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看着一桌客人谈兴正浓时就莫要上前惊扰,只静悄悄在旁倒酒热酒。

    最好是寻着他们刚落座不久或喝了一阵意兴阑珊时再上前,询问:

    “这位客人,可要下酒菜?”

    而后一一推销:“这是樊楼的套鸭、这是段家爊物最好的烤肉、孙好手家馒头④。”

    总归都是汴京城里的招牌美食,类似现代全聚德的烤鸭、仿膳的燕尾桃花虾、京兆尹的山药卷。

    客人果然好兴致,手指点菜:“这,这,这几样放桌上。”

    随后付了银钱。

    叶盏在旁估算了下,这银钱比从原店购买要高不少,想必这就相当于现代的“外卖费”加“跑腿费”了。

    看明白了其中门道,叶盏也开口揽客:“这位客人,我们的菜有糟卤鸭杂并毛豆、有蒜香芥末辣螺蛳、还有香卤莲藕等。”

    “哦?这些做法不曾听过,是哪家酒楼新出的招牌菜不成?”

    “是我家小妹自己做的菜式。”玉姐儿语气间很是自豪。

    那人噗嗤一笑:“这酒是上好的玉泉春,要配好菜才不辜负了这汪酒,不是什么鸡零狗碎的菜都能配的。”

    玉姐儿眉头一拧,眼看就要生气,这时有个旁边斯文些的书生开口:“叶大姐,你家的菜端来我看看。”

    原来是位相熟的客人,叶玉点点头,叶盏便把蒜香芥末辣螺蛳和一碟香卤莲藕端了过去。

    玉姐儿一边麻利将黄酒倒入盆里,舀半旋子,在旁边的小锅烫热,再倒入酒壶,一边在心里嘀咕:万一客人不满意呢?

    妹妹做得菜她绝对有信心,可是再怎么好吃也是素菜和螺蛳这样登不得大雅之堂的小菜,比得过客人桌上那些大鱼大肉吗?

    可惜今日白天里卤的肉菜都卖出去了,晚上时间太短只够卤些素菜做点小菜,不然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玉姐儿有点忐忑。

    她悄悄打量书生,书生则在打量菜肴。

    螺蛳被收拾得很干净,外壳上的青苔都不见一个,可见做菜的人用心刷过,至少干净卫生,书生点点头,很是满意。

    尾巴端杯剪开了一个小口子,书生拿起来,放在嘴边一嘬。浓郁的汤汁立刻在嘴里炸开,让人舌尖立刻尝到多种滋味。

    先尝到的是浓浓的蒜香滋味,芥末应当是经过翻炒,少了呛人多了提鲜,还有淡淡的紫苏香气。

    饱满肥厚的螺肉入口,汁水浓郁,吸得呲溜一声,大量咸香的火辣滋味涌入口腔。

    咀嚼起来很是入味,蒜香中带着鲜美,味道浓郁。

    平日里他嫌嘬螺蛳不文雅,可今日却是越吃越好吃,忍不住夹起一个又一个。

    脆而弹牙的大块螺肉搭配着蒜香和芥末香气,泡在透着油光的醇厚汁水里,香而不呛,久久不能忘怀。

    书生一口气吃了好几个,才赞:“这菜做得精细。”

    他又夹了一块香卤莲藕,赞道:“脆爽爆汁。”

    书生非但自己觉得好,还跟相熟的客人推荐,那些客人看着好,便也从叶盏这里点了菜肴。

    等吃到口好,纷纷称赞:“不错。”

    原来那位拒绝的黑头巾客人便有些坐立难安,店里嘬吸螺蛳的声音此起彼伏,鼻端糟卤的淡淡香气萦绕,跟酒香相得益彰。

    他咽了咽口水,开口:“那个,小娘子,我也要几份菜肴。”

    玉姐儿撇撇嘴,不打算搭理他,叶盏冲姐姐摆摆手,把食盒提了过去。

    那位客人一口气点菜:“糟卤鸭杂并毛豆、有蒜香芥末辣螺蛳、还有香卤莲藕,都来一遍!”

    刚才可馋死他了,一定要将所有的下酒菜都点一遍。

    鸭杂被酒糟浸泡过,清清爽爽透着琥珀色的酒糟色,吃一口鸭胗柔韧,虽然肥厚但酒糟的香气尽数被浸泡在里面,夏天晚上吃一口,吹着微风,喝一口小酒,当真是神仙不换。

    蒜香芥末辣螺蛳嘬得汤汁满口,香卤莲藕口感清脆。

    每一样下酒菜都好吃!黑头巾客人想要再点第二份却被告知前两者已经卖完了,他看了手中的酒杯,很是后悔:早知道一开始就不应该拒绝,应该全部买下!

    算了,明天再买!

    姐妹俩一个给客人温酒倒酒,一个兜售下酒菜,在附近几家酒楼里穿梭,一会功夫就将食盒里的菜肴卖得七七八八。

    玉姐儿看着食盒空了多半,心里高兴:“妹妹,今儿个生意好,留一盘蒜香芥末辣螺蛳我们回家吃可好?”

    晚饭吃得那么丰盛,可她给客人倒酒,闻着螺蛳香气,忽然有点饿……

    “好。”叶盏笑眯眯应下,“分一半给娘说是给她留的下酒菜,剩下一半给大家。”这样娘就不会唠叨了。

    玉姐儿一听眉开眼笑,刚要说话,就听得那边有个醉醺醺的声音:“小娘子,心肝肉,过来给哥哥倒酒。”

    叶盏闻声看去,却见是个花白胡子老头,年龄看着比叶大富都大,笑得形容猥琐,眼睛油兮兮的。

    她心声不喜,拉拉姐姐衣襟。

    那边厢玉姐儿已经怒火万丈,她冷眼瞪着老头,面露厌恶,非但没搭理,还狠狠白了他一眼。

    那老头还不死心:“玉姐儿,怎得不理会我了?”

    平民人家女儿免不了会被街坊邻居打听到闺名,可这样叫得黏糊糊,让人皮肤起一层鸡皮疙瘩却是少见。

    还没等叶盏反应过来,就见玉姐儿将手里的酒盅扔了过去:“你个该剜口割舌的老货,少在这里放屁!年纪该做我爷爷了,也不羞这脸?!”

    酒盅扔到木地板上,咕噜噜撞了个弯,里头酒水淋淋漓漓撒了老头一身。

    旁边的客人也帮忙:“实在是老不修。”

    “就是,人家个小姑娘在这里讨生活也不容易。”

    你一言我一语声讨老人。

    那老头挨了一顿骂却老实了,蒙声不吭低头喝酒。

    叶盏摸了摸姐姐的手背,触感是柔柔软软的少女皮肤,谁能想到这么香香软软的姐姐刚才那么泼辣暴躁呢?

    怪不得姐姐脾气大,在酒楼工作难免遇到喝醉酒想趁酒意占便宜的客人,若是不凶点怎么是好?

    叶玉没留意妹妹的异常,拉着妹妹就从酒楼里扭身就走:“咱们走。”

    下了楼还给妹妹讲其中的门道:“我板着脸骂人是吓唬他呢,你莫害怕。”

    妹妹不吭声,叶玉还当是妹妹吓着了,不住安慰她:“莫怕莫怕,刚才我没生气只是吓唬人。”

    “酒楼里便是这样,你好声好气,别人以为你对他有意;你多看他一眼,他便以为你在暗送秋波;稍微对他露个笑,他就能上来提亲。”叶玉愤愤念叨着。

    拉着妹妹的手却拉不动了。

    ?

    玉姐儿回头。

    “别怕别怕。”她摸摸叶盏的头安慰妹妹,“酒楼也就偶然会碰上那种人,总归比跟着娘做媒婆强多了。”

    却见叶盏眼眶红红的,一把抱住她胳膊:“姐!”

    随后呜呜哭了起来。

    第21章

    裴昭在隔壁酒楼与人谈事,闲谈间眼睛一扫,就看见了对面的叶盏。

    叶盏穿着白天在大相国寺那一身衣裳,只腰间多系了个青花头巾,装扮一如焌糟娘子。

    两边酒楼窗户都开着,裴昭只看见叶盏在酒桌间穿梭,想了想她是开食肆的,应当是在卖下酒菜?

    他并未放在心上,只继续跟人闲谈,再一抬头,却见她被人拉下了楼。

    裴昭心中一动。他借口喝多了,往楼下探身看去,便见叶盏站在大街上抹眼泪,旁边人在安慰她。

    裴昭想了想,起身告罪:“楼下遇到个熟人,下去问个好。”

    *

    “一贯觉得你稳重妥帖,比我更像个姐姐,怎得今天这样?”玉姐儿哄妹妹,“快别哭了。”

    “我们是双胎!本就才差了前后脚。”叶盏愤愤抹眼泪。

    “到底还是小孩子,走,去给你买金丝党梅。”玉姐儿好声好气,就像在哄小孩,“听说是西夏运过来的,可好吃了。”

    西夏?叶盏点点头。

    抹完眼泪后她自己奇怪,穿越前她就是个成年人了,平日里性格更是冷静沉稳,基本没哭过,怎么穿越后越活越小了呢?

    叶盏想了想,哭是为了宣泄感情,但孤儿哭给谁看呢?只能咬牙把哭的力气用在战胜困难上。

    穿越前她没有感受过亲情,知道哭也没用,所以才会在这个世界把缺失的童年重新体验一遍。

    因为现在有人在乎她的眼泪,所以才会掉眼泪。

    想着想着又吸吸鼻子。

    “可有遇到什么难处?”

    叶盏抬头看,却是那位裴昭大人。

    每次遇到他他都是身形挺拔如青松,简单的直裰也能被他穿得雍容贵气。

    只是不知道为何他会出现在这里?

    玉姐儿也是一头雾水。

    旁边的小厮开口:“我家少爷无意间觑见您从酒楼下来在街头哭,不知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裴昭拱手:“这里有街道司,附近就是开封府。若有难处可找官府为你主持公道。”

    玉姐儿赶紧摆摆手:“多谢您。”

    闹大了她以后还怎么在酒楼做生意?

    叶盏想了想,赶紧告状:“那酒楼里有个老头,言语无状,调戏我们姐妹,我才哭的。”想了想又补了个万福。

    裴昭蹙眉,看了鸣镝一眼,鸣镝立刻开口:“我这就去寻街道司过来。两位放心,一定训诫他一顿。”

    叶盏躬身行礼:“多谢这位大人。”

    街道司的衙差气喘吁吁赶过来,听说来龙去脉后当即上了酒楼。

    不知他怎么训诫的,反正那老头臊眉耷眼从酒楼里出来,给玉姐儿拱手道歉:“叶大娘子,是我唐突冒犯了,还请您原谅则个。”

    玉姐儿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算是接受了道歉。

    看着那坏老头离开,叶盏对这位小裴大人很是感激:“多谢大人。”刚才她就犹豫要不要当众骂那老头一顿,可是她们两个小姑娘跟老头对骂,只怕没影子的事也会变成有影子的事,反而惹上一身膻。

    反而是裴昭这法子既帮她们出了气又不落人口实。

    裴昭微微颔首:“举手之劳。”

    他性子冷清,手下的小厮却活泼:“叶娘子,您若是过意不去,下回去您家吃饭给我们多放点肉便是。”

    上回他就喝了两口鱼汤就被叫走了!少爷一口都没喝!可惜了那汤,当真是滋味鲜香,口感浓郁。

    叶盏笑:“那是自然,您下回来我食摊全部免费。”帮她们出气,这可是大恩人。

    裴昭唇角带了一抹笑:“那裴某便告退了。”

    等裴昭拱手道别后,玉姐儿就迫不及待从叶盏口里探听了这位大人的底细,一边咬着金丝党梅一边感谢:“这位小裴大人看着就觉一身正气,果然是个好人。”

    叶盏从姐姐手里艰难扒拉了一颗党梅:“是啊,下回给他多加点肉。”只是脸熟遇见了几次,他就能仗义出手,的确是个好人。

    两姐妹商量了一遭,玉姐儿同意以后不再去各处叫卖了,跟着妹妹开食肆。

    叶盏许诺给她一半的收益分成,玉姐儿摆手不要:“本是你出的,我最多算是个掌柜。”叶家人这点遗传宓凤娘,丁是丁卯是卯,亲兄弟明算账。

    商量后最终定下分三分之一给玉姐儿。

    玉姐儿虽然不会做饭,但她会洗菜擦桌子,而且她自告奋勇,打算以后联络自己的老同事焌糟娘子都来叶二姐食肆采购小菜。

    不过没等她出面宣扬,第二天已经有焌糟娘子上门来询问了:“昨天你们卖的那下酒菜可还有卖的?”

    酒楼里的客人们主动询问她们昨天吃过的下酒菜蒜香芥末辣螺蛳可还有,这些娘子顺着就寻到叶家来了。

    玉姐儿喜不自胜:“有有,我们家可以寄卖呢,以后你们都来找我们卖下酒菜。每卖出去一道小菜给一文钱提成。”

    那焌糟娘子一算。

    一碟蒜香芥末辣螺蛳叶家出售七文钱,她在酒楼卖给酒客是十文钱,能赚三文钱的差价,

    再有叶家的提成,便能赚四文钱。

    赚这么多她当然乐意,当即点头:“那就说定,我每天早晚来寻你家拿下酒菜。”

    当即一传十十传百,娘子们都来叶家购买下酒菜。

    玉姐儿看着生意大好,既高兴又担心妹妹:“这么多来得及做吗?”

    “来得及。”叶盏掐着手指头给她算,“糟卤都是将食材煮熟后浸泡进酒糟,香卤也差不多,每天做一大锅,麻烦的是装盘打包。”

    玉姐儿干劲十足:“那我来干便是。”

    跟妹妹一起做工多好,有说有笑,闲时还能吃不少下脚料。

    第二天叶盏上门做寿宴试菜她也跟着去:“我去帮忙。”

    这户人家姓陶,人称陶编修家,是个小文官。

    消息灵通的金哥儿早将这家人底细告诉妹妹知道:这户人家原本是在汴京城里卖猫食的商户,别看不起眼,可经年累月也赚了不少,后来大儿子又做了编修,所以家里衣食住行算是小康之家。

    宓凤娘要女儿们换身好衣裳:“都说先敬罗裳后敬人,免得遭人白眼。”

    “我们是做菜又不是去做客,穿得清爽干净就是。”叶盏不从。

    宓凤娘还是执拗在叶盏腰间挂了个荷包,在玉姐儿头上系了个玛瑙红缨头绳:“都是长公主府出来的,好东西呢。”

    没想到居然还真用上了。

    陶编修家是一进大院,这在寸土寸金的汴京城算是很殷实了,早有仆从接应带她们去见陶夫人。

    陶夫人好说话:“叫我身边的管事丫鬟秋心先带你们去厨房看看。”

    叶盏福了一福:“好。”

    秋心带她们进了厨房,又给诸人吩咐:“这是来做寿宴的师傅,夫人说了,要你们都听她调度。”

    谁知听得窗外一声娇嗔:“怎么,我听说大嫂找了个走街串巷的,人家还当我们做儿女的舍不得给父母花钱呢。”

    第22章

    玉姐儿好奇抬头,却见一位穿金戴银的少妇站在灶房门口,身边一左一右两个丫鬟,用鄙夷的眼光上下打量她们。

    玉姐儿蹙眉,看向秋心。

    秋心忙开口:“见过二夫人。”又介绍叶盏:“这两位是我们夫人请来给老太太做寿宴的大厨。”

    “看着不过两个黄毛丫头,就能做大厨?”二夫人满脸不屑,“大哥大嫂不是被人骗了吧?”

    “你?!”玉姐儿可不惯着她,梗起脖子就要上前。

    叶盏忙拉住姐姐手,轻轻朝她摇头。

    这亲兄弟间别苗头的事叶盏在杜家见多了,因此她既不意外也不打算掺和,

    回头两房为了面子和好,做他们拿来作筏子的路人很容易化身背锅侠,遭受双方的齐齐谴责。

    秋心显然也怕二夫人,摆摆手:“二夫人说笑。”一边给小丫鬟使眼色,叫她们请大夫人过来。

    陶夫人过来很及时,脚步匆匆:“弟妹,这又是何事?”

    “大嫂个大忙人,怎么还有机会进灶房?”二夫人款款摇着小扇,“大嫂,您日理万机,莫要被这种市井小厨子骗了。”

    “这位厨娘技艺出色,大相国寺的和尚们都交口称赞过。”大夫人按捺不住心头火气,说话尾音都带几分高亢。

    “女子做厨子?”二夫人从鼻子里嗤了一声。

    叶盏开口:“大宋有许多厨娘,女子做厨娘并不是稀罕事,还请这位夫人莫要污蔑女子。”

    这倒是实话,大宋女子的职业选择之一就是做厨娘,大街上并不以厨娘为怪。

    陶二夫人依旧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我也花大价钱从麒香荟请了位大厨过来,大嫂不如叫他们同台比拼如何?”

    “做好菜之后齐齐端上去叫娘品尝,哪个更好吃就选哪位如何?”

    这……

    陶夫人迟疑,看了看叶盏。

    她吃过叶盏做过的菜肴,的确色香味俱全,可她毕竟是市井小厨娘,而麒香荟是本坊知名酒楼,弟妹请来的大厨又肯定是大手笔。

    能赢过吗?

    叶盏看出了大夫人的迟疑,含笑冲她点点头。

    “怎么?大嫂不敢比?”二夫人满脸讥讽,眉梢都扬起几分。

    “比就比。”大夫人咬咬牙,下定了决心。

    二夫人拍拍掌:“那我现在就叫麒香荟的高大厨过来。”

    大夫人眉头一挑,居然能现在就过来,可见二夫人并不是一时突发奇想,而是早有安排,预谋着要打擂台了。

    那,这小姑娘行吗?

    叶盏不慌不忙,四下查看灶房,检查调料、配料,一看胸有成竹。

    陶大夫人这才稍微有了些信心。

    陶家到底殷实,厨房就有两个,叶盏和高大厨各据其一。

    那位高大厨高大肥胖,带着两个小徒弟,神色也很倨傲:“这稳赢的局,也值得二夫人花大价钱请我过来?”

    叶盏并不跟他搭话,只拿出早就备好的云片糖分发给陶家厨子们。

    这些厨子们未必向着自己个生面孔,不如先跟他们搞好关系。

    陶家厨子们收了云片糖都还算配合,给叶盏指明灶具、配料,还指派了个烧火的小丫头,何况秋心不眨眼盯着,倒也还算顺利。

    叶盏沉下心来仔细切菜,熬制起了素高汤。她不理会外头高大厨的言语奚落,只想着专心把自己要做的事做好。

    一会功夫两人就做好了菜肴。

    秋心长长松了口气,忙吩咐婆子们:“快端到上房去,请老太太品尝。”

    丫鬟婆子们端走了菜肴,玉姐儿坐在灶火前的小板凳上,手里捧着云片糖,一边小声把自己刚才探听到的情报说出来:

    原来陶家原来是富家翁,老大爱读书考科举,一门心思要迎娶恩师家的女儿,老二接手家业,聘了门当户对的富商女。

    老大多年科举不中,夫人又只会吟诗作对,跟婆母说不到一起去。

    陶老夫人更宠和自己同样出身商户人家的二夫人,因着外头老二管家,内宅也交给二夫人管家。

    可没想到陶家老大年过四十居然忽然中了科举,一路当官成了编修,陶家改换门庭,从商户变成了小官之家。

    陶二夫人只能不情不愿将管家权交给了大嫂,可二房哪里甘心呢?

    陶家还未分家,家产大头都攥在陶老夫人手里,因此两房难免有争斗。

    “老夫人偏心二房,这么一来,我们还能拿到剩下的四贯钱吗?”玉姐儿忧心忡忡。

    上房里,老夫人正看着眼前两桌菜肴呢。

    她的视线先被一桌吸引了去,满满一桌,有汤有菜,大概能有十几道菜。

    相比之下另一桌就少了许多,只有一盘藤蔓小葫芦、一盘百花罗汉上素、一道五香夹干牛肉。

    可是只有三个菜,却看着赏心悦目。

    一圈淡绿色菜心头朝里,尾巴的一点红心朝外;上面一圈浅黄色的倭瓜卷;再上面是一圈黑香菇,一圈雪白马一圈蹄,再一圈香菇切成花刀的豆腐,豆腐被切得细如发丝,最上面一点嫣红的海棠果脯。

    整道菜放在盘里宛如一副赏心悦目的画作:一共七层圆圈,一层比一层小一圈,有七种颜色组成的大花,看着就知道这菜肴上档次。

    一道五香夹干牛肉,厚厚的豆干块切成后片,再切芋头薄片,两者夹杂在一起,一厚一薄,一酱色一浅红,看着就像五花肉扣肉,主打一个以假乱真。

    芡汁横流,浓稠适宜,整体油汪汪,旁边则螺旋状围绕一圈菜心,既美观又大方。

    最神奇的是那道小葫芦,盘里摆放了七八个大拇指粗细的小葫芦,还有深绿的葫芦藤。

    老夫人身边丫鬟纳闷:“这厨子也太草率了,怎么把藤上的葫芦掰下来凑数啊?”

    老夫人笑:“你这丫头怎的眼神还比老婆子我还不如?竟瞧不出这是假葫芦。”

    假的吗?丫鬟瞪大了眼睛仔细端详,明明看着跟真的一模一样啊?

    第23章

    小丫鬟定睛仔细看,怎么都瞧不出不同,

    陶老夫人笑:“一会子赏你吃一个。”

    小丫鬟大喜。

    陶二夫人撇撇嘴,为表公平她和大嫂都不许进灶房。

    可是她一看就知道满满一桌菜那是高大厨的手艺,里头煮干丝、烩豆腐,样样都是麒香荟的招牌菜。

    因此她拿起筷子打岔:“汴京城里有句俗话叫花木瓜,空好看,这看着好看也不知道是不是中看不中吃,先尝尝看。”

    自有丫鬟分菜到各自碟里,三人举起筷子。

    老夫人先夹起一个葫芦。

    为了让那小丫鬟看清楚,她还特意用筷子从中夹断。

    这下大家都看清楚了,葫芦当真是假的,里头还有红色的馅料呢,看样子应当是红枣蜜豆馅。

    老夫人夹起半个葫芦送进嘴里。

    先是清凉的蜂蜜味道,却不是一味的甜,有点林檎的微酸,想必是加了林檎果酱,可见这做菜之人用了心思。

    尝过了外面裹着的酱料再尝葫芦主体,尝到了小米黄米的滋味,却很软糯。

    外表丝毫看不出来,想必是做饭之人将黄米小米都上了石碾子碾碎,又过滤过捏成葫芦形状,从外面看是半点都看不出来。

    最里面的红枣蜜豆馅则甜而不腻,带着醇厚的香甜。

    整体吃上去绵软,细滑,似乎在吃一块云朵。

    老夫人年纪大了,最喜欢甜软香腻的味道,因此这道菜算是很合她的胃口,她吃了半个,还要夹起另外半块。

    却被大儿媳妇阻拦:“娘,这半块您就别吃了。”

    二夫人嗤笑一声:“大嫂,这是舍不得这几口粮食啊?”

    陶老夫人也看大儿媳妇,人老了力不从心,猜疑心也就变重了。

    陶大夫人没理会弟妹,只跟老夫人解释:“这些粗粮经不起多吃,难免伤了脾胃,再说黏黏糯糯进了胃不好克化,上回郑郎中不还叮咛让您少吃糯米等物吗?”

    陶老夫人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她不喜欢大儿媳却把郎中之话奉为圭覆,因此听话放下筷子,却看另外一道菜五香夹干牛肉。

    叶盏做这的这道菜有点像现代的蒸扣肉,只不过是将豆干红烧加了酱油之后充作牛肉,取得就是浓墨重彩之意。

    原本她的素菜都是色彩淡雅的,可来到陶家听说了陶家底细后临时改了主意,加了一道浓油重酱的菜式。

    果然陶老夫人一吃这道菜就大为赞叹:“用料足!滋味重!”陶家从前是商户,当家太太们都节俭,做菜喜欢咸一点这样能少吃菜多下饭。

    厚厚的豆干块提供了牛肉一样的口感,柔韧浑厚;芋头则软烂,两种不同的口感加上浓厚的酱料勾芡,让人欲罢不能。

    陶老夫人很喜欢这道菜:“有牛肉宴客,这道菜在席面上也上档次。”耕牛不许宰杀,市面上牛肉少见,因此价格高昂,宴席上有牛肉,虽然是假的也有面子。

    别笑话她老人家虚荣,殊不知乡下宴客还有用木头雕刻成的鱼和猪肉块呢,红白事厨子浇上酱汁,来客在木鱼上扒拉扒拉,用筷头蘸点酱汁送进嘴里,就当是吃过鱼了。

    陶老夫人又夹了一筷子,年轻时舍不得吃牛肉,年老了牙口嚼不烂牛肉,这道菜正好合乎她的心意。

    眼看她连着吃了两道对手的菜,二夫人急了,人在饥饿和吃饱时对菜肴的评价能一样吗?这都吃饱了还怎么评判?

    她开口:“娘,我们去尝尝另外那桌的。”

    说罢亲手盛了一碗煮干丝递给老夫人。

    大夫人瞪大眼睛,原本她不知道哪桌是谁做的,见老二家这态度便明了这多的一桌肯定是高大厨所做。

    她有点紧张,舔舔嘴唇,一多一少,自己请来的厨娘岂不是输了?

    老夫人一向喜欢二儿媳贴心,满脸慈爱笑容接过小碗,拿调羹舀了一口进嘴里。

    这一下笑容就消失了。

    这碗煮干丝是将干豆腐丝切成丝状,然后再加各色配料炖煮而成。平心而论手艺很好,豆腐切成了细丝,调料成芡汁挂浆。

    可是它做得太清淡了!

    芡汁里只加了点素香菇丁,盐都没怎么加,吃的就是干丝本身的清淡。

    对平日里出入酒席的食客来说这就是极好的一道素菜,清淡爽口,大鱼大肉间隙吃一碗立刻觉得胃都舒服了,

    因此这道煮干丝是麒香荟的招牌菜,食客们解酒解腻都会点这份菜。

    可是高大厨忘了,这次吃饭的是一位年轻时重口味年纪大了又常年茹素还味觉退化的老夫人。

    陶老夫人摇摇头:“这菜好是好,可我平日里吃吃也就罢了,要做寿宴摆酒席招待客人还是不能这么清淡。”

    再看这一桌上虽然满满当当,但都一眼能看到食材本身:清高汤煮白菜、角瓜炒豆干、酱烧豆腐。

    她办素寿宴是不想造杀业,但也要看着尽量排场体面,不然叫他们来吃清水煮青瓜白菜,那不是得罪亲戚们吗?

    像另外一桌就很合她心意:看不出来原本形状的葫芦、仿牛肉的豆干、还有另外一盘看着像百花盛开的菜肴。

    这才是体面呢。

    二夫人委委屈屈:“娘,可是您看这个刀工很好啊,豆腐干被切得这么细,也很体面。”

    大夫人却指着那道百花罗汉上素:“那细丝不也是豆腐切成?”弟妹明目张胆引导老夫人,让她这个老实人也急了。

    大家都看过去,果然一圈圈盛开的百花里头白色部分是豆腐,居然被切得如同毛发一样。

    这下二夫人哑口无言,一个是硬硬的豆干、一个是碰一下就损坏了的豆腐,谁的难度一眼便知。

    何况豆腐切得比豆干还要细,更见功力。

    老夫人尝了尝百花罗汉上素,原来这道菜不单单是好看,滋味也不错,每道菜都浸透了素高汤的汤汁,吃起来肥厚饱满,满□□汁,别提多滋润了。

    到这里便可定论了,老夫人放下汤羹:“就挑这三盘菜的厨子便是。”

    大夫人喜出望外:“娘,那是我请来的厨娘。”

    二夫人还想再争取:“可娘啊,那桌菜少了,这桌菜多呢,约定时辰做菜多也是好事啊,要知道您寿辰那天要二十桌呢!万一上菜慢惹得客人们着急可如何是好?”

    老夫人看了二儿媳一眼:“这里头许多菜肴讲究文火慢炖,我年轻时也曾料理过灶房杂务,做这样菜可不是一朝一夕所能成的。”

    “再说,我身边丫鬟说厨娘就带了一个不会做饭的人帮忙,大厨带了两个徒弟,本来就不大公平。”

    以老夫人平日里对她的疼爱,这话算是很重。

    二夫人低下头,彻底不说话了。

    这边厢玉姐儿急得热锅蚂蚁一般,不住往灶房院里往外看:“到底有结果了么?”

    灶房里已经归还陶家奴仆起火做饭,陶家做了槐叶冷淘,还礼貌请她们也跟着用餐。

    玉姐儿摇摇头,只给妹妹端了一碗槐叶冷淘:“我没心思吃。”

    旁边的高大厨徒弟冷笑一声:“先吃吧,这样一会灰溜溜败退时至少没有空着肚子。”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玉姐儿果然暴起,眉毛一竖,双手叉腰,就要吵架。

    “管天管地你还管得着我说话?”徒弟吸溜一口吸进一大筷头深绿色的槐叶冷淘,又美美咬了一口蒜头。

    “就是!”另一个徒弟也帮腔:“照说我,能混口冷淘吃已经算你们意外之喜了。”

    厨子们也有鄙视链,他们这些正经酒楼的学徒当然看不上混迹江湖的野路子厨娘了。

    “你们放屁!”玉姐儿叉腰,“我妹妹是全炭场巷,不,宁平坊,不,全汴京城最好的厨子!”

    惹得那两个徒弟抚掌大笑:“我不曾见过如此狂妄之人。”

    “好了好了。”高大厨呵斥徒弟,“不要喧哗。”

    玉姐儿刚觉得这个当师傅的还不错时,就见高大厨倨傲自上而下看了她们一眼:“跟市井小厨吵架,你们也不嫌跌份。”

    ?

    玉姐儿怒了。

    刚要冲上去战斗,就听得月洞门外有个丫鬟的声音:“我们老夫人定下用哪家的了。”

    第24章

    陶家大夫人行事很有章法,寿宴前一天就派了丫鬟去请叶盏去暂住。

    叶盏想想,寿宴当日她半夜就要起床,从家里赶过去难免仓促,因此点头应了下来。

    宓凤娘一听有热闹可凑,当即也要去:“你娘我这口才了得,万一恭维得老寿星高兴,又像长公主一样赏我银钱……”

    叶盏想想忙起来必要有人帮忙,便应了下来:“只一遭,不许贪杯。”

    宓凤娘嘴里咂摸了一下,恋恋不舍点头。

    既然母女三人都去,索性连叶璃也带上了,不然家里只余她一个女子难免寂寞。

    叶大富一方面舍不得妻子离开,一方面又很高兴:“今儿个我也能尝尝一人独享大床是个什么滋味。”

    叶盏意外:“大哥呢?”二哥常年住军巡铺和他那些兵士兄弟们住一起,只在家里吃晚饭。

    “你大哥从十四五就不在家里住了。”叶大富浑不在意,“说他长大了跟妹妹们住不方便。”

    叶盏回忆,果然只记得每次吃完晚饭大哥擦嘴后都会出去,她还当是去冶游,原来都没在家里住么?

    所以大哥为了让妹妹们住得舒心,每晚都有家不归?

    玉姐儿怕叶盏又要哭,赶紧放下手里绿豆饼去宽慰叶盏:“明明你在外面当奴婢是最苦的,怎么一听我们过得不好就要哭啊。”

    叶璃在旁冷静摸摸下巴,总结:“二姐,心太软。”像个小大人。

    她随手摸出六枚铜钱以摇钱法起了个简单的卦:“天风卦,他乡遇友喜气欢,须知运气福重添。大吉,我可以去。”

    母女四人进了陶家,陶夫人果然热情,没因人多而不高兴,反而让秋心给准备好的客房再加张围子榻。

    放下铺盖宓凤娘四下打量:“这陶家果然是厚道人家,怪不得积福人家庆有余,怪不得从商户人家出个做官的。”

    床上细苇叶编成的箪席、干净的棉被一应俱全,怕她们受不了暑热,还有竹编的竹夫人;

    枣木的衣箱敞开着,里头还放着樟脑丸,方便她们放自己衣物。

    梳妆台上摆着冠梳、香饼子、篦子、刷牙子、甚至还有上等牙粉。旁边地上摆着漱盂子和烘盘。

    过一会还差秋心送了茶壶过来,说是从集市上买来一壶雪泡豆儿水,请她们品尝。

    宓凤娘咋舌,叶盏笑:“等我以后赚了大钱,咱家人也有这等好享受。”

    宓凤娘不信,却不想打击女儿:“乖女,难为你有这份心。”

    叶璃随手又起了一卦:“泽地萃卦②,愁疑从此都消散,祸门闭来福门开,大吉。姐姐必会心想事成。”

    宓凤娘看见她起卦就头疼:“祖宗,我送你去学时妖,是想让你学点皮毛糊弄人骗钱糊口就行,你钻研那么深作甚?”

    玉姐儿不理会那些,仔细给妹妹缝裤子。

    宓凤娘看见又大惊小怪:“人人都穿开裆裤,偏盏姐儿不同。”

    叶盏不好意思摸摸头,她穿越过来这么久还是无法适应这一点,虽裤子穿在裙子下面,但穿开裆裤总感觉下面凉飕飕的不习惯,索性把□□自己缝起来。

    主人家殷勤,叶家人也知道回报,简单洗手后就去厨房准备明天的配菜。

    叶盏拿起豆芽、春笋、香菇等物开始熬制素高汤,

上一页 加入书签 目录 投票推荐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