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海草是柔软的枕,月光是遥远的灯。

    眼泪被风擦去,你不要再哭泣。

    回家吧,有人在等你。

    吧嗒,一滴水珠从高空坠落入海中,紧接着海面上密密麻麻响起沙沙声,下雨了。

    第53章

    339

    在339被解除权限的第三天,顾昀迟终于回家。

    “你刚回国吗?为什么这几天所有人我都联系不上呀,你也不回我消息。”

    它一边迫不及待地询问一边冲向玄关,很快在离顾昀迟两米远的位置停下——人脸数据对比告诉它,顾昀迟瘦了。

    空气中除了顾昀迟的信息素,还有另一种味道,在339庞大的数据库里,这个味道与其相应的分子结构在很久之前便完成过记录归档,之后也曾一次次出现,或浓或淡——气味的主人名叫温然。

    “你怎么了。”339问,“你生病了吗?”

    顾昀迟关上门走了几步,才答:“我的病好了。”

    有点沙哑的嗓音,根据手环监测数据来看,他的信息素活跃度与腺体功能确实已经恢复到一个s级alpha的正常水平,但同时339计算出他这几天的睡眠时长加起来不到五小时。

    “是好事,你为什么睡不着?”

    顾昀迟没有回答,从它身旁走过,进入客厅,乘电梯上楼。

    339也跟上去,守在房门口。

    从天黑到天亮,晨光穿过走廊尽头的窗,一点点照在它身上。

    手环数据显示顾昀迟一夜没睡。

    厨师来到别墅里做早餐,339下了楼,向厨师打招呼,然后开始煮咖啡。它对煮咖啡这件事有着非同一般的专注和要求,因为顾昀迟每次喝咖啡时都会以刻薄的语句进行挑剔。

    于是339想起了温然,想起温然夸它做的咖啡是全世界最好喝的咖啡。

    它当时还以为温然是隐藏的咖啡鉴赏家,兴冲冲地问:“你对咖啡很有研究吗?”

    温然舔了舔唇,用那种有点不好意思但又十分真挚的表情,说:“这是第一次喝。”

    “恭喜你!”339为他播放掌声,“第一次喝就喝到了全世界最好喝的咖啡!”

    一想到温然,339的屏幕里就不自觉浮现出笑容。

    厨师做好早餐便离开了,不一会儿,顾昀迟下楼,339移到厨房外远远望着他:“少爷,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顾昀迟迈下台阶坐到沙发上,他没有看手机,甚至眼神根本没落在任何实处,过了几秒才道:“咖啡。”

    没像平常那样严肃科普熬夜和空腹喝咖啡的危害,339转身回厨房倒了一杯咖啡,端给顾昀迟。

    顾昀迟喝了一口,将咖啡放到茶几上。339已经准备好面对他的嘲讽,可半分钟过去,顾昀迟什么也没有说。

    好吧,339主动开启话题:“上次你说等你回国之后就让负责人和律师来一趟,把字签掉。”说着,它从身体的资料仓里推出一叠资料,“这是修改过的最终版,我检查了一下,没有问题了,现在需要我通知他们过来吗?”

    这份厚达八十六张的文件中囊括了医疗、安保、房产、理财、出行、家政等按最高标准划分的所有尖端服务,期限为十年,对象只有一个——温然。

    项目的目的也只有一个:无论温然之后去哪里上大学,他的周围都会立即构建起能让他平安富裕地生活的一切。

    顾昀迟的目光终于实质性地落下来,落在那份资料上,但并未伸手翻看,只说:“不用了。”

    “是还有哪里需要改吗?”

    “签字的人不在。”

    “负责人和律师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立刻过来。”339突然想到了什么,“啊,我知道了,你说的是小然对吗?今天周二,他现在应该在学校,确实没办法过来签名,他肯定不愿意逃课的。”

    它都能想象出温然在知道这件事后会有多震惊,一定惊吓到连忙说不用不用,然后在顾昀迟面无表情的无声施压下胆战心惊地签字。

    顾昀迟垂下眼,拿过咖啡又喝了一口。339看着他,试图从他冷静如常的神色中找到可以通过系统程序来分析处理的细枝末节,但一无所获。

    人类真是太复杂了。339想,心跳和呼吸也许会出卖身体,但人类的眼神与内心是无法用科技解读的秘密,即使自己升级芯片一万次也没有用。

    喝完一整杯咖啡,顾昀迟拿着手机起身,像平常一样走出别墅。

    其实339还有很多问题想问,比如前几天新闻报道中那艘在距离首都79海里处爆炸的快艇、助理发来的已耗资千万的搜救打捞行动报告,以及柏清总经理顾崇泽戴着手铐跪在被封锁的小码头近六十小时——这几件事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还有,为什么温然一直没有回我的消息?

    回家的第二晚,手环显示顾昀迟只睡了三个小时。

    他只接助理的电话,其他的,陆赫扬、贺蔚甚至顾培闻的来电都没有接,早晨依旧是喝了杯咖啡便出门,而在让秘书第四次请顾昀迟去鸾山一趟却无果后,顾培闻亲自来了樾庭。

    “董事长,少爷他出门了。”

    “没事,我坐着等等他。”顾培闻在沙发上坐下,他每年花费近亿元在保养身体上,向来比同龄人年轻二十岁有余,此刻却显现出这个年纪才有的疲态和颓色来,轻声问,“这两天,昀迟怎么样?”

    “睡得很少,早上喝一杯咖啡就走了,晚上才回来。”339问,“董事长,是出了什么事吗?”

    “是我算错了。”顾培闻的声音里含着难以察觉的叹息。

    等到中午,顾昀迟没有回来,电话也仍没接,在管家和助理的劝说下,顾培闻起身离开。

    出门前他回头看了看339,似乎想留下句什么,最后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说。

    傍晚,顾昀迟回来了,339从他身上识别出很淡的海水味道。

    “你出海去玩了吗?”339说,“今天顾董来找你了。”

    顾昀迟却置若罔闻,靠坐在沙发上闭目休息。夕阳从落地窗打进来,在他的黑色毛衣上镀起一层金色的光。

    他忽然问:“一艘船在海上爆炸了会怎样。”

    339看着他闭合的双目,睫毛在眼眶下落了一片阴影,片刻后回答:“产生巨响,大部分船体和零件会因为高温和冲击而遭到机械破坏,残留部分会沉入海底。”

    “船上的人呢。”

    “如果爆炸发生时仍留在船上,基本没有生还可能。”339说,“人体很脆弱,船也许能留下遗骸,但人会完全消失在大海。”

    顾昀迟点点头,‘嗯’了声。

    沉默几秒,339问:“温然在那艘船上吗。”

    “是的。”顾昀迟说。

    339十分罕见地感受到一种程序空白,像精密的算法出现bug,无法对所获取的信息做出有效的即时回应。

    随后它读取到了有关哀恸的情绪,非常浓重,也许不仅仅是自己的,也来自于顾昀迟。

    机器人和人类终于产生了一次共鸣。

    笼在毛衣上的余晖渐渐褪下去,只剩薄薄冷冷的一缕,顾昀迟像睡着了,但339知道他并没有。它说:“温然来找过我,他给你留了生日礼物和信。”

    顾昀迟睁开眼睛,眼底有细细的血丝。

    339打开自己胸前的储物仓,推出那个扁扁礼盒。顾昀迟看了会儿,伸手拿起来,从里面取出一张折好的白纸,展开。

    他看了很久,339也等了很久,最后问:“可以给我看看吗?”

    顾昀迟把纸放在茶几上,339转过身扫描读取。

    连署名都没有,只能靠那些丑丑的字迹来确认是温然亲手写的。

    真是一封太短的信,简洁叙述一个beta从七岁作为替代品被领养,十三岁进入研究所,十七岁初进行腺体植入手术的过程,只是339无法置信里面的beta就是温然。

    那些客观平静的语句,像一篇局外人撰写的报道,短短几百字,道完他短暂而苦痛的十七年人生。只有最后一句,透露出虔诚而微小的几分感情:

    ——祝你拥有不受信息素挟制的真正人生,幸福平安,自由美满。

    礼盒里还有一只U盘,顾昀迟忽略它,将最下面的模型箱拿出来,打开盖子。

    模型只有手掌大小,底部是蓝色、绿色和紫色相融的一整圈不规则放射性极光,随光线变化反射出不同颜色。极光与银色齿轮之间有一道宽宽的金色指针,最中央是半颗纽扣大小的米黄色弯月,顾昀迟在上面按了一下。

    大大小小的齿轮缓缓转动起来,伴随着清脆的咔哒声,钢琴弹奏的《十九日极夜》轻轻响起,那道金色指针也一点点摆动、展开,在钢琴曲中走过一整圈,终于露出太阳神形状的完整原貌,覆盖在极光之上。

    一曲终了,窗外的太阳落了,天空暗下去,夜色降临。

    “U盘的内容你不听吗?”

    “不了。”顾昀迟低头看着掌心里的模型,“爷爷给我听过。”

    “里面是什么?”

    “是他说的谎。”

    “温然为什么要说谎呢?”

    “他以为我和他一样笨。”

    顾昀迟向后靠在沙发上:“监控视频。”

    “好。”339调出那晚温然来送礼物的视频。

    镜头里温然的脸有点模糊,慌张又着急的样子,他拿着礼盒,认真地说:“这是我给顾昀迟准备的生日礼物,里面还有一封信和一个U盘,你帮我给他。如果他不想收礼物,扔掉也没关系,但是信和U盘请他一定要看完听完,好吗?”

    “信?”339很高兴,“是情书吗?”

    温然很淡地笑了一下:“他看了就知道了。”

    “我明白了!一定会让他看完的!”339激动地问,“那你还有没有话要单独说?我会在生日零点给少爷看的,就算他在睡觉也要把他吵醒。”

    温然安静地想了想,对着镜头说:“顾昀迟,生日快乐,希望你早日康复。”

    “啊哈哈哈哈,少爷听了会生气的吧!”

    “不会的。”温然也笑起来,眼神却很悲伤,声音都变轻,“之后我可能要离开首都一趟,去很远的地方,你顺便也帮我和他道个别吧。”

    他的脸在柔黄光线中有种过分干净的不真实感,像一个陈旧的梦,那双眼睛在许愿和道别时流露出的难过,如果早一点读懂——如果能早一点。

    顾昀迟再次低头看向模型,指腹在上面摩挲。

    天光暗淡,339没有开灯,在昏暗中看着顾昀迟,它怀揣着兴奋与期待守口如瓶到今天,才发现自己收下的竟然是温然的遗物。

    书写着晦暗人生的一封信、一段段塞满丑陋秘密的录音和一份亲手制作的给顾昀迟的生日礼物,只有这些。

    “你会怪我吗?”339问,“如果我早一点把这些给你,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

    顾昀迟说:“不怪你。”

    “你也要走了,对吗?”

    “明天。”

    “你是不是不会再回来了。”

    “不知道。”

    339静了半晌,说:“少爷,我好痛苦啊,我是不是长出了心脏。”

    顾昀迟看向它,339的屏幕里并没有夸张的泪水,只是系统默认的初始表情,看起来有点傻傻的:“我申请在明天你走的时候删除所有记忆。”

    “同意。”黑暗中静默良久,顾昀迟批准了申请。

    “可是你怎么办呢,少爷。”339茫然地问,“我的记忆可以消除,那你呢?你还是会永远记得。”

    “那就让我永远记得。”顾昀迟说。

    他将模型、信和U盘收好拿上,起身去乘电梯。

    回家第三晚,手环显示顾昀迟又一夜没睡。

    翌日一早,顾昀迟提着行李箱下楼,339为他端来咖啡。

    顾昀迟的手里还拿着一个档案袋,里面只有少得可怜的几张纸。他坐在沙发上,很平常的样子,从档案袋里抽出一张旧照片给339看。

    照片里是一个五六岁的小beta,拿着一块石头呆呆地站在树下,脚边是搭了一半的石头城堡,身上穿着尺寸不合的旧衣服,眼睛很大很漂亮,右眼下隐约有一颗泪痣。

    顾昀迟问339:“知不知道他是谁。”

    339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照片:“是谁呢?”

    顾昀迟说:“他叫小树。”

    然后他放下照片,往后靠回沙发上,平静地说:“删除记忆吧。”

    今天是十九号,北极圈正处在极夜,顾昀迟迎来了他的成年生日。

    但顾昀迟却在生日的早上拉着行李箱离开了家,339也不明白为什么,它的记忆似乎从这一天重新开始了,要做的是等待顾昀迟下一次回家。

    只是为什么会感到空落和难过呢?339很疑惑。

    走之前,339在屏幕中为顾昀迟制作了一个电子小蛋糕,并点上蜡烛,跟在他身后送他出门。

    顾昀迟按着门,回身看了眼屏幕和它胸口上的冰箱贴,只淡淡道:“走了,垃圾桶。”

    门关上,剩339独自站在空无一人的房子里,站在玄关的阴影处。

    “少爷,祝你生日快乐。”

    第54章

    小猪存钱罐

    叮咚——

    “星岛站到了,开右侧门,注意列车与站台之间的空隙。”

    地铁门开启,人群蜂拥而出,大多是青春洋溢的面孔——星岛区聚集各类大大小小的酒吧与夜店,向来是S市中年轻人夜生活的首选。

    “不好意思!请让一下,谢谢!”

    omega背着书包在人流中艰难穿梭,好不容易出了站,没走几步一看手机,立即拔腿又跑起来,冲进夜色里。

    路过几家酒吧,转进一条小巷,他气喘吁吁跑到头,迈进后门,还没来得及歇一口气,高昂的尖叫声就从左耳到右耳将他的脑袋戳了个透。

    “李述——!”

    丁梦格踩着高跟扑过来拽住omega的衣领往下拉以缩小身高差:“我是不是跟你说过我要去约会,让你准时过来交班?”

    “是,是……”李述低着头,一双漂亮的眼睛紧张地微微睁大,“今天组里有点忙,稍微拖了一下,不好意思。”

    “……算了。”丁梦格看他几秒,松开手,帮他抚平衣领褶皱,“我的好宝,谁能对着你这张脸生气呢……哎我,啧,你这件衬衫能不能扔了,都洗烂了,买点新衣服吧。”

    “没关系,还可以穿,新衣服过年再买。”

    “你是小孩子吗,还要等过年了才买新衣服。”手机响起来,丁梦格惨叫一声,“不说了我走了!”

    目送着她被门槛绊了一跤踉跄出去,李述转身去更衣室,脱掉外套和衬衫,换上制服,戴好颈环。

    穿过蜿蜒曲折、走几步就能撞到正在搞暧昧或找厕所的客人、昏暗狭窄的通道,李述到达吧台。今天的单子多到调酒师们都无暇进行炫技,恨不得搅两搅就给客人把酒送过去。

    “Lu,D9桌客人的深水炸弹什么时候能好?”酒保的声音从吧台内的对讲机中传出。

    “马上就炸,马上就炸。”Lu用肩膀蹭掉太阳穴上的汗,捣棒砸得咔咔响,“我恨周五,我恨周末。”

    李述将一杯干马天尼放上托盘端起来,违心地点了下头,然后说:“我喜欢。”

    “没有同理心的大学生,走开!”

    李述立即溜了,将酒送到卡座,客人借着迷幻的灯光瞥了眼他的脸,搭在皮夹上的手指往前移,多取了一叠钞票出来放到托盘上。

    “谢谢,祝您今晚愉快。”没有收到高额小费时该有的兴奋表情,李述只礼貌地颔了颔首,“有需要请随时按铃。”

    他直起身往回走,单手将托盘上的纸钞折了两折塞进衬衫口袋,紧接着一只手臂从身后揽上他的肩膀。

    这家名为‘十二点’的酒吧虽然存在位置偏面积小和老板抠门等缺点,但取消了酒水提成,服务生不必为业绩相互竞争或讨好客人,而‘骚扰酒吧工作人员和omega客人会被杀掉’这句话向来是贴在门口的警示语之一,如发生类似事件,身高两米的保安一般会在五秒之内出现。

    因此肩上的这只手只可能来自老板本人。

    “小李师傅今天来得这么早哈。”唇印遍布脸颊和脖颈,身上沾满各种omega信息素,周灼醉醺醺地问,“拿了多少小费?分我一点,安抚一下我被揩油的悲伤。”

    门口的警示语之二是‘但可以骚扰老板’。

    李述又露出那种礼貌的笑:“这是我的私人财产,请勿觊觎。”

    “这是觊觎吗,这是回报!”周灼拿额头顶着李述右边脑袋,“我大费周折给你弄户口的感人故事你都忘了?你拿着新身份证摸来摸去一副要哭的样子都是装的吧,忘恩负义!”

    “我会更加努力工作来报答你的。”李述说,“但是你不可以对我的资产有任何企图。”

    “全身上下的钱加起来还没五千块就敢说资产,你快拉倒吧。”

    李述有点窘迫地抿了抿嘴,半天才道:“那也是很多钱了。”

    比起从前,五千块实在算是巨额,而且都是他自己辛苦赚来的,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多。

    “本来就忙,你还抓着员工闲聊。”Lu疯狂摇着酒,在音乐声中大喊,“你这个老板不能干别干了!”

    “顶撞老板,这个月又有理由扣工资了。”周灼松了手,拍拍李述的背,“干活去,忙完了我再找你。”

    凌晨两点多,客人散尽,同事也走得差不多了,李述换掉衣服,背靠储物柜蹲在地上,认真数今晚的小费,仔仔细细数了三遍,才卷好放进书包里,接着又拿出旧旧的手机,开始看消息。

    “怎么会有人和你一样又穷又财迷。”周灼咬着烟靠在门边,“你现在把书读好就行,别总想着挣钱,又不是供不起你。”

    说完长叹一口气:“我年纪轻轻的,怎么就当上爹了呢。”

    “学习没问题,你不是知道的吗,我都拿过好几次奖了。”李述抬头,“我只是觉得不能一直靠你们照顾,总要自己赚点钱,而且我也是有时间了才过来的。”

    “行吧,你爱怎么着怎么着。”顿了顿,周灼又问,“上次你说的那个,确定要报名了吗?毕竟是军部的项目,你们虽然只是去参观学习,但搞不好还是要政审,我可不敢保证你的身份能完全查不出错。”

    “我还在问,不知道会背调到什么程度,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试试,老师也一直推荐我去。我们学校不是军校,这种机会一年只有一两次,很难得。”一说起这个,李述的眼睛里闪着光,“我还没有接触过军用机,要是能实地去看看,一定可以学到很多新的东西。”

    “你对这些玩意儿怎么能喜欢成这样。”周灼无奈又有点惋惜,“要不是你的身份问题,当初说不定可以考军校,晚上睡觉都能睡在战斗机上,乐死你。”

    李述就笑了一下,说:“现在这样也很好了,我已经够走运了。”

    “对你来说,确实是能活着就算走运了。”周灼灭了烟,“别磨蹭了,回去吧,我送你。”

    “举报你酒驾。”李述站起身背好书包,“我骑车回去,你记得叫代驾。”

    不等周灼说什么,他一溜烟小跑出后门,又跑出巷子,去路边扫了辆共享单车骑上。

    李述喜欢在夜里骑车,路上空旷安静,只有风声和呼吸声,想快点回家就用力蹬,想欣赏夜景就放慢速度,全由自己决定,没有任何限制。

    三十五分钟后,到了离家最近的停车点,李述将单车停好上锁,继续往前走,绕过街口转入小巷。巷子里只有两盏灯,光线暗淡,李述的脚步中透露出一种已经走过无数次的习惯性的冷静。

    出了巷子是一片老居民区,灰扑扑地缩在繁华商圈之外,仿佛被时间遗忘。当初中介带李述来看房子时号称安保设施齐全,他来了才知道所谓的安保设施只是一个破保安亭,往里头探了眼,拿着保温杯的保安头发花白,鼻梁上架着老花镜,看起来是膝下已有三代的年纪,耳背,正在听戏,收音机音量大到可供整个S市人民一同收听。

    但还是在这里租了房子,因为这里最便宜,最不起眼,最适合他。

    夜深人静,小街旁的摊子早就收了,垃圾桶里散发出混杂着食物瓜果的气味,李述踩着像口香糖一样牢牢沾在地上的果皮走进漆黑的楼道,再次打开手机照明。

    上了四楼,钥匙转两圈,打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按亮灯。忙碌一天终于回到这个不足二十平米的被周灼称为老鼠洞的阴暗小窝里,李述将钥匙串放进门边的小篮子,长长呼了口气。

    很简陋的一居室,原本是卧室即客厅即厨房,李述用旧柜子简单做了隔断,勉强划分出一小块卧室区域,睡觉时更有安全感。

    不管怎样还是要先洗澡,李述拿着睡衣钻进狭小的洗手间,年久失修的热水器吐出点不冷不热的水,洗得他直打哆嗦,匆匆关掉花洒。

    擦拭身体时洗手池前那块镜子上的薄薄雾气散去,李述瞥向它,随后转过去正对着,目光很慢地往下落。地面的水流入管道,在寂静中发出咕噜咕噜的空闷声,李述盯着小腹的位置看了好几秒,才放下毛巾,套上睡衣。

    他煮了碗面,放在椅子上端到床尾,自己则是蹲下去靠着床沿。面里只放了油盐和一点酱油,清淡,但李述吃得很香,一边吃一边看着那个显示屏有点问题的老旧电视机,里面只有几个固定的台,现在正停留在军事频道。

    “近日,白狮七队已顺利撤离沙漠,完成营救实验室人质行动,同时击毙大量基地武装分子,该行动无任何人质及队员伤亡。”

    白狮,一支由联盟各军校优秀学员经严格考核与训练所选拔出的精锐特种部队,执行各类特殊任务,在军界一向以危险系数高与战斗力极强著称。其中的七队主攻陆地作战,队内一名队员是两年前4130米狙击记录创造者,至今无人打破。

    之前李述曾听班上同学说这名顶级狙击手其实就是白狮七队的指挥官,不过真假不可知,他对军事消息的获取大多来源于新闻和道听途说,前者简短隐晦极有分寸,后者依据不明无处考察。

    李述看着电视,一筷面条搭在嘴边都快变凉,也没等到新闻里放出半点和白狮七队有关的照片或影像。队伍里有多少成员,以及成员姓名、年龄和学校,军部一概保密不透露,对于民众来说,‘白狮’过分神秘而强大,实在有种和普通人不在同一维度的遥远。

    新闻结束,李述低下头,将剩余的面吃完,又喝干净汤,然后从床上拿过手机打开,点进某个聊天框,向对方转账两千。

    十几秒,电话就打过来了,屏幕上显示‘方以森’。

    “你出差回来了吗,这么晚还不睡?”

    “还在国外,我这里才十一点。”方以森说,“怎么又给我转,你还有生活费吗。”

    “有的,赚得多一点就给你转多一点,还债不就是这个样子的吗。”身负债务,李述却在笑,“我不会把自己饿死的。”

    “你是不是天天去酒吧打工。”

    “没有,周五和周末晚上去一下,平常要忙学习,你怎么和周灼一样总是觉得我读书不认真。”

    “我没那么觉得,只是怕你身体吃不消,别因为想还医药费而制造出新的医药费,得不偿失。”方以森提醒他,“你那边很晚了,快点睡。”

    “好的,马上就睡觉了。”

    挂掉电话,李述起身去洗碗和洗漱,又站着消化了一会儿,最后钻进被窝。

    一时半会没有睡意,李述点开手机浏览器里收藏的某个网站,逐字逐图地研究那些即将预售的新模型。

    每一个都很喜欢,很想拥有,但每一个的价格都令人心死。

    没关系,只是模型而已。李述安慰自己,说不定马上就可以看到摸到真正的战斗机。

    他关掉手机放到枕边,拉了拉被子盖住下巴,闭起眼睛,像许多个夜晚那样,安静地独自在这间已经闻不到任何信息素味道的小屋子里睡去。

    第55章

    见字如面

    “A区3号标记物,右30度,距离540,修正2密位。”

    “半风速2米每秒,修正34密位。”

    观察手放下风速仪,视线重新投入望远镜。

上一页 加入书签 目录 投票推荐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