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温守成心底被戳得一软,才发觉他嘴上说着相信音音的改变,可真到了事实面前,他竟如此决断。

    他沉默半晌,反思着自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是从什么时候,他觉得音音是个爱撒谎的孩子。

    可怕的是,温守成根本记不起来了。

    温守成抬头看着眼前的温黛,伸手抚了抚她的鬓发,哑声道:“好,阿爹答应你,阿爹今后绝不会这样了。”

    温黛唇角轻勾,脑袋里面坏水止不住的冒出。

    这样以后坑那两个狗男女,她就再也不用担心容易在爹爹这里露馅了。

    看着音音笑意晏晏的模样,温守成心中更酸了,暗暗想这些年音音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如此简单的要求就如此高兴。

    目睹全程的谢淮不着痕迹的挑了挑眉头,看着小心思止不住的温黛,清楚两人肯定不是同一个话题上。

    谢淮识趣的没有挑明,只是拱手说着告别的话。

    温守成倒是仔细叮嘱了一番,他扭头看向温黛时,温黛轻哼一声没做答复,显然记着方才他恐吓她的仇。

    谢淮低头,遮住眼底笑意,依旧是那副克己复礼的模样。

    温守成看着不卑不亢的谢淮,瞧他周身气度便知此人心性之沉稳。

    倒是比谢安那个臭小子顺眼多了,只可惜出身低了,若不然...

    温黛与谢淮在这边眼神交流,全然没有注意到温守成的神情。

    待看着温黛被带走之后,谢淮在原地落定片刻,转身就撞见了找来的张文张武。

    其实张文张武找到两人已经有一会了,只是碍于温守成在,谁敢不要命的冲出去。

    本以为今晚只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不过谁让谢淮倒霉又落单了,从温黛那里受的气,自然是要从谢淮这里找回去了。

    张武冷笑一声,“谢淮,如今可没有什么劳什子的郡主来救你了。”

    说罢,张武吸取教训,不再过多废话,掏出碗口粗壮的棍棒就冲着谢淮冲了过去,而张文则冲着人扑了过去,限制住谢淮的双腿,方便张武动手。

    谢淮冷厉眉眼微压,透着股厌感,像是看着两只死缠烂打的臭虫,满心的烦躁升腾。

    对于两人不管不顾的也要动手的行为,他只冷嗤一声。

    “蠢货。”

    张武大棒子甩得虎虎生威,划破空气发出刺耳的声响,直冲谢淮的脑袋,这棍子下去不死也得残。

    张武眼底迸发出残忍兴奋的嗜血。

    只是,在棍子落下刹那,谢淮径直出手,力气极大,一刹那就将挥舞的棍子抓住,死死禁锢在掌心。

    张武没想到谢淮居然还敢反抗,试着抽回棍子,却发现用尽全身力气,棍子依旧纹丝不动,他却气喘吁吁。

    眼见着谢淮轻视的眼神,张武咬紧牙,气急败坏的放弃了棍子,赤手空拳的就要好好教训这个家伙。

    这无疑是一个愚蠢的决定,并且很快张武就尝到了苦果,

    谢淮抽走长棍,调转方向握住棍身,出手利落,反手将他伸出的小臂硬生生的打断。

    “啊啊啊啊啊!!”

    “我的手,我的手!”

    寂静的夜,回荡着凄厉的惨叫声,宛如山林厉鬼。

    张武疼得面如金纸,浑身都在颤抖,他不可置信的扶着那只手。

    原本肌肉贲张青筋暴起的地方,如今软塌塌的一团,异样的凸起,甚至还有部分骨刺破皮肉露出白花花的肉膜。

    “哥!”

    这番变故太快,张文根本就来不及去阻止,只能眼睁睁的瞧着张武的手臂被活生生的打断。

    要知道张武做的就是打手,失了手这跟废了他下半辈子有什么区别!

    张文连滚带爬的将张武护在身后,看着眼前分外陌生的谢淮,面上涌现仇恨与忌惮,但更多的是惧怕。

    张文何其聪明,猜到了谢淮根本就是装的。

    他目眦欲裂可偏偏什么都做不了。

    张武心中已经被仇恨蒙蔽了,他满脑子都是一定要弄死谢淮这个王八贱种。

    “谢淮,谢淮!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张武赤红着双眼跌跌撞撞站起来,冲着谢淮而去,却不过是螳臂当车,眨眼间扑了个空,反而以一种极为屈辱的方式被谢淮踩在了脚底。

    谢淮轻飘飘落下一句,“另外一只,你也不想要了吗?”

    他微微垂眸,骨节分明的手搭在因踩着人身子而垫起的膝盖之上,不紧不慢的敲打着,颇为恣意,透着诡异的乖戾。

    张武这下才是真的怕了,他哆嗦着身子呢喃道:“疯子疯子,你根本就不是谢淮!”

    印象中的谢淮懦弱沉默,怎么会是这样。

    听着他大吵大闹,谢淮烦躁的皱了皱眉头,蹲下身子捏住他的下颌。

    “咔嚓——”一声。

    谢淮竟是直接卸了他的下颌骨,让张武无法再说话,只能咿咿呀呀着如同痴傻之人。

    瞧着谢淮狠辣的手法,张文浑身发冷,整个人如坠冰窟,突然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听那个女人的话来找谢淮的麻烦。

    他看着张武,深知凭借自己定然带不走,他深吸一口气道:“谢淮,你放了我们,我就告诉那个寡妇,你娘的一件事情如何?”

    谢淮瞳孔微缩,却只是扭头看向他淡淡道:“人死了就是死了,告诉我难不成还能活过来?”

    虽是这般说,谢淮还是放开了脚下的张武,将人如同踢死狗一般踢给了张文。

    张文才开始哆哆嗦嗦的将事情说出来。

    这件事情还是张文上山砍柴时无意之间发现的,本以为那寡妇是被人捉了奸打死。

    可是那一晚上他亲眼看见有人挖开那寡妇的坟,将尸体挫骨扬灰。

    这得是多大的仇恨。

    本来他也猜不到幕后之人,直到那位传闻中高高在上,自称谢淮嫡母的女人出现。

    张文知道谢淮极听那寡妇的话,听到这事情定然愤怒不已,到时候怒火都只会集中在那个女人身上,他们自然能逃过一劫。

    张文说完整件事之后,原地瞬间安静了下来,死一般的寂静,他以为谢淮听说了这些会很愤怒,或者是失控。

    可都没有,张文甚至在谢淮脸上看不到一丝情绪的波动,这超出了张文的预料,一时间他拿捏不准,忐忑不安的看着谢淮。

    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听到那个女人死后还被挫骨扬灰,能有这么大的仇恨的,谢淮不消猜就知晓是谁。

    年幼时他随那女人一同居住,女人对他的态度奇怪,全然不同村里那些孩子的父母一般慈爱。

    村中的孩子大多都是面黄肌瘦,容貌出众的谢淮在其中是个异类,加上寡妇子的名称,欺辱是家常便饭,他也曾找过她。

    可就算看到他被那些孩子欺负,女人也只一心逼迫着谢淮隐忍,而那些人也只会是变本加厉,长久以来的受辱,谢淮逐渐的麻木。

    渐渐的接受了自己的母亲和别人的并不一样,

    可那女人偶尔却又会展露一丝温情,像是透着他在看别人,眨眼清醒之后,瞬间又变了脸色。

    年幼的谢淮不知道那是什么,后来他经历了许多事情后,再想起来才知道,那是恨。

    直到后来谢家出现,在谢家来的那一晚,女人同他说了许多事情,无非又是隐忍两字。

    后来,她就死了,谢淮亲自操办了一切,让她下葬,离开那个村子,再后来就是在谢家的生活。

    外人眼中的富贵发达,于他而言,不过是另一种方式的隐忍求生罢了。

    23

    ?

    互相看不过眼

    如今乍然听见那个女人,谢淮心中是恍然的。

    可无论如何她也是他谢淮的生母,容不得旁人欺辱,也算是他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他的沉默落在旁人眼中,却是是冷静得过分理智,透着些许的残忍。。

    如何报复回去,无非是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他,深知这位谢夫人的弱点在何处。

    入了深夜,夜风格外的冷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风中已经快没有酷夏闷热,反而透着彻骨的冷。

    张文跌跌撞撞的将张武扶了起来,两人互相搀扶着,看着走远的人,想到他方才说的话,两人面面相觑。

    ……

    立秋之后的末伏,学院大考立时拉开了序幕。

    有意思的是今年的主考官,是当今陛下,地方也换成了紫金山皇家别院。

    这个消息传出来的时候,立刻就引起了轩然大波,虽说白山书院名义上院长的确是陛下。

    可是大家都心知肚明,天子诸事繁杂,怎么会来参加一个书院的小小大考,往年多少届学院大考都是礼部的人代替。

    若是一朝得见天颜,前途无量还好,可若是做错了什么,那才是又连累了自己还连累了家族。

    一时间学子们有人欢喜有人愁。

    而作为当中皇亲国戚的温黛,自然成为了众人关注的焦点。

    毕竟她是陛下的表妹,应当知道许多事情。

    利益驱使面前,即便是往日同温黛看不过眼的人,还是眼巴巴的凑了上来。

    晓得温黛爱珠玉美钗,小书桌上的首饰盒子都快堆放不下了。

    而作为当事人的温黛,这许多年到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神色有些发懵,她睁圆了眼睛看着他们旁若无人的放东西。

    “温黛,你可听说了今年的主考官是陛下?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啊。”

    说话的是个脸圆圆的姑娘,温黛没甚印象,在脑海中回想了一圈确定没有在她的小本子上后,温黛才开始思考她的话。

    陛下要当主考官这件事情,温黛隐约有些印象,在家中曾听见母亲和父亲唠叨过这件事情。

    好像是因为今年出了意外,学院大考正好和邻国学院来访撞到了一起,陛下来了兴致,干脆就让两个学院比试一番。

    这件事情仔细说来也很隐秘,温黛瞥了一眼望眼欲穿的一群人,干脆俯身单独在她耳边细语。

    武明珠没想到温黛居然真的会跟她说,温黛天之骄女出了名的骄横,即便是失忆了,也没有多少人敢公然在她面前造次。

    一向不好说话的人,如今居然在她耳边仔细说着。

    武明珠心思都在突然凑近的温黛身上,甜荔枝的味道忽远忽近。

    少女凑得近,能清楚的看见她白嫩得毫无瑕疵的肌肤,就像是剥了壳的荔枝,晶莹剔透。

    温黛说到一半,就发现眼前的小姑娘脸色骤然通红,往后退后了一截。

    似乎是察觉到温黛的疑惑,武明珠红着脸结结巴巴道:“我,我有点热,多谢郡主为我解疑。”

    温黛不疑有他,摆了摆手,“没什么,你的绣工可真好,香囊我很喜欢。”

    她在一种珠宝首饰之中拿起那个小鸭子的香囊,胖嘟嘟的很是可爱。

    武明珠脸更红了。

    她生的圆润可爱,略微有些丰腴,可声音却极为反差,清冷得如同冬日冷冽的泉水。

    眼下她颤颤巍巍道:“郡主,郡主喜欢的话,我可以多绣一些其他的花样。”

    本是被迫绣的,她甚至已经做好被丢弃的准备,可看着温黛眼中喜爱之色,武明珠连话都说不连贯。

    旁边的人见状,心中涌现嫉妒,更多的是懊悔,早知道一个香囊就能换到消息,就让绣娘绣十个八个的。

    可再多懊悔在此刻已经是无用。

    因着大考,今日众位学子需要先行前往紫金山上。

    大多都是组队的一起上山,这样也好互相照应。

    只是温黛在院中等了许久,发现谢淮都没有来。

    奇了怪了。

    她望着谢淮的位置,拧紧眉头,转眼看见一旁准备溜走的江弈。

    她清了清嗓,“咳咳。”

    瞧江弈这家伙装没听见,温黛双手环胸,拉高了声音。

    “江弈——”

    江弈这下实在是装不下去,手中动作一僵,无奈扭头看向温黛。

    “大小姐,这我真的不知道。”

    温黛皱了皱鼻头,“我都还没说呢,你就不知道了。”

    江弈:“……”

    也不知道是谁,眼珠子都快望出来了

    。

    旁边正准备和徐月一路走的谢安见状缓缓道:“既然兄长还未来,不若你先与我们一道走?”

    徐月听见谢安邀请温黛,藏在袖中的手骤然握紧,脸上的笑意也有些僵硬。

    索性温黛摇头拒绝了。

    “没事,我等谢淮一道走,谢安哥你先去吧。”

    她得看看谢淮到底弄什么幺蛾子,可别坏了她的大考。

    这可是她在汴京扭转声誉最重要的一环。

    听到温黛毫不犹豫的拒绝,谢安眼中划过失落,想着反正都会在紫金山,心中的不安减了几分。

    又说了些叮嘱的话,与往日面对温黛的冷眼冷语截然不同。

    徐月心中的危机感刹那间升腾而起,她垂下的眸子涌起复杂的情绪。

    等到两人走了,温黛坐在原地又等了一会,瞧着太阳都快落山了都没瞧见人来。

    她拧了拧眉头,喊着秀玉收拾东西,准备去找谢淮。

    甫一出门,就迎面撞上了周玉河。

    “好巧啊温姐姐,上次一别许久不见,不知病情好些了吗?”

    周玉河唇角轻扬,满脸的笑意,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温黛。

    温黛

    :……真是见了鬼,又是这家伙。

    温黛真想扭头就走,可把柄毕竟在这家伙手中。

    她敷衍似的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

    “我很好,勿念。”

    温黛说完就想溜之大吉,偏偏周玉河阴魂不散。

    “既如此,学院大考快到了,时辰也不早了,温姐姐与我不如一同前往紫金山。”

    周玉河嘴上是询问,可神情已经笃定了温黛不会拒绝。

    温黛握紧手,脑袋一转,“男女授受不亲,况且谢淮还没来。”

    周玉河不依不饶,“他不在,我不还在呢温姐姐,亦或者温姐姐只是不想和我一路走?”

    周玉河笑得温柔,在温黛看来完全就是笑面虎。

    她微微握紧手,只觉得周玉河跟个癞皮狗似的,烦的要命。

    左右逃不过,温黛破罐子破摔,有些灰败道:“那好——”

    “郡主。”

    身材瘦削的青年郎君穿着惯常穿的竹青色长衫,眼下略有青黑之色。显得几分颓败,他站在不远处,看着温黛淡淡出声。

    温黛望见他,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看见了救星。

    连周玉河在说什么也没有管,比起周玉河,她还是更相信谢淮,她两三步跳下台阶来到谢淮面前。

    “你怎么回事啊,怎么今日没来上课?”

    温黛歪着脑袋看他,有些奇怪。

    谢淮闻言微微垂眸,“有些事情耽搁了。”

    温黛点了点头,也没追问是什么事情,她看了一眼对面的周玉河道:“学院大考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谢淮点了点头,这场考试的变动早就闹得沸沸扬扬,想不知道都难。

    紫金山上是皇家围猎场,场地之大非学院所能比,光是上山的路都是四通八达,稍不注意就容易迷路,是以学子们要先行到别院去。

    “既然谢兄来了,那咱们就启程吧,等会天色黑了,路可就不好走了。”

    周玉河适时上前,站在两人中间,不着痕迹的将谢淮隔开一些。

    温黛看着昏暗的天色,懒得的没有唱反调,只是三人在马车之上又有了分歧。

    三个人,却只有两辆马车。

    “既如此,我便委屈些和温姐姐一同吧,毕竟谢公子一个外男,到底对温姐姐的声誉不好。”

    周玉河率先出声,打得一手好算盘。

    谢淮没有搭话,只是看向温黛,似乎是在寻求她的意见。

    “郡主也是这般想的?”

    温黛看了看安分守己的谢淮,又看了看不怀好意的周玉河。

    鬼知道他上来了,又要琢磨什么幺蛾子捉弄她。

    温黛当即就拒绝了。

    “你也是外男,难不成你还能变成个姑娘不成。”

    温黛不是个委屈自己的主,当机立断的上了马车,就叫车夫出发,将两个男人甩在了身后。

    两个大男人还不能挤一挤了人,想让她挤一挤,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谢淮率先回过神,他盯着眼前的周玉河,慢吞吞的做了一个引领的手势。

    “周公子,请。”

    不知为何,看着谢淮毫无表情的一张脸,周玉河从中看出了隐藏的嗤笑。

    周玉河倒也不尴尬,正准备上马车时,谢淮却已经抢先一步上去了。

    看着略微错愕的神色,谢淮眉眼温润。

    “还以为周公子不想与我一同呢,现在看来是我冒昧了,周公子不会怪罪吧。”

    看着郎君温柔含笑的神情,周玉河感受到了熟悉,以及强烈的反感。

    很久没有人能让他这般看不过去了。

    书院准备的马车一个人坐着还好,两个人就有些拥挤了,稍不注意就能和对方肩冲肩。

    只是这件事情显然并没有在两人之间发生,反而隔了快一个拳头的距离。

    周玉河放在膝上的手轻摩挲着光滑的衣裳,看着一旁端坐着的谢淮。

    “以谢公子的年纪早些年就该从白山书院结业了,只是不知怎么还在呢。”

    这件事情其实汴京的公子圈大多都知道,是谢淮早些年得罪了书院的一位夫子,课程并未得到认可,这才耽搁了下来。

    是以谢淮算得上是现目前白山书院年龄最大的一位学子,不少人没少因为这件事情在背后说笑。

    周玉河问这话显然是不安好心,可他瞧着似乎只是单纯的好奇。

    谢淮没有回答,也没有沉默,而是转头同他对视,晒笑一声。

    “听闻周公子和郡主青梅竹马,曾今也住在汴京,为何却一直长居扬州?”

    不回反问,好极了。

    周玉河唇角轻勾,笑意渐深,同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两人不约而同的转过脑袋,各自都心知肚明,对方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无害。

    一路寂静无言。

    2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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