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什么,雪绮姐她?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一早发现的。”沐旬鹤心事重重,“王家赶着过来参加献俘典,还没去找。”

    沐桑桑正要再问,耳中听见一阵銮铃声响,赵恒策马赶了过来,在她近旁跳下,低声向沐旬鹤说道:“乌拔拓思去了醉红楼。”

    沐旬鹤眉间的郁郁之色瞬间消失,道:“若是有办法的话,我想见见他。”

    “我也想见他。”沐桑桑说道,“如果可能的话,最好也见见乌拔乃力。”

    她一直记得那天在长平驿赵恒说过的话,要想知道白云川的真相,最好从乌剌人那里打探消息。

    赵恒道:“乌拔乃力虽然蠢,但那件事是他夺位的关键,他不会说。乌拔拓思新近吃了败仗,在乌剌王那里失了欢心,也许更容易撬开口子。”

    沐旬鹤道:“我也是这么想,从乌拔拓思那里下手,把握应该更大。”

    “那么,我来安排。”赵恒看了沐桑桑一眼,拍马离开。

    车轿回到安国公府门前,还没进门,沐桑桑突然杨姨妈的叫声:“姐姐,你救救我吧!”

    跟着就听见许念说:“停轿!”

    沐桑桑暗自觉得不妙,忙打起轿帘看了一眼,就见杨姨妈披头散发,双眼红肿,正哭着往许念跟前去,而许念已经忍不住下轿去搀扶她。

    难道她们出去这么久,杨姨妈竟然一直在这里等着?到底杨静姝出了什么事,值得她这么下功夫?

    杨姨妈扑在许念怀里哭着说道:“姐姐,我在你门前跪了这么久,求求你看在死去的娘的份上,救救姝儿吧!”

    许念最怕她替死去的娘,心顿时软了,问道:“静姝怎么了?”

    “老太太要把她送去家庙,让她在里头修行忏悔!”杨姨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姐姐,求求你救救姝儿吧,她才十五岁,花枝一般的年纪,怎么能去庙里!”

    前天她们好端端在家里,突然杨老太太从外面回来就发了脾气,不停地骂杨静姝办错了事被皇帝罚,害得杨家跟着丢脸,杨静姝不服气争辩了几句,老太太立刻翻脸,直接把她关进了小佛堂,又放话说她顶撞长辈,要送去家庙修行忏悔。

    杨姨妈怎么都想不通,她给老太太办了那么多事,老太太为什么这么对她?家庙时关押犯了错的女人的地方,要是女儿进了那里,这辈子就完了!

    许念吓了一跳,又见她哭的可怜,不觉也掉了泪,埋怨道:“你既然知道心疼儿女,那为什么那么狠心,害我的长弓去受罪!”

    “姐姐,我真的不是有意害长弓,我只是心里慌张不小心说漏了嘴,我也不知道消息怎么就传了出去!”杨姨妈哭得撕心裂肺,“要是我对长弓有坏心,就让我不得好死!姐姐,姝儿她那么可怜,姐姐要是不拉她一把的话她这辈子就完了!”

    沐桑桑见母亲被她缠得死死的,忙下轿上前扶住母亲,道:“姨妈,现在我爹跟我大哥还在死牢里,我们连他们都救不出来,哪有法子救表姐?”

    杨姨妈哭着说道:“你们肯定有法子!国公都判了死罪,你们还能进宫,你们一点儿事都没有,你们肯定有法子!你们得救姝儿,要不然我就死在这里!”

    正在不可开交,沐旬鹤赶到跟前拉过杨姨妈,道:“我送姨妈回去吧,我跟你去见老太太,求她一求。”

    要是再闹下去,母亲肯定要心软,从杨姨妈前几次的行为来看,帮了她只会给沐家留下无穷无尽的后患,还是尽快把她支走比较好。

    杨姨妈暂时放下心来,连声道:“好好好,你跟我去,你跟老太太说!”

    杨姨妈走后,沐桑桑扶着许念进了府,许念吞吞吐吐想替杨姨妈求情,沐桑桑叹口气,道:“娘,表姐是很可怜,可这是杨家的家事,我们怎么管?”

    许念一时语塞,说到底杨静姝也是姓杨,沐家手伸得再长也不能拦着不让杨家管束自家女儿,她试探着说道:“或者求求太后?”

    “娘,你别忘了前阵子太后的情形,”沐桑桑摇头道,“宫中那么危险,太后还不知怎么艰难,哪里还有精力管这些?”

    许念哑口无言,不觉又擦起了眼泪:“那怎么办?静姝她也是很可怜。”

    “再等等吧。”沐桑桑耐心劝解着她,“姨夫只有表姐一个骨肉,不至于让她出家的,等过两天消了气也许就好了。”

    她一边安慰着,一边暗自下定了决心,杨姨妈是个隐患,以后一定看好了,决不再放她进门。

    戌时过后,安国公府后门里走出两个人,低声说着话走进了下人们住的排屋里,暗中监视的人看了一眼,见是两个青衣小帽的书童,便也没放在心上,那两人走进去后不久,几个媳妇婆子突然因为排队打水闹了起来,满院子追着打,监视的人很快被吸引过去,谁也没注意到从排屋的另一侧,那两个书童又出去了。

    醉红楼中,乌拔拓思搂着一个歌妓正在吃酒,蜡烛突然灭了,赵启派去监视的人等了半天没听见动静,连忙冲进去时,屋中早已空无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次更新,3点还有一次

    第41章

    街对面的高阁上,乌拔拓思推开窗户向醉红楼望了望,笑嘻嘻道:“这个地方不错,对面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这是本王在京中的一处暗哨,”赵恒淡淡说道,“视野很好,这条街上能看到的东西也很多。”

    沐桑桑心中一动,他为什么要向乌拔拓思透露这种隐秘事?

    眼前的光线忽然一暗,沐桑桑吃了一惊,抬头看时,乌拔拓思正弯腰低头看着她,深棕色的眼眸里闪着戏谑的光芒:“你不是今天在皇帝跟前吵架的美人儿吗?怎么打扮成男人了?”

    沐桑桑忙退开几步,与此同时,乌拔拓思整个人也突然向后退开了一尺的距离,却是赵恒揪住他的背心,直直将人拖出去了。

    乌拔拓思倒也没恼,他看看赵恒,又看看沐桑桑,咧嘴一笑:“安王功夫不错嘛,改日有空的话咱们切磋切磋。”

    他的目光转向沐旬鹤,似乎认出了他,问道:“你是安国公府的?”

    沐旬鹤道:“家父是安国公,有些事情想请大王子……”

    “罢罢罢,”乌拔拓思一口打断他,笑着看向赵恒,“安王,你说带人来见我,可没说是安国公府的,沐家人我不见。”

    赵恒淡淡说道:“本王也没说不是安国公府的。”

    乌拔拓思哈哈一笑,道:“我不跟你斗嘴,总之请回吧。”

    他起身便往外走,突然听见沐桑桑道:“大王子与家父都是守疆卫土的英雄,战场上虽然各为其主,私下里却未必就是仇人,况且两国还能遣使和谈,大王子为何不能与沐家谈?”

    乌拔拓思脚步一停,回转身来打量着沐桑桑,道:“美人儿,要是你肯跟我回乌剌,我就跟你谈。”

    赵恒凌厉的目光瞬间横了过来。

    乌拔拓思哈哈大笑:“美人虽然难得,但本王不喜欢夺人所爱,安王,改日再会吧!”

    沐桑桑脸上一红,更多劝说的话便没有说出口,眼睁睁看着乌拔拓思推门出去,跳出栏杆一跃而下,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走吧,我送你回去。”赵恒随即灭了烛,在黑暗中准确地找到她的手,握住了迈步向外走去。

    沐旬鹤不动声色地牵过妹妹,沉声道:“我带着她就行,不劳殿下了。”

    赵恒没有说话,沐旬鹤挡在他们中间,快步从后门走到僻静的小街上,夜风送来醉红阁欢闹的歌舞声,可这个一墙之隔的院落却安静得像另外一个世界。

    就在此时,赵恒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我们先走一步。”

    没等沐旬鹤回过神来,手中已经空了,沐桑桑被赵恒抢了回去,他带着她跃过几丛灌木,瞬间消失了踪影。

    等沐桑桑从惊讶中恢复过来时,赵恒已经揽着她跃上墙头,落进了一所寂静的院子,沐桑桑惊讶地问道:“你做什么?”

    “等乌拔拓思。”

    沐桑桑越发惊讶,禁不住问道:“乌拔拓思不是走了吗?而且你为什么撇下我二哥?”

    赵恒在一棵大树上落脚,揽着她小心坐下,茂密的枝叶遮蔽了他们,他圈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身,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说:“我只想和你一起,不想有别人。”

    就在此时,他嗅到了她身上特有的,幽细的女儿香气,赵恒心中一动,禁不住靠得更近些,贪恋地看她。

    月光从枝叶的缝隙里漏下来,给她皎洁的脸蒙上了一层轻纱,她眸中似倒映着整个银河,收罗了他所有的美梦,带着潋滟的波光,流淌在他心上。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赵恒不可抗拒地向着她越来越低,鼻端是她的香气,眼中是她的红唇——也只剩下那花瓣一样的唇。

    从沐桑桑的角度看过去,他黝黑的眸中盛放着的不是月光,而是烈火。他幽凉宜人的气息突然变得灼热,让她不安又不知所措,她在他即将触碰到他的瞬间害怕到了极点,飞快地别开了脸。

    于是他微凉的唇擦着她的发丝掠过,最后落在了她头顶的发上。

    沐桑桑几乎要哭出声,喃喃地说道:“别,别这样。”

    却忽然想起那晚在黑暗的房间中他的拥抱,那次她没有拒绝,也许今后她都没法再拒绝他了。

    许久,她没有听到他的回应,偷偷看时,他垂头坐着,似乎在想着心事,月光让他的脸半边处在明处,半边躲在暗处,像阴阳相接的太极图,神秘玄妙,不可捉摸。

    他却在此时开了口:“并州前途未卜,若是胜了,我娶你,若是败了,我送你到安全的地方。”

    沐桑桑心中突然涌起一种难以言状的柔情。她从来没有想到过,他对将来竟然也有不确定的时候。从她认识他到现在,他一直是举重若轻,她早认定他是无所不能的,可到现在才知道,他竟然也会踌躇彷徨。

    “你会胜的,你一定会胜的。”她小心翼翼地靠近些,低声向他说着,柔情无限。

    他抬起头,整个人背着光,笼在灰色的阴影里:“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

    因为我在梦中见到你踏破长平城,在血光与火光之中登上御座。

    一丝浅淡的笑意从赵恒唇边浮现,很快变成了一个骄阳般灿烂的笑容,他用力将她搂进怀里,声音喑哑:“所以,你是想嫁给我的?”

    她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刚刚说过,胜了,就要娶她。

    她一下子红透了脸。

    赵恒将她搂得很紧,她那么娇小,他甚至有点担心稍不留神她就会从他怀中溜走,可她却一直在他怀里,安静乖顺,只有颤动的睫毛和发烫的肌肤透露着她的紧张。

    赵恒很想就这样一直搂着她,直到天荒地老。

    然而武者的警觉让他突然察觉到不远处的异动,他在她耳边低声说:“乌剌人来了。”

    沐桑桑从缠绵的情思中猛然惊醒,茫然地看向四周,静悄悄的,人在哪里?

    赵恒低声说:“去了刚刚那座阁楼。”

    他拨开树枝,指着那边给她看,沐桑桑发现从这棵树的位置看过去,恰好能看见那座三层阁楼,几个黑衣人正伏在院墙上四处张望,似乎在探听院里的动静。

    她越发疑惑,他们是乌剌人吗?他们要做什么?

    明亮的月光下,那些黑衣人巧妙地利用各种阴影隐藏自己,慢慢向阁楼中摸去,很快,一个人当先踏上胡梯,一点点搜索起来。

    “乌拔拓思的人,来确定我有没有在那里。”赵恒轻声说道。

    沐桑桑还是没能明白这其中的关窍。

    一盏茶后,黑衣人互相打了个手势,离开了院子。

    沐桑桑以为赵恒会跟过去,但他只是坐在阴影里继续观察,没多会儿,先前的黑衣人突然返回,又在院中细细搜了一遍这才离开,赵恒低声道:“走。”

    他带着她,掠过一个个屋顶,沐桑桑远远看见那几个黑衣人越过大街,消失在醉红楼附近。

    而赵恒带着她,重新在那座阁楼上落脚,从临街的窗子望出去,醉红楼中依旧歌舞不绝,人影憧憧。

    “醉红楼是乌拔拓思在中原的暗哨。”赵恒说道,“他派到中原的细作都通过醉红楼操作。”

    沐桑桑吃了一惊,本能地问他:“你怎么知道?”

    “乌拔拓思两次入京,两次都去过醉红楼,我有些疑心,就查了醉红楼这几年的流水,发现每年都有一笔来历不明的入账,我又查了他们常来往的钱庄和钱庄掌柜的背景,都指向乌剌王室,之前我不是很确定是王室中哪一个,但现在看来,肯定是乌拔拓思。”赵恒说道。

    沐桑桑恍然大悟:“所以你才故意告诉乌拔拓思这里是你的暗哨?”

    这座阁楼是监视醉红楼的最佳地点,乌拔拓思难免会担心赵恒发现醉红楼的真相,一旦担心,难免会有所行动,而一旦行动,反而证实了赵恒的猜测。

    “乌拔拓思这会儿应该在醉红楼里安排他的部下转移。”赵恒道,“待会儿我们去找他。”

    半个时辰后。

    醉红楼间壁第三家的后院里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他从后门出来刚拐进一条小巷,墙角后突然响起一个低沉的男子声音:“大王子,又见面了。”

    乌拔拓思停住脚步,无奈地摇了摇头,现在他明白了,赵恒之前突然告诉他暗哨的事情,是为了引蛇出洞。

    “安王,沐桑桑。”乌拔拓思不再伪装,笑着说道,“你们该不是想向皇帝告发我吧?”

    “不会。”赵恒淡淡说道,“我更愿意告诉乌拔乃力,心情好的话我可能还会帮他将你在长平的人一网打尽。”

    乌拔拓思很快问道:“你想要什么?”

    “本王想知道你知道的内情,”赵恒道,“关于白云川的。”

    乌拔拓思看了看沐桑桑,摇了摇头:“我什么也不知道。”

    “那么,我会帮乌拔乃力。”赵恒挽起沐桑桑,转身离去。

    “等一等!”乌拔拓思很快叫住了他,“你也知道乃力肯定更不会把真相告诉你,况且帮他对你有什么好处?他登上王位一样会对付你。”

    赵恒淡淡道:“真相本王自会查到,至于乌拔乃力,让那个废物继位,对我只有好处。”

    乌拔拓思语塞了。的确,乌拔乃力那个废物别说对付赵恒,连赵启都对付不了,扶持这么个窝囊废上位,赵恒只会更快攻下乌剌。他悻悻说道:“你想要的我的确知道一些,但我原本打算等皇帝杀了沐战之后再说,你让我现在说出来,我有什么好处?”

    “你的醉红楼可以留着。”

    乌拔拓思大笑起来,摇头道:“你未免太小看我了,就算你捣乱,醉红楼也未必会垮。”

    “你大可以试试。”赵恒轻描淡写。

    像是为了验证他的话,醉红楼周遭突然有无数朵烟花腾空而起,绚烂的花朵在夜空中瞬间绽放又瞬间熄灭,带着硫磺气味的烟雾笼罩着醉红楼,让沐桑桑不禁联想到了战场上的狼烟。

    乌拔拓思神色凝重,半晌才道:“好个安王!”

    他敛尽笑意,沉声说道:“你得助我杀了乌拔乃力。”

    赵恒冷冷道:“这是你的家事,本王没有兴趣。要不要醉红楼你自己定。”

    “安王真是吝啬,一点儿好处都不给。”乌拔拓思向沐桑桑招招手,“美人儿过来,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赵恒眸中闪出寒芒,道:“你再无礼,休怪我无情!”

    乌拔拓思笑了起来,似乎很喜欢激怒他的感觉:“稍安勿躁,我只是喜欢看美人儿,又不是要抢你的女人。美人儿,你听好了,六月十日时,乌拔乃力就已拿到了你爹的布防图。”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份日万结束~

    第42章

    天牢之中。

    沐战盘膝坐在牢房中,看着铁栏杆外沉默厮杀着的人群,面色凝重。

    这样的厮杀隔几天就会出现一次,等厮杀结束后,天牢的看守会拖走所有的尸体,打扫干净血迹,就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皇帝盼着他死,但很显然,也有很多人不想让他死。

    “长弓,你还不打算说出实话吗?”沐战转头去看沐长弓。

    那天在福报寺中沐长弓亲耳听见了傅晚说他死有余辜,之后他承认六月九日与傅晚在林中幽会,但关于他们当时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他却一个字也不肯多说,更不肯指认傅晚从他这里谈听过军中的机密。

    沐战不信他,消息不会无缘无故走漏,他显然没有说实话。

    沐长弓靠在墙角,憔悴颓废:“父亲,我说的都是实话,我们那天的确见了面,可我与她只是说了些平常的话,并没有说什么机密消息,我知道分寸的。”

    “好好好!”沐战冷笑起来,“我英雄了一辈子,没想到竟然死在亲手儿子手里!”

    “父亲!”沐长弓急急地说,“你不会有事,若是有事,儿子自己去认!”

    沐战冷冷道:“愚蠢!你以为他们会让你一个人认?”

    说话时牢房外的厮杀已经结束了,得胜的一方都蒙着脸,沐战一时也猜不出他们是敌是友,忙站起身做出防御的架势,就见领头的男人一刀砍开牢门向他直扑过来,沐战手脚都锁着镣铐,情急之中连忙用镣铐缠住他的刀,厉声道:“你是谁?”

    蒙面人一言不发,只管拔刀向他砍去,沐长弓扑过来将他死死抱住,沐战趁机退开,蒙面人便挥刀去杀沐长弓,千钧一发之时,牢门外又杀出一队黑衣人,带头的那个飞刀格开蒙面人,将沐长弓拉在一边,低声道:“国公跟着我们!”

    两方带来的人杀在一起,蒙面人被黑衣人缠住,几次交手后见势不妙,立刻向牢外撤退,黑衣人追着他一路冲了出去。

    “国公请安心休息,今夜我们守着你。”剩下的黑衣人关好牢房门,消失在狱中。

    慈宁宫中。

    太后亲手斟满一杯酒递给廉敬,问道:“乘风想留在西疆?”

    廉敬是跟随傅守义一同回京的,他躬下身子双手接过酒,很快又站得笔直,道:“三公子说他愿意打仗。”

    “也好。”太后指了指廉敬的酒杯,“喝吧,是苏合酒,你最喜欢的。”

    廉敬看着她,在她的注视下送到唇边一饮而尽。

    “这里没有外人,你坐吧。”太后指指身边的椅子,“我有话问你。”

    廉敬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

    “听说我病着的时候,你跟皇帝吵架了?”太后看着他,笑吟吟的,“这可是犯上之罪,为什么跟他吵?他怎么也没罚你?”

    廉敬道:“臣没想到太后病得那么重,一时情急。”

    太后轻声笑了起来:“对,你应该是没想到。皇帝先前是不是跟你说只是想让哀家病一阵子,拖过国公的会审而已,你没想到皇帝竟然给哀家下了失智的药,所以你,去找皇帝理论了?”

    廉敬一动不动,似是在沉思。

    一柄短刀悄无声息地送到了他前胸,是太后。

    廉敬一把抓住了刀刃。

    太后吃了一惊,道:“你没中毒?”

    廉敬苦笑:“这把鸳鸯壶臣认得,一边有毒一边无毒,这种毒臣也认得,伤不到臣。”

    太后冷冷说道:“看来哀家低估你了。说,你是什么时候背叛哀家,跟皇帝勾结上的?”

    廉敬的笑容越发苦涩:“臣没有背叛您,臣从来都不是您的人。”

    灵光一闪,太后脱口道:“你是先帝留给皇帝的人?”

    廉敬低下了头。

    太后长叹一声,道:“原来先帝竟一直防着我。”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握刀的手也软了几分:“那年冬猎,我不慎掉下悬崖,你为了救我差点送命,从那时起,我就把你当成心腹,甚至,当成亲人……那件事也是先帝安排的吗?”

    “不是,”廉敬抬头看她,“是臣自己愿意的。”

    “是吗?”太后凑得越来越近,声音呢喃,“那么,是先帝交代你,若是沐家的势力威胁到了皇位,你就要协助皇帝除掉我?”

    “臣身负先帝厚恩,但臣决不会伤害您……”

    话没说完,廉敬突然感觉到一阵锐疼,太后的另一把刀刺进了他的腹中。

    他本能地想要反击,但一看到太后的脸,瞬间又停住了,在无比复杂的情绪中,他叹息着说道:“你杀了我吧。”

    “好!”太后没有犹豫,另一把刀跟着也刺了进去。

    廉敬喘,息着,久久不肯咽气,一只温软的手抚上了他的脸颊,他听见太后低得像梦一样的声音:“你去吧,来生投个好胎,不要再进宫了。”

    廉敬终于合上了眼睛。

    一炷香后,太后走出寝宫,吩咐道:“廉总管触怒哀家,已经以死谢罪,带出去好好安葬吧。”

    赵启很快得到了消息,这令他突然想起来,黄卓怎么到这时候还没回来?

    “你就是黄卓?”赵恒看着眼前被五花大绑的人,问道,“是皇帝派你去刺杀安国公?”

    黄卓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撬开他的嘴。”

    赵恒转身离开,身后传来沉闷的鞭打声,青釭开始对赵启的暗卫们进行严刑拷打。

    “主上!”云昭远急急地走了进来,“您要与乌拔拓思联手?”

    赵恒颔首不语。

    云昭远儒雅的脸上全是焦虑:“乌拔拓思诡计多端,若是他继承王位,乌剌就会变成并州的一个劲敌,可如果是乌拔乃力上位,乌剌国就不足为患,先前在并州时,不是商议好了尽可能推动乌拔乃力上位吗?”

    赵恒道:“我只是承诺不动他的醉红楼,并非助他。”

    “主上!”云昭远道,“乌拔拓思有了醉红楼就是如虎添翼,为何不趁机铲除他,永绝后患?甚至可以趁他在京中的时候杀了他,挑起乌剌与朝廷的纷争,并州就能从中渔利!”

    “百姓也不是铁打的,才刚打了半年多的仗,也该歇歇了。”赵恒道,“让乌拔拓思跟乃力继续斗吧,乌剌这样内耗,我们就能专心对付朝廷。”

    “主上是为了帮沐桑桑所以才放过乌拔拓思对不对?”云昭远有些着急,“难道要拿并州十数年的积淀去扶持安国公府?主上请细想想,皇帝为什么忌惮安国公府?太后占了一个权字,安国公占了一个兵字,有权有势有兵,这样的人家从来都是帝王的心腹大患,主上难道也要为并州留下这个隐患?”

    赵恒脸色阴沉:“若是连臣下都驾驭不了,岂不成了赵启?”

    云昭远不敢再多说,于是换了个话题:“主上,您要娶沐桑桑?”

    赵恒瞥了他一眼,道:“如何?”

    “那么梁家那边怎么办?”云昭远仔细观察他的脸色,“梁舅公早就默认把梁姑娘许配给主上。”

    赵恒淡淡道:“他爱怎么想是他的事,我从来没有答应过。”

    “可是并州的土兵都是梁氏旧部,万一梁氏因此与主上产生了隔阂……”

    赵恒哂笑一声,说道:“你该不会以为本王会拿自己的婚事来交换梁家的支持吧?”

    云昭远知道他这样笑的时候就是发怒的前兆,心里嗵嗵乱跳,连忙躬身道:“属下不敢!属下只是有些担心梁家的反应。”

    “没什么可担心的,舅舅他早就知道我不是任人摆布的人。”赵恒声音里带着嘲讽,“你刚刚说沐家身为外戚又执掌兵权,是帝王的心腹大患,你却又撺掇我与梁氏联姻,怎么,难道梁氏就不是掌兵的外戚?如果你觉得沐家不可信,为何又觉得梁氏可信?”

    云昭远哑口无言,踌躇了半晌才说:“主上初到并州时,是梁舅公一力支持,助您站稳了脚跟。”

    “舅舅为我做的我都记着,将来自然会论功行赏。”赵恒冷森森地说道,“但我不会拿自己去报恩。云昭远,今日的事姑且罢了,若是再让我听见你说这种糊涂话,你就罢官回并州去,我不需要一个头脑不清楚的长史。”

    云昭远满头冷汗,满心担忧。怎么办?如何才能阻止他为了沐桑桑再做出有损自身利益的事?

    兔走乌飞,转眼又是新的一天。

    卯时不到,上早朝的臣子们陆续进入皇城,沿宫道从承天门入太极殿,走在最前面的吴邕突然听见身后一声惊叫,跟着一个同僚哆嗦着喊了起来:“门,门上有人!”

    吴邕停住脚步定睛一看,承天门门洞正中间挂着一个男人,披头散发,浑身血污,低着头一动不动,也看不出是死是活。

    吴邕大着胆子走近了抬头去看,那人脸上全是血和伤痕,根本看不清楚本来面目,却在此时,他突然发现那人头顶上还有一行大字:刺杀安国公者,赵启走狗黄卓也!

    黄卓?吴邕吃了一惊,不是皇帝的暗卫统领吗?他怎么会被吊在这里?谁干的?

    早朝鼓很快擂响,赵启沉着脸走上太极殿,看着殿下一个个表情复杂的臣子,心中窝火至极。黄卓这个废物,人没有杀成,还把自己搭了进去!

    “皇帝,”太后的声音突然传来,跟着就见她慢慢走到御座前,站住了看着赵启,“昨夜又有刺客闯进天牢想要谋害安国公,皇帝要是不管的话,哀家现在就搬去天牢与国公作伴,要杀的话连哀家一起杀了吧。”

    “太后不可啊!”一个老王爷扑通一声跪下了,“您身份尊贵,千万不能以身犯险啊!刺客的事只是意外,微臣相信陛下一定会加派人手去保护安国公,您可万万不能去冒险啊!”

    他这一跪,乌泱泱跪下一大片,个个跟他一个说辞,赵启压着火气思忖半天,起身搀扶着太后,说道:“母后放心,儿子一定加派人手看好天牢,再不会有刺客了!”

    黄卓的尸体往承天门一挂,等于把天牢内的刺杀摆到了明面上,短时期内他不能再动手了,不如暂且陪着太后做一出母慈子孝的把戏。

    太后点点头,正要离开时,赵启又道:“母后,朕已决定与乌剌联姻,只是朝中并没有合适的公主,就请母后从宗室中选一个贤淑的女子册封为公主,嫁给三王子吧。”

    他看着太后,微微一笑。谁都不想把女儿嫁到乌剌去,这个得罪人的活就让太后做吧,如此一来,至少被选中的人家绝不会再被她拉拢。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不是把剧情写的太密集了……

    第43章

    慈宁宫中。

    “太后,臣的孙女才十二岁,身子又弱,臣虽然有心为国分忧,可她实在是不合适去啊。”一个老王爷说道。

    另一个连忙附和:“臣的孙女虽然没有正式定亲,但是两家已经合过八字,也算是定了一半,臣不能言而无信啊太后,臣这次也不能为国分忧了。”

    一个年纪大的皇子连忙说道:“臣膝下只有一个女儿,臣还指望她招婿给我养老,请太后体察下情!”

    “好了好了。”太后笑着摆摆手,“你们不要着急,都是自家人,有什么事咱们慢慢商量嘛。”

    赵启把这件得罪人的差事交给她固然是没安好心,可是如此一来,也给了她与宗室们多多接触的理由,又未必全是坏事。

    “哀家想起来,安王的妹妹是不是也没有成亲?”太后道,“似乎年貌也还相当,没准儿是头好亲事。”

    宗室们听她这么一说,个个喜上眉梢,只要别让自家女儿去和亲就好,管他其他什么人会倒霉呢!于是连声说道:“对对,明敏郡主聪慧美貌,肯定是头好亲事!”

    “那么,哀家就去问问安王吧。”太后微微一笑。

    赵恒此时正端坐在安国公府的偏厅里,任由上首坐着的许念将他上上下下打量得端详。

    赵恒不动声色。前些天他到国公府都是打着找沐旬鹤的名号,如今沐旬鹤学聪明了,直接抬出许念一起来接待他,要如何在这两个人的层层把守下顺利见到她,这是个问题。

    “许夫人。”赵恒开了口,“我有些事情想请令爱当面商议一下。”

    许念照着先前跟沐旬鹤商议好的回答道:“有什么事就跟旬鹤说吧,都是一样的。”

    “我要问的,是关于傅晚的一些私事,”赵恒看向沐旬鹤,“二公子不大可能知道吧?”

    沐旬鹤总觉得他端肃的面孔下隐隐带着几分挑衅,于是道:“我虽然现在不知道,不过殿下可以把想问的事情先告诉我,过一两日我给殿下回话。”

    傅家有他安插下的眼线,若他真想打听傅晚的事,未必就打听不到。

    赵恒道:“除非二公子立刻能给我答案,否则时间上怕是来不及。”

    沐旬鹤便道:“殿下想问什么事?”

    赵恒看向许念:“据我所知,六月九日沐长弓与傅晚见面的时候,两人曾经议论了一些军机要务,如果能探查清楚的话应当对国公翻案有帮助,不过我还需要向令爱确认一下。”

    许念眼下最记挂的就是丈夫和儿子的官司,一听这话哪里还坐得住?立刻叫丫鬟:“快去请姑娘出来说话!”

    沐旬鹤一个没拦住,丫头已经走出去了,他看着赵恒,总赵恒也看着他,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沐旬鹤总觉得他似乎在笑。

    相当难缠呢,若是再让他这样下去,妹妹迟早会被骗走,可并州显然也盯着太极殿上那把交椅,若是妹妹真选了他,与之前的情形有什么两样?

    事实上赵恒根本没工夫理会他,他的心早就飞到了门外,他凝神听着,仔细分辨周遭各种声音,很快从风声、草叶晃动声和细微的人声中分辨出了独属于她的、轻盈的脚步声,赵恒站起身来,快步走出去迎着她,还没说话,先是一笑。

    古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时至今日他才明白,古人诚不我欺。

    沐桑桑的唇角不知不觉也微微翘了起来:“你来了?”

    “来了。”赵恒看着她,声音温柔。

    这些话原本应该是平淡无味的,但不知怎么回事,跟她说的时候却绵密悠长,似乎每一个字都掺了无尽的情思进去,但也许,这些感觉只不过因为每个字都是跟她说的。

    沐桑桑很快低下头不敢再看他,这里不止他们两个人,若是她太失礼,她怕人家笑。

    “殿下,”沐旬鹤不失时机地走出来,挡在他们中间,像一个人工的屏障,“你想问些什么?”

    赵恒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昨天有人在太初里见到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据说有些像王雪绮。”

    “什么?”沐旬鹤的心绪一下子乱了。

    王雪绮是在献俘礼那天早上被发现失踪的,王家人不敢声张,又不敢缺席献俘礼,等终于腾出手来找时,什么痕迹都没有,王雪绮竟然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年轻女子突然失踪,无论如何都让人担心,沐旬鹤昨夜悄悄带人在各处找了一遍,却丝毫没有消息,沐家的事千头万绪,都需要他去张罗布置,他即便心中牵挂,今日却实在无法脱身再去找她。

    沐旬鹤近来频频与赵恒见面,对他的脾气秉性也算了解几分,他既然敢说像王雪绮,那么至少有六七分把握就是王雪绮,沐旬鹤心中乱跳,忙问道:“是几时见的?可曾看见她往哪边去了?”

    “具体的情形要问青釭。”赵恒道。

    沐旬鹤急匆匆走出去寻青釭,即便知道赵恒多半是为了支开他好跟妹妹厮磨,但此时他,也顾不得了。

    许念并不知道王雪绮的事,不解地问道:“王家姑娘怎么了?”

    “王雪绮失踪了。”赵恒看着沐旬鹤的背影,道,“到现在还没找到。”

    许念吃了一惊:“好端端的怎么会失踪呢?她一个年轻姑娘家,万一传扬出去了可怎么好?”

    女人最怕的就是名声受损,许念突然想起自家女儿也曾失踪三四天,再出现时是跟赵恒在一起……像这种情形,一般来说也只能把女儿嫁给他了。许念偷偷打量着赵恒,心中升起一种微妙的感觉,他看起来更像是武人,比起当今皇帝那种儒雅文秀却又心机深沉的类型,许念觉得,武人似乎更可靠些。

    沐桑桑的思绪也被失踪两个字带回了在山上的时候。眼前仿佛出现了那夜在月光下静静流淌的溪水,那时她与他并肩坐在悬崖边的大树上,脚底下是无底深渊,山的另一面是随时可能到来的危险,可是那晚的月色那么美,夜风那么清凉,以至于她近来连做梦的时候,都会时不时回到那里。

    她恍恍惚惚地想着,王雪绮会不会也躲在哪处的山林里,等着二哥去找他?

    就在此时,她听见赵恒问她:“你这里可有傅晚的东西?字迹、图画,不拘什么都行。”

    沐桑桑的思绪从山上被带回到现实,她想了想,道:“我有她写给我的几封信,生辰的时候她还曾送我一幅画,都在我房里收着。”

    “那么,你带我去看一看。”赵恒当先抬步向外走去。

    沐桑桑犹豫了一下,去看的话,是要去她那里吗?她求助地看了许念一眼,许念沉吟着说道:“要么你就带安王去看一看?”

    在刚刚之前,许念还觉得最好不要让女儿跟皇家的人再有什么纠葛,但在此时,听见王雪绮失踪的消息,她突然有了一些动摇。她总觉得如果王家没有退婚的话,王雪绮就不会出事,儿子从前看起来对这门亲事似乎只是无可无不可,但他刚刚走得那么急,分明也是挂心的。

    也许小儿女们的事,还是让他们自己决定比较好吧。

    于是她又添了一句:“去吧,你带安王过去看看,我就不去了。”

    沐桑桑跟在赵恒身后,慢慢走出了厅堂,向自己小院的方向走去。

    赵恒走在她前面,沐桑桑发现他好像认得路似的,一直朝她闺房所在的方向走着,在路口也不曾犹豫,难道他早就知道她住在哪边?难道他曾偷偷去过?沐桑桑胡乱想着,不知不觉羞红了脸。

    恰在此时,赵恒站住了,回头看着她,似乎在等她跟上来,沐桑桑忙快走一步跟上,刚到近前,手蓦地被握住了,却是他借着宽大衣袖的遮掩,悄悄亲近。

    像被火烫了一样,沐桑桑急忙挣脱,低低说道:“别,都看着呢。”

    她撇下他,急急地往前走,连头也不敢回。指尖上的热意很快晕染开来,两颊上耳朵上,都变成了浅浅的粉色。

    她小巧的耳垂映着日色,嫣红得像一颗樱桃,赵恒突然一阵口渴,恨不能轻轻含住,咬上一口。他默默地跟在她身后,一时间绮念无边,难以收束。

    沐桑桑的小院很快出现在眼前,她站在院门前,不觉又咬着嘴唇,犹豫起来。

    让他在外面等着?还是让他进去?

    唇上突然一凉,却是赵恒的手指,他低头看她,眸色深沉:“别咬破了。”

    他幽凉指尖触到的地方突然烧起了一把火,沐桑桑禁不住颤了一下,脑中一片空白,但他很快撤回手,转身迈过了门槛。

    他不敢再多停留,她太诱人,饶是自制如他,也怕控制不住自己。

    赵恒迈进门内,发现她没跟上,便又停下来回头看她,她仍旧怔怔地站在那里,于是他向她伸出手,想要拉她一把。

    沐桑桑躲开了,低着头从边上迈过,就在此时,他扶住她的手臂轻轻一带,她不由自主被他带进门槛内,差点跌进他的怀里。

    沐桑桑羞得几乎要落泪:“别,都看着呢。”

    赵恒缩回手,声音喑哑:“那么,我在这里等你。”

    他也觉得需要冷静一下,此时不是深夜,也不是只有他们两个,她那么害羞胆怯,不能吓坏了她。他见紫藤花架底下摆着几个石凳,便拣一个坐了,默默打量四周。

    在无数因为想她而无眠的夜里,他曾悄悄潜入这里,站在黑暗里看着她的窗口,猜测她的梦里会不会有他。说起来他虽然来过很多次,但还是头一回在白天的时候,在这里想着她。

    沐桑桑逃也似地躲回了房中,匆匆从锁屉里翻出傅晚的信,还有她送的一幅画,东西都拿在手中,她却迟疑着不敢出去。许久,她悄悄躲在窗帘后面向外看他,他坐在花架底下,头顶上是绚烂紫色的花朵,偶尔有花瓣被风吹落在他肩上,他伸手去拂,锋利与轻柔在这一拂中矛盾地交杂在一起,像极了初次见面时他给她留下的印象,冷淡到极点,却又温存到极点。

    沐桑桑心底蓦地动荡,原来他,生得这般好看。

    许久,她勉强平复着心绪,拿了东西匆匆出去,

    赵恒翻看一遍,若有所思:“布防图乌拔乃力应该已经毁了。”

    “那怎么办?”沐桑桑紧张地问道。

    “你等我的消息。”赵恒收好信件,突然飞快地在她耳边说道,“晚上等我。”

    沐桑桑吃了一惊,还没来得及细问,许念的侍女已来到门外说:“姑娘,安王府传信说,太后请安王殿下进宫议事呢。”

    作者有话要说:论如何与大舅子斗智斗勇……

    第44章

    赵恒站在阶下,抬头望着慈宁宫门上朱红的匾额,目光深邃。

    十多年前他住在东宫时,清晨黄昏都会跟着父亲到慈宁宫向太后请安,当时的太后是他重祖母,而眼下住在这里的沐太后,是太后的孙媳妇,按着皇室的排行,他应该叫她二婶。

    当年的事,她知道几分,有没有参与?

    “安王来了。”太后端坐在堂中,微笑着向他打招呼,“坐吧。”

    此时没有别人,太后从容地打量着赵恒,从他的容貌还能看出几分德宗皇帝的影子,不过更多是像愍怀太子妃,当年那位太子妃也是这种轮廓清晰的冷艳美人,个头在女子中少见的高挑,据说是因为出身北疆,祖上有异族血统的缘故。

    说起来,那也是个能当大事的奇女子,德宗薨逝,宣宗继位后,当时并没有改立太子,而是口头上说好由愍怀太子继位,愍怀太子性子仁爱,对这位叔叔尚且抱着不少希望,但太子妃立刻联络了并州的娘家,着手布置,紧接着愍怀太子突然病逝,多亏太子妃之前的安排,云增才能顺利带赵恒兄妹两个出京,为了让宣宗不起疑心,太子妃并没有跟着走,而是留下来掩护,为儿女们逃走争取了不少时间,后来愍怀太子发丧时,太子妃一身重孝,在灵堂上自杀殉夫。

    当时她还年轻,以为太子妃之所以寻死是因为深爱着丈夫,再后来她住进宫里,处身在同样的高位,她渐渐明白,太子妃未必全是为情,只要太子妃还活着,赵恒若要想反就要顾忌她的安危,所以太子妃不得不死。

    天家的情爱,向来都是跟权力和利益纠缠在一起的,所以,她虽然不阻止赵恒向侄女示好,但决不会再让侄女嫁给皇室中人。

    侄女样样都好,唯独心思还是太单纯了些,与皇帝决裂已经伤筋动骨,而赵恒比皇帝更有谋略手段,侄女不适合这种勾心斗角的生活。

    赵恒见太后只管看着他不说话,于是先开了口:“太后有事?”

    太后收敛心神,微笑说道:“安王当年离开长平时是六岁吧?哀家还记得当年曾经帮先太子妃带你去玩耍的情形,你那时候个头就比一般孩子要高出不少,一转眼十七年过去了,你也长成大人了。”

    赵恒此时心里想着的也是旧事,沉声道:“时间过得很快。”

    他比计划中回来得更早,求胜之心也更加强烈,因为他现在不再是一个人,他要拿到天下最至高无上的权力,来护她周全。

    太后道:“哀家记得明敏郡主比你小一岁多,如今她是二十一岁?有没有说人家?”

    赵恒心中一动,难道是为了和亲?但无论太后还是赵启都不可能选赵长乐,那么她说这些,是有什么用意?他道:“明敏幼时便已经定亲了。”

    太后笑道:“定下的是哪家的公子?”

    “云家。”

    “原来是云家儿郎,不错。”太后点头道,“那么,等她出降的时候哀家给她添妆。”

    她根本没打算让赵长乐和亲,并州若是通过这个方式跟乌剌搭上了线,局势就没法控制了。不过,她需要找个合适的借口,方便时时与赵恒见面。

    于是她跟着说道:“说起来宗室中这一辈的女孩子也都长起来了,方才哀家跟几个老王爷细细数了一遍,女孩子们虽然多,但年纪合适、没有定亲的竟然挑不出几个来,也是愁人。”

    赵恒问道:“可是在挑和亲的人选?”

    太后点头道:“正是,算来算去,这些女孩子不是年纪太小就是身子太弱,要么早早就定了亲事,找来找去总没有合适的人选,安王可有什么想法?”

    赵恒道:“前朝曾经有过以公主之女册封和亲的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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