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这么多民脂民膏?!”鸿俊一见那水晶糯米黄金糕,便欢呼道,“太好了!”

    李隆基:“……”

    杨国忠:“……”

    李景珑:“…………………………………………”

    “什么?”杨玉环还没听清,李景珑马上朝鸿俊道:“还不谢恩?!”

    “谢谢!”鸿俊欢欣雀跃,接过那盒糕点,里头足有三大层,攒得满满的。

    杨玉环瞥瞥李景珑,又瞥鸿俊,再瞥李景珑,笑道:“景珑,陛下说要赐你点儿什么,我倒是说,替你把人哄好了,比什么都强,是不?”

    李景珑顿时无语,李隆基便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也该成家立业了。”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李景珑还没反应过来,阿泰却先懂了,只忍不住好笑。鸿俊则一脸茫然,还沉浸在民脂民膏的喜悦当中。殊不知秦国夫人先是听了管家转述,得知李景珑带了个少年过来还猫,少年又爱吃府上糕点,便朝杨玉环转述。

    而这三姐妹自然都是聪明人,计议了几句,先是从李景珑尚未成亲开始,又想到身边跟着一少年,赏赐这刺头,自然不如投其所好,赏那少年糕点吃。于是手腕玩得一溜一溜的,来时车上还在嘻嘻哈哈地讨论。

    是时大唐民风开放,李隆基虽不大待见断袖,但杨玉环既然这么说了,也由得她。

    其中弯弯绕绕,李景珑察言观色,猜到了些许,当即一张俊脸直红到耳根。杨玉环又笑道:“开个玩笑,景珑还是该赏的。”

    于是太监们便捧着盘子过来,共二十枚二两重的小银锭,四十两银子,外加深蓝色缎锦十匹,李景珑忙谢过赏赐,杨国忠手指点点李景珑,意味深长,没再说什么,李隆基转了一圈,便转身走了。

    “来,青儿,给李长史道个别。”秦国夫人抓着那猫的爪子,朝李景珑挥了挥,李景珑握也不是,不握也不是,鸿俊却觉得好玩,过来摸了摸猫的头,那猫伸出爪子就朝鸿俊身上歪,看样子又是要抱,李景珑心里已叫苦不迭,赶紧把人送走罢,还招惹来做啥?

    所幸秦国夫人只是笑了笑便把猫抱走了,与李隆基上车,众人便出来恭送。

    “天子启驾骊山——”门外又通传道。

    鸿俊这一看不得了,外头浩浩荡荡,全是仪仗,更有龙武、神武两军陪同,转出巷外,往华清池去了。

    余下只着衬衣白裤的众人,站在天井里,鲤鱼妖这才从草丛中跑出来,到池塘边“咚”的一声跳了进去。

    第20章

    波斯王子

    当夜,众人摆饭。

    “你说说你们。”李景珑拈着根筷子,教训道,“好歹也得意思意思跪一下。”

    莫日根答道:“哪儿想到这么多?”

    阿泰一脸无奈道:“我们家有特许,当年见了太宗皇帝都不跪的。”

    李景珑:“……”

    莫日根道:“不瞒您说,长史,我家也有特许,见了中土皇帝可以不跪,打个千就过了。”

    李景珑望裘永思,裘永思说:“我们家……祖上出过圣人,可以不跪……呃,不跪凡人。”

    李景珑抬手,意思是好好好,反正我也跪了,没你们的事。

    鸿俊还在吃那糕点,从午后一直吃到晚上,李景珑朝他一瞥,问:“你又是什么来头?”

    鸿俊说:“我爹说,我们家见了玉帝和佛祖都不跪的。”

    众人:“……”

    “鸿俊!”鲤鱼妖在案旁盛饭,制止了他胡说八道以免泄露太多自己身世。鸿俊又说:“但下回你提前说一声,让我跪一下也无妨,反正我爹又不知道,就是怕被跪的那人折寿。”

    裘永思突然笑道:“那下次你见了啥妖怪,扑通一声跪下来,朝妖怪磕三个响头,把它的阳寿给折完了,不就了了,大伙儿也不必打得这么辛苦了。”

    “对哦!”鸿俊忽然觉得似乎也有道理,下回倒是可以试试。

    “你们……”李景珑几乎忍无可忍,说道,“快来吃饭罢,鸿俊你不要再吃那糕,吃不下饭。”

    “你太小看人了!”鸿俊对李景珑的挑衅简直是嗤之以鼻。

    李景珑始终愁眉不展,睡一觉醒来,该在的烦恼还在,并没有好半点。驱魔司的案子还不能结案,鸿俊的飞刀尚未找到,大明宫很快就要找上门来让赔钱,昨夜偷听到的飞獒谈话,似乎还有隐情……罢了,先吃饭,吃完饭再说,吃饱心情就好了。

    一时厅内无人说话,似乎各有心事,最后,李景珑放下碗,舒了口气,裘永思前去泡茶,阿泰笑着安慰道:“长史,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我们来聊聊吧。”

    “又要做什么?!”李景珑顿时头皮发麻,说道,“不要了吧!”

    李景珑提防地看着眼前一众下属,生怕又搞出什么大事。

    阿泰说道:“有些事儿,不能总是瞒着您……”

    李景珑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想着横竖都是死,便说道:“罢了罢了,算我倒霉,说吧,反正脑袋掉了碗大个疤。”

    “没有这么严重。”阿泰说,“长史,其实……先前我骗了你,我不叫汉莫拉比。我的姓氏是伊思艾,全名为泰格拉·伊思艾,我不是吐火罗人,我的故乡在波斯。”

    李景珑一脸莫名其妙,说道:“伊思艾怎么了?伊思艾……”

    刹那间李景珑反应过来,震惊了。

    “你……你是萨珊的……”李景珑颤声道,“王太子?!”

    阿泰略带忧郁地说:“应当称作‘前萨珊王朝’。毕竟我的父亲、爷爷、母亲,家人们……都去世了,只剩我一个。”

    鸿俊不知“萨珊王朝”是个什么鬼,但听到亲人去世时,想到自己,仍忍不住拍了拍阿泰的肩膀,以示安慰。

    李景珑处于极度的震惊中,眉头深锁,问道:“你为何……不去见陛下?”

    “家族未能兑现曾经的承诺。”阿泰捋了下一头棕色的卷发,平静地说道,“曾祖在怛罗斯之战中失去了大唐授予的安西都护府,祖父再朝大唐借兵复国,结果……”

    “结果送到吐火罗后,军队就自行离开了。”李景珑答道。

    阿泰略觉诧异,问:“你知道?”

    李景珑反问道:“然后呢?”

    阿泰叹了口气,那年伊思艾战败波斯,都城被大食军占领,王族便开始流亡。伊思艾三世也即阿泰的曾祖父朝大唐借兵,置安西都护府,后在疾陵建波斯都督府。

    但好景不长,短短数年间,大唐扶持的波斯最后一块领地,亦在大食人进攻下失守。其子也即阿泰的祖父卑路斯,带着阿泰的父亲泥涅师再回来借兵。

    高宗李治派出军队后,将他们护送回吐火罗,时隔数十年,曾经的部署早已分崩离析,人心涣散,时任领军裴行俭把颠沛流离的波斯王子送到吐火罗,便撤军离去。

    泥涅师随后再入中土,大唐早已物是人非,中宗李显封其为左威卫将军,不再提借兵之事。时隔短短两年,泥涅师见复国无望,便回往吐火罗,十年后生下一子,起名泰格拉,正是面前的阿泰。

    自波斯灭国那一刻起,四任波斯王子,俱在为这一个缥缈的愿望而奔波万里,从西域到中土,再出西域,在这么一个秋夜里,从阿泰口中讲述出来,颇有点苍凉与绝望的味道。

    “裴行俭是我外公。”李景珑突然说道。

    阿泰:“……”

    “当年的事,对不起。”李景珑叹道。

    “与你何干?”阿泰笑了起来,说道,“换作是我,见复国无望,也不会将两万将士的性命,交代在西域呢。”

    李景珑叹了口气,莫日根答道:“大食国兵锐将勇,打硬仗旷日持久,不是聪明之策,须得从内部设法瓦解。”

    阿泰点头,说:“其实我都知道,父王临终前已经让我放弃了,他说‘阿泰,我希望你好好过自己的生活,不要像我和你祖父一般,把自己的一生都……’。”

    说到此处,阿泰便静了下来,良久寂静后,鸿俊说道:“可你还是希望做到,是么?”

    阿泰微笑了起来,那笑容里却带着点忧伤。鸿俊很能理解他,就在他下山前,重明与青雄也对他有过同样的期待。虽然他们嘴上都说算了,但鸿俊也觉得自己一定要办到。

    只是,最让他同情阿泰的,是寄予期望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现在你的部下还有多少人?”李景珑问,“带过来了没有。”

    李景珑这句话单刀直入,阿泰的眼中突然就燃起了希望。

    “都在吐火罗。”阿泰答道,“还有百余人,由我的一位朋友为我带领。”

    李景珑重重吁了口长气,起身踱出天井,沉吟片刻,问:“阿泰,你是怎么学的一身本领?”

    阿泰在泥涅师五十岁那年出生,曾经的祆教作为波斯国教,在萨珊王朝沦亡后自然被取代,其时大祭司便将阿泰视作唯一的徒弟,阿泰更身具驾驭火、地、雷、水四戒灵的力量,更能操控飓风神扇。被视作复国与兴教的圣德王子,不过大祭司死得比泥涅师还早,如今祆教教众在中土还剩下不少,在大食国中反而销声匿迹了。

    “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李景珑转身问。

    “我愿意为长安付出我的力量。”阿泰答道,“大唐是我们波斯一直以来最坚固的盟友,我可以在这儿做任何事,希望有一天,大唐皇帝能借我兵马,让我带回去复国。”

    这谈何容易?厅内众人俱心知肚明,不说当朝天子愿不愿意得罪大食国,就算派出兵马,胜算又有多少?

    “我尽量。”

    最后,李景珑认真说道:“但此事不能急于一时。”

    阿泰点头,答道:“这次来长安,我早已有了心理准备,盛世之下,累若危卵,长安妖王若不除,恐怕大唐自顾不暇,借我兵马,倒也无从说起。”

    李景珑瞬间皱眉:“妖王?”

    裘永思云淡风轻道:“但凡大量妖族所聚集之地,必有妖王,如今长安,定有两名王者,一在明,乃是今日所见的真龙天子。另一则在暗处,乃是统御这都城中近万妖族的妖王。”

    莫日根想了想,说道:“鸿俊我不清楚,但实不相瞒……我们仨都是为了这只妖王而来。”

    “妖王在什么地方?”李景珑刚问出口,外头突然又有访客。

    “驱魔司李长史。”连浩在门外彬彬有礼道,“大理寺黄庸黄少卿有请。”

    李景珑心中顿时咯噔一声,知道大明宫东窗事发了,众人面面相觑,要起身时李景珑却不让他们走,示意自己去摆平。

    “他会被捆起来打吗?”

    鸿俊对上次去大理寺时,听见的虐囚惨叫声心有余悸。

    裘永思安慰道:“不可能,明天早上没回来,大伙儿再想办法去捞人罢。”

    “钱都花完了,出这么大事。”阿泰说,“在长安又不认识人,怎么捞?”

    莫日根一手扶额,辛辛苦苦抓个妖,现在居然还要捞自己的上司,也不知道做错了什么。

    “来!”阿泰见气氛有点儿沉重,便提议道,“忘记那些不好的事,我弹首曲子给你们听吧!”

    裘永思忍不住问:“你觉得长史听进去了?”

    阿泰拨弄琴弦,答道:“我觉得他听进去了,但是你们……还是先莫要多说的好。”

    鸿俊:“??”

    “包括你。”莫日根朝鸿俊说道,“鸿俊,你太容易相信人了。”

    鸿俊感觉到其余两人,一定也有某种难言之隐,但阿泰居然是波斯王子,这倒是让他万万想不到的。

    “你们也是王子吗?”鸿俊问道。

    本以为莫日根与裘永思都得笑一笑,没想到莫日根居然点头道:“算是吧。”

    “呃……”裘永思答道,“不大好说,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勉强也算是吧,如果你们认的话。”

    鲤鱼妖从池塘里爬起来,把脑袋搁在池边上,说:“我们家鸿俊也是王子,谁还不是个王子咋地?”

    众人于是哈哈大笑,阿泰抬起手掌,要与鸿俊拍手,说:“我就知道!”

    “挺好!”

    大家都因为一个共同的身份,彼此又拉近了不少距离。阿泰正要弹琴,鸿俊忍不住又问:“阿泰,我确实很想听琴,但我再打断一下,妖王在哪里?”

    阿泰抬起头,众人顿得一顿。

    莫日根问:“你也在找它?”

    鸿俊心下盘算,看向鲤鱼妖,见鲤鱼妖也不说话,便点了点头。

    “为什么?”裘永思问。

    “罢了。”莫日根示意裘永思不要追问,说道,“这不重要,鸿俊,你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

    “那当然。”鸿俊明白莫日根的话中之意,说,“不管是降服还是除掉,我都是它的敌人。”

    众人现出“那就好”的表情,裘永思在天井中踱了几步,说道:“妖王未曾现世,现在谁也不知道它的身份以及真身。但我们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它距离皇帝很近,甚至就在他的身边。”

    “那是一条黑蛟。”鸿俊突然说道。

    余下三人都是一怔,莫日根无意识地舔了下嘴唇,裘永思说道:“我就知道是!慢慢地找吧,总有蛛丝马迹能找到的,比起它的藏身之处,我更担心的是,以咱们目前的实力,只恐怕不是它的对手。”

    鸿俊叹了口气,说:“四把飞刀丢了一把,若能把丢掉的天雷刀找回来,飞刀就能发挥最强的力量,现在只能打打小妖怪,实在不行。”

    鸿俊的身份是最神秘的,余人虽不知他从何处来,不过能确定的是:这小子不食人间烟火,很有可能是哪一位仙尊大神的弟子。但他既不说,众人也不多问。

    “所以,孔鸿俊,你来长安,也是为了收伏妖王?”阿泰问道。

    三人都看着鸿俊,鸿俊点头道:“是的。”

    众人如释重负,显然没少猜测鸿俊的身份,猜得最多的,就是妖族——身边跟着一只鲤鱼妖,很可能不是自己人。但只要短期内目的一致,就什么都好说。

    “为了我们共同的目标,收伏长安妖王。”阿泰说,“让我们来聆听慷慨激昂的战斗乐曲吧!”

    众人一起欢呼,不管未来多艰难,偶尔穷开心一下也没什么,于是阿泰开始奏琴,鸿俊去找碗敲敲打打,大伙儿开始听歌了。

    与此同时,李景珑站在灯火通明的大理寺审判堂内,身心疲惫,晚上鲤鱼妖做的饭太咸,令他十分口渴。

    工部尚书秦效康、刑部尚书温侑、大理寺少卿黄庸、老上司胡升、神武军主帅涂梓炆,礼部尚书、大明宫宰,外加中央端坐的大太监高力士,高官齐聚,名义上垂询,实则是审问李景珑,就差镣铐加身了。

    要有裘永思那法术,李景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大笔一挥,把这群人统统给收进画里去,还自己耳根一个清净,还大唐一个太平。

    “从头到尾,我已经说过三次了。”李景珑说道,“我发誓,绝无任何隐瞒。”

    高力士手握大权,简直如日中天,驱魔司名义上仍旧归杨国忠管辖,原本看在杨国忠面上,小打小闹就算了。然而李景珑带着一群部下将大明宫给毁掉了至少一成区域,且交代是“抓妖”这要如何收场?

    “我倒是信你。”高力士笑道,“可你要我如何回禀陛下?”

    “如实以报。”李景珑丝毫不惧,“长安妖族作患已久,这一切,都只是个开始。迟早有一天我们将揪出背后的妖王,届时恐怕高大将军要禀报的,就更多了。”

    一语出,众人听见“妖王”二字,都是大惊。

    “简直危言耸听。”刑部尚书温侑忍无可忍道,“李景珑,我看你是疯了!”

    李景珑大笑起来,说:“那么大明宫亲眼目睹经过的宫人,城门看见那妖怪的将士,这群人的供词又要如何解释?甚至就连胡总统领,你也一起疯了么?”

    胡升那表情顷刻间变得无比古怪,这时候方知自己踩进了李景珑的陷阱。

    李景珑这次无论如何都要留个目击证人,这下胡升彻底推不脱,只得说道:“狐妖我亲眼所见,确实如李景珑所言,后面的我就不知道了。”

    高力士简直错愕,工部尚书秦效康却道:“姑且算是真的,毁坏大明宫一事,你要如何开脱?”

    “那是妖怪毁的。”李景珑说,“与我、我下属无关。”

    “那的意思是,让我们找妖怪索赔去喽?”礼部尚书慢条斯理说道。

    李景珑简直忍无可忍,说道:“各位大人知道,若放任那几只妖怪在长安肆虐,来日还要死多少人吗?”

    “李景珑。”高力士眉头深锁,已听得十分不耐烦,说道,“你可以了,莫要再狡辩了,出去罢。”

    李景珑:“……”

    李景珑瞬间气血涌上头,险些就控制不住自己要大吵起来,左右大理寺刑卫却朝前一夹,挟得他出去。

    “这疯子乃是贵妃钦点,本想派他个子虚乌有的差事打发了,没想到刚上任却闹出这么大的事儿来……”

    这是审判堂关门前,李景珑听见秦效康说的最后一句话。旋即刑卫将他带到审判堂外漆黑的校场上,让他等结果。

    “各位相信吗?”高力士又问。

    与席人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人敢开口,心里都是信了大半,否则这等怪事压根无从解释,但妖邪横行,是绝不能捅到圣明天子面前去的。

    黄庸说:“依我看,不如便以大明宫夜遭飓风,夯土松垮为由,先对付着结案了,工部再派能工巧匠昼夜修缮……”

    工部尚书哼了一声,意思是你们大理寺闯出的祸,凭什么要我工部背锅?

    高力士笑着摊手,说道:“驱魔司乃是杨相管辖,能怎么办?”

    “我看右相只怕还不知道此事罢。”刑部尚书温侑道。

    “这次看在右相的面子上平了,下次呢?”秦效康冷冷道,“次次如此?”

    “我能怎么办?”高力士笑道,“我也很苦恼。各位,本来这会儿我该当在家里喝酒才是。大半夜的被唤到此地,听了这么一个天书般的故事。”

    “既已相信。”黄庸说道,“就不是故事了。当年狄老创立驱魔司,正是为了……”

    “无论是不是。”刑部尚书冷冷打断道,“此事一传出去,定将令长安人心惶惶,一发不可收拾,绝不能让他再这样下去。必须把这个莫名其妙的衙门给关了,妖再凶悍,也是血肉之躯,案子搁在大理寺,便不能捉妖了?”

    温侑乃是黄庸顶头上司,这么一发话,黄庸只得闭嘴,点头。

    高力士说:“这可是贵妃钦点的……”

    “高将军。”温侑倾身道,“你若放任这厮继续下去,来日捅出更大的娄子,只怕连杨相也要受连累!”

    高力士眼珠子转了转,不说话了。

    “大明宫垮了尚且能修。”礼部尚书说道,“万一下回毁的是宗庙呢?”

    高力士顿时一个哆嗦,这句话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但这事儿,总得告知相国一声。”高力士寻思道,“得顾及贵妃的面子。”

    “那是自然。”余人纷纷道,达成了共识,书记官开始写调令,温侑又说:“不要再过门下审,明日我往吏部去一趟,想必李景珑的调任令还未生效,截下来便罢了。”

    高力士点头道:“陛下御旨与杨相那边交给我去办就是。胡总统领,李景珑接下来的安排,依旧交给你,你是他的老上司,务必让他莫要闹将起来,封常清那边,也有劳你跑一趟了。”

    胡升能说什么?只得苦笑点头。

    于是众人拍板,就这么下了决定,将整个驱魔司一笔抹掉,免得来日麻烦越来越多,害大家丢官职掉脑袋。天子圣明,却奈何不了猪队友牵连,根据前朝来俊臣案等大小事件,官员掉脑袋如割麦子般,自然觉得这个决定很有必要。

    第21章

    古剑之名

    李景珑在审判堂外徘徊了一刻钟,见官员们各自出来,经他身畔各自离开。余大理寺少卿黄庸与老上司胡升。

    李景珑站直,注视两人,等待最后的结果。

    胡升打量李景珑,只不说话,心中不住盘算对策,这些年里他一直不大了解这名曾经的下属,当初李景珑在龙武军中的风评也颇差,胡升更私底下问过部将们,为什么不大喜欢李景珑。

    部下们都神神秘秘的,也不说清楚,反正就不喜欢他,嫌他傲,更有人说他有些怪癖。胡升便也不再多问,只是待把他的驱魔司取缔了,要怎么安顿,倒是个麻烦,依旧调回龙武军去?

    李景珑只是安安静静地站着,等两人开口,黄庸与胡升都是一般心思,都觉面前这人可怜。老大不小,祖宅也卖了,家也没了,唯独一间驱魔司,总算有点起色,现在又要被取缔。

    “你是不是有一个小兄弟下属?”胡升踱了几步,问。

    李景珑脸色一变,生怕鸿俊闯了什么祸,再瞥黄庸时,突然想起那天黄庸来时,自己正与鸿俊在一起,想必是黄庸说的。

    “是。”李景珑道,“怎么?”

    “把他带过来,以后你依旧回龙武军。”胡升说,“余人遣散,由吏部安顿,下月初五,驱魔司摘匾,给你们十天的搬家期限。”

    李景珑瞬间脑子里“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炸了,还以为自己听错,茫然道:“什么?”

    “不要闹了。”胡升说,“这几年里头,简直被你闹得心力交瘁,你以为我想?定定神,过几日再来谈吧。”

    说毕,胡升绕过李景珑,走了。

    黄庸说道:“李长史,我信世间有妖,也信你的为人,但有些事,当真不会遂你的心意。人生最难的事,正在于此,你既继承了狄公这把剑,想必总该知道韬光养晦的道理……”

    李景珑已听不进黄庸说的什么,快步转身去追胡升,追出大理寺外时,却再找不到胡升踪影,他站在正街上,一时茫然无措,天旋地转。

    李景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驱魔司门口的,五更时分,月入前厅。

    不动明王笼罩着一层温和的光,手持六大法器,平静地注视着自己。

    天井内散了几个杯碗,厅内的坐榻被搬了出来,横在梧桐树下,地上还散着点茶叶,看样子是先前他们在梧桐树下消遣了一会儿。

    各人房门都熄了灯,显然是等不到他,先自睡了,免得明日又有客人来,日夜颠倒遭人笑话。

    李景珑站在天井中,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久久沉默无言。

    鸿俊躺在榻上,陷入了一个奇怪的梦里。梦中的长安尸山血海,黑雾缭绕,到处都是死人,正如在大明宫中四窜的鳌鱼,尸体的手纷纷朝他伸出,要将他拖进去。

    他惊慌失措,想使五色神光,却发现经脉中早已空空如也,他环顾四周,想回到驱魔司去,却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想起的,不是重明与青雄,竟是李景珑。

    他喊道:“长史?长史你在哪儿?”

    他跌跌撞撞地在长安城中奔逃,到处都是尸体,黑雾从背后卷来,令他背脊一阵冰冷,他重重摔倒在地,喊道:“李景珑?!李景珑!”

    他再爬起身时,感觉胸膛中有一股强悍的力量,几乎要冲破他的胸腔,令他痛苦无比。

    “李景珑——!”

    “鸿俊!”

    房中,鸿俊滚了下榻,李景珑听见他在房内,睡梦中喊出自己名字,一个箭步上前,接住了他。

    鸿俊猛然一挣,醒了,正要大喊时,李景珑忙做了个“嘘”的动作,诧异打量他。鸿俊浑身大汗,睁大了双眼,脸色苍白,不住喘息。

    “梦魇了?”李景珑低声问道。

    他双膝跪在地上,抱着鸿俊肩膀,鸿俊抓着他的衣衽,把头埋在他的手臂里,长长吁了口气。

    是夜,李景珑房内点亮了灯。

    鸿俊在东厢里取了定神的药,从李景珑房门外过去,李景珑却道:“进来罢,也给我配一点。”

    鸿俊答道:“我配好给你送过来。”

    他还记得那天被李景珑拒之门外的一幕,后来特地问了鲤鱼妖,鲤鱼妖告诉他有些人不太喜欢别人进自己房间,鸿俊便记住了。

    “陪我一会儿。”李景珑说。

    鸿俊便光脚进去,搓出一团火焰,点亮案畔的小铜炉,放上一个铜碗,开始配药材。

    “小时候常做梦?”李景珑问。

    “没有。”鸿俊摇头道,“下山以后才做噩梦。”

    “想家了?”李景珑叹了口气,又问道。

    他解了外袍,单衣胜雪,在案几另一侧跪坐下来,与鸿俊相对。

    鸿俊以一个铜勺,轻轻翻炒着碗里的药材,火光映在他英气的少年眉目间,又仿佛带着些许黯然。

    听到“想家”时,他抬眼看李景珑,笑了起来,那笑容顿时让人生已近乎无望的李景珑,内心深处的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响起一声,继而像涟漪般层层荡开。

    “赵子龙说,人总要失去很多东西,回头才会发现它的好来。”鸿俊笑着说道,“现在想家,因为离了家,但我也喜欢驱魔司,喜欢大伙儿。”

    李景珑眼中带着些许迷茫,问:“你喜欢驱魔司什么?”

    “梧桐树啊。”鸿俊转头,倾身朝外望,又说,“你还给我画,还带我玩,和我作伴……”

    李景珑低声答道:“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与你投缘。”

    仿佛是定神药的香气起了作用,药材混合的香味下,李景珑的烦恼感被减轻了许多,他不由自主地端详起面前的这少年,思考自己为何总是特别照顾他。

    因为他不像另外三人,各有各的算盘?不是。

    因为他长得漂亮,令人心生好感?也不是。

    “今天发生什么啦?”鸿俊又抬头问。

    李景珑看见鸿俊眼里的那一丝茫然之意,豁然开朗,忍不住笑了起来,明白了——

    ——他不懂许多事,眼里既不像别的人,看见他时便带着嘲笑之意,也不像龙武军的同僚,看人下菜碟,捧高踩低。他毫无算计人的想法,更没有窥探人心的欲望,不自恃精明了得,也不妄自菲薄。对世情与人情毫无想法,懵懵懂懂。

    人总是喜欢与单纯的人当朋友,不需耍心计也不会被坑。

    “是不是又被我坑惨了?”这时候鸿俊又问。

    李景珑乐不可支,无奈地笑并摇摇头,鸿俊满脸疑惑,看不懂李景珑在想什么。事实上大部分人打机锋他已渐渐能听懂了,知道这世上的人,许多时候话里还有话。

    “你在家里,也是这么无忧无虑的么?”李景珑又问,“到处坑人闯祸?”

    “重明生起气太可怕了。”鸿俊说道,“哪儿敢?就是运气不好罢了。”

    “是有点儿。”李景珑哭笑不得道,感觉自己自从认识了鸿俊,倒霉的事儿简直一件接一件,比过去二十年来的经历还要夸张得多。

    “你们不懂凡人。”李景珑说,“凡人活着是很苦的。”

    鸿俊点头道:“对,凡人很苦。妖魔妖魔,妖是山精野怪,魔就是万物戾气与痛苦。”

    李景珑心中一动,问道:“都说‘驱魔师’,为何不说是‘驱妖师’?妖我见着了,魔呢?在哪儿?也在长安吗?”

    鸿俊想了想,答道:“因为驱魔师,最终的责任是驱散神州大地的苦痛,驱逐万物的心魔,驱散经年累月的魔障,净化人间。”

    鸿俊从有记忆开始,就从来没有任何烦恼,自由自在的,重明的温暖力量就像一道屏障,随时随地都保护着他。但自从离开太行山后短短两个月,他才发现,神州大地居然有这么多的痛苦与悲伤,人间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是如此地浓烈。

    一路上他看见了贫穷、死亡、疾病与苍老。鲤鱼妖告诉他这是人间的苦难,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蕴盛。种种痛苦散入天地的气脉里,周而复始,被这冥冥的强大力量不断净化。

    然而一旦超出了天地能净化的阈值,戾气就会聚集成“魔”。

    鸿俊始终记得青雄提及的“天魔”,以及那句被重明所打断的话。他十分好奇魔的存在,但鲤鱼妖只解释到魔的诞生,就不再说了。

    在鸿俊解释完后,李景珑才皱眉道:“也许这就是狄公所提及的,神州的劫数吧。”

    鸿俊端详李景珑发愁的表情,笑着说:“你总是不高兴。”

    “我高兴不起来。”李景珑疲惫道,与鸿俊对视时,心里又舒服了些,释然地笑了笑,说:“不过每当与你说说话,心情就会变得好很多。”

    “还没喝药呢。”鸿俊提起烧开的水,注入那铜碗中,把煎药化开,又问,“他们让你赔钱吗?我还有些……”

    鸿俊正要起身去拿他的珍珠,李景珑答道:“不够赔的,算了,我再慢慢地想办法,最麻烦的是,整个朝廷都不待见我,不过这也是情理之中。”

    “找你们的皇帝呢?”鸿俊说道,“宫殿是他的,朝他道个歉,他答应就行了吧?我下山前才把曜金宫给烧了……”

    李景珑:“……”

    鸿俊又是一言惊醒梦中人,无论发生何事,最终点头的仍然是李隆基。普天之下,只要他说一句话,比什么都管用。

    李景珑眉头深锁,只要天子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并信任自己,官员们又能奈何?可要怎么说服天子,让他相信这前因后果呢?但至少这是个办法,赶在下月初五之前的话……

    “我再想想。”李景珑答道,“这案还没结,皇宫里有妖,嗯……”

    他隐隐约约,有了模糊的轮廓,鸿俊把药碗朝他递了递,李景珑便示意他先喝,自己则开始想解决的办法。鸿俊喝了一半,李景珑便接过,喝了下去。

    “药好像放得……有点儿过头……了。”鸿俊一喝完就晕乎乎地说。

    李景珑刚喝完药,见鸿俊两眼失神要倒,忙上去扶,突然脑子一阵眩晕,险些站立不稳。

    “你……鸿俊……”

    李景珑一阵天旋地转,忙坐了下来,鸿俊失去支撑,朝李景珑身上一靠,已经睡着了。

    “这什么药,等……”李景珑全身无力,靠着榻,一手不住乱抓要撑起身,那手却滑了下来,然后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翌日清晨。

    阳光照进房内,阿泰经过李景珑房内,忽见李景珑瘫睡在榻边,两腿略分,鸿俊则趴在李景珑身上,两人都是一身衬衣衬裤,睡得正舒服。

    阿泰:“……”

    “裘永思!”阿泰忙朝天井里招手,裘永思八卦嗅觉极其灵敏,快步跑了过来,两人一看房内景象,都像鲤鱼妖一样张着嘴。

    “叫莫日根来看?”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快把门给人长史关起来。”

    “昨晚上你听见了么?鸿俊连声喊他名字呢!‘长史!长史!李景珑!景珑!’是我听错了?”

    “对对对!听见了听见了!原来如此!可是他们不是在鸿俊房里吗?声音是从右边传来的啊!”

    声音渐远去,李景珑却先醒了,神志刚清醒过来,低头见鸿俊趴在自己身上,一时心跳蓦然快了起来,忙伸手拍拍他,小声道:“鸿俊?快醒醒!”

    鸿俊睡得甚死,昨夜顾着说话,那碗定神安眠汤煎过了头,份量又下多了不少,喝完近乎不省人事。

    李景珑想把他抱回房去,但大伙儿想必都已起床,别的人也就算了,万一被那鲤鱼妖见到,只恐怕要大惊小怪,大呼小叫一番,李景珑最惹不起的就是它,只得把鸿俊抱起来,放到自己榻上,给他盖上被子。

    正厅内,莫日根正在用一把钳子拧一块不知道哪儿弄来的皮盾牌,阿泰在玩一块水晶,裘永思则在煮茶喝。李景珑洗漱完过来,众人便忙问早,关心地询问昨夜之事。

    李景珑“嗯”了声,只道并未大碍,他思虑重重地吃过早饭,接了裘永思递过来的茶。阿泰与裘永思交换了个奇怪的眼神,莫日根则朝他们投去疑惑的一瞥。

    “那,这就算结案了?”阿泰问。

    “还没有。”李景珑说道,“今天继续往下查。”

    众人脸上俱带有疑惑,李景珑思来想去,最后突然说道:“各位,可以教我法术吗?”

    众人嘴角抽搐。

    “我不想拖你们的后腿。”李景珑如实道,“你们是对的,我身为一介凡人,捉妖时光靠武力,总是不行。”

    鸿俊睡醒时,只觉得连日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伸了个懒腰,突然发现被子上有股好闻的味道。再抬头看时,发现这不是自己的房,自己怎么睡在李景珑的房里?

    “长史?!李长史?!”鸿俊喊了起来,“你在哪儿?”

    李景珑与三人正在天井里说话,听到鸿俊叫,李景珑登时尴尬了,正要回去解释,莫日根却诧异道:“鸿俊?你怎么了?”

    鸿俊跑了出来,一身白衣,说:“李长史?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鲤鱼妖手里的杯子“哐”一声掉了下来。

    李景珑忙示意他别胡说,鸿俊却茫然道:“我怎么睡在你床上?你还给我盖了被子!”

    莫日根一脸惊讶,看看李景珑,又看鸿俊,阿泰与裘永思异口同声道:“不会吧!这是怎么回事?”

    “李景珑!”鲤鱼妖喊道,“你对我们家鸿俊做了什么?”

    李景珑终于忍无可忍,怒吼道:“孔鸿俊!你喝了定神汤,又不是闻了离魂花粉,都忘光了吗?昨夜你先是做噩梦喊……喊……喊了起来,要熬定神汤喝借我房里的炉……”

    鸿俊想起来了,忙点头告罪,说:“奇怪,我为什么会喊你……”

    “我怎么知道!”李景珑简直莫名其妙,怒吼道,“回去穿衣服!”

    “长史你不用解释得这么清楚的。”阿泰忙道。

    “对对。”裘永思说,“我们都懂的。”

    “你懂个鬼啊!”李景珑险些被气死,好半晌气才平下来。

    鸿俊换了衣服出来,坐在走廊下吃面,见阿泰与裘永思在天井里教李景珑法术,便好奇张望。

    “我经脉中没有灵力。”李景珑说。

    “其实长史。”莫日根说,“身为凡人,你已经很了不得了。”

    李景珑叹了口气,说:“还不够。”

    在狐妖、鳌鱼面前,李景珑身前都靠鸿俊挡着,若自己贸然上去,只怕没几下就被妖怪吞了。

    裘永思说:“做人嘛,最重要的是脑子。”说着点了点自己的头,又道:“其次才是法力。我祖父说,若仗着自己有法宝,有修为,凡事靠蛮力的话,迟早会死在妖怪手里。”

    “而且你有鸿俊嘛。”阿泰说。

    “对啊,你有鸿俊嘛。”莫日根与裘永思忙附和道。

    鸿俊:“?”

    李景珑只得放下手中剑,鸿俊出天井来,说:“我倒是好奇很久了,这究竟是什么法宝?”

    这是鸿俊第三次认认真真地端详这把剑了,又说:“青雄说过,法宝运用得当,哪怕是没有力量的凡人,也能当驱魔师。”

    “这倒是的。”裘永思说,“许多驱魔师也并无先天灵脉,单靠几件法宝,运用好了便能克敌制胜……我看看这把剑?”

    裘永思、阿泰与莫日根三人还是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端详李景珑的剑。李景珑说:“这剑与鸿俊的飞刀似乎有感应。”

    鸿俊指间翻出飞刀,试着注入灵力,飞刀亮起,同时那古朴的黑色长剑也随之亮起。

    “哟!”众人都是一惊。

    鸿俊说道:“飞刀扎在妖怪身上时,会应妖力启动,兴许这把长剑与飞刀,用的是一种铁?”

    “也许。”裘永思喃喃道,“让它再亮点看看?”

    飞刀与长剑产生了共鸣,剑上浮现出一行文字,越来越亮。

    “这……”裘永思抬眼望向李景珑,再低头看那剑。

    李景珑眉头拧了起来,问:“怎么?”

    “这把剑多少钱买的?”裘永思问。

    “五十五万两。”李景珑答道。

    “五百五十万一把,给我来十把。”裘永思笑着说,把剑交回给李景珑,这里对法宝懂得最多的就是他了,裘永思这么一说,数人都不由自主地站直了身体。

    “这是什么法宝?”李景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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