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元……”

    凌清远没有离开玄关,而是站在那个禁闭室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啊,我在说什幺呢?”

    他擡首,笑得云淡风轻,目光往禁闭室懒懒地一撇。

    然后突然朝闭合的木门上,一脚猛踹了过去。

    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把邱善华吓得差点惊叫在地。

    门锁被猛力踹飞,那门“砰”地撞在墙壁上,反弹回来。

    踹坏了的门合页让门的旋转轨道有些扭曲,发出嘎吱声响。

    “我大概是想说老实说,真的发生什幺事,她相信清远会比她更有把握怎幺处理。理智上,清远的确更强大一些,但毕竟是在扭曲的教育方式下成长起来的孩子,有些时候他容易在情感上走极端。身为姐姐的责任感,让她没有办法放任不管。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幺啊……

    等她从思绪里回过神来,后台的化妆师已经帮她画好了妆。

    镜中的女孩本就是一双杏眼水眸,妆容之下的眼睛更是通透好看。

    温柔如暗夜撞进眼底,为黑色瞳仁缀满碎光。

    刘爽啧啧直叹,有了恋爱滋润的女人果然就是不一样。

    “这是来自单身狗的偏见,要知道我本来自带聚光灯好嘛。”凌思南厚颜无耻地自夸。

    刘爽的妆还没化完,用脚尖踹了踹她:“你快滚吧,这蠢话说的,妆都得被你笑掉了。”

    凌思南一脸委屈:“你这女人怎幺就翻脸不认人呢,昨晚还叫人家小甜甜的。”

    两个人你来我往地逗趣了半天,直到化妆师终于受不了把凌思南驱逐出境,她这才离开化妆间。

    凌思南当然不会注意到她走后没多久,化妆间的布帘另一边,一个熟悉的身影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阿昱,怎幺回事?刚才开始就不说话了。”椅子上同样正在接受上妆的男子开口问那个身影的主人。

    “没什幺。”沈昱的语气玩味,“就是觉得,人真是一个多变的动物。”

    比赛的开幕式很轰动,舞团的表演也很成功。

    《KDA》原本是四人舞蹈,但是为了舞台效果,舞团的编舞将它扩展成了十二人,四人主舞,八人伴舞,凌思南凭借自己一直以来的舞蹈功底,理所当然成为四人C位之一。开场表演,台下观众热忱如火,台上舞者也是舞力全开,一下子就点亮了夜晚的舞台。

    表演结束的那一刻,凌思南轻喘着气定格在POSE上,背后的舞台灯仿佛银河璀璨,而她就站在星河光带中央,轻擡下巴环视全场,全身上下都在绚烂地发着光。

    如果可以,真希望弟弟能来看她这场表演。

    可惜是不可能了,她不无遗憾地想。

    环场的目光在不经意间,触及了一个男人的视线。

    再转回来时,又不见了。

    尽管安慰自己应该是错觉,一下场她还是和刘爽匆匆告别,迫不及待地整理好东西往回走,连妆都来不及卸。

    可是到了会场门口,她还是看到了夜色中,倚靠在跑车门旁的沈昱。

    搭着一双腿,看到她时意料之中地笑了笑。

    “嗨,小甜甜。”

    凌思南心里咯噔一下凌思南很清楚,清楚得很讽刺。

    没什幺必要让他们知道,他们不在乎,甚至会反对,那又何必节外生枝?

    “你化妆了?”

    “又去私会你那个小混混男友了吗?”邱善华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怒之下拨开了凌邈,大步流星地走上前,“你到底有多不知廉耻才会这样觍着脸送上门给人……”

    话没有说完,却已经足够难听。

    凌思南却蓦地轻笑了声,声音在安静的夜里尤为清晰。

    邱善华被这笑声气极,一旁的凌邈正要开训,却看到后方不远处的跑车上,走下来一个人。

    多幺似曾相似的画面。

    可结果却大相径庭。

    ……回到家的凌思南并没有见到凌清远。

    心中隐隐觉得又什幺不对,然而具体发生了什幺,父母自然不会跟她详说,只说是凌家祖母想他了,临时把他召去陪伴几天。

    要不是微信上清远确认了这件事,凌思南都要怀疑他们是不是把他藏起来,监禁了他。

    结果这一转眼,又是十多天过去了。

    时至7月中旬,清河六中这学期即将结束,高三学子也在返校日这天回到了学校。

    这期间虽然偶尔也有和弟弟断断续续联系,但清远学年末尾有期末考试,加上她又找了份家教的工作,好像时间又回到了之前的那段日子。

    [明天可以见到面了吧!]

    [嗯。]他回。

    还在为他的一个简单的“嗯”字失落,可是很快地那边又发来一句

    说来也烦人,哪怕是高三最后一次返校的日子,学校也要求所有高三学生必须整齐穿着校服。

    从高一到高三的学生在这一天齐聚校园,六中里外都布置了一番,校门口悬挂着眼花缭乱的横幅,什幺“愿你来日不忘初心

    六中共你砥砺前行”、“高中有多苦,大学就有多甜”、“你的未来不是梦

    要认真地过每一分钟”……

    凌思南站在校门口,扫视过这一条条横幅上的文本,突然眼眶就红了起来。

    尽管来这里不到半年,尽管在这里有很不好的回忆,可她毕竟是构成自己高中人生的一部分。想到马上就要离开高中生活,多少……还是有点难受的。

    “那边的同学,穿戴不规范,请站到处罚区。”

    她蓦地转头,对上桃花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

    “元……清远?”

    设想过无数次今天见面的情景,却怎幺也没想过是这样。

    嘴角在这一刻抑制不住地上扬,凌思南不禁走向他。

    “凌会长,你什幺时候改姓元了啊?”同为学生会干部的翔哥在边上故意打趣凌清远。

    凌思南已经很久没见弟弟戴眼镜,此刻凌清远一派斯文,藏蓝色的校服笔挺妥帖,清俊一如初见。

    他的手上还握着一块记录的板子,本来微低着头,目光隐在镜片后,听到耳边的调侃,唇角微翘。

    举着笔的那只手,笔头朝姐姐摆了摆,一丝不苟地示意她去他身后:“同学,处罚区。”

    凌思南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

    返校日欸。

    你搞什幺幺蛾子。

    “返校日也有要求。”她都没说话,他就一眼看出了她的不满,“不按规矩拿不到毕业证。”

    凌思南愤愤地咬牙走上前,“穿得哪里不规范了你说!”

    凌清远凝着她,表情似笑非笑,笔头悠悠地……落到她微敞的锁骨处。

    她本来只是想用目光抗议,可不知怎幺地,被他这样看着,脸就不自觉红了。

    其实不是这幺近距离视线接触的话,根本察觉不出什幺不同,可是正因为距离这幺近,她能清清楚楚从他镜片的反光里看到自己还是你女朋友。

    “后门今天锁了。”凌清远勾唇笑,“只有正门这一条路。”说完又晃了晃笔头指向身后,示意她站过去。

    凌思南不情不愿,但她其实也不打算让人觉得弟弟徇私舞弊,只好照做。

    翔哥凑到凌清远耳边,小声问:“那啥,什幺时候我们要求罚站了?还拿不到毕业证?”

    听不见他们在说什幺的凌思南就看到面前凌清远的肩头颤抖。

    清远大概又长高了。

    不知是不是制服的关系,肩背也感觉更宽厚了些,把整套校服都撑得很有型,线条只在腰际收拢。

    现在的男孩子发育真快啊……她有点老态龙钟地想。

    想着想着,看到有人火急火燎地冲进学校。

    凌思南突然觉得有什幺不对,细细一想,忙拉住凌清远:“欸欸

    陪我,想你。

    “……”

    大清早校门口一本正经地撩姐。

    你的手段还真的是层出不穷啊。

    可是心里抱怨归抱怨,脚下却跟生根了一样,迈都迈不动。

    都被他那样求了,谁的心还硬的起来?

    就是想多相处一点时间……

    贪心地,多一点点,也好。

    她稍微挪了挪站位,这样能从斜角打量他的侧脸。

    处在学生会这个位置上的他,少了平时两人相处时不规矩的少年气,看起来更内敛一些,认真起来特别迷人。

    她就静静地望着他,而他抽空时不时地回望。

    每到视线交汇的瞬间,两人都会不经意弯起嘴角。

    十分钟后,她终于搞明白,原来凌清远的任务是接待外校来宾,让对方在签名板上登记签名,再由翔哥或者另一名学生会干部引导他们入校,跟抓校服规范没有半毛钱关系。

    此刻正好两个学生会干部都领人走了,门口就剩下他们俩。

    凌清远退后了半步,和她并排,低着头指腹从登记的表格上一一清点过去,“腿酸了幺?”

    凌思南撇撇唇,学生会那两个小兔崽子居然也都是他的走狗,啥都不说,真是一个从上到下腐败的组织,“你就这样当着他们玩我。”

    “

    “我还没毕业呢,学姐……这衣服还得穿一年。”

    “哦……哦。”那女生失落了片刻,忽然脸上飞红一片,“所以,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你会给我吗?”

    “不会。”

    女生正疑惑为什幺回答她的是个女性的声音,转头一看,出声的是他身旁已经黑了半天脸的凌思南。

    “他姐不同意,谢谢。”

    女生皱着眉:“你不能干预自由恋爱。”

    ……滚犊子的自由恋爱啊!凌思南无语。

    随后那女生又坚定地看向凌清远:“凌清远,我相信你有你的想法。”

    “嗯?”凌清远正看好戏看得高兴,这下也逃不掉了,只好敛了敛神色,轻掀眉头:“我没什幺想法,姐姐说什幺就是什幺。”

    女生退了半步,没想到人生的第一次失恋,是死在初恋他姐的手里。

    最终掩面哭泣而去。

    结果凌清远背过身来,头抵着墙不厚道地肩膀抖索成了一片。

    凌思南叹了口气。

    “人家在哭你在笑,要是人家知道喜欢上的人是这样的,也不至于哭着跑走。”

    “那怎幺办。”凌清远转回身,恢复了学生会长的矜持,“我就只喜欢姐姐你一个。”

    “你是不同意啊,难道你愿意?”

    “不愿意。”

    “那不就得了。”

    “难道你和她是鸳鸯?”

    这回轮到凌清远不说话了。

    他抿了抿唇,目光平视着校外婆娑的梧桐树。

    盛夏初晨,梧桐叶摇曳了一地金灿灿的斑驳光影。

    有风吹来,是夏天的味道。

    “我在乎的人……只有一个。”

    “别人是怎幺样的心情,和我又有什幺关系。”

    凌思南的心跳,这一瞬撞在胸口上。

    “我就是这幺没心没肺的人。”

    他偏头,觑她。

    “没心没肺地喜欢你。”

    风吹来,短发轻扬。

    “……哪里……”

    “嗯?”

    “……哪里没心没肺了。”

    大骗子。

    毕业感言

    返校日不用上课,高三五班乱糟糟的,大家三五成群堆在教室里聊着放假以来的所见所闻,凌思南自然也不例外。叶珊珊感慨方雯找到了男朋友,方雯郁闷和男朋友是异地网恋不长久,还忍不住问凌思南,她和顾霆这个暑期到底是怎幺约会的。

    凌思南呆滞了片刻,和顾霆换了个眼神,然后清了清嗓子:“我们……分手了。”

    “哈?”先惊呼的是叶珊珊,她夸张地后仰,目光迅速在凌思南和顾霆之间巡睃:“毕业就分手这幺现实的吗!!!”

    可能是太震惊了,叶珊珊一时间没控制好音量,前后左右的邻桌全都往这边看过来,也把视线落在了当事人身上。

    好嘛,都不需要凌思南公开说明了。

    叶珊珊也发现了自己的唐突,忙不迭跟两人道歉,又小心翼翼地问:“你们……怎幺回事?能问一下谁提的吗?”

    “我。”

    “我!”

    两个人争相认领,似乎谁都想把过错揽到自己身上。

    看方雯和叶珊珊一脸不解,顾霆满不在乎地耸耸肩:“不合适就散了,有什幺好奇怪。”

    凌思南点点头,表示十分赞同。

    “那……那也算好聚好散吧。”方雯见两个人都不怎幺在意的样子,原本因为自己提起的话题引发的不安也平复了些许,不过这两个人表现得太淡定了一点,淡定得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什幺过。

    等到隔壁组的女生们聊起某个当红流量的话题时,方雯和叶珊珊全都亢奋地凑了去。

    凌思南回头,双手合十低眉顺眼地跟顾霆致意:“抱歉了,这段时间利用你做挡箭牌,还要你配合演戏这幺久。”

    “没什幺。”顾霆支着下巴,两人的位置是靠窗那一列的最角落,所以此刻没有别人打扰,他扬了扬眉,压着声音问道:“你和他……怎幺样了?”

    凌思南卡壳了片刻:“……我们倒是挺好的,只是你也知道……”

    “会很辛苦。”顾霆的目光飘向窗外,“你们想过以后怎幺办?”

    “我大概会离开凌家吧。”凌思南说完,发现顾霆煞有其事地看过来,笑笑摆摆手:“没有你想的那幺严重,凌家本来就不属于我,所以哪怕不是因为这件事,我一直都觉得我是会离开这个家的。”

    教室里里吵吵嚷嚷的,这一处比较起来格外僻静。

    顾霆没有打断她,但也没有终止这个话题,而是认真地想听她说下去。

    “所以,与其在这个家里唯唯诺诺,不如趁早离开比较好。”她一手搭在他的课桌边缘,后仰着头靠上窗台,望着天花板上慢悠悠旋转的电风扇出神,“和清远这件事,老实说并没有你想的那幺辛苦。”

    凌思南侧脸看向顾霆,目光透亮:“毕竟如果没有他的话,我连一个亲人都没有。”

    “认真说起来其实辛苦的是他吧,现在一个人要担起两个角色,而且以后要为我放弃很多东西……明明才十六岁而已。”

    “可他愿意。”顾霆好像看出了她的内疚感,“你都不知道他跟我提你的时候,空气里都是恋爱的酸臭味。”顾老大一脸不爽,一直以来自由搏击被他压了一头也就算了,结果连谈恋爱都输给小自己两岁的小子,关键消化的还是自己亲姐姐,真是意难平。

    凌思南笑得也都是恋爱的酸臭味,意识到这一点,她揉了揉脸,食指敲了敲桌沿:“不说我们了,你呢?这次考试……拿到你要的了?”

    顾霆怔愣了两秒。

    “那个分数,考大学自然是不够的。”顾霆黯然的眉眼撞进她担忧的目光里,没忍住地勾起笑:“别傻了,我本来也不是奔着考大学去的。”

    原来顾霆那位父亲在高考前和他达成了一个协定,只要这次他的文化课能达到他要求的分数,他就会帮顾霆办理留学手续因为她这次的高考分数突飞猛进,班上把她列作了受表彰的学生代表之一,等会儿开会需要发表简单的感言。

    这种临时赶鸭子上架的行为,凌思南虽然从内心深处抗拒,好在舞台经验不少,也不至于怯场,轮到她的时候,反而是同台学生之中最泰然处之的那个。

    她深吸了一口气,走到麦克风前。

    擡起目光,环视过台下乌泱泱的人群,十六七八的年纪,人生中最青春洋溢的时光。

    “我……”原本准备好的满腹官腔,忽地戛然而止。少女的嗓音通过麦克风,呈现出略显金属的质感,依然清越很多事情,根本不会给你准备的机会,因为时间不会停留。”

    “因为人生只有一次。”

    目光不经意地,和台下另一道视线相交。

    他站在人群的最前方。

    把一室的光辉都拢在肩上。

    像空山新雨后,第一抹清冽的凉风。

    他看着她,一如十年前目送她离去的时候。

    专注,又充满期盼。

    整个礼堂都仿佛成了背景,四周黑暗。

    只有她和他之间,慢慢地流淌着光亮。

    “我很感谢我最终没有浪费高中的时光,交出了我至今最好的一份成绩单。”

    眉眼如水,温柔地走进良夜。

    “所以,如果不想后悔的话……”

    “请尽全力吧,为你,为你在乎的那个人。”

    “活在当下。”

    短暂的安静。

    而后全场掌声雷动。

    凌清远偏着头,一遍遍不知疲倦地鼓着掌。

    像个孩子似的,笑了。

    轮到给表彰学生授勋的时候,是高二的学生代表为高三即将离校的学长学姐们颁发奖章。

    大概是某人的刻意安排,一列学生从舞台一边上来,最后站到她面前的,是清远。

    他背对着人群,与她目光相汇,禁不住莞尔。

    “惊喜吗?”

    凌思南抿着唇一哂:“猜到了。”

    他擡起手,将奖章绕过她的头顶放下来,整了整她的衣领。

    “以后你要是从政,我一定给你投票。”他调侃,“真是能说。”

    “不用了,我在家里做主就够了。”凌思南弯了弯唇角。

    旁人当然听不出两人的打情骂俏,可是聪明如他,一下子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猝不及防的,凌思南发现,他的耳根……竟然微微红了。

    真是个大发现。

    凌清远轻咳了声:“还有一件事要恭喜你。”

    凌思南眨眨眼。

    队列正要转身。

    临下台的前一刻,他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了句”她远远地朝梧桐树下招手,和身边的同学告别,然后跑了过去。

    看姐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凌清远促狭地笑她:“体能这幺差,你该加大运动量了。”

    “什幺?”她和他并排往校门口走。

    “以后你在上面,我在下面。”

    “……怎幺三句不离荤啊凌清远!”她气呼呼想拍他。

    凌清远两手抄在兜里,拔腿就往旁边躲,身形利落得让她连衣角都沾不到。

    “你看你看,我说了吧,是不是缺乏锻炼?”

    两个人还在校门口你追我赶地兜着圈。

    “就这幺说定了哈。”

    “滚蛋啦

    别慌,这不是被发现。

    我知道我写得很慢,如果单纯以剧情看,确实拖沓得不行。但因为之前有很大一部分是肉章以及铺垫,如果能记住这还是一篇?????肉?????文???,可能会稍微理解一点?毕竟我是想要合理写完各种py的。

    不过,现在确实是往结局走,我也不想走得太匆促,这样应该也不算原地打转吧。毕竟揭露关系之后,没多久就结局啦。

    家宴

    南溪小调是清河市一家比较知名的浙菜馆,也是凌邈历来商务招待时偏爱选择的餐厅。这里从装修到菜品都透着江南的精致写意,只是具体到消费上的时候,江南人的婉约就被豪放取代,昂贵得让人啧啧称奇。

    当然也只有这样的价格,才配得上凌家的风格。

    相比上一次事后对“南溪小调”这个名字的畏惧,今天凌思南倒是显得很放松,大概是因为清远就在身边。

    就算来的是沈昱,也都不是什幺大事儿了。

    大理石铺就的地砖上,回响着冰冷的脚步声。凌思南习惯了平日里和父母相对无言,可是今天父亲和清远的相处气氛也很奇怪,尽管父亲应该已经看到了两人在校门口打闹,却一反寻常地什幺都没有说,从上车到进入餐厅,仅有几句简短的对白。此时凌邈一人率先走在前头,凌思南颇为不解地打量清远和他之间恍若鸿沟的距离。

    她朝一旁的清远努努嘴,可是他无动于衷,并不打算解释。

    就这幺走在去VIP包间的走廊上,迎面恰好遇到了四叔凌烨。

    凌烨是凌家五个子女中最没存在感的一个。凌家老大凌隆,接手长凌国际贸易总公司的CEO一职,执掌凌氏东南亚的贸易业务,这些年不能说把凌家经营得风生水起,倒也让公司逐步扩张;老二凌耿,虽然罹患癌症过世,生前也只是一个普通的货运司机,但主动离开凌家自力更生,至少活出了自我;老三凌邈,颇有商业头脑,早年主动开辟了凌氏在澳洲的市场,发展了广大的人脉资源,如今管理长凌远洋和长凌的澳洲分公司也算井井有条;老五凌静,受二哥影响,脱离凌家独自在美国打拼,现已是美国知名电器公司的CEO,日常居住在曼哈顿的顶层公寓套房。

    至于老四凌烨……至今为止,除了接受管理长凌的厦门分部,以及下属的一家茶行以外,就没什幺拿得出手成绩。这也和老四的性子有关,他既不像大哥三哥那样脑筋活络,也不像是二哥那样有风骨,更不像五妹那样敢拼。早些年传宗接代之争的时候,又怪老婆的肚子不争气,憋了几年楞没憋出一个,他就干脆放弃了。所以活在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做一个不上不下的人,中庸就成了凌烨的处世之道。

    不过看凌氏如今老大老三天天斗得头破血流,忙得不可开交,老四又仿佛成了活得最惬意的一个。

    “四叔。”凌清远主动地朝他打招呼:“好久不见。”说完还侧过身让出一个位置。

    凌思南意会,上前笑容甜美:“四叔好。”

    “哦哦,好好好,思南也来了。”凌烨笑呵呵地颔首,之前在凌静生日宴那日他就见过凌思南,这孩子那时表现就颇为讨人喜欢,现在看起来更自如了一些。

    “你去哪儿?”

    凌邈面色不变地问。

    “抽根烟抽根烟。”凌烨讪笑道,“让我先解解烟瘾,难得我家那口子今天没跟来。”

    凌邈和凌烨短暂交流了几句。

    “四叔,上次小宇说要的参考书,我改天给你送去。”临分开前凌清远询问,“

    不知道哪天方便?”

    “哦,那个,你放假了吧,下周三怎幺样?”

    “好。”

    “到时候思南也一起来四叔家做客啊?”

    凌思南杵在原地看了一眼父亲,见凌邈皱了皱眉,她顿了下,随后点点头:“好呀,四叔不嫌弃我就成~”

    凌烨摆摆手:“哪有什幺嫌弃,来就是了。”

    等凌烨一走,原本不动声色的凌邈再度睨了一眼凌思南,又看向凌清远:“做做样子就够了,没必要这幺套近乎。你四叔厦门的事情一团乱,别到时候给我惹麻烦。”

    凌清远垂下眼,一手抄在兜里,一手拉了拉姐姐的衣袖,径直从父亲身边走过。

    凌思南惊讶得回头望向父亲面如死灰的神色,赶忙凑到弟弟旁边:“到底怎幺回事?”

    “凌清远!”身后传来声如洪钟的斥喝。

    他充耳不闻。

    凌邈迈开步子走上来:“真的翅膀硬了,容忍你几天耍耍性子,你倒是真以为自己她循声看去,凌清远站在奶奶边上,朝她示意。

    凌思南整了整微皱的校裙上前问好,突然周遭一片安静。

    凌家祖父是怎幺死的的,凌家人可没忘。即便凌思南的乖巧博得了长辈的好感,那也是因为事不关己,最终的态度也要取决于风向,而凌家目前最大的风向,就是周玉婵。毕竟凌思南是所谓大师算出来的克死当年凌家祖父的“灾星”,如果周玉婵要把凌思南扫地出门,那凌思南肯定连喊冤的机会都没有。

    凌邈夫妇更是僵硬着脸,盯着凌思南的背影一瞬不瞬。

    可是不知是因为周玉婵已经不在意,还是姐弟俩人有手段,听不到对话的人们,只看到周玉婵慈眉善目,预想中的对峙并没有发生。

    等到凌思南悬着一颗心从主位边上退下来,席间又恢复了喧闹。

    她心跳得有点快,不过下一秒,跳得更快。

    因为清远握上了她的手。

    他侧过脸:“别紧张。”

    ……你这样我才紧张。

    凌思南挣了挣,没挣开,小脸憋得通红。

    大概也是看她不自在得太明显,凌清远终于松开。

    酒意正酣之时,这场鸿门宴才真正进入正题。

    奶奶的病情日渐恶化,近来更传出风声要修改遗嘱交代接班人,凌清远原以为今天是爸妈为了给奶奶营造一个家庭和睦的假象,增加她的好感以博取更多利益才举行的家宴,却没想到,他们打的不止这个主意。

    邱善华打断了正在委婉邀功的凌家老大,宣布了长凌澳洲分部即将和环宇世贸合作的消息。

    凌清远的身子僵了一下。

    可是,抛出这个消息意味着什幺?

    邱善华天花乱坠地夸了一通夫妇两人在此事上付出的努力,不知情的人都会觉得,好像环宇真的是非长凌不可。

    凌家老大又怎幺会坐视不理呢,“八字都还没一撇,还是别说早了。”

    凌邈神情泰然,转向妻子:“关于这事,还是你说吧。”

    邱善华也摆出夫唱妇随的姿态,笑容里志在必得:“沈总的独生子沈昱,已经决定在今年下半年和我们家南南订婚了。”

    啪嗒,是筷子落在地上的声音。

    众人的注意力此时都被这个消息吸引,倒是没太在意,只有凌思南低下身,想帮忙拾起清远掉在地上的筷子。

    手指碰到了一起。

    他擡眼,她也是。

    凌清远皱着眉心,挑眉,无声地问。

    她的手指动了动,不敢俯身太久,先一步坐直了,把筷子放到桌上。

    此时目光的焦点已经落到了凌思南身上,似乎大家都很好奇,一个刚刚高中毕业的小女生,究竟是怎样吸引到沈家那个???浪??荡?????子。

    “我家的孩子都挺优秀的,沈家能看上也在意料之中。”邱善华微笑着解释,把儿女的出色全都归功于自家的良好教育下带着清远一起过去。”

    带着清远一起过去。

    凌思南听到了这句话。

    只听到了这句话。

    浑浑噩噩地,许久之后想到要上洗手间,这才走出了包厢。

    走了没多远,身后忽然有人叫住她。

    是奶奶。

    “我也去一趟。”周玉婵最近的腿脚不太灵便,却摒弃了助理的搀扶,拄着拐杖踱步到了她身旁。

    凌思南下意识扶住她,又想到什幺,手的动作定在了半空,慢慢地,还是握了上去。

    “元元啊,一直跟我夸你。”周玉婵偏首打量了下这个孙女,眉清目秀,像水似的纯净,“我对你没什幺印象,但那孩子喜欢的人……一定不会错。”

    心中的郁卒感稍霁,凌思南安静地回应:“……我不是个好姐姐。”

    她确实不是个好姐姐,过去的十八年,她一直都没有尽一个姐姐照顾弟弟的本分,无论是主观还是客观的。

    “你觉得你不是,他觉得你是,那就够了。”周玉婵的目光极淡:“以前不是,以后是,也够了。”

    凌思南总觉得奶奶的话有深意,转头认真地看着她:“奶奶?”

    “你看我那几个孩子……”周玉婵目视着前方,似乎不小心陷入了缅怀过往的回忆里:“他们从没觉得我好过……”她翻过手来,轻轻拍了拍凌思南:“你……也这幺觉得吧?”

    一下,一下,动作缓慢地,透着一丝落寞。

    静默了许久,凌思南并没有给她一个违心的答案:“是。”

    周玉婵的表情很微妙。

    “但今天之前,我和您并没有真正见过面。”她抿了抿唇:“我心里的是以前的您,对我不闻不问,和二叔也没什幺交集的您。虽然如此,但那已经过去了,而且,我觉得过去的十年,因为有二叔照顾我,我很幸福。”

    “二叔啊……你二叔……”周玉婵的思绪似乎断开了,“是谁来着?”

    凌思南停顿了半晌,随后了然:“凌耿,是您的二儿子,奶奶。”

    “啊、啊,对。”周玉婵有片刻的茫然,“凌耿啊……”在脑海里费力拼凑一起着记忆,却似乎还是徒劳,周玉婵喃喃:“……他……也恨我吧……”

    “以前怎幺样已经不重要了,奶奶。”凌思南轻扯动唇角:“已经不重要了……”

    从洗手间出来,凌思南被门口一语不发浸没在阴影里的人给吓了一跳。

    他抱着双臂,幽幽擡起眼,与她对望。

    凌思南没来由地一阵紧张。

    “你来……上厕所吗?”

    “你觉得呢?”凌清远靠着墙眄她。

    她打着哈哈:“别那幺有气势嘛,奶奶还在里面,等会儿出来看到你这样子,你那个乖孙子的面具还要不要了?”

    “我怎幺觉得你在骂我?”凌清远冷笑了声,索性直起身,“你知道多久了?”

    她知道他指的是什幺。“你去奶奶家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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