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喜欢这个曲子,谱子就记得很熟。”温然一手撑在琴椅上,又说,“对不起,我也不知道顾爷爷会出席,知道的话我今天就不来了。”

    “就是知道我爷爷会来,来了肯定会让人去叫你。”顾昀迟道,“赫扬觉得与其半路把你拉过来,不如提前邀请你,省得尴尬。”

    “原来是这样。”温然慢半拍地才想通,“他考虑得真周到,我还以为你真的生气了。”

    顾昀迟直起身,从昏暗中走上演奏台,光线不断变化着描摹他的脸,最后他停在钢琴旁,说:“确实不想看见你。”

    “好吧。”专门从几米外走过来居然只是为了说这句话,温然哑口无言,又想到重要的事,“你应该对魏凌洲有一些了解?”

    好朋友的姐夫,又同为首都上流圈子的年轻一辈,虽然魏家目前还没到成为顾家竞争对手的地步,但总不至于对对方一无所知。

    “没空了解死人。”顾昀迟出言尖锐。

    这话恶毒得令温然一愣,过了会儿才接着道:“上次,你还记得吗,就是我们在过道,听见有人在会客厅里……那个。”

    顾昀迟皱了下眉:“哪个?”

    “偷情。”温然小声道,“我还差点走进去,是你把我拽出来的。”

    “怎么。”

    “后来我看到那个alpha了,就是魏凌洲,但和他一起的omega不是陆赫扬姐姐。”

    “不然怎么叫偷情。”

    对他的平静感到无比诧异,温然问:“他经常出轨吗?”

    “外面宴厅里随手抓一个人都知道他的艳史。”

    温然更震惊了:“理事长不管吗?”

    顾昀迟抿了口酒,一手搭在钢琴侧臂:“你知道什么叫联姻吗。”

    “我明白了。”食指在琴键上轻轻点了几下,温然说,“就是觉得陆赫扬姐姐很无辜。”

    “她对魏凌洲没感情,不在乎。”顾昀迟垂眼瞥向温然,“你可以去勾搭魏凌洲试试,他不是很挑,你应该能得手。”

    心里有点生气,但也就气了一秒钟,温然抬头看他:“我对你很专一。”

    专一地讨好,专一地攀附,直到陈舒茴发布任务结束的通知。

    顾昀迟说:“你再恶心我试试。”

    “好的,下次不说了。”趁他喝了酒脾气还算好,温然犹豫片刻,问,“你最近还经常发烧吗?”

    这个话题总能引发顾昀迟的不爽,他不咸不淡地反问:“你是不是不挨骂就难受。”

    “不难受,只是关心一下。”温然垂下头,视线落在一旁顾昀迟修长的手指上,“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放信息素,就像不喜欢对讨厌的药物产生依赖,我保证以后不会再那样做了,也不会再去除客厅之外的任何地方。”

    顾昀迟根本不为所动,干脆果断地戳穿他:“目的。”

    “我还能不能再去你家。”被识破了,温然有些难堪地问。

    没有办法,出国前陈舒茴就已经提过好几次,并质问他是不是把和顾昀迟的关系搞僵了。

    安静,对话时一度消失的喧闹声又隐隐响起,那束亮光落在他们身上和琴上,在地面打下一个淡淡的圆。

    顾昀迟仿佛没听到温然的问题,搭在钢琴侧臂的手抬起来,又落下去,落在琴键上,以和温然对面的站位,反方向敲下一段旋律。

    竟然是十九日极夜的高潮部分,且准确踩对每一个音。温然目不转睛地看着顾昀迟弹琴的手指,又看他拿着酒杯的手,最后沿着手腕、手臂、肩膀看向他的脸。

    只弹了一小段便停下了,顾昀迟随手将酒杯放在琴沿,走了两步下台。温然的目光追随着那道再次步入昏暗的背影,依稀看见顾昀迟抽了根烟咬在嘴里,很快消失在门外。

    独自又待了半个多小时,温然打算回房间,走出小厅后恰好遇上顾培闻离场,一群人正与他道别。温然去了门边等着,等顾培闻脱离人群走出来,他才上前:“顾爷爷。”

    “昀迟不知道去哪儿了。”顾培闻道,“我明天一早就要回国,来不及带你们一起吃个饭了,等你们夏令营结束,回去了再聚。”

    “嗯,您慢走,注意休息。”

    顾培闻笑一笑,说:“好。”

    生日会还在继续,温然朝宴厅里看,看到陆赫扬了,疏离地和一个陌生omega站在陆承誉身旁,温然隐约从他们身上看到第一次在饭桌上见面的自己与顾昀迟,那种被硬凑在一起的冷淡、勉强。

    还有贺蔚——贺蔚就要快乐很多,正黏着一个表情冷漠的漂亮omega笑吟吟地在说话,没说几句omega就白了他一眼,结果贺蔚还被白高兴了,尾巴都要摇起来。

    结合上次在器材室听见贺蔚和顾昀迟打电话,温然猜测那个omega应该就是池嘉寒。

    过了会儿,陆赫扬走出社交中心,到一旁的香槟塔上拿了杯酒,温然这才过去,礼貌性地说:“我先回房间了,祝你生日快乐,谢谢你邀请我……我这次出国没有带礼服,不是故意穿成这样来的,不好意思。”

    陆赫扬微微垂眸看他,很淡地笑笑:“没关系的。”

    道完别之后温然安心离开,等电梯,左等右等还不来,大概是因为生日会的缘故,客流量有点大。往下三层就到自己住的楼层,温然决定走楼梯。

    楼梯间的门沉重,拉开时却顺滑无声。才将门扒拉开几公分,温然便听见楼道内传来压着怒意的声音,是魏凌洲。

    “打草惊蛇有什么好处?早说了让你们收着点,别弄出事情了惹得我一身腥!”

    “要怀疑也是先怀疑到我们头上,非绎都不在乎,你们有什么好怕的。”

    “做的越多,把柄越多,邵凭,别忘了唐骅是怎么死的,你们这么沉不住气,还想替他报仇?”

    听到这个名字时温然一怔,那年顾昀迟的父母飞机失事后,顾家和警方花费近一年的时间,才终于锁定主谋——唐骅。

    靠贩卖军火与毒品发家的黑社会,被判处死刑时手下的产业刚洗白不过几年。新闻报道称警方在押送唐骅至刑场的途中遭到劫车,对方试图带走唐骅,交战过程中唐骅被警方当场击毙。

    楼道的感应灯由于他们的对话而一直亮着,听声源,两人大概是站在下方楼梯中段的位置。叫邵凭的alpha静默半晌,最终在灯光暗下去之前,他阴冷道:“沉不住气?沉不住气就不会等那么多年了,我大哥死的时候被打了二十几枪,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二十几枪……温然陡地睁大眼睛,原来并没有发生劫囚,只是顾家不想让唐骅死得太轻松,于是用二十多颗子弹送他上路。

    胆战心惊,温然谨慎地将门缝推到最小。

    “你们想报仇,他们更想!当年要不是你大哥一个人揽下所有罪,你们哪还有今天?要是不想让那种事再来一遍,就老老实实地等合适的机会!”

    邵凭沉默地喘着粗气,不作声,魏凌洲将语气放缓和一些:“邵哥,我知道你们想复仇,但对手毕竟不是小人物,一切都要从长计议,你说呢?你这样出现在云湾,要是被人发现了,又会惹上麻烦,这本来都是可以避免的不是吗?”

    “我今天是来谈生意的。”邵凭冷哼一声,“都是正经生意,魏少放心。”

    “当然,我的意思是我们在外面还是要尽量避嫌,要是被……”

    “你怎么了?”

    伴随着响在耳边的嗓音,温然的右肩也被一只手拍了一下,正全神贯注在偷听的他浑身一震,竭力压住喉咙才没有发出声音,同时立即将门稳稳合上。

    楼道内瞬间安静,随后脚步声响起,一道急而远,一道快而近,温然飞快转身推着宋书昂到窗下,用气声说:“不能被发现。”

    宋书昂被撞得差点没有站稳,下意识抬手搭住温然的腰以稳住重心。紧接着通道门被推开,魏凌洲一个人走出来。

    看着像书呆子的宋书昂竟然反应奇快,对温然说:“想吐的话去洗手间,那边是楼道。”

    温然接住戏,耸着肩膀低下头,仿佛是要吐的样子。他揉揉肚子,说:“胃不舒服。”侧过头,魏凌洲正蛇一样地盯着他,温然皱着眉抿抿嘴,“魏叔叔?”

    好几秒,魏凌洲一动不动地还是那种眼神,宋书昂抬起手拍拍温然的背:“不好意思啊,我也没想到你那么不能喝。”

    温然面色痛苦地摇摇头。

    魏凌洲这才慢慢松开握在门把手上的五指,道:“小孩子喝什么酒。”

    “哦。”温然搓搓鼻子。

    偷偷从余光里瞄到魏凌洲往宴厅走,温然对宋书昂轻声说谢谢,又不放心地转回头想看看魏凌洲走远没有。

    幸运的是,魏凌洲已经走远了,不幸的是,顾昀迟就站在两米外的电梯门前。

    他身旁的贺蔚看着温然背上宋书昂的手,发出一声‘啊哦’。

    作者有话说:

    贺少拱火时间到

    :

    )

    第20章

    【不会调情别调】

    温然愣了两秒,站直转过身,宋书昂的手也随之放下去。

    “天呢。”贺蔚做作地捂住嘴巴,“这是在干什么。”

    顾昀迟事不关己地转回头,一只手从裤袋里抽出来,按电梯。

    “少爷你怎么不说话?”贺蔚看热闹不嫌事大,拍两下顾昀迟的背,“你也喝酒了,会不会不舒服?我给你拍拍呢。”

    顾昀迟道:“你怎么不问池嘉寒为什么不跟你说话。”

    “都是兄弟,这样互相伤害有什么意思?”贺蔚呵呵一笑,翻了个白眼走人,“你走吧,我去找赫扬了,他讲话比你好听。”

    叮——电梯到了,顾昀迟走进去刷了房卡,温然回过神立马上前,按住电梯门。宋书昂在他身后,仿佛温然这会儿是要闭着眼往火坑里跳,他犹豫地问道:“你们……你没问题吧?”

    “没事。”温然回头对他笑笑,“我先回房间了,刚才谢谢你。”

    “好。”宋书昂的目光在这对AO之间徘徊片刻,对温然说,“那你注意安全。”

    顾昀迟不耐烦地冷冷道:“不坐别浪费我时间。”

    “要坐的。”温然马上走进电梯。

    门缓缓合上,还没等温然组织好语言,门又开了——顾昀迟的房间就在宴厅下一层。

    顾昀迟走得很干脆,温然反应过来,小跑出去追上他:“我有事要和你说。”

    果然顾昀迟完全没搭理他,径直走到房门前刷卡,推开门。眼看要被拒之门外,温然连忙抵住门,太着急,不小心撞到顾昀迟背上,顾昀迟转身皱着眉:“别碰我。”

    被他凶得一下子蔫了,温然手足无措地一半身子卡在门外,一半身子在房内,小心道:“我不是来骚扰你的,真的是有很重要的事。”

    顾昀迟抱着手,面无表情地看他。

    “我刚刚听到魏凌洲和一个叫邵凭的人在楼道里说话,魏凌洲说他们打草惊蛇沉不住气,还说要等合适的机会,从长计议。那个叫邵凭的,说他们要报仇。”

    对此不意外,顾昀迟听完只垂了垂眼,目光不太分明,轻嗤一声:“没送他们去投胎就不错了,还想报仇。”

    “另外就是我差点被魏凌洲发现,我怕他去查监控,那样肯定会看到我在偷听,你可不可以跟酒店说一下,不要让任何人去调监控?”

    “还有别的事么。”

    “没有了。”跟顾昀迟交代完毕后温然顿时就安心很多,又观察顾昀迟的脸色,问他,“你怎么了,生气了吗?”

    他的左手扣着门,露出手背上因那次跳车而留下的浅淡疤痕,好在皮肤白皙,看上去便不会显得狰狞。顾昀迟的目光在那片疤上很短暂地停留,问:“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生气。”

    “我猜的,没有就好。”说是这么说,温然还是担忧顾昀迟被魏凌洲和邵凭的对话弄得心情不好,便很不熟练地试图附和,“魏凌洲真的是个死人,他上次还在背后说你的坏话,说你脾气差。”

    “他说错了?”顾昀迟倒是毫不在意,“他说我坏话你急什么。”

    “也没有特别急,只是听着不舒服。”温然说,“而且我之前不知道他原来这么坏。”

    “现在知道了。”顾昀迟抬了抬眼皮,“劝你离他远点,他大概已经对你有警惕了。”

    突然被友情提醒了一下,温然还有点不习惯:“你不是让我去勾搭他试试吗?”

    “那种烂货就算了,知道你脑子有问题,倒也不用说什么都信。”

    “没有信,就是问问。”温然想到前不久魏凌洲盯他的眼神,说不害怕是假的,“要是被他知道我在偷听,感觉会把我杀了。”

    “怕什么,两人一起上路刚好有个伴。”

    “什么两人……你说宋书昂吗?”温然忽然想起来,解释道,“他什么都没有听见,是看我在偷听,就叫了我一声,结果被魏凌洲发现了,我只能装作喝了酒不舒服。”

    “关我什么事。”顾昀迟一脸你好吵的表情,“你话怎么这么多。”

    “好像在你面前就忍不住说很多,不知道什么原因,我下次少说一点。”温然往外挪了一步,扒着门露出一只眼睛,“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记得监控的事。”

    顾昀迟瞥了瞥他:“我记性没那么差。”

    温然放心了,退出去,轻轻关上房门。

    回房间,刚洗完澡,门铃响了,温然从猫眼看,是顾培闻的beta助理和一位女性omega,他打开门。

    “抱歉打扰了,董事长交代说为您定制几套礼服,所以需要来量一下尺寸。”

    “啊?哦好……好的,请进。”

    温然略微僵硬地站在沙发旁,omega细致地为他量好尺寸,一一记录下来,整个过程只花了几分钟,随后两人便离开。

    甫一关好门就接到了陈舒茴的电话,温然有些紧张:“妈?”

    “你去了陆赫扬的生日会?”

    “是的。”

    “看到顾董和你打招呼的照片了,估计今天晚上所有客人都已经知道你是谁了。”陈舒茴笑了一声,“是个很不错的兆头,说明顾家那边没打算瞒太久。”

    “瞒……什么?”

    “两家的关系,我猜顾家快要有下一步动作了。”陈舒茴道,“看来顾董对你挺满意的,不过你也别松懈,他还是很重视顾昀迟的想法的,所以就算你没办法让顾昀迟开心,起码别和他闹矛盾,好好相处,知道吗?”

    “我知道的。”

    猜不出顾家下一步的动作会是什么,也不敢猜。自从那次撞车事故和小路上的意外过后,温然察觉双方关系似乎进入了微妙的相对平衡,至少他没再从顾昀迟脸上看到最初那种真切的厌恶,现在只剩刻薄、嘴毒、嘲讽、冷酷、心烦、不屑、藐视、打击……已经好多了。

    就算陈舒茴不强调,温然也不希望再和顾昀迟有任何龃龉,不希望他讨厌自己,不希望他因为两家的事而不悦。甚至,温然莫名其妙地想,为什么顾昀迟总是看起来很不爽,要是他能开心一点就好了。

    不过应该只是对自己不爽而已,等哪天自己滚蛋了,也许顾昀迟就没有烦恼了。

    夏令营第十天的行程是出海深潜,考虑到安全性,没有深潜经验的学生们提前几天开始训练。有轻微深海恐惧的温然对此身心俱疲,每晚早早就上床休息,好像也晒黑了一些。

    几天过后,阳光很好的午后,大家一同乘游艇出发。所有人都在甲板上吹风看海景时,温然经驾驶员的同意进入驾驶舱,他过去总是隔着屏幕看图,纸上谈兵,今天才得以眼见为实。

    见温然很感兴趣,而且对船舶构造似乎有不浅的了解,驾驶员便和他聊起来,聊得过分投机,如果不是这艘游艇还承载着十多号人的性命,驾驶员甚至都想让温然来试试开船。

    快到达目的地时温然才出舱,第一次和陌生人攀谈这么久,他觉得自己十分有进步。去了船艏甲板,望过去,顾昀迟和陆赫扬戴着墨镜靠在栏杆上聊天。

    又往另一边看了眼,贺蔚墨镜反戴在后脑勺,仍缠着池嘉寒在说话。池嘉寒一副要午睡的样子,不想听了,抬手捂住贺蔚的嘴巴,结果可能是被亲了一下手心,他猛地缩回手,往贺蔚肩上拍了一巴掌。

    到达潜水位置,大家穿上水肺,有潜水证的自行入水,像温然这种菜菜的无证小白,只能靠潜导们一对一拎着下水,在浅浅的位置停留体验——是适合温然的深度,光线充足明亮,不至于引发心理恐慌。

    慢慢下沉,温然一边紧张一边看鱼——上次见到那么多漂亮的鱼是在海洋馆。那天是周末,温睿忙着和朋友打游戏没空去,陈舒茴在国外巡演,温宁渊从百忙之中抽出一个下午,带温然去了海洋馆。巨大的水族箱让温然有点害怕,又忍不住好奇地观望。

    “等你长大,去考潜水证,就能自己到大海里看鱼了。”温宁渊对他这样说。

    虽然现在还没有考潜水证,但也能在大海里看鱼了。身体失重,大脑开始分泌内啡肽和多巴胺,消除部分紧张与恐惧,温然仰起头,鱼群游弋间,海上的天空像一轮明亮的镜。

    其实出乎意料,温然原以为自己会不适应这类集体活动,更适合待在阴暗的小房间里偷偷画画,但事实并非如此,他看到了十分广阔的风景,就像和其他人一样在活着。

    下潜至八米左右,温然和潜导停下来,一只海龟缓缓从身前游过,温然出神地目送它,才看到不远处还有两个潜水员。

    八米深的海里,大同小异的潜水服,温然却一眼认出其中一个是顾昀迟,另一个大概是陆赫扬,两个有潜水证的alpha互为潜伴,继续往更深的地方降,那只海龟也摆了摆前肢,跟着他们向下游。

    半个小时后,潜导带温然上升回到游艇。上岸后温然顿感轻松,脱下装备,坐在跳水板上擦头,一条腿盘起,一条腿垂入海中。

    他光顾着眺望海平线,没注意水下,直到脚腕被冰凉的东西猛然抓住向下拉了一把,温然猝不及防,惊恐地惨叫一声,手忙脚乱往后挪。

    撑住跳水板蹬上岸,顾昀迟摘下面镜和呼吸器。水珠顺着发梢不断滚落,金色阳光下,alpha被潜水服包裹的身体显现出完美的线条,顾昀迟将湿透的刘海往后捋,露出眉眼。

    温然惊魂未定地抬头看他,问:“刚刚是你抓我的脚吗?”

    “以为是绳子。”顾昀迟轻描淡写,将其余装备卸下,从一旁抽了条干净毛巾擦头。

    陆赫扬随后也上来了,去休息区喝水。为避免再被当成绳子,温然把两只脚都安全地盘起来,然后说:“我在水下看到你了。”

    “我潜水服上有字?”顾昀迟一副少来套近乎的样子。

    “没有字,就是认出来了。”温然提供证据,“你们从八米左右下潜的时候,是不是有一只海龟跟着?”

    顾昀迟想都不想:“没。”

    “没有吗?”温然开始怀疑自己,“那可能是看错了。”

    “还有心思看海龟。”顾昀迟道,“你不是有深海恐惧么。”

    完全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对他说过深海恐惧这件事,温然很不解:“是有,不过可以克服,只要不潜得太深,但你是怎么知道的?”

    顾昀迟却没理他了,朝另一头走去。

    人到齐,游艇开动驶回码头。太阳将要落山,蓝金色的海面波光粼粼地不断起伏,大家待在艉肼的休息区,欣赏落日顺便排氮。

    温然去拿了两瓶水,在船艏甲板找到顾昀迟,递给他:“你要喝水吗?”

    “不喝。”

    “哦。”温然收回手,说,“你是不是没有戴手环。”

    潜水为什么要戴手环,又是句废话,顾昀迟扫他一眼。

    “我也没有戴颈环,只贴了防水隔离贴,能闻到一点点你的信息素。”尽管被当做omega养大,但由于过去鲜少与同龄人接触,以及缺乏生理课程的教育,温然仍保持着beta的意识形态,敏感度极低,在顾昀迟这个alpha面前对信息素这种性激素话题不知避讳,他直白地问,“你有闻到我的吗?”

    “话术烂成这样。”顾昀迟点评道,“去学点高明的。”

    “不是的。”温然以为他是在嘲讽自己搭讪的技术,解释道,“我是想问你,我的信息素你闻起来是什么味道?”

    太想得到答案,上次就问过,但当时顾昀迟处在犯病状态,让他滚蛋了,今天终于有机会再提。只是温然不知道,一个omega对alpha问出这个问题几乎就等同于公然开黄腔。

    顾昀迟以无情的两个字结束这种对他来说堪称拙劣低能的调情行为:“臭的。”

    温然在海风中呆立片刻,说:“我先走了。”

    作者有话说:

    然: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第21章

    【不是想上床的意思】

    十分担忧自己的信息素真的是臭的,温然在回去的路上全程捂着后颈,一到码头便第一个去冲澡换衣服,戴上颈环后才放心一点。

    仔细想,自己的腺体是人造的,信息素也是,永远不可能与天生的AO相比,因此如果最后分泌出的信息素是臭的——也不是没这种可能。

    难怪顾昀迟讨厌自己放信息素,原来还有这个原因。

    心情沉重,温然不理解,顾昀迟的信息素明明那么好闻,与他拥有97.5%匹配度的自己,为什么信息素却是臭的。陈舒茴要是知道了,会不会觉得丢人,大发雷霆。

    洗漱完毕,老师带大家步行去附近一家有名的海鲜餐厅吃晚饭。顾昀迟几人走在温然前面,贺蔚两只手各揽着顾昀迟和陆赫扬的肩:“兄弟们,我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顾昀迟:“不听。”

    “我好几年没在游艇上过生日了,今年怎么样?”贺蔚转头对顾昀迟说,“顾少,你的游艇借我一下呢。”

    “八十万一晚。”顾昀迟亲兄弟明算账。

    “没问题。”贺蔚又转头对陆赫扬道,“陆少,帮我付一下呢。”

    “不好意思,最近手头比较紧。”

    “嘿嘿。”贺蔚仿佛没听到,快乐地说,“那就这么定了,我现在就去邀请小池。”话毕扭头便往后跑,去找池嘉寒了。

    昂贵鲜美的海鲜也食之无味,温然把肚子填饱后便放下筷子坐着,直到老师通知大家可以自由活动,一个半小时之后集合回酒店,温然才站起来,独自走出餐厅。

    周围是繁华热闹的海滨度假区,有面包店,温然走进去,看到牛角包,考虑过后还是没有买。那次在云湾餐厅打包回去的牛角包味道一般,他再也不相信除顾昀迟家那位厨师之外任何人做出来的牛角包了。

    面包店里溢满诱人香气,温然不免联想到自己很臭的信息素,顿时自卑起来,匆忙离开。

    漫无目的地闲逛许久,直至路过一家文具店,温然终于提起兴趣,打算买几只绘图笔。

    收银台在另一侧,排队时透过玻璃看出去,是一片儿童活动区,几个家长站在围栏边等候——温然的视线一顿。

    一动不动地盯了快一分钟,轮到他结账了,温然回过神,付完钱后他急忙拎着袋子推开门,走了几步,试探地叫:“孙阿姨?”

    没得到回应,温然不死心,走到对方身边,轻拍她的肩:“是孙阿姨吗?”

    孙慧英转过头,茫然看了温然几秒,随后忽地一怔:“小树?是小树吗?”

    温然松一口气,笑了下:“是我。”

    “小树长这么大了。”孙慧英激动得眼睛都泛亮,“你叫我的时候我都没认出来,要不是看到你眼睛底下这颗痣,我可能真的想不起来呢,长这么高了。”

    “您没怎么变。”温然问,“是过来玩吗?”

    “一家人过来玩,孙女喊着要滑滑梯,他们还在吃饭,我就先带她过来了。”孙慧英拉起温然的手,“怎么样啊,你现在过得好不好?那时候你被领养走就再没消息了,我们都记挂了你好久。”

    过得好不好?能听到这个问题远比当下过得好坏更重要,离开孤儿院十年,竟然还能遇见儿童时期照顾过自己的阿姨,那是他最初的家人,教他穿衣服叠被子,一个字一个字地识,而不是逼迫他进行高风险手术,变成omega,变成棋子。

    “还好。”温然也只有一语带过,“我现在读高中了,是很好的学校。”

    “在读书就好。”注意到温然的颈环,孙慧英犹豫道,“你……”

    温然笑一下:“我分化成omega了。”

    “都好,都好,只要好好长大了,能读书就好。你小的时候那么乖那么听话,我就在想,你被领养走了以后他们一定很疼你的,可惜后来就没了你的消息,今天看到你,我放心了。”

    要眨几下眼睛才能控制住眼眶里的湿润,温然说:“辛苦您一直念着我,您现在已经不在孤儿院工作了吗?”

    “早就不了,好多年前,咱们那家孤儿院就被合并了,人换了好几批,都散了。我记得你小时候经常和小卓在一起玩是吗?他后来找到亲生父亲被带回家了,跟我们也没了联系,不知道现在过得怎么样。”说到这里,孙慧英声音低了一些,“小树啊,你被领养走之后,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找过你?”

    “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没什么,都过去了,你过得好就好。”

    内心有些异样,温然还想再开口,手机响了,老师打过来催他回去集合。温然挂掉电话:“阿姨,我是参加学校的活动和同学一起出来的,现在要回去了,您能不能留个电话给我?”

    “好,好。”孙慧英在温然的手机里输入自己的号码,“快回去吧,路上小心走。”

    “嗯。”温然俯身抱了抱她,“阿姨,那我先走了,以后有机会再见面。”

    “好,小树乖啊。”还是儿时哄他的语气,孙慧英拍着温然的背,“好好读书,要好好读书。”

    在这短暂的几分钟相遇里,他重新做回了小树,不再是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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