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不仅记得,在乐景的陪同下,她还亲自去观看了行刑。

    华夏永远不缺闲人看客。

    几乎在关押王德胜的囚车出现在街头的那一刻,闲人们就宛如闻到屎味的苍蝇,嗡嗡地围了上去。

    他们嘻嘻哈哈地跟在囚车后面,时不时追问狱卒,“这人谁啊?犯了什么事?”

    “是要去菜市场杀头吗?”

    “哎,这人怎么不说话啊!我之前看大戏,人家好汉去刑场都要念两句戏词的!”

    待听到狱卒说要杀头后,这些人立刻兴奋起来了,此时王德胜被杀头的原因已经不重要了,他们奔走呼号,兴高采烈地呼朋唤友:“快来看,菜市场要杀头呢!”

    还有性格谨慎的闲人问狱卒:“刀磨好了吗?上次砍头,刀太钝了,砍了两刀才把头砍掉,真不像话!”

    狱卒笑道:“磨好了!你瞧好吧,这次一定一刀砍掉人头。”

    于是闲人们就更加兴奋期待起来。

    等到囚车驶到菜市场,狱卒把王德胜压到刑场,让他跪下,开始磨刀时,刑场外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闲人。

    机灵的小贩钻进人群里贩卖甜水和果子,几个光屁股小孩含着手指头,眼巴巴地看着小贩手里的甜水。

    一旁摆摊卖东西的老板连忙找了自家儿子看摊,飞快往观刑人群里钻,伸长了脖子往前看,却不小心踩到了同样来看热闹的老大娘的小脚,惹来好大的白眼。

    几个脏乞丐也顾不上乞讨了,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兴致勃勃地也跑去刑场观刑,有穿长衫的读书人嫌他们脏,但是到底舍不得离开,也就只能捏着鼻子看戏了。

    直播间的未来观众对这幅荒诞剧一般的场景感到很不可思议:

    【暴富:???虽然王德胜是罪有应得,但是砍头这种血腥可怖的事,他们怎么跟看好戏似的?他们不怕做噩梦吗?

    今年18再问自杀:系统呢!!快关掉摄像头!我不想看这么血腥的事啊啊啊啊啊啊啊!

    史上最强小学鸡:卧槽他们是变态吗?他们好像压根不在乎王德胜为什么死,只是热衷看杀头,死人难道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吗?】

    乐景勾起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眼中却是彻骨的悲凉。

    他轻轻回答了直播间观众的问题:‘因为,他们就是鲁迅先生笔下,冰冷、麻木、愚昧、势利的闲人看客啊。’

    亲眼目睹了此情此景,乐景脑海中几乎是立刻浮现了鲁迅先生在《娜拉走后怎样》里说的那段话:

    ‘群众,——尤其是中国的,——永远是戏剧的看客。牺牲上场,如果显得慷慨,他们就看了悲壮剧;如果显得觳觫,他们就看了滑稽剧。北京的羊肉铺前常有几个人张着嘴看剥羊,仿佛颇愉快,人的牺牲能给与他们的益处,也不过如此。而况事后走不几步,他们并这一点愉快也就忘却了。’

    这些闲人看客出没在鲁迅先生的很多篇文章。

    他们是嘲笑孔乙己,使“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的掌柜和客人;他们是《药》里面“颈项都伸得很长,仿佛许多鸭,被无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着”热烈围观政府处死革命者,等着吃人血馒头的群众;他们同样是兴奋围观阿Q上刑场,抱怨““游了那么久的街,竟没有唱一句戏:他们白跟一趟了”的看客们……

    也是这些闲人看客,追着去衙门看王家告乐景的热闹,追着问乐景萍儿长的俊不俊,嬉笑怒骂嬉皮笑脸去看萍儿的葬礼,跑到颜家去骂乐景的西方留学……

    所以鲁迅先生当时才会毅然弃医从文,想要通过一针见血的文章来拯救华夏人的精神。

    说实话,如果不是颜静姝强烈要求,乐景是不会带她来这里的。

    小姑娘今年才11岁,贸然看这么血腥的画面,要是留下心理阴影怎么办?

    可是他也知道不是颜静姝想看,她是替萍儿去看的。

    这让他根本没有立场阻止。

    他偏头看向颜静姝,小姑娘面色绷紧,表情沉重,眼中浮现了隐隐约约的怯意。

    乐景不忍心的劝道:“我们走吧,砍头有什么可看的?这又不是什么好事。”

    颜静姝眼中有些迷茫。

    她曾经幻想过无数回王德胜行刑的画面,围观群众会对王德胜喝骂不已,会给他扔臭鸡蛋臭菜叶子,他的砍头一定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可是她完全没想到,现场会笼罩在轻松随意的氛围里,围观群众嘻嘻哈哈,仿佛在围观一场猴戏。

    她恨王德胜,王德胜死不足惜。

    但是砍头,难道是一件有趣事吗?

    她突然觉得有些冷,有种莫名的恐惧席卷她心头。

    她想要离开这里!

    所以她用力点了点头,握紧乐景的手,兄妹两人努力挤出了汹涌的人潮。

    刚走出没几步,身后突然爆发雷霆般心满意足的喝彩声。

    “好!”

    乐景脚步一滞,心中掀起排山倒海的无力和愤恨,只是这愤恨却如无根浮萍,他不知道他应该恨谁。

    这个社会已经病了太久太久了。

    也就这一刻,乐景才由衷的认识到共和国究竟是一个多么伟大的国家。

    他不仅全面建成了小康社会,解决了温饱问题,还医治好了人民群众的心灵,让华夏人民在精神上也真正站了起来。

    他一人的能力何其渺茫?

    唯愿在岁月的浪潮里,做一朵浪花,推动时代巨轮前行。

    ……

    “少爷,老爷他……已经去了。”

    从老管家这里听到这个消息后,王吉昌一阵天晕地转。

    爹死了?

    老管家的声音好像自云端响起,王吉昌听的模模糊糊的,“大人们允许我们去收敛尸首………”

    他知道爹今天行刑。

    他……没去。

    他不敢看。

    可是如今从管家那里听到爹的死讯,他又后悔没去见爹最后一面。

    他真是不孝!

    管家挑眼飞快瞥了一眼少爷悲伤痛苦的表情,小声说道:“颜家那两头小畜生一起去观刑了。”

    王吉昌脸上的表情立刻狰狞扭曲起来。

    “颜静姝!颜泽苍!如果不是他们我爹怎么会死!如果我爹还在,王家怎么可以会倒!我又怎么会因为蜗居母亲娘家被别人耻笑!这两个小贱种怎么还不死!”

    他暴跳如雷,接连摔了四五个花瓶,在瓷器的碎裂声中,他咬牙切齿地咆哮道:

    “不就是一个丫头片子,王萍吃我家喝我家的,没有把她发卖出去接客已经够对得起她的了!反正她将来也要结婚,与其被一个外人睡,还不如被我爹睡,起码都是一家人!王萍竟然还敢托梦告状!她害了我爹!我爹到了地府不会放过她的!”

    管家冷笑一声,幸灾乐祸道:“颜泽苍这个反复无常目光短浅的小人,竟然要废弃功名,出洋读书。海外那就是蛮夷之地,听说还有吃人的野人,他去那里,估计很快就被吃掉了!”

    “而且颜泽苍这一走,颜家就只有两个女人了,到时候……嘿嘿,”他阴险地笑了几声,眸中闪过浓浓的贪婪之色:“还不是任我们处置!到时候就可以替老爷报仇了!”

    王吉昌惊讶地看向管家,嗤笑道:“你这个老东西倒是有几分聪明,竟然和本少爷想到一块去了。”

    管家立刻狂拍马屁,王吉昌被拍的舒服了,一时得意扬扬告诉了管家一件隐秘:“杀两个女人算什么本事,颜泽苍死在野人手里哪有我亲手杀了他解气?”

    他自得地瞥了管家一眼,得意扬扬地说:“颜泽苍这獠无法无天,竟敢让英吉利国伯爵之子受了重伤,他找死,怨不得旁人。”

    管家迷糊道:“他不是从监狱里出来了么?皇上还给他赏了一百两黄金呢!”他可眼馋着一百两黄金好久了,就等颜泽苍走后他好从颜家抢过来呢!

    王吉昌抬起下巴,笑容越发得意,“所以才说他死定了。霍华德伯爵为了替儿子报仇,特意买通了十几个中国海盗,他会想办法让这十几个海盗偷渡到孟县,我已经给他们准备好了房子。然后等到颜泽苍出发的前一夜,”他手掌往管家的脖子上一切,杀气腾腾道:“灭了颜家满门,把他们一家三口碎尸万段,挫骨扬灰,替我父偿命!”

    管家下意识捂住脖子,只觉得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王吉昌轻蔑地看着他那没出息的样子,收回手,扭曲一笑:“到时候我要亲手砍下那两个小畜生的头,让他们也尝一下被砍头的滋味!”

    管家先是激动,然后有点害怕,忍不住问道:“如果被邻居听到了,惊动了官府怎么办?”

    王吉昌信心十足道:“哈哈哈颜泽苍因为留学这件事搞的是众叛亲离人人喊打,到时候就算颜家传出来些许动静,左邻右舍也犯不着为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拼命。”

    “而且霍华德伯爵说了,等事成后,就让我和娘接到海州,他在那里已经为我们购置了良田千亩,占地十几亩的大宅子,保证让我们后半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管家的心几乎是立刻就火热滚烫起来了,千亩良田,大宅子,王老爷在时王家也没有这么多产业!

    海州可是英吉利国人的大本营,海州总督说的话都没有英吉利国人好使!现在少爷傍上了英吉利国人,在海州还不是呼风唤雨,吃香的喝辣的?这日子过得可比在孟县舒爽畅快多了!

    他连忙讨好的弯下腰,身体恨不能弯成一个虾子,谄媚地笑道:“少爷,我对王家忠心耿耿,您到时候也带上我呗。”

    王吉昌高傲道:“本少爷可不要无用的人。”

    管家咬了咬牙,狠辣说道:“我年轻的时候和老刑名学过几招,最会用刑,保证让那两个小畜生痛的死去活来,给少爷您出气。”

    王吉昌小眼一亮,兴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到时候我也跟霍华德伯爵美言几句,他说不定还能赏你一大笔钱。”

    管家眼神越发激动,几乎已经能看到无数黄金正在落进他的口袋里。

    主仆俩相视一笑,脸上是如出一辙的兴奋笑容。

    ……

    在王家主仆的盼星盼月亮的等待之下,年关终于过去了,新的一年来了。

    二月初二对于乐景来说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明天,他就要拜别母亲和幼妹,和顾图南一起去京城读书了。

    黄婉娥这几天背着他哭了好几回。剩余的时间,就是夙兴夜寐给乐景缝衣服,恨不能把乐景一年四季的衣服都给做好。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这是小学语文课本上的一首古诗。

    乐景在这一刻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了这首诗背后的深厚情感。

    现代人的衣服都是去服装店买的,起码乐景是从未穿过手工制作的衣服的。

    所以黄婉娥不辞辛苦给他缝制的衣服,更是让他印象深刻,感怀不已。

    乐景亲妈江海洋女士是一个公益律师,每天都在替无数弱势群体发声,替民告官,工作很忙,乐景和她是聚少离多。

    乐景并不怪母亲。因为他知道江海洋女士是那种松柏一样顶天立地的女性,她的世界很大,她的理想也广阔无垠。在做乐景母亲之前,她首先是一名律师。

    而黄婉娥就不一样了。她是旧时代的女性,以夫为天,夫死从子,她的人生就是围在锅炉边打转,为家庭奉献自己。

    她们是两个截然相反的女人。

    可是她们对乐景的爱却是一样的。

    两种母爱并无高下之分,每一种都让乐景心生感动。

    乐景坐在黄婉娥身边,吹灭了烛火,止住了她引针穿线的动作,轻轻把泪眼朦胧的女人搂在了怀里,“娘,别做了,我们又不是这辈子都见不着了。”

    “等我到了美国,熟悉了环境后,就把你和小妹接到美国去,到时候我们一家三口又能重逢了!”

    黄婉娥这回也不说自己要留下来守住祖宗家业了,她紧紧抓住儿子的手,眼中闪烁着千万般不舍,“好,娘在家等你。你一个人在外,要好好照顾自己,京城不比孟县,你要是缺钱了,就给娘写信,娘托人给你捎钱……”

    黄婉娥絮絮叨叨开始叮嘱乐景,千言万语都说不够。

    乐景微笑着听着母亲的唠叨。

    夜慢慢深了。

    窗外响起更夫的声音。

    已经是三更天了。

    黄婉娥不说话,只是握紧乐景的手,趴在他怀里默默流泪。

    乐景搭上母亲肩膀,正在犹豫要不要催她去睡觉时,鼻尖突然闻到一股异味。

    他多吸了几口,就觉得头微微晕眩。

    不好!

    这烟有毒!

    乐景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电视剧里经常出现的用来谋财害命的迷烟。

    有人要害他们?是谁?为什么?

    是眼热圣上赐下的黄金吗?还是说和颜家有仇?

    第20章

    清末之吾辈爱自由(20)

    乐景用气音对黄婉娥说:“娘,有人在放迷烟,你别出声,捂着鼻子,护着小妹。”

    黄婉娥一惊,跳了起来,飞快守护在颜静姝身侧。

    乐景刷的站了起来,飞快把黄婉娥给他做的衣服打湿了,然后把湿衣服递给了黄婉娥,示意她用这个捂着自己和颜静姝的鼻子。

    黄婉娥的卧房只有一个窗户。

    乐景用湿衣服捂住鼻子,走近窗户,果然看到窗户纸被捅破了一个洞,一个烟管伸了进来。

    然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抓住烟管,往里用力一抽。

    乐景:U烟管fine,下秒mine。

    外面的人:“啊!我烟管!”

    他似乎没想到里面的人是醒着的,而且还把他烟管给抢了。

    窗外响起阴冷嚣张的男声:“妈的!你以为我就只有一个烟管吗?!”

    然后下一秒,又一个烟管捅破窗户纸伸了进来。

    这一次他烟管攥得紧紧的,屋里的人就算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无法夺走他的烟管!

    乐景怜悯一笑,这孩子怕是个傻的。

    这次他用湿衣服堵住了管口。

    几秒后,屋外响起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和断断续续的骂娘声。

    于是乐景瞄准时机又一抽!

    好,他现在有两个烟管了:-P

    乐景再次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打开窗户,迎面就看到一个面色凶恶的大汉,大汉看到乐景一愣,眼睛瞪得像铜铃。

    乐景笑的一脸真诚热情,“大哥,吸二手烟不?”

    他从容举起烟管,管口对准大汉脸,狠狠吹了一口迷烟,然后火速关上窗户。

    大汉猝不及防直接吸了一口浓烟,当下就头晕目眩,手脚无力。

    窗外又一道陌生的男声响起:“妈的,老三,你竟然被一个毛孩子耍的团团转,真给我们丢人!”

    被叫做老三的大汉缓了几秒,止住了晕眩,才咬牙切齿道:“小兔崽子,你是活腻了,竟敢耍你爷爷!爷爷要是不弄死你,跟你姓!!”

    下一秒,窗户开始吱呀呀响起来,他这是打算撬窗户了。

    与此同时,门外撬锁的动静越来越大,看来他们在被发现后,干脆不打算进行掩饰,打算直接暴力破门而入了。

    乐景现在在黄婉娥的卧房里,颜静姝和黄婉娥一起睡,现在小姑娘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刚想发声就被黄婉娥眼疾手快捂住了嘴,压低声音给她解释目前的情况。

    颜静姝停止了挣扎,眼睛惊恐地睁得大大的,却听话地一声不吭。

    颜家的房子是典型的北方合院民居,院子里包括颜家在内住了四户人家,平时一家内有什么动静,其他三家都能听到。一家有难,三家来支援。

    是劫匪格外大胆?还是说其实是内贼?亦或者是周围邻居也被迷晕了?

    乐景做出了最坏的打算。

    不过,他也不是没有准备的。

    做记者这么久,他从来不会低估人性之恶。

    早在乐景的出国留学引来无数闲人看客的声讨后,以防万一,乐景准备了一个秘密武器,眼下这个秘密武器终于有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乐景用气音对黄婉娥说:“娘,你去杂物间把木箱子抱过来。”

    黄婉娥一愣,会意的点了点头,推开卧房的门走了出去。

    乐景开始拖延时间。

    他提高声音喊道:“这位大哥,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我家穷的很,你怕是找错地方了!”

    老三桀桀怪笑道:“小兔崽子,少糊弄你爷爷,你家不是还有皇帝老儿赏的金子吗?”

    乐景立刻道:“那可是圣上赏的东西!大哥你们要是偷了,可是要杀头的!”

    老三不屑道:“皇帝老儿算个球!管不住我们兄弟几个!”

    乐景心下微惊。

    这老三是真的本性张狂,还是他背后有靠山所以有恃无恐?

    乐景试探道:“大哥,这样吧,我们打个商量,我把我家的钱都孝敬给你们,你们就放过我家吧,我保证,我不会报官的!”

    窗户已经开始晃晃荡荡,看来要不了多久就要被老三给卸掉,他就要破窗而入了。

    听到乐景的话,老三动作不停,狞笑着凶狠回答:“小兔崽子,你刚刚耍你爷爷这么久,爷爷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少哄我,等我进去了后,看爷爷我怎么收拾你!”

    乐景皱了皱眉,如果是只求财的窃贼,听到乐景刚才的话,一定会就坡下驴,拿了钱就走。

    毕竟主人现在已经清醒,他们从偷窃变为明抢,动静可就大多了!

    老三他们伪装成劫财,实际目的怕是要杀人。

    乐景也懒得思考他们是受了何人指使。等他们锒铛入狱,自然会有刑官对他们严刑拷打,保证让他们把三岁偷吃糖葫芦五岁偷看小媳妇洗澡的隐私事都一五一十说出来。

    在他们说话的功夫,大门处传来响亮的跺门声,这是他们没耐心撬锁,打算直接破门而入了!

    颜静姝抱着被子缩在床脚,瑟瑟发抖。

    黄婉娥惊慌的抱着木箱跑进来,锁上卧室的门,惊声道:“苍哥儿,他们马上要进来了!快,喊邻居报官!”

    颜静姝到底年纪小,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立刻就吓哭了,六神无主道:“娘,哥,怎么办啊?”

    窗外响起老三的讥笑声,

    乐景苦笑道:“娘,这么大的动静,邻居要是听到了早就起来了,现在外面却这么安静,要么是邻居无法听到,要么是邻居听到了……却不愿意出去。”

    黄婉娥表情惊骇,全身哆嗦,紧慌失措道:“这…这可如何是好!”

    窗外老三笑着接话:“没错,你们的邻居都已经被我们给收买了!没有人会救你们的,死心吧!”

    乐景点点头,明白了,“哦,看来是被你们迷晕了。”

    老三:……敲里妈!

    乐景这下也可以确定老三他们是真的想要置他们于死地了。

    既然如此,他也不必留手了。

    “娘,小妹,有我呢,别怕。”乐景从黄婉娥手里结过木箱,给她们使了眼色,“我会保护你们的。”

    乐景沉稳的情绪成功安抚住了这两个女人,她们也终于想起来乐景早就准备的那个秘密武器。

    黄婉娥和颜静姝眼睛双双一亮,终于找到了底气。

    乐景打开木箱,从里面拿出来几个黄纸包裹的方方正正的东西,接着打开了房门,把几个黄纸包放在卧房门口,长长的引线从门缝里伸到屋内。

    没错,这些就是乐景之前专门做出来的土炸弹。

    九十年代的时候,乡下管控不怎么严格,乐景在乡下爷爷家住过几年,村人经常有用自制土炸弹炸鱼的,乐景也跟着学会了这门穿越者必备的技术。

    说真的,没啥技术含量,上至80岁老人,下至8岁熊孩子,都可以轻易上手,简单易操作。

    这些强盗要是敢来,来一个炸一个,来一双炸一双,炸不死他们也要把他们炸个重伤残疾。

    他就不信了,这么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吵不醒被迷晕的邻居,还吵不醒整条街上的人?

    在老三他们锲而不舍的动作下,一扇窗户啪叽一声,掉了。

    老三大喜,刚扒上窗户准备跳进来,眼前一黑,一个沉甸甸的东西被塞进了他的怀里,明亮的火花一闪而过,响着滋滋的声音。

    老三:???

    乐景转身就跑,笑吟吟道:“后会无期。”

    下一秒,只听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

    长平巷的居民不约而同在睡梦中听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黑暗的小巷里陆陆续续亮起了灯火。

    刘大娘一个激灵,从床上跳了起来,惊慌失措的推了推丈夫,“老李,别睡了,这是什么声音啊?”

    李老栓睡眼朦胧的坐了起来,大脑跟浆糊似的,嘟囔道:“哪有什么声音啊?”话音刚落,又传来一道巨响。

    李老栓全身一哆嗦,瞌睡彻底被吓醒了,“乖乖,还真有声音啊!这是哪里的声音啊?吓死老子了!”

    刘大娘不确定道:“这声儿听起来好像是从颜家传出来的?”

    李老栓一边穿衣服一边问,“你听清楚了吗?真是从颜家穿过来的?这是什么声音啊?”

    “听着像是炮仗声?”刘大娘也在穿衣服,狐疑道:“大晚上的,放什么炮啊!”

    “是不是出事了?”

    两人神情一凛,也顾不得宵禁了,连忙下床,打开门,跑上街。

    长平巷灯火通明,挨家挨户打开门,伸长脖子来回张望,大声喝问道:“什么声音?”

    “发生什么了?”

    “打雷了吗?”

    还有一些胆大的,已经循声跑出去了。都是街里街坊的,路上碰见了就开始打招呼:

    “他大娘,你也听到了啊?”

    “谁说不是呢?好好的这是咋地了?”

    “我听着是从颜家那里传出来的,别是出什么事了。”

    “是啊,那家孤儿寡母的,遇到事了连个男人都没有,真替他们发愁。”

    说话间陆陆续续有响亮的爆炸声响起,一声比一声响,跟打雷似的,吓得人直哆嗦。刘大娘数了数,加上之前的两声,足足响了有六声呢!

    颜家到底咋了?

    随着与颜家距离的缩短,街坊邻居们也听到了一阵阵的鬼哭狼嚎声,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在大半夜格外渗人。

    刘大娘的脸色立刻就白了,颤颤巍巍道:“不会是闹鬼吧?”

    刘大娘这一说,街里街坊的脚步就有些迟疑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眼中发现了同样的怯意。

    “救命啊!杀人啦!有劫匪来颜家谋财害命!”

    “救命啊!救救我们!”

    声音凄厉,带着浓浓的哭腔,却奇异地消除了街坊邻居的恐惧。

    “妈的!竟然是劫匪!”

    刘大娘道:“这声音……听起来像是颜静姝的声音!”

    “妈的,欺负人家孤儿寡母算什么本事!”

    “这么明目张胆,是当我们都是死人吗?”

    “圣上赏了颜家100两金子,他们一定是冲着金子来的!”

    “圣上的金子都敢抢,不要命了?”

    李老栓怒火冲天,对刘大娘说:“阿芳,你快回去喊人,记得让他们操家伙!老刑,你去报官!”

    “剩下的人,都跟我去救人!”

    李老栓领着十几个大男人,气势汹汹向颜家冲去。

    颜家门前已经围满了人,火光冲天,人声喧闹,换在以往,更夫发现了肯定要扣下他们打板子。

    可是现在更夫自己都还在门前看热闹呢!

    颜家所在的四合院门房紧闭,凄厉的呼救声和毛骨悚然的鬼哭狼嚎声就是从院子内传出来的。

    空气中飘荡着浓浓的火……药味。

    而奇怪的是,院里住了这么多的人家,却只听到了一个小姑娘的呼救声,四合院里其他人家的声音呢?

    李老栓脸色阴沉,想到了一个最可怕的结局。

    该不会是其他人……已经遇害了吧?

    就有那手脚伶俐的小伙子,翻墙而入,从里面打开了院门,李老栓他们立刻一拥而上。

    进了四合院,他们才发现除了火……药味,空气中还漂浮着浓浓的血腥味!

    四合院里只有颜家灯火透明,其他三家都黑灯瞎火,悄无声息,仿佛不存在活人。

    李老栓脸色越发难看,顾不得多说,他一马当先向颜家冲去,刚跑几步,他就发现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尸体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死状惨不忍睹,李老栓看上一眼,就差点把隔夜饭吐出来。

    颜静姝衣衫不整打开门,哭着跌跌撞撞跑了出来,身后紧追不舍一个血迹斑斑的大汉。

    “救命啊!”

    “救救我娘和我哥!”

    她看到李老栓等人,宛如乳燕归林一般惊喜万分地向他们扑去,“救命!有土匪!他们要杀了我们!”

    “李叔,您是李叔对不对?”颜静姝睁着泪眼朦胧的大眼睛,狠掐大腿,谨遵大哥吩咐,哭的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求求你救救我娘和我哥!我娘被他们迷晕了!我哥好不容易才让我逃了出来呜呜呜……”

    李老栓铁青着脸,立刻把颜静姝护在身后,“好孩子,不用怕,我们来了,你们得救了!”

    不用他吩咐,当下就有年轻健勇手持棍棒、长矛和菜刀向那个血迹斑斑的凶徒身上招呼。剩下的人就操着家伙冲去颜家救人。

    “狗贼,尝尝你爷爷的棍子!”

    “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

    凶徒抱着头蜷缩着身体,从喉咙里挤出来破碎沙哑的惨叫声,“炸……药,颜家用炸……药炸人!”

    颜静姝立刻带着哭腔解释道:“是炮仗……他们十几个放迷烟,踹门提着刀,还好家里还放着几个过年时的冲天炮……”

    李老栓吓了一跳,他完全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多劫匪!乖乖,十几个!还直接踹门!这是多穷凶极恶的凶徒啊!

    “妹儿,你受伤了吗?”

    颜静姝摇了摇头,怯怯说道:“多亏了有大哥,大哥他……”她话不说完,就垂泪哭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少女凄惨的哭声在寒冷的春夜里显得格外让人心疼,当下街里街坊暴走凶徒的力气又加重了几分。

    闯进颜家准备救人的十几个街坊邻居们此时看清了屋内的环境后,不约而同发出一声惊叫!

    整个屋子都是血!

    三四个大汉躺在地上,血肉模糊,捂着脸发出凄厉的不似人的惨叫声。

    穿过大厅,厢房里一片狼藉,情景越加可怖。

    房门不翼而飞,染血的木头茬子飞得哪里都是,几个人血肉模糊姿势各异躺在地上,粘稠的鲜血把地面整个染成了红色,胸口轻微的起伏宣告了他们还活着,空气中腥臭血腥味惹得无数人发出响亮的干呕声。

    而屋内的场景更是让年轻人齐齐变色。

    只见一个断了胳膊的男人挥拳向一个半大孩子打去,还好孩子惊险地躲过去了。

    “贼子敢尔!”

    “大庭广众之下,休得嚣张!”

    年轻人们立刻被激怒了,一拥而上,对这个行凶的恶徒棍棒交加,拳打脚踢,对方抱头鼠窜,惨叫连连。

    一个汉子走到跟前担忧地问乐景,“苍哥儿,你没事吧?”

    乐景现在的模样也很狼狈,他浑身是血(别人的),衣衫又乱又脏(躲炸……弹时在床底上蹭的灰),神情惊慌无助,带着哭腔道(装的):“娘!我娘中了他们的迷烟晕倒了!”

    黄婉娥听话地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抱头鼠窜的凶徒突然开口争辩道:“我不是贼子,是……是颜泽苍勾结洋人,数典忘祖,抛弃祖宗基业去蛮夷之地读书,给我们华夏丢脸,我、我们是来阻止他的!”

    街坊邻居们殴打他的动作不知不觉缓了下来,浑身是伤的王吉昌自觉自己说动了他们,声音越发高亢激动,“颜泽苍就是一个欺世盗名,两面三刀,反复无常的小人,骗子!你们都被他给骗了!我才是好人!我是为了主张正义!”

    乐景见此心头一紧,这些人不会真被说动了吧?就这几句话的功夫就被策反了?

    在乐景震惊的目光里,街坊邻居停下了殴打王吉昌的动作。

    王吉昌立刻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血肉模糊的脸上刚露出得意兴奋的笑容,就被吐上去一口浓痰,当下笑容就僵在了嘴角,情不自禁张大嘴巴,模样看起来无比滑稽。

    街坊邻居们鄙夷得看着王吉昌,恨不能一人一口唾沫淹死他:“你是不是以为我们傻?颜泽苍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不信他,信你这个土匪?”

    “妈的,你他妈的唧唧歪歪说的都是个啥,老子听了半天都没听明白,你能麻利点说人话吗?”

    “苍哥儿从小都是出了名的孝顺孩子,学习刻苦,人又聪明,是天生的读书料子,你少胡咧咧!”

    还有街坊邻居看向乐景,安慰道:“苍哥儿,你也别管街上人怎么说你。老汉知道,你是个稳重的好孩子,你选的路差不了!”

    “对对对,我寻思着出洋留学也没那么可怕吧,苍哥儿都去了,说不定还真能博个好前程呢!”

    “苍哥儿,对不住啊,当时没有站出来给你说话,你是个好孩子,大哥知道。”

    很难说乐景在这一刻的感受。

    散布谣言攻击乐景的是这些闲人看客,此时维护他的还是这些闲人看客。

    他们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

    他们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因为人性本来就是复杂的。

    这世界上的大多数人,只能成为即不好也不坏的人。

    他点了点头,笑着说:“嗯,我知道,你们都是好人。”但是在某种时候,他们中的一些人,又会变成坏人。

    ……

    一场兵荒马乱过后,官兵终于姗姗来迟。

    由季淮璋和杜县令亲自带队,把这些凶徒抓捕归案。

    老刑名在查过现场后,把自己得到的情报转述给了两位大人,“劫匪一共13个人,身体强壮,都是练家子,从他们身上的纹身判断,像是海州那边的海盗。”

    季淮璋和杜县令齐齐变色:“海盗!”

    孟城位居内陆,并不靠海,海州的海盗怎么会来这里?

    两人几乎同时就想起了一个人。

    杜县令脱口而出:“霍华德伯爵!”

    季淮璋脸色铁青,点了点头,“看起来是这样没错了,他这是怀恨在心,寻机报复!”

    杜县令本也是聪敏之辈,立刻说道:“十几个海盗绝对不可能悄无声息潜入孟县,他们在孟县一定有人接应,替他们打掩护。”

    季淮璋沉吟道:“会是谁呢?”

    杜县令想也不想说出一个名字,“王家!”

    他连忙把颜泽苍之前和王家的冲突一一说来。

    “王老爷去年秋天已经问斩,下官怀疑是王家后人和海盗里应外合,想要斩草除根。”说道这里,杜县令后怕不已,“还好颜泽苍机智勇敢,运道惊人,用炮仗阻敌,这才得以逃出生天,要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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