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她情不自禁用期待的目光看向清俊的年轻人,自从听完她的讲述他就一直沉默不语陷入了沉思,“黎老师,你有解决的办法吗?”

    李之麒也用求救的目光看着黎望旌,“那个董大壮实在是太可恶了,一定要好好教训他!”

    “这个倒是小事,不难惩治,最重要的是扭转我们乡的不良风气!”藤染秋连忙补充,愁眉苦脸的说:“但是有秦家傻子这个活生生的失败例子在,我们说的再多也是打了折扣。”

    乐景早就猜到了他这次支教遇到的阻力会有多大,对此也做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对于藤染秋反应的情况,他很快就想出了一个解决办法。

    “群众抗拒读书,是因为他们无法从读书里看到好处,读书又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这好处一时半会儿无法展现。我有个想法,我们不如举办第一届潭柘寺乡识字比赛,设冠亚季军,并给予丰厚的奖品。”乐景深思熟虑后开口道:“不是前三名的参赛选手,只要通过初选,也有参与奖。”

    藤染秋眼睛先是一亮,接着很快就暗淡下来。

    她苦笑道:“这个办法好是好,但是学校里没钱啊。”

    “这是乡里的比赛,当然要让乡政府牵头了,让政府出资。”

    藤染秋更尴尬了,“这……政府财政也很紧张,恐怕……”

    乐景特别淡定,“放心,花不了多少钱。”

    他委婉道:“藤校长,我觉得咱们乡里应该没有多少人能通过初选。”

    藤染秋:……

    对哦。

    “就算通过初选的人太多也没事,到时乡里买头肥猪,用骨头炖个几百斤汤,进入初选的一人一碗汤打发了就是,前三名才分猪肉。”乐景笑眯眯道:“总共成本也就一头猪,政府要是拿不出,我也可以自掏腰包。”

    藤染秋:……

    她憋了半天,不知道应该夸他会过日子,还是骂他是抠门。

    第217章

    回国之无问西东(32)

    藤染秋把吕小花领到了自己家。

    “小花,这几天你现在老师这里住下吧。你爹娘那边,老师去跟他们说。放心,老师肯定不会让你嫁人的。”

    吕小花低着头,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喉咙里梗了千言万语,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为什么藤校长不能是她妈妈呢?

    “老师……我,我是干净的。”她深深低着头,不让藤校长看到她此时难堪又羞耻的表情,用尽全身力气才艰难的吐出那个名字,“柱子,柱子他没碰过我……”

    “老师,您,您相信我,我,我要脸……”

    如果连老师都不能相信她……她真的只能上吊了。

    明明是十四五岁花一样的年龄,本应该活的自信张扬,明媚绚烂,眼前的女孩子却弓腰驼背,畏畏缩缩,连抬头直视她的勇气都没有。多年的营养不良,让她身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肉,脖子瘦的像麻杆,似乎只要一阵风就能吹折。

    看到她,藤染秋就想到了地里的野草,谁都能踩一脚。

    读书,大概是她这辈子做过的最勇敢的事了。

    藤染秋眼珠酸胀,心疼的把她搂进怀里,想要把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我相信你,我知道你是个干净的好孩子,你不会做这种事的,谁敢说你脏,老师我第一个不答应!”

    “别哭,宝贝别哭,做个坚强的孩子,女孩子要想活的好,必须要坚强,只要你坚强了,就没人能让你受伤。”

    吕小花终于能够痛痛快快的哭出来了,她哭的是那么委屈,那么难过,同时也带着一丝丝解脱和满足:

    “老师,老师,谢谢你愿意相信我,谢谢你!我本来都打算去上吊了,只有你相信我,我只有你了呜呜呜……”

    “嗯,别怕,我相信你,老师永远相信你。”

    藤染秋抱紧怀里痛哭流涕的孩子,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着“我相信你”这句话。

    她这辈子可能都无法让潭柘寺乡摆脱愚昧了,但是至少,她可以拯救这个孩子的心灵。

    ……

    识字比赛的提议一经提出,就受到了乡扫盲办的热烈支持。

    乡扫盲办的主任何大龙是巴蜀汉子,当下就拍着胸脯豪爽道:“全乡这么多人,一头猪哪里够?既然要办了,就办大一点,我们这点钱还出的起的。”

    “这个主意既然是黎老师你想出来的,这次比赛就由你来当评委吧!你学问高,又是大学老师,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

    乐景就从善如流的答应了。

    何大龙今年四十多岁,是走过长征的老革命了,当年翻雪山过草地都要坚持跟着班长学识字,最是明白读书识字的重要性的。

    对于乡里顽固的厌学之风,何大龙也是头疼已久,此时就忍不住对乐景大倒苦水。

    “黎老师,你是不知道哈,这段日子为了扫盲,我们的同志天天去乡里那是又哄又骗又劝,给他们当龟儿子,好不容易劝了一些人去学校,好多人就在那里磨洋工,老师在讲台上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他们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光明正大摆龙门阵,气死老子喽!”

    乐景此时就道:“我听藤校长说,是因为秦家儿子秦学的事,所以乡里许多人才觉得读书无用?”

    何大龙提起董家父子就直皱眉,表情皱成了苦瓜,“秦学那个事就是极端的个例,莫得一点参考价值的。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你看看,有那么多因为读书改变命运的例子,都不如一个秦学杀伤力大。”

    乐景对此早有腹案,托盘而出道:“要想让百姓们直观认识到读书识字的好处,凭借一个识字比赛是不可能彻底扭转观念的。他们还需要看到更多读书有用的例子,所以我在想我们可以学习解放前苏区发动群众时的经验,识字比赛结束后,在全乡各街道举办诉苦大会。邀请一些因为读书改变命运的人过来现身说法,再邀请一些旧社会的人讲一下因为不识字踩过的坑,长此以往,一定可以潜移默化的让读书改变命运这句话深入心情。”

    何大龙眼睛一亮,懊悔的拍了拍脑子,“真是忙晕头了,怎么把这个法宝给忘记喽!老子等一哈就找人开诉苦大会!”

    他搓了搓手,看向乐景的双眼精光爆射,哀求道:“黎老师,你那么高的学问,脑子又灵活,办法还多,能人多劳嘛,我们扫盲办现在好缺人的,你不如就留在这里撒,给我们想一想扫盲的办法嘛。”

    乐景有点哭笑不得。

    没想到他只不过出了几个主意就被何大龙看上了。

    乐景解释道:“我只请了三个月的假,等农歇期过后还要回学校教书的。”

    何大龙大手一挥,“莫得事,三个月也行的嘛,三个月一道,我们保证完璧归赵,你就留下来嘛。”

    乐景:“我考虑一下吧。”

    ……

    这次北京各大高校报名前来支教扫盲的学生一共有100个人,老师不多,加上乐景也就8个老师。乐景能出来,也是费尽口舌,才说动了学校放行。

    跟着乐景来潭柘寺乡支教的学生有七个人,四男三女,隶属于北大、外国语学校、人大三所大学。

    乐景不怎么约束他们,让他们自由发挥,尽情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去实习或考察。他们有的去扫盲办编写扫盲教材,有的深入农村进行社会考察,还有的去冬学乡学支教。

    乐景是打算先深入探访潭柘寺乡,在对当地的风土人情和社会概况有了充分了解后,再来决定如何进行接下来选择什么样的教育工作。

    所以乐景回到招待所时,只有李之麒在。

    他站在乐景房门前,明显是在等他。

    乐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怎么不和你的同学去其他地方转转?”

    他记得李之麒似乎对他很有情绪,平时对他唯恐避之不及,这几天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一直跟着他。

    “我,我有点担心昨天藤校长说的吕小花。”李之麒现在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他当时对乐景的芥蒂,皱着眉头忧心忡忡道:“她一个小女孩被人这么羞辱,我怕她想不开。”

    乐景早就知道李之麒是一个心肠很柔软的孩子。虽然平时看起来懒洋洋的,干什么都提不起干劲,其实胸中有热血。但是此时,他如此细腻的心思还是超乎了乐景的预料。

    “有藤校长在,放心吧,吕小花会没事的。”乐景对自己的识人能力还是信得过了。藤染秋是一个好老师,她会护吕小花周全的。

    看李之麒的眼神就知道,如果不亲自看上一眼,他根本没法放心。

    乐景会意道:“你既然这么担心,我们明天就再回去看看吧。”

    ……

    昨夜下了一场雪,第二天早上乐景开门的时候,外面一片白雪皑皑,屋檐下挂着长长的透明冰凌,西北风吹在脸上如刮肉刀。

    这么大的雪,路上这么滑,肯定是不能坐市里配给他们的小汽车了。

    冬学距离乐景住的招待所足足有三十里地,步行的话得走一天。

    还是何大龙有办法,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一个驴车,让老乡赶驴车送他们去冬学。

    坐在颠簸的驴车上,李之麒张口,呵出一口白烟,“好冷啊。”

    “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沿河看柳;七九河开八九雁来;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乐景遥望苍茫的雪原,突然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这让他情不自禁扬起嘴角,露出怀念的表情,“现在正好是三九,最冷的时候。”

    李之麒一怔,好奇的问:“黎老师你这说的是什么?听起来还挺有意思的。”

    “这是我们的九九歌。”赶车的老乡稀奇的回头看了乐景一眼,“没想到你这个城里来的读书人也知道我们乡下的顺口溜啊。”

    “小时候听老人说起过,一直记到现在。”

    天空雾蒙蒙的,驴车在白茫茫的雪原上留下两道蜿蜒的车辙,天地间一片寂静,北风猎猎的咆哮盖住了黑驴纠纠的长鸣。

    李之麒鼻子冻得通红,喷涂的白烟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乐景猜他现在也是这样。

    他轻笑一声,空旷的天地间,声音无拘无束的发散,有种冰冷的虚无缥缈。

    “这是农谚,是一代又一代的农民总结下来的自然规律和农业知识,是很宝贵的经验。”

    所以哪怕已经是推进全面城镇化的21世纪,小学教材上依然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农谚。句句农谚都是属于祖先的厚重传承。

    “清明前后,种瓜点豆。”

    “天上鱼鳞斑,晒谷不用翻。”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

    青年声音冰冰凉凉,像安静的雪。

    车碾过一望无际的雪,发出轻轻的沙沙声。嘘,雪在说话。只有安静的心才能听到它们的呢喃。

    李之麒慢慢忘记了身上的寒冷,忘记了驴车的颠簸,专心致志的沉浸在青年不疾不徐的声音里。

    一片雪花,两片雪花,三片雪花……纷纷扬扬落到他们的头上,染白了他们的头发,好像他们安静的走过了一生。

    很多很多年过后,不再年轻的李之麒多次向他的学生们讲述这场大雪中驴车上的授课。

    “你们常常问我什么是浪漫?这就是浪漫。”

    “孩子们,逃课吧,快逃课。因为世界上有太多东西比这间教室重要了,比如楼下只开一周的樱花,再比如几十年前雪的呢喃。”

    “文学无用,但是浪漫。”

    第218章

    回国之无问西东(33)

    浪漫的情怀也许可以一时麻痹对外部环境的感知,但是不可能永远麻痹下去。

    雪中驴车上讲课,没见过雪的南方人听起来可能会觉得很浪漫,但是北方人一听就知道究竟多冷。

    乐景从没有小看过北京的冬天,所以这次出门也是全副武装的,皮帽子,羊毛手套,棉衣棉鞋毛衣毛裤秋衣秋裤一个都没落下,里三层外三层把自己裹成了个球,可是还是没抗住凛冽寒风的下马威。呼啸的北风狞笑着让他付出了代价。

    一个小时后,乐景就冻得说不出来话,上下牙齿不受控制的碰撞,身体抖得宛如触电。

    漫天飞舞的雪花落到他身上,看着诗情画意,却很快暴露出了黑心资本家般的丑陋嘴脸,残酷且贪婪的吸走了他身上所有的热气。他觉得他现在就是一只被关进冰库的僵尸。

    再看李之麒,此时也被冻得脸色乌青,身体抖动的频率差不多和乐景同调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乐景觉得他下一刻就要变成冰雕后,赶车老乡的话让乐景精神为之一振:

    “前面就是冬学了。”

    乐景有点迟钝的抬头望去,前方簇拥着无数黑点,在雪原上分外扎眼。

    他慢了几拍才恍惚的意识到——那不是黑点,是人潮。冬学门前围满了人。

    驴车稳步向冬学驶去,慢慢的,乐景听到了几道高亢刺耳的尖利声音,这些尖锐的声音喋喋不休,蛮横的盖过了所有嘈杂的人声。

    “把我女儿还给我!”

    “你自己没了男人,就嫉妒我闺女嫁人。藤染秋你这个破鞋还要不要脸了!”

    “抢别人家的媳妇,你缺德不缺德?老天爷打雷怎么不劈死你这个贱货!”

    “再不还人,我就把你的学校给砸了!”

    ……

    此时是中午下课的时间,正是校门口人流量最大的时候。几个农妇带着七八个小伙子堵在校门口破口大骂,当然引来了无数学生和家长驻足观望。

    都是乡里乡亲的,彼此之间拐着弯儿认识,此时就有人认出来了其中一个农妇的身份——

    “柱子妈,这是咋了?什么抢媳妇?”

    被叫做柱子妈的女人矮矮瘦瘦,瘦长脸,长着一副尖酸刻薄像,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主儿。

    “藤染秋把我儿媳妇吕小花藏起来了!我家可给了吕家一头牛的彩礼!一头牛啊!我家下了血本,结果藤染秋这个贱货把人给抢走了!”

    藤染秋刚走到校门口就听到这句话,被他们堵门破口大骂她都没有怎么生气。此时却因为一头牛这三个字气的浑身发抖。

    女孩子的命就这么贱吗?!

    “现在是新时代了,男女婚嫁自由,包办婚姻是违法的!吕小花有权决定自己的婚姻。”藤染秋大踏步走出来,厉声驳斥道:“而且根据我国的新婚姻法规定,法定结婚年龄是男子20周岁,女子18周岁,小花今年才15岁,不可能结婚!”

    可是藤染秋这番有理有据的反驳注定是对牛弹琴。书生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就是现在的这种情况。

    柱子妈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藤染秋的鼻子破口大骂,吐沫星子横飞:

    “放你娘的狗屁!我们乡下人哪有那么多规矩,我15岁就怀了我家妮子了,18岁都是老姑娘了!你满乡里打听打听,别说15岁的大姑娘,七八岁就嫁人的童养媳都一把抓!”

    小花妈也大声附和道:“亲家母说的对!小花都这么大了,家里也不能一直白养着她,柱子家里兄弟多,小花嫁过去是享福的命!你这个丧门星自己命硬克死了男人,这会子还作妖想坏了我家小花的好事,丫的怎么这么贱啊你!”

    任藤染秋一肚子的学问,遇到这胡搅蛮缠的乡下人家,也是有理说不清。而且她只有一个人,对方带着七大姑八大姨,背后还有家里的壮小伙儿们虎视眈眈,藤染秋一个人终究是势单力薄。她说了一句,对面就有十句八句在等着她,她嘴皮子都夸磨破了,对方还是油盐不进的骂街车轱辘话。

    “娘,别给她叽叽歪歪了。”吕小花的大哥吕铁牛是个满不吝的,见藤染秋这个老妖婆给脸不要脸,一把从裤腰里抽出来三八大盖指着藤染秋的头,“把老子的妹妹交出来,要不然老子一木仓崩了你,再推平你的学校!”

    藤染秋脸色微变。她没想到他这么浑,竟然动木仓!

    她心里暗暗后悔,大意了。早知道她出来时把办公桌抽屉上的木仓也踹上了。那把木仓还是她机缘巧合虏获的德国货,性能甩三八大盖一条街。

    “拿木仓威胁我?”藤染秋冷笑一声,面无惧色,声音里透出深深的寒意,“我打游击的时候,你小子还在喝奶呢!你要有胆子,尽管给我开木仓,我死了,你也别想活,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现行反革命,等着公审大会挨枪子吧!”

    吕铁牛沸腾的脑子被她这么一吓也多了几丝清醒,心头添了几分怯意,却不肯表露出来跌份儿,依旧举着木仓梗着脖子色厉内茬道:“你是老革命就可以抢别人家的媳妇了吗?你们共党天天说不拿群众的一针一线,都是编出来的骗人的!果党强拉壮丁,你们就强抢民妻,是不是想送我妹妹给大官做小?你们和果党有什么区别!”

    藤染秋气的脸色铁青,浑身都在打哆嗦。

    被吕铁牛这么颠倒黑白指鹿为马一说,在场的群众看着她的目光充满了异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话语中到底漏出了对党的犹疑,这比杀了藤染秋还难受。

    国家刚立,很多民众对党还很缺乏了解。他们平时见惯了果党的横征暴敛,对所有党派天然抱有不信任的警惕。再加上他们很多没有接受足够的教育,缺乏独立思考能力,比起藤染秋这个外来户,自然还是吕铁牛这个本地人的话更值得信赖。

    吕铁牛上下动了动嘴皮子,说的轻易,造成的后果却很可怕。

    如果这件事无法妥善处理,任由吕铁牛胡咧咧乱诋毁,将会严重影响党的威信力和声誉,离间党和人民之间的感情。

    藤染秋强压脾气,努力心平气和的说:“铁牛,你这话亏不亏良心。你家的地,不是党做主分给你的?如果不是党打土豪分田地,你们现在还在给地主家打工,被地主剥削。还有,现在国家在和美国打仗,志愿军都是自愿报名参战,你听说过谁家有被抢拉壮丁吗?”

    藤染秋言辞清晰,有理有据,她说的那一件件好处也是乡里乡亲有目共睹的,围观群众的脸色慢慢就缓和起来了。

    也有人出来三三两两说公道话:

    “铁牛,可不能胡咧咧啊,共党是咱们老百姓的党,一直想着咱们老百姓帮着咱们老百姓,和果党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

    “是啊,吕家大妹子,快劝劝铁牛,有什么话你们坐下来慢慢说,这马上就要过年了,可不能见血啊!”

    “藤校长,小花呢,把小花喊出来,让她跟着爹娘回去吧。有什么事,等过完年再说。”

    “铁牛,听话,快把木仓收起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他娘,你快劝劝铁牛!”

    小花妈也被儿子这莽撞的行为吓得不轻,现在才回过神来,急的眼泪都出来了,“铁牛,你这是做什么,快把木仓收起来!老天有眼早晚劈死这个姓藤的老妖婆,你干什么要搭上自己?”

    在亲妈和乡里乡亲的劝说下,吕铁牛就坡下驴收了木仓,却还趾高气扬的道:“哼,既然你说你们共党是我们的党,那就把我妹妹交出来!”

    其他乡民也三三两两帮腔:

    “是啊,藤校长,吕家彩礼都收了,小花就是人家的媳妇了,你藏着她不占理。”

    “女孩子读什么书,还不如早点嫁人为夫家生下一儿半女,才是本分。”

    ……

    乐景坐在驴车上,将这个风波尽收眼底,此时终于松了口气,重新将手里的木仓放进木仓托。

    刚刚吕家男人拿出木仓时,乐景的这颗心直接吊了起来,条件反射也从腰间取了木仓上了膛,瞄准了他的眉心,在那一刻他真的已经做好了把他就地击毙的心理准备。

    乐景深知此时武德的充裕,所以下乡前,特意通过向小园的关系,要来一把手木仓防身,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还好藤染秋冷静自若,有勇有谋,能屈能伸,巧妙的化解了这场信任危机。

    乐景看了一眼还有些回不过来神的李之麒,“你明白了吧,支教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李之麒本来被冻了一路脑子都有些不清醒了,乍然撞上这么惊险的一幕整个人都当机了,他愣了十几秒才找回自己的语言能力。

    “刁民……”他浑身发抖,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冻的,“一群刁民!无法无天,真是无法无天!”

    “现在你明白你进入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了吧?你以为农村生活就是平静祥和的桃花源吗?”乐景平静的说:“不,真实的农村生活是一片蛮荒地区,没有规矩,没有法律,没有道德。我们来这里,就是要用教育重塑新的规则。”

    “你如果想走的话,我不会拦着你。”

    李之麒来到这里,凭借的是一腔热血,他是来播撒文明的种子的,是来拯救农民朋友的,他以为他是他们的救星,是传播火种的普罗米修斯。

    现在,他膨胀的脑子终于清醒了,并且多了一些胆怯。

    他来之前,已经对遇到的困难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可是刚刚目睹的那一切还是严重挑战了他的认知和底线。

    如果站在那里的是他,他有勇气直面冰冷的枪口吗?他能化解这场风波吗?

    农村生活此时再也不是诗中描绘的鸡犬相闻的田园牧歌了,它对他露出了冰冷狰狞的獠牙,寒气森森,满怀杀气,择人欲噬。

    第219章

    回国之无问西东(34)

    藤染秋好说歹说,终于劝退了闹事的两家人,看热闹的人群也慢慢散去了。

    她却并不感到轻松。因为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两家人都不会善罢甘休的。她当年打游击也没这么费劲。

    “藤校长,你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藤染秋询声望去,这才发现了站在不远处的黎望旌和李之麒,然后被他们现在的模样吓了一跳。

    他们两个人现在的模样只能用风尘仆仆来形容,青面乌唇,瑟瑟发抖,一看就知道冻的不清。

    “下这么大的雪,你们怎么来了?”藤染秋关切的迎上去帮李之麒拂去肩上的雪,手背擦过他额脸颊,只觉冰冷僵硬,宛如没有生命力的死物,“天啊,你身上好冰!快进屋暖暖!”

    李之麒冻得上下牙都在发颤,却没有迈步,他只是低着头执拗的盯着藤染秋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重复问道:“为什么放他们走?”

    藤染秋苦笑一声,“不放他们走还能怎么办?”

    李之麒表情已经冻僵了,做不出任何表情,说的话也像是结了冰,不带一点热气,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现在有多么愤怒和激动:“那个男的用木仓指着你,他想杀了你!他就是一个潜在的犯罪分子,应该报警把他抓起来判刑!”

    如果藤染秋年轻个十岁,吕铁牛敢拿木仓指着她,他就别想活着走出这里。

    如果藤染秋年轻个五岁,她会立刻报警把吕铁牛抓起来。

    但是,站在这里的是32岁的藤染秋。

    32岁的藤染秋已经明白这个世界并不是黑白分明公平公正的,她同时也明白有时候大道理只是说着好听,你要是照着做才会跌个大跟头。

    “如果我敢报警,那么我下一刻就会变成全乡人民的敌人,他们会仇视我,攻击我,辱骂我,我会声名狼藉,彻底无法在乡里立足。”说这番话的时候,藤染秋表情很平静,看不出一丝不甘和愤恨,坦然的仿佛在说某种无法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规律。

    乐景了然开口:“你觉得不可思议?觉得藤校长是在为自己懦弱找借口?”

    李之麒保持了沉默。

    但是从他的眼神就知道乐景猜对了他的心思。

    乐景握上李之麒的手,率先大踏步走进学校,不容拒绝道:“外面太冷了,我们先进去说话。”

    ……

    中午放学,学校里的学生都走的差不多了,冬学里现在十分安静。

    雪刚停了一会儿,再次开始漫天挥洒,屋檐外的雪刚被扫净,现在又盖上一层“白绒”。

    乐景坐在小火炉旁,黑色的煤块安静燃烧着,橘黄色的火星在蜂窝洞口明明灭灭。

    他把冻僵的双手放在炉火之上,蒸腾的热气乍然撞上他生铁一般的冰手,迅速凝结成湿润温暖的水蒸气轻挠着他的毛孔,又麻又痒。

    乐景几乎能听到身上毛孔张开发出的舒服叹息声。

    藤染秋执教的这所冬学,前身是前清的一所私塾,老房子,有一些年头了,墙身处存在着无数人眼看不到的缝隙,呼啸的北风挤进去发出鬼哭狼嚎的尖叫,窗户上糊的报纸也跟着鼓鼓作响。

    这么冷的天,就适合围坐在炉子前吃烤红薯。

    乐景脑海里刚浮现这个想法,就见藤染秋变戏法似的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了几个红薯放在了炉子上。

    “冬天就适合吃红薯。”藤染秋熟练的给红薯翻了个面,又关切的摸了摸李之麒的手,欣慰的笑了笑,“总算有了热乎气儿,等会儿吃了红薯好好暖暖,千万别感冒了。”

    李之麒有些不自在的抽回自己的手,硬邦邦的小声嘀咕道:“怎么可能会感冒,我没那么娇弱。”

    一股香甜的焦糖味很快席卷了整个房间,李之麒嘴巴里条件反射分泌出了大量唾液,他直勾勾的盯着炉子上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烤红薯,早把正事忘得一干二净。

    “你不是想知道藤校长为什么不报警吗?”

    李之麒慢了半拍才意识到乐景是在和他说话。他艰难的从红薯上抽离目光,“对,为什么不报警?”

    乐景帮着给红薯翻了个面,声音轻松随意好像在闲话家常,“因为藤校长是外人,吕铁牛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农村都是帮亲不帮理。在很多村民看来,是藤校长做错了事,吕铁牛就是吓唬了一下藤校长,这只是一些不值一提的小摩擦,所以如果藤校长要是报警抓人,在他们眼里那就是藤校长嚣张跋扈,打击报复欺负他们,他们就算不敢反抗,也肯定会生出怨愤之心,千方百计给藤校长的工作制造阻碍。”

    藤染秋苦笑着微微颔首,承认了乐景对此的解读,她对上男生怔愣的双眼,对其中的青涩和迷茫格外感同身受,她叹气着摇摇头,意味深长道,“吕铁牛不算什么。人言可畏啊。”

    李之麒从来没有这么困惑迷茫过。

    试卷上再偏再难再超纲的题,都会有恒定的答案,他就算不会也可以抄。

    但是现在不一样。

    最正确的答案却无法解决藤染秋遇到的问题。

    正义无法得到伸张,好人活的憋屈,出现了问题却不能干脆利落的解决。

    他惊慌失措又茫然的发问道:“那些村民……他们是坏人吗?”

    藤染秋却沉默了。

    这个问题就连她都找不到答案。

    他们是坏人吗?似乎也不算。他们也没做出过什么伤天害理杀人放火的恶事。

    那么他们是好人吗?似乎也不算。他们做了太多让人膈应的事了。

    乐景几乎有些悲悯的望着这个年轻的孩子,他消去了唇边的叹息,棕黑色眸子里是千帆阅尽后的透彻从容,“这就是生活。”

    “里有鲜明的好人和坏人,生活中没有。大多数人,既不好也不坏,人性是很复杂的。”

    大名鼎鼎的白银连环杀手,在被逮捕前是模范丈夫和模范父亲;一个入室偷窃的小偷,因为发现了大量品选择了报警;杀人犯潜逃几十年,摇身一变成了作协作家……

    这就是复杂的人性。

    李之麒低下头,陷入了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

    乐景知道他现在内心世界正在进行一次翻天覆地的动荡。成长本来就是疼痛的。

    当然,如果李之麒因为怕疼而选择逃离这里,乐景也不会因此看不起他。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在认清生活的真相后还依旧热爱生活的。

    藤染秋眼神也微微放空,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

    直到乐景的声音再次响起:

    “藤校长,小花的事,我认为你不妨放手,让当地妇联插手解决,这样名正言顺一点。”

    “啊?哦,对,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件事让妇联出面是最合适的,我会拜托妇联的同志好好做小花父母的工作,只要让他们退了彩礼,这件事就解决了。”

    既然藤校长已经有了主意,乐景也就彻底放心了,吃过红薯就告辞了。

    ……

    在雪里赶了一天的路,稍晚的时候,乐景不出意料得了重感冒,和他一起感冒的当然还有李之麒同学。

    同样和他们一起冒雪赶路的老乡见到他们接二连三打喷嚏的狼狈模样,咂舌不已,“你们城里人就是娇弱,这都能生病。”

    乐景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通红的鼻子,也有些无奈。他上个世界天天风吹日晒东跑西走拍电影,身体板锻炼的很结实,很少生病。

    这个世界就不一样了。原主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穿越过来后他又天天坐办公室,身体素质差,免疫功能也差,所以才这么轻易的就病倒了。

    他真的很讨厌生病。

    他不喜欢这种虚弱的无力感。

    乐景一连病了好几天,嘴里发苦,胃口不振。冬天本来应该是长膘的季节,他直接瘦了好几斤,脸颊都凹了进去,看起来又虚弱又憔悴。

    祸不单行,他病还没好,就从扫盲办的何主任那里知道了一个坏消息。

    当时乐景正在制定教学计划,准备让藤校长的学校作为第一个试点,推广简体字。

    何大龙气势汹汹推门而入,大声质问:“黎老师,你和藤染秋校长还有吕小花究竟是什么关系!”

    因为生病,乐景的反应比较迟钝,他愣了几秒才慢吞吞回答:“我和藤校长因为工作原因见过几面。我和吕小花没有什么关系,我都没有见过她。”

    何大龙黑着脸:“那为什么现在外面都在说藤校长抢走了吕小花是受你指使的?”他看着乐景的目光仿佛充满了怀疑。其实何大龙现在的话说的还算客气的,外面说的比这难听多了。现在外面都说黎老师和藤校长有女干情,藤校长为了留下小情人黎老师,不惜把学校的女学生吕小花送给了他,二女伺一夫。

    乐景:???他之前还吃瓜呢,这吃瓜直接吃到了他自己身上?

    小丑是我自己?

    第220章

    回国之无问西东(35)

    何大龙的质问让乐景有点懵。

    这都是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和藤校长也就只有几面之缘,和吕小花更是从没有见过,怎么会传出来这么离谱的谣言?

    乐景直觉有哪里不对。

    感冒严重影响了乐景的思维能力,这么简单的问题乐景足足想了将近一分钟才想明白哪里不对——他刚来潭柘寺乡才一个多星期。在当地也没什么存在感,也不认识几个人,同样的,也没几个人认识他,这些村民哪怕编造谣言也不应该扯到他身上。

    这个谣言明显是有心人为了针对他。

    为什么针对他?他最近得罪了什么人吗?

    乐景不过稍微深入思考了一会儿,大脑就是一阵晕眩,他闭着眼睛,烦躁的揉了揉眉心。

    所以他才讨厌生病。

    何大龙耐心的等待了一会儿,发现黎望旌低着头默不作声,焦急的出声提醒道:“黎老师,你的解释呢?”

    “……解释?”青年反应明显慢了一拍,有些迟钝的慢吞吞说道:“我没有做过的事情,你还想要我怎么解释?”

    何大龙本来就不怎么相信这个流言,但是常言道苍蝇不叮无缝蛋,所以此时他就委婉的说道:“我知道你的为人,相信你的人品,但是其他人不知道。藤校长毕竟是个寡妇,有道是寡妇门前是非多,即便是为了藤校长的声誉,以后最好还是保持距离避嫌吧。”

    乐景现在脑子已经成了一片浆糊,何大龙的声音高高低低时远时近,说的话还那么让人膈应,就像一只挥之不去的嗡嗡叫的烦人苍蝇。

    大脑的不清醒也降低了乐景的自制力,在这种烦躁的情况他的话也夹上了火药味:“何主任,你也是老革命了,什么寡妇门前是非多?什么避嫌?这些都是早就应该被丢弃的封建糟粕!我和藤校长是同志,是革命战友,我们之间的交往正大光明,没有任何见不得人的地方!”

    何大龙被黎望旌这番严厉不留情的批评给惊到说不出话来。

    打从认识以来,黎望旌就是一副温和好说话的模样,他还是第一次见他发火,

    惊讶过后,何大龙反倒有点安心了。没有脾气的人才是最可怕的,会咬人的狗不叫。黎望旌现在看起来真实多了。

    “我当然知道你们之间清清白白,我也不是那种封建老古董。但是,这里是乡下,就得按照乡下人的规矩办事。”何大龙叹了口气,说了句和藤染秋一样的话,“人言可畏啊。”

    乐景心情更烦躁了。

    “我会帮着澄清这件事,但是具体有没有用我就不知道了。”何大龙临走前不放心的叮嘱道:“你最近还是不要去冬学了,和藤校长保持一点距离,她一个人带着女儿过得也很不容易。”

    乐景本来打算将藤染秋的冬学作为推广简体字的第一个试点的。难道要换个地方做实验吗?还是说,再多等几天等风头过去再说?

    “嘶——”乐景倒抽一口冷气,太阳穴突然抽痛不已,顷刻间他就出了一身冷汗。

    感冒似乎越来越严重了。

    乐景本来是想小感冒自己扛扛就过去了,但是现在看来他必须要去开点药了。

    在病好之前,他先按兵不动看看动静吧。如果这件事真的是针对他的阴谋,那么幕后主使肯定还有其他手段,他做的事情越多,露出的马脚也就越多,到时候他再见招拆招。

    如果这件事只是普通的谣言,那么只要何大龙替他背书澄清,那么很快就能平息,也不需要他特意插手。

    希望只是他多心了。

    ……

    这个只在小范围内流传的谣言以超乎所有人预料的惊人速度迅速发酵、扩散,很快十里八村都有风闻。

    冬季本来就是农村一年之中最闲的时候。老头子小伙子大姑娘小媳妇儿躲在家里猫冬闲的快长毛了,这个劲爆的谣言让他们两眼放光,津津有味,瓜子和八卦更配哦。

    藤染秋毕竟是心思坚定的成年人,不会因为这几句荒诞不经的流言就方寸大乱。这些年她没少被泼污水,都已经有些习惯了。所以她还能比较镇定的继续教学工作。

    唯一让她担心的是吕小花,她今年不过才15岁!小姑娘面皮薄,这种恶心的谣言对她来说是致命的!

    因此在听到风声的第一时间,藤染秋就随便找了个借口帮吕小花在学校请了假,拜托了妇联的同志照顾她,总算让她和谣言隔绝开了。藤染秋一开始的打算是等谣言散去后,再让吕小花复学,让对她的伤害降低到最小。

    可是她千算万算,唯独低估了吕小花的向学之心——她不愿落下太多学习进度,所以瞒着妇联的同志跑进学校偷学。

    吕小花兴冲冲的跑进学校,迎接她的却是同学们鄙夷不屑的眼睛。

    他们嘲笑她,议论她,羞辱她,诅咒她,把她说成天下最该死的荡妇,骂她是没脸没皮的贱人。

    “你怎么还有脸回学校?”

    “去死吧,贱人。”

    “怪不得藤老妖婆对你这么好,你俩都是骚浪贱的破鞋。”

    “那个姓黎的能不能满足你啊?”

    “柱子哥真倒霉,为了你这样的贱货搭了一头牛。你要是还有一丁点良心,就快点退了彩礼吧!”

    ……

    吕小花哭着从学校里跑了出去。

    她拼命跑,拼命跑,一直跑到了河边。

    河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一只红狐狸在冰洞处探头探脑。突然,它的耳朵警觉的动了动,迅速扭过头,正好对上蹲在岸边的吕小花的一双泪眼。

    一人一狐对视了几秒钟,最后,是红狐狸率先移开了目光,它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重新若有所思的注视着身前的冰洞,明显没有将她放在眼里。

    吕小花一梗,哭的更凶了。

    “你也看不起我是不是?你也看不起我!是不是我死了他们才满意?我明明什么都没做,什么姓黎的我根本不认识!我只是想读书也有错吗?我为什么要是女人?我为什么要是女人啊!!”

    红狐狸被女孩凄厉的哭嚎声吓了一跳,夹着尾巴鬼鬼祟祟的跑走了。

    十几米外的天空之上传来一道懊恼的鹰鸣声。一只苍鹰无精打采的拍打了几下翅膀重新升高,几秒后就离开了已经空荡荡的河面。

    吕小花坐在河岸边,抱着膝盖,直勾勾的盯着狐狸离开的那个冰洞发呆,她的目光是那样专心致志,甚至都忘记了自己还在哭。

    ……死了是不是就能解脱了?

    她听老人说过,如果这辈人是女人的话,那么下辈子就能成为男人。

    如果她是男人的话,就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他了,也不会有人骂她贱,爹娘也不会为了一头牛就把她卖了。

    如果她是男人的话,她就可以尽情读书了。

    ……

    李温江本来今天心情很不错的。

    今天难得是个晴天,冬天的太阳特别珍贵,他特意坐在走廊上晒太阳。

    灿烂的阳光是最顶级的安眠药,他很快就坠入了温暖的灿金色美梦里。

    他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有一种强烈的自己正在被人注视的毛骨悚然感,顿时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愁眉苦脸的大脸。

    李之麒:!!!

    李温江捂住扑通扑通乱跳的心脏,大口大口吸入空气,对站在他身侧表情沉痛仿佛在哀悼的李之麒破口大骂道:“李之麒,你有病吗!你不声不响的盯着我干啥?!老子差点要被你吓死了!”

    他骂了一通,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一件事,“不对啊。”他眯起眼睛,不善的盯着自家儿子,“你小子不是去支教了吗?怎么跑回来了?你该不会是当了逃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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