不是有去年四月的风波,她的云娘,便是天子也配得上位居中宫,然而……想这些有什么用,谢夫人微舒了口气。

    “阿娘不必担心。”谢云然低低地道,“云娘应付得来。”

    谢夫人抚她的发不作声。想这世间的人情,要沦落到“应付”两个字,已经是极大的悲哀——当然她的云娘不会如此,昭熙那孩子,后来又来过许多次,看得出是好的,连郎君都这么说。

    从来丈母娘看女婿,是越看越爱,丈人却大多鸡蛋里挑骨头,既然郎君都说好,那自然是真的好。始平王府数下来,除了昭熙就是三娘,三娘自不必说,就是六娘子,也是出了名的性情朗阔,招人喜欢。

    始平王妃也不难缠,他家三郎又小,待长成,还须十余年呢,到那个时候,云娘早站稳了脚跟。

    至于那个传说中的宫姨娘,就更不用担心了,统共都是些不必担心的,只是为人父母,难免不想得多,想得多就忧得多,便事事都好,也害怕不够长久……罢了,大喜的日子,想这些做什么。

    不人人都是这么过来的么,比如她当年……谢夫人擦了擦眼角,说道:“傻孩子,阿娘有什么可担心的,你过了门,世子自然会待你好,王爷和王妃也是疼人的,三娘子六娘子又都和你好,阿娘有什么好担心的,阿娘只是……阿娘只是舍不得你。”话到这里,到底没忍住落泪。

    不过新娘子出阁,原本就是要哭的,倒也不碍着什么。

    娘儿俩哭过一场,用了几样点心,重新上过妆,时候已经黄昏,外头隐隐传来人声、马蹄声,想是迎亲的已经来的。

    谢夫人扶住谢云然的肩头,说道:“云娘能配得如此如意郎君,阿娘只有高兴的——就放心去罢。”

    “……都准备好了吗?”很少有人知道洛阳城里还有这样阴暗的角落,尤其是达官贵人。更不会想到,把这些人集齐起来,会有怎样的声势。莫说别人,就是他们自己,也没有认真想过。

    直到——直到有人点醒他们。

    从贵人的眼皮子底下抢了他们如花似玉的新娘子,想到新娘子可能的花容失色,我见犹怜,没准还会有娇嫩如黄莺的嗓音苦苦哀求……光想想都能让人血脉贲张。虽然到头来还是要送出去,并不能一亲芳泽,但是那些高门世族的小娘子,平日里别说是说话,就是远远看上一眼,于她们,都是天大的侮辱。

    他们是阴沟里的老鼠,不过今儿,他们要趁着夜色,到地面上去看一看了。

    始平王,始平王世子,嘿,你就是条强龙,在洛阳的地面上,也得尝尝地头蛇的滋味——为首的蓝衣人狞笑一声,俯身附耳听了片刻,却压住身边蠢蠢欲动的同伙,说道:“不急,再等等!”

    广阳王放下酒杯,初夏,酿的青梅酒,遥想两百余年前,魏武豪气,不是不心折的。

    他被困在这方寸之间,已经很多年。

    最初的惊惶与恐惧,最后都变成习惯,习惯坐具在这里,卧具在这里,茶具在这里,酒具在这里,一样一样,都是伸手就能够着。三尺之外的距离,都不属于他,更休说天高云远,打马扬尘。

    他想过那样的日子,行猎归来,暮色如织,也许有霞,也许没有。有人备了清酒为他洗尘,那定然是身形纤细的少女,举手投足清雅,薄如蝉翼的纱衣,或洁如雪,或红如火,而回眸如月。

    他没有这样的运气,命运剥夺了这一切。这世间有自作孽,就有天作孽,自作孽尚能冤有头债有主,怨自己怨他人怨众生,天作孽,你怨谁去。命运所给的,蜜糖或者砒...霜,都只能接受。

    他接受了永远没有色彩没有光亮的风景,接受了方寸之间的困顿,接受被冷落被怜悯的生活,然而他也极力争取了他所能做到的,指掌之间,操纵的千丝万缕,是这座城池最末端的支脉。

    当夜幕降临,你不会知道,这座天下仰慕,大燕朝最奢华灿烂的城池实际的主人,也许并不是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

    圣人知道什么,他就配和他那些愚蠢的嫔妃关在那只金碧辉煌的笼子里供人赏玩,他能做什么,不过是自以为生杀予夺罢了,他的哪一个决定是他自己的。你不会知道,有多少人,左右着你的决定——皇帝不知道,太后也不知道,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一切在潜移默化中,如春风春雨。

    然而这一切,进行得多么寂寞,华灯璀璨,他永远在夜幕中,一个人,一个人俯视人性里最卑劣,最黑暗,也最真实的一面。所有的秘密没有出口——你能说给谁听呢,谁会懂得?他想过的。

    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公平的,他渴望看到光明,渴望和正常人一样能够去到远方,看远方的风景,结识远方的人,但是如果要他放弃他所拥有的一切,姓氏,王爵,财富……来换取——不,他不愿意。

    他知道那些,人性里最阴暗、最残忍的部分,知道人们为了生存付出过什么,放弃过什么,如果生而不幸,那比失去一双眼睛更为可怕。

    他觉得这样就很好,在炎夏开始的时候,能坐在绿荫中,凉风习习,煮一壶青梅酒,空气里涩涩甜甜的芬芳,如果有他想的那个人陪在身边,那就更好了。

    人总难免遇到挫折,一个瞎子就更加,然而并没有什么,比这次的挫败感来得更强大。

    十三郎,他从前没有太留意他,那也许是他父亲的光环遮住了他,但是无论如何——

    也许还不算太迟。

    他举杯,这时候晚霞遥遥,拉出一道绝色的伤口。

    作者有话要说:

    南北朝时候成亲是昏时,傍晚。

    打女婿是回门时候,不是迎亲时候,姨娘给他提个醒而已。唐朝有打女婿打死了的案子……(很好开悬疑脑洞)

    障车儿是拦路乞讨,和现在有些地方乡下还保留的舞狮差不多,过年舞狮到家门口,照例是要发红包的,不发不给走,主人家也不能动气,图个吉利嘛。

    障车儿就更讨厌一点,新郎新娘怕误了吉时也只能出血。

    现在有些地方也有这种风俗,迎亲的车队半路上要停几次讨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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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8.乱世序曲

    昭熙并不知道有人在念着他,

    这时候。这是他最踌躇满志的时候,

    骑在心爱的翻羽背上,簇拥着他的,

    族兄元祎炬,

    准妹婿李十二郎,表弟胡大郎,崔家十二郎,祖家子,

    卢七郎,裴三郎……

    元祎炬是他邀来的御,

    李十二郎是毛遂自荐,

    后来一串儿的人,都是王妃的意思,

    王妃说了,

    祖家子和卢七郎文采出众——是来帮着催妆的。

    其实李十二郎也上马能射,提笔能文,就昭熙自个儿的看法,这位为了娶他妹子,该比别个更卖力才对。

    如果今儿够卖力,兴许来日可以放他一马,

    不然……昭熙目光略略一斜,

    逸出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来。阿言也算是说到做到,

    真给他精挑细选了百人,

    雄赳赳气昂昂,

    这架势也不知道会不会吓到谢家人。

    转念间已经走完长街,谢家府邸已经越来越近,就在眼前了。

    谢家今儿开了正门,门里门外喜气洋洋,昭熙才到门外,身后就齐声喊道:“新妇子出来、新妇子出来——”

    昭熙心里吐槽这也太没技术含量了,一听就知道是军头出身——谢家什么门第!

    一时目光一转,身边已经催马走出个蓝袍少年,念道:“传闻烛下调红粉,明镜台前别作春;不须满面浑妆却,留得双眉待画人。”

    话音落,身后数百健儿齐声朗诵,昭熙也就罢了,谢家二老相视而笑,光这首诗就听得出用了心——谢礼很是考校过昭熙的学问,虽然没有到烂泥扶不上墙的地步,但要说文采风流,还是不要指望了。

    可惜了他的云娘……

    然而云娘自个儿却是愿意的。兴许这小子有别的好处呢,他却看不出来,谢礼酸酸地想。他自诩通情达理,然而到小女儿情..事上,仍免不了落入窠臼——怎么说都是这小子拐了他的心头肉去。

    这一首方才念完,下一首又成了,说的是:“不知今夕是何夕,催促阳台近镜台。谁道芙蓉水中种?青铜镜里一枝开。”

    这首比方才又强一些,谢礼素爱才,偏头看去,却是李十二郎,听说这小子和华阳订了亲,卖力是应该的。

    “再来、再来!”谢家也有好事子弟,只嫌不够热闹,鼓噪道。

    又一个绯袍少年排众而出,念的是:“北府迎尘南郡来,莫将芳意更迟回;虽言天上光阴别,且被人间更漏催。烟树迥垂连蒂杏,彩童交捧合欢杯;吹箫不是神仙曲,争引秦娥下凤台。”

    诗里诗外仍是把新娘比作仙子——素来催妆诗都是如此,以至于让人错觉天上仙子人满为患——只不过切合了谢家南渡而来的身份,又点明“更漏催”,时不待人,比上头两首又更见出色。

    谢礼捋须点头。

    作诗人是祖家子,此子才气他是知道的,只可惜……门第低了些,也怪不得但凡有个场合,就想着大放异彩。

    谢家子弟也服了气,虽然催妆诗多半都是事先有备,但是催妆这种题材,近百年了,什么新鲜话都被编排过了,再新奇也不能,能妥帖雅致,已经是不容易。

    正众志成城想着可以放人进来了,谢礼忽扬声道:“叫新郎自个儿做!”

    一句话镇住当场——果然宝刀不老,一众人都知道始平王世子并不以诗文见长,虽然以始平王世子的身份,多的是人愿意捉刀,但是捉刀这回事,在别人面前或者能混过去,谢祭酒面前——

    谢祭酒眼睛里可不容沙子。

    混不过去还在其次,这要当真昭熙老老实实作出诗来,谢祭酒面色一沉,斥一声:“这等货色也拿到我面前来!”今儿这事就没完了。一时人人看昭熙,都带了十分同情的目色,倒教谢礼又好一阵气闷。

    却听昭熙从容念道:“欢颜辞岁暮,出嫁武侯家;喜气拥门阑,光动绮罗香;催铺百子帐,待障七香车。借问妆成未,东方欲晓霞。”

    这诗虽然不算十分出色,却也别致有趣,尤其收尾一句:“新娘子妆可画成了?再等下去,天都要亮了啊!”简直撒娇弄痴。

    后头那些不通文墨的部曲也就罢了,其余无论跟来催妆的少年,还是谢家子弟,无不心中纳罕,想道:始平王世子这几句倒是不俗,莫非是有人代作……但是谢祭酒面前,焉能如此。

    谢家子弟是幸灾乐祸做好了看热闹的准备,当然也有暗暗担心的,跟着昭熙来催妆的少年则暗暗清点存货,琢磨着要怎样才能让谢祭酒消气,好顺利过关——尤以李十二郎和祖家子为最。

    一时没了声息,都在等候谢祭酒最后判定。

    却不料谢礼闻言,竟并不出声呵斥刁难,面上反而露出极为古怪的神色,迟疑了片刻,最后大手一挥,二门开了。

    就在大伙儿大跌眼睛的时候,昭熙心里悄悄儿抹了一把汗,果然知父莫若女,云娘料得可真准。又想道:这首诗里有什么妙处,竟让泰山大人神色如此古怪,古怪得就好像刚吃了枚五月的梅子?

    谢礼面上还只是古怪,心里已经在咬牙切齿:罢了罢了,果然女大不中留,这个吃里扒外的丫头,随她去罢……

    ——他自个儿女儿作的诗,他还能听不出来?

    一众婢子扶着谢云然姗姗出来,虽然面上遮着扇看不到脸,然而身形曼妙,一双明眸,更是如珠如玉。

    引来连番喝彩声,连天边的霞都被惊得远了。

    华灯初上,锦绣遍地。

    .............................

    眼看着谢云然登了车,昭熙心里这石头算是落了一半,虽然后来还有却扇诗,却是容易过了——云娘还能为难他?

    一时得意洋洋,提缰缓行。

    他原本就生得好,这日又是着意装扮了,更衬得丰神俊朗,英姿勃发,引来不知道多少围观小娘子看红了脸,捂着嘴吃吃直笑,要不是今儿是他的大好日子,保不齐也能闹出掷果盈车的佳话来。

    谢云然端坐在车里,脚下车轮每转过一轮,离始平王府就近上一轮。这条路她走得虽然不多,也是熟的,但是从来没有哪一次,走得这样又欢喜又慌张。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母亲反反复复这样安慰她。

    但是临了,还是慌的。

    书上把出阁称作“来归”,分明是“出”,却称之为“归”,然而这一刻,她竟能感受到去国离乡的暮霭重重。

    要和这个人……她如今能看到背影挺拔,也能看到他时不时回头来,眉目里的得意与欢喜,就要和这个人,许下一生一世的约。

    ......................

    后来,很多年以后洛阳人想起始平王世子的这场婚礼,那像是乱世的序曲。在那之前,可不曾有过哪个贵人的婚事会遭遇这样的意外,流这么多的血,血光把洛阳的长街覆得满了,一直铺到皇城的门口。

    不祥的预兆,如血色黄昏,笼在洛阳的上空,然而这年的牡丹却开得格外美艳,艳得空前绝后,倾国倾城。

    所谓倾国与倾城,如良辰美景,佳期不复来。

    而在当事人——比如谢云然——的记忆里,那就是一片混乱,前一刻她还沉浸在半喜半忧的茫然中,像是只眨了一下眼睛,滚滚而来的人潮就淹没了她,尖叫,嘶吼,哭.喊,然后是血……铺天盖地的血。

    笑容换作惊色,惊色变成惊慌,惊慌瞬间惊恐,被冲散的人马互相践踏,刀光不知道什么时候亮了出来,映着灯色,映着月色,雪亮。

    “云娘、云娘!”她听见昭熙的叫声,忍不住站起身来。

    遮面的羽扇落在车上,很快又掉了下去,被踩得粉碎。她看不到这些,她只看到人潮汹涌中,那人一身红衣,白马,如怒海中的舟,被推挤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渐渐就只剩了一个红点。

    “姑娘、姑娘!”分明耳边更近的是四月,惊慌失措的四月,然而她竟然到这时候才听到,“姑娘、姑娘怎么办?”

    那不是障车儿,谢云然默默地想,是报应。

    是陆皇后……陆靖华,她在天上看着呢,她的报应。帝后大婚时候她背上的血字,凤仪殿里最后的疯狂,到后来的无名下葬,她怨着呢。虽然出手的是三娘,说到底,却还是因她而起。

    谢云然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姑娘、姑娘!”又有人惊叫起来,“他们、他们爬上来了!”是七月,七月的惊叫瞬间变成尖叫,凄厉——她左耳上,瑟瑟珠耳坠被一把扯下,鲜血淋漓,七月又惊又惧,痛得哭了起来。

    爬上车来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衣裳褴褛,面上污渍,正仰头对着车里花容失色的主婢嘿嘿直笑,宽大的齿缝焦黑。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美丽这样娇柔的小娘子,更没有机会靠近她们,闻到她们身上宜人的香。

    他用力吸了吸鼻子,想要伸手去抓住她们,但是下一刻,头顶就传来一股大力,钝痛,他大叫一声,掉下车去——是当中穿绿裙子的小娘子,绿得就像是春水初生,他记得有人和他说过,那是新妇。

    她毫不犹豫地把他踹了下去。

    “姑、姑娘?”

    “就这样。”谢云然淡淡地说。

    就算陆靖华因她而死那又如何,她并不亏欠她,她也绝不会因为她而坐以待毙。谢云然拔下头上的簪子——大概是受了三娘的影响,那之后她都习惯了戴这支簪子,即便是在这样大喜的日子里——恶狠狠扎下去。

    又一声惨叫。

    车夫是早就被拽下去了,拉车的马深陷于人群中四顾茫然,谢云然拔出簪子,对准马就是一下——要有刀就好了,她不无遗憾的想。但是无论如何,马还是狂奔起来,在人群里践踏出一条血道。

    然而更多的人、更多更多的人涌了过来,他们像是不知道危险,不知道疼痛,舍生忘死地往这边冲。

    谢云然简直抽不出空去想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谁指使的他们,他们想做什么,他们的目标是谁,也没有更多的余力去寻找和探看昭熙的下落。要保住自己,首先她要做的,是保住自己……尽她所能。

    不断有人被踹下去,一泼又一泼热的血洒在车上、地上,有谢云然亲自动手,也有四月、七月、九月、十二月四个婢子帮忙。

    然而人还是越来越多了,越来越多,那简直就像是陷进了泥淖里,谢云然又狠狠扎了马两三次,但是马的行动还是不可遏止地慢下去,它浑身是伤,连眼睛都流着血,不断地哀鸣……直到终于轰然倒下。

    马倒下去的那个瞬间,谢云然心里就是一凉,这是她们最后的倚仗——马一倒下,车上仅剩五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面对汹涌而来的人潮,那后果、那后果……她不敢想,或者说,根本不必想。

    有人一个箭步登上车来,谢云然几乎是不假思索,本能地扬起簪子扎向来人的眼睛,那人惨叫一声,捂住眼睛,却不退反进,欺身过来。那车才多大,谢云然并无可退之地,当时一股汗臭直冲口鼻……

    四月、七月的尖叫声中,谢云然余光扫处,车下那更是人头汹涌,每张面孔都狰狞和扭曲。跳下去是个死,留在这里也是个死,她固然不想死,但是这样的屈辱,她也不想受。想不到最终是这样……

    想不到最终她的命运是这样,在她以为一切都已经过去,一切都还来得及重来,那些所有她经历的,可以在她年老的时候,在秋冬的阳光里,慢慢说给孙女听,你看,即便你曾失去所有,也还有无数可能。

    然而并没有……

    有时候命运是这样的,它给你全部的希望,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然后猝不及防,让你失去它。

    一瞬间转过脑中,有母亲说了无数次的那句“不必担心”,也有那个迎着阳光走过来的少年郎君,那样仓促的开始,这样仓促的结束,你说遇见总算不是太迟,但是相处的时光还恨太短。

    谢云然圆睁着眼睛看住来人,最后一刻,至少她能记住谁逼死了她!

    她目色里悲愤与怨恨太浓,竟逼得来人怔了片刻,方才又要上来,忽地眼前风声大作,不知道哪里飞来一鞭,刚刚还好端端站在面前的美娇娘,忽然就不见了影子,一时茫然四顾——人呢?

    谢云然也在茫然中,她觉得自己飞了起来,整个人都飞了起来,脚下是空的,人的头颅都在她的脚底,唯有手里的簪子,簪子刺进手心里的痛是实实在在的——然后身子一重,她落在了哪里?

    方才要抬手,就听得背后一个声音道:“是我,云娘。”兴许是怕吓到她,这四个字说得又缓又沉,沉甸甸坠在心头,一块石头就落了地。

    是昭熙。

    她听得出他的声音,然而这逃出生天的错觉,近在咫尺的惶恐,竟让她不敢回头,怕回头,人就会碎掉,碎掉的也许是梦,也许是幻觉,她会回到之前,也许是遇见他之前,也许是更可怕的刚才。

    刚才……她多想和他说,如果你来迟一步,再迟一点点,就再也见不到我了。这句话她不能对父亲说,不忍对母亲说,唯有这样一个人,天上地下就只有这样一个人,是任何话,她都可以说。

    多可怕——如果她最后一眼看到的不是他。

    风在耳边响得厉害,像暮春的雨打在芭蕉上,是马在疾奔,用尽了全部的力气疾奔,奔得这样急,急到心都堵到了喉咙口,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跳出来。暮色温柔地覆下来,覆在他与她背上,覆在风里。

    覆满一路的狰狞与鲜血。

    其实这样就很好了……谢云然默默地想,这样就很好了,哪怕这条路永远都走不到尽头,哪怕这一路的风不过是给他们送行,那也是好的。

    所有那些,尖叫和哭喊,嘶鸣和呻.吟,呼喝声,怒骂声,打斗和追逐的声音都被风裹着抛在身后,远远抛在身后,就像是刚刚过去的那个白天,远得像隔了一生一世那么久。当然经不起细想。

    她不敢细想。

    忽然背上一重,她被按得伏下身去。这一下来得太猛太急,头磕在马背上,火辣辣的疼,但是几乎是立刻的,她听到了箭的声音,长箭擦着头皮过去,也许还有几缕发丝——“昭熙!”她叫了出来。

    背后没有人应声。

    谢云然张了张嘴,这一回,她发现她出不了声了,背上滚烫,粘稠的液体隔着衣裳浸湿了她的背心。

    风还在响,马还在奔,前路像是永远都没有尽头,然而暮色变得沉重,重得像是整个的天空都压在了她的肩头,压得她坐不起来,动不了,说不出话。

    “什么人?”忽地几声大喝,长..枪横出,“下来!”

    谢云然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方才抬起头来,巍峨的皇城就矗立在她的面前。

    “……是我。”背后有人答,声音虽然不大,却是清楚的。

    谢云然发现自己忽然又能动了,她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会写诗啦,所有催妆诗都取自全唐诗,有作改动,以贴合新郎新娘的身份。

    ------------

    199.将门虎女

    消息传到始平王府的时候天还没有全黑,从始平王妃到嘉言,

    脸色是齐齐一白,

    连被奶娘抱在手里的昭恂都被吓住了,“哇”地一下哭出声来。整个的畅和堂,

    也就只有这个不知道世事的小儿能哭得放肆。

    长街上一片混乱,

    莫说是准信,

    更详细的消息都只能等。

    然而谁愿意等?

    等候的恐惧,无能为力的煎熬,以后可能会后悔,不,

    是定然会后悔的焦虑,

    一重一重,

    都压在心上。事后来看,

    决断总是容易的,然而只有当其时,

    当其事,才知道其中艰难。

    任何一个决定都重逾泰山,关山重重,怎么做都怕错。

    这时候脑子简单反而有福,譬如宫姨娘,短暂的怔忪之后,

    眼中就流下泪来,

    口中念道“我可怜的二郎”,

    直挺挺就要往外冲。

    “回来!”始平王妃喝了一声,

    却还是看了嘉语一眼。自有仆妇左右按住宫姨娘,硬生生拖了回来。

    宫姨娘几乎是怨恨地瞪住她——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胆子,却在这时候迸发出最深的恨意,她很咽了几口唾沫,方才鼓起勇气要开口,又被嘉语打断:“连翘,传话给边统领,闭了四门!”

    “三娘你!”宫姨娘满腔的怒火,登时全转到嘉语身上,“你疯了!一会儿二郎回来怎么办?你……你会害死二郎的!他是你哥哥!你害死了阿袖还不够,如今连亲哥哥都不放过吗?我做了什么孽养出你这么个——”

    “闭嘴!”王妃再喝了一句,宫姨娘虽然极力挣扎,但是出口的声音很快就变成了不甘心的呜呜声。

    王妃撩了撩眼皮,宫姨娘虽然是口不择言,说得却不无道理。贺兰袖难道不是折在三娘手里?昭熙今儿迎娶谢云然难道不是三娘极力促成?更休说平城时候三娘有过的前科了,虽则那时候她还小。

    但是……那又如何?

    说到底这里所有人当中,只有她能决定昭熙的生死。

    只有她决定的昭熙的生死,元景昊才无话可说。她才是他的至亲,所以她才能决断。如果她要他死,那是老天爷也救不了他。这个念头几乎是冷酷地滑过去,夹在若干年前那个幼儿琅琅呼她“母亲”的声音里。

    她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他才多大,到她的膝盖这么高,并不敢亲近她,但礼节是有的,小大人似的孩子。

    话不多,嘴也不甜,倒是很喜欢阿言,打小就和这个妹子亲热,每次回来能给她捎上一车的礼,都是些小玩意儿,不值什么,也不怕人笑话,也不避嫌,大约还是小,不懂得这些。

    后来朝夕相处生出的情分。

    这时候记忆慢慢浮起来,堵得心口生疼,这酸疼竟压过了如何对丈夫交代的忧虑。

    而顾虑最少的嘉言,已经脱口问了出来:“阿姐你叫边叔闭了门,回头哥哥进不来可怎么办?”

    嘉语道:“哥哥不会回来了——”

    “你胡——”宫姨娘挣扎着骂了两个字,又被堵住了嘴。

    “哥哥是善战之人,”嘉语这时候没功夫留意用词上的不妥,也顾不上情绪激动的宫姨娘,只一口气说道,“这么乱,定然是有人指使,冲的不是哥哥就是谢姐姐,多半是哥哥。既然是冲着哥哥,定然会堵住回家的路。哥哥可没那么傻……哥哥才不会那么傻!我猜哥哥多半会往皇城那边去。”

    都说京城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地,那么皇城就是首善中的首善了,更何况元昭熙还是羽林卫统领。

    这样一场混乱,如果当真是针对昭熙,往小里说,那就是针对他始平王府,家里不能乱,如果始平王府被攻破,昭熙那才当真是无家可归;往大里说,恐怕对宫里也有妨碍——于情于理,昭熙都该进一趟皇宫。

    宫姨娘听得呆住,她虽然不很明白三娘说的这话,但是三娘说得好有道理,是她错了?她冤枉三娘了?三娘还是好孩子?

    开口又要哭。

    始平王妃却只轻轻呼出一口气:“叫芳梅去吧。”到底她是当家人。

    “是。”嘉语应一声。

    芳梅福一福身,匆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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