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后记03

    ◎卫青◎

    (真实历史的卫青梦游神女世界)

    卫青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年纪小小,

    是个穷苦的牧童。再后来他长大了一点,成为平阳公主府中的骑奴。

    卫青镇定地经历这一切,镇定地放羊和牵马。

    没有什么不熟悉的地方,

    这原本就是他经历过的人生。

    和后来宣室殿上站在长平侯身后那些人猜测的不同,和后世那些史学家们猜测的也不同。

    小时候卫青没有过远大的志向。倘若命运按部就班地走下去,那卫青这个人,

    一生最荣耀的时刻,就是为平阳公主牵马。

    一切的起因是阿姊被选入宫,

    随侍在帝王身侧。

    有了这样的际遇,

    卫青得以升任天子侍中,

    追随在天子身后外出围猎,以至于后来,得到天子的看重,

    步步直上青云。

    纵观他这一生,

    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没有太大的野心,但也没有错过任何一次的机遇。

    卫青心态平和而稳定地在梦中洗刷小马驹脏兮兮的皮毛。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梦中的世界发生了转变。

    起初,是神女的出现。

    梦中的时间线是跳跃而不连贯的,

    前一刻卫青还在洗马,下一刻就站在宣室殿上受封长平侯。

    朝会之后许多人凑上来恭维,口中说大将军载誉归来,

    又得到陛下的嘉奖到这里都还算是平常,然而话锋忽然一转恐怕就连神女,也要加以青眼了。

    卫青的笑容僵住了。

    不是因为这句话怎么样,

    而是在听到这句话的同时,

    手臂上忽然传来一股灼烧一般的幻痛。

    就像是一簇火,

    正在手上烈烈燃烧。

    卫青竭力克制自己不要做出过激的举措,但或许是因为平时温和内敛的作风深入人心。

    那些围在他身边的人显而易见被他突变的脸色吓住了,不多时就各自找借口散了个干净。

    卫青没有在意,他原本就以不朋不党而闻名。

    此时他的注意力正放在其他地方。

    手臂上那种灼烧一般的幻痛消失了。

    回到家中之后,卫青刻意解开衣裳,细致地观察之前感到疼痛的那块皮肉。

    但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是寻常的一块皮肉而已。

    没有火焰在上面燃烧,甚至连一丝瘢痕也不存在。

    他整束好衣冠,想起疼痛升起的那一瞬间,听到的那两个字。

    神女。

    他并不记得,这时候有能够被称之为神女的存在。

    一个怪异的点出现之后,更多怪异的点紧接着也浮现了出来。

    第二次感到那种灼烧一般的幻痛是在战场上。

    时间线依然跳跃得毫无规律。

    前一刻卫青还在长安城的大宅中刷洗自己的战马,下一刻他就出现在了战场上。

    喊杀声中血肉横飞,他骑在马上挥舞长戈就在那一瞬间,疼痛再一次如同火焰喷发一般爆发了。

    卫青的心脏都冻硬了。

    难以言喻的惊恐侵蚀了大脑,他唯一能做的是竭力抓紧手中的武器。

    在战场上任何一丝疏忽都有可能送命,更何况这种突然发作的疼痛,猝不及防之下甚至容易使人从战马上一头栽下去。

    就算是中军坐镇的主帅,身边环绕着层层的护卫,但其实跟那些奋死拼杀的士兵,也并没有任何分别。

    死的气息已经吹拂到了后颈。

    但出乎卫青的意料,这具身体似乎存在自己的意志。

    突如其来的疼痛并没能击垮他,反而好像使他亢奋起来了。

    心脏如同擂鼓一般在胸腔里跳动,全身的血都像是要烧起来了,卫青看不见自己的眼睛,但这一刻他意识到他的眼睛一点在发亮。

    他以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决绝姿态,放开长戈,任由这件兵器掉到地上,转手拔出腰间佩剑。

    眼睛里像是溅上了血,这一刻眼中所见的天地之间,如同蒙上了一层血雾。

    卫青眼睁睁看着自己握着剑,剑刃从肩膀入肉,一直到腹部穿出。

    血肉筋骨全部在这一剑中被砍断,靠得过近的敌人被他生劈生了两半,上半身缓缓从下半身上滑落下去,大团腥臭的内脏从断开的腹腔中喷出来。

    一直到此战之后,卫青都还清晰记得,那个人脸上的狞笑,忽然凝固的那一刻。

    他皱紧了眉头。

    不是因为那个人惨烈的死状。

    卫青不是弑杀的人,他战绩显赫,但身上并不带丝毫杀气。

    但他更不是软弱的人,这种凄惨的场面,还不足以动摇他的内心。

    他在思索的是另一件事。

    离开战场之后,胳膊上的幻痛就消失了,如同烈火熄灭。

    但这次卫青清晰地感到一种不满足。

    该如何形容呢,就像是胸腔破了一个大洞,空荡荡的,回荡着风声。

    就好像只有在那团火烧起来的时候,那个洞才会短暂地被填补。

    那团火就是他内心深处的渴求和不满足,唯有横飞的血肉,才能稍微解这焦渴。

    卫青天性中有平和的特质,轻易不生出情绪的波动,因为这点若有若无的焦躁,对他的影响并没有这么大。

    但是他找不到理由。

    在他过往经历的那一段人生中,他身上没有烧起过这样的火。

    到这时候,卫青已经意识到,自己正在经历的人生,并不是之前所以为的人生。

    有一些改变已经发生,但他不知道那些改变的源头在哪里。

    就像是孤身行走在黑夜里,他没有办法分辨出来,路上遇到的哪些是人,哪些是怪物披着人皮。

    第三次感到那种疼痛,是他直面那位所谓的神女。

    未央宫的宴会上,卫青起初在看霍去病。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想再多看看他。

    在入梦之前的那个世界,很多年以前,他就已经接到了这个外甥的死讯。

    后来很多年里卫青总是想起他,想起那个跟在自己身后长大的小孩,又想起宣室殿上与自己并肩的冠军侯。

    一生中总有那么多的伤痕,这个外甥是卫青的一道伤痕。

    他看见霍去病举杯,仿佛是向着陛下的方向。

    起初卫青并没有多想,但一种敏锐似乎存在在这具身体里,卫青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转了一下。

    然后他看见那位神女。

    那看起来完全是个小女孩,长发漫漫地簇拥着雪□□致的脸,神色带点心不在焉。

    她坐在陛下身边,像是新近受宠的夫人,或者公主。

    但卫青知道不是。

    那两个字似乎不是想出来的,而是直接从他脑子里蹦出来的。

    神女。

    他知道他看见的就是神女。

    怪物。

    他这样想。

    但是心里却提不起警惕。

    宴会上歌舞升平,他心里沉静而放松。

    什么都没有发生。

    胳膊在微微的发疼,但那种灼痛,在这时候,就像是在冬天烤火一样,只是叫人觉得暖融融。

    从始至终,卫青都无从探究,在梦中的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极少见到那位神女,更没有靠近她的机会。

    极偶然的时刻,他听到一些流言,说神女青睐英勇挺拔的年轻将军,因此看重冠军侯。

    那一瞬间卫青觉得自己明白了。

    他回想起自己这一生。

    龙城那一战,他名扬四海。那一年他也不过是二十余岁的青年。

    那一年他也是英勇挺拔的年轻将军。

    所以是在那个时候

    卫青睁开眼睛。

    窗外月光朗照,如同霜雪。

    梦中所见所闻,历历在目,清晰得像是眼前明月。

    卫青知道自己为什么突兀地惊醒过来了。

    在最后那一瞬间,他意识到他混淆了梦境和现实。

    龙城那一战,二十余岁的年轻将军是他,而不是梦中那个卫青。

    他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从那个卫青的身上醒过来,回归到了自己的命运轨迹之中。

    卫青想起更多事情,想起梦中所见,始终英姿勃发的陛下,始终英姿勃发的小外甥。

    跟那个卫青比起来,他过着的简直是枯槁一样的日子。

    但说是羡慕,好像也没有,说是欣慰,也谈不上。

    卫青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很多人赞扬他,人前人后,说他少年时就显露不平凡的天赋,后来果然成为陛下最倚重的肱骨。

    但他自己觉得,他只是很清醒,这才是他最拿得出手的天赋。

    这份天赋使他漂浮在汉帝国的朝堂之上,始终不至于沉没。

    也使他行走在梦中时,看到了更多的东西。

    梦中那个卫青总是沉默,这也是卫青熟悉的姿态。

    沉默寡言方能洞若观火。

    镇定自若方能无坚不摧。

    但在宴会上,哪怕只有那么一瞬间,转瞬即逝的一瞬间,卫青也意识到,梦中的他,希望神女的视线能够落在自己身上。

    似乎是想起了曾经发生过的一件事情,手臂上灼烧的幻痛和杀人的手法都是希望那件事情能够重演。

    又似乎只是单纯地渴望视线的降临。

    他不太确定如果真的发生那种事,手臂上会不会再度出现那种灼烧一般的幻痛。

    因为他期望的事情始终没有发生。

    在卫青从梦中醒来之前,神女就已经离开了,这也是能够预料到的事情,神当然不会长久停留在人的世界。

    他所渴求的视线,也跟随着一起消失了,再也没有落到他身上的可能。

    只是手臂上时时还会泛起烧灼一般的幻痛。

    在神女走后的第一年,幻痛开始减少,第二年变得更少,第三年几乎已经不会再出现了。

    但一直到第四年,第五年,一直到卫青醒过来的那一年,烧灼一般的幻痛一直存在着。

    就像他渐渐稀少地想起早逝的小外甥,但这么多年过去,还是一直会想起。

    人一生有那么多伤口。

    那也是一道看不见的伤口。

    【作者有话说】

    这几章番外是偏向于对比真实历史和改变过后的历史,所以情感色彩比较浓重。

    下一章写,你走之后,就纯粹是神女走后大家的视角了,每个人几段话那种。

    哇感谢那么多全订的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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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记04

    ◎神女走后(上)刘卫霍,东方朔◎

    刘彻:

    刘彻尽力克制自己不要去想。

    他如常处理政务,

    时而往上林苑行猎,兴致勃勃地规划自己的帝国版图,听李延年在金殿上唱颂圣的歌。

    尽力把自己每一寸时间都填塞得满满当当。

    但有时候,

    在他的车驾行走在宫道上,耳边传来碌碌的车轮滚动声。

    那种念头会突然浮现出来,就像是夜空中突如其来的一道闪电。

    神女的离开,

    是不是因为他做错了什么。

    或者说,是不是因为他做得还不够好。

    这种念头只出现了一瞬间就被他按了下去。

    他知道这种事不能多想。

    失去的东西就让他失去,

    既然不可挽回那就不要挽回。

    他理应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应该关注什么,

    念念不忘到最后的结局就是疯魔。

    他也不是没有见过那样的下场。

    神女走之后他做的那个梦,梦中那个疯狂又虚弱的,如同朽木一般不堪的老头。

    有时候刘彻会想起那个人苍苍的白发和深刻的皱纹。

    往好处想这证明他年寿长久,

    是吉祥的征兆。

    他拒绝去想在那长久的年寿中,

    那个人遭遇了怎么样的折磨。

    是,

    他不否认那就是他自己。

    正因为见过了那样的自己,所以才会生出恐惧,

    忧心自己终有一日也陷入那样的境地。

    那个刘彻他求索无门,走到了死路的尽头,

    疯狂是无可避免的下场。

    而他不一样,神女已经离开了,可神女留下的那些东西是没办法带走的。

    他有充足的粮草,

    悍勇的军队,英明的将军。

    他年纪轻轻就已经终结了匈奴这个流传在刘氏血脉中的恶毒诅咒。

    死后他将有一个辉煌的庙号,后世倘若有人修史,

    提起他的名字,

    在历世帝王之中,

    也要写一笔年少有为。

    他和那个刘彻本质上是一样的,唯一特别的是他稍微有一点运气。

    就因为那一点点的运气,已经注定了他不会癫狂可怜到杀妻杀子,又下轮台诏。

    天命在我。刘彻在心里说。

    他尽力的让自己不要去想在神女还在的时候,他曾经奢望过那不朽的长生。

    可能是功成名就被神女吞进肚腹中的长生,也可能是其他种类的长生。

    尽管异想天开,可那点运气偏偏就眷顾他,神女偏偏就降临在他身边。

    所以为什么不能奢望呢。

    匈奴不是那样轻易就被灭掉了,之后的辟地远征,不也是那样的顺利吗。

    神女在侧,天命在我,所以我所思所想,就该是这样,无往而不利。

    那种一直压制着的情绪终于冲破障碍,沸腾着奔涌出来了。

    为什么突然就离开呢,其实是一开始就对我没有兴趣是吗。

    凡间的帝王在你眼中也没有那么特别,我以为的冷漠和食欲其实只是假象。

    曾经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你从天上下来是为了和我下这一盘棋。

    所以我聚精会神全神贯注,此生我治理我的帝国,都没有耗费过如此宏大的心力。

    叫我怎么说呢,我以为这是身为凡人,所能对神女所表达的至高的敬重了。

    但事实是一直在欺骗我,只是想要利用我达成某种目的。

    我是有哪里没有满足您的需求吗。

    还是说我只是您拨弄在指尖的一枚棋子。

    其实我什么都没有做错,我还做得很好。

    所以您得以顺利的从我身上取得您想要的,然后就像抛弃一张废纸一样把我抛弃了。

    有时候,刘彻想,我觉得我也不必这样洞若观火。

    这样就不会清晰地意识到此前种种只是大梦一场,他从始至终在神女眼里,就连利用价值都少得可怜。

    丝竹管弦的声音漫漫在垂落的帷幕中回想,李延年在唱,“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这身为帝王的一生,还在继续,不停的继续。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刘彻出神的想,听闻在极北之地,有一座极其寒冷的山,称之为天柱。

    云山神女。

    北方那座山的名字,是不是就叫做云山呢。

    霍去病:

    后来霍去病不常回到长安,他总是在外征战,就那样度过了很多很多年。

    在极少数回到长安城的日子里,他觐见宣室,走出来时,会习惯性地眺望清凉殿的方向。

    那已经是一座空置的宫殿了。

    陛下没有明言封口,但未央宫中上上下下,没有人再提到这座宫殿。

    清凉殿已经成为一座不存在的宫殿。

    霍去病说不清楚自己在眺望什么。

    或许是人生的另一种可能。

    “如果一直往前走,能不能一直走到天上?”

    “往后我能不能举剑册封神女,就像今天封狼居胥一样。”

    “如果有那一天,我封神女千秋万岁,长乐无极。”

    都是年少时的狂言。

    就像他所说的那样,神女走了,但人的征程还要继续,还有无尽的前路,足够他走上一生。

    可那终究都是人间的路。

    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企及了人世间最巅峰的权势,所以那时候忍不住探寻神女身后的那条路。

    内侍小心翼翼地叫他,“君侯。”

    霍去病收回视线。

    他觉得自己离那条路最近的时候,就是神女说那句话,乃蔽青天而飞去。

    那一瞬间他心情激荡,手上的伤口撕裂又渗出血,却觉不出丝毫痛意。

    所以后来神女忽然毫无征兆地离开,那条路紧跟着轰然坍塌之际,霍去病少有地感到一丝茫然。

    听说神女走的时候,灵沼上正演那出戏,正演到虬龙蔽青天而飞去。

    在那个有辉煌神庙的国度中,流传着种种神异的传闻。

    第二次去到那里的时候,那个老朽的神官告诉霍去病说,所谓的神启,是仅给与一个人的。

    说出口的同时,神就会改变心意。

    霍去病沉默片刻,问,说出神启是犯错吗。

    神官说,这也是神编织的天命中的一种。

    然后就是梦到那个早逝的自己。

    从那个梦中醒来之后,霍去病一直在想不是在想自己的英年早逝,他没有那么畏惧死亡。

    既然存在他早逝的一种天命,那是不是也存在一种他走上神女身后那条路的天命。

    那样的天命何时入我梦中来。

    无论如何,也想要看一眼那条路上的风景。

    内侍又叫,“君侯。”

    腰弯得很低。

    霍去病剥了一块糖塞在嘴里,边用牙齿咬碎糖块,边走上出宫的那条路。

    莫名其妙的,他想起年少时,盛宴之后,和舅舅一起走在这条路上回家。

    那时漫天盈满霜雪般的月光。

    这一生,也曾在年少时,弯弓射落月光。

    卫青:

    他几乎都要忘记了,他也曾经像霍去病一样,承受过神女的眷顾。

    非要说的话,那眷顾并不带丝毫美好的色彩,而只是一味的残暴和恐怖。

    那时候神女以血涂抹在他手臂上,此后很多年,那块皮肉上一直会传来灼烧般的幻痛。

    这么多年了,卫青一直很清楚,他最好的做法就是把那件事情忘掉。

    无论是在草原上碰到的那个古怪的人影,还是回来之后在清凉殿上看见的古怪的神女。

    这些记忆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可是手臂上的疼痛总也无法消除。

    所以卫青一直以为,是因为这种诅咒般的疼痛,所以他无法忘记那时候发生的事情。

    可是一直到神女离开之后,他也没能完全消除掉手臂上这种时不时传来的幻痛。

    这么多年他一直避免与神女之间的交集,不关注她,不去看她。

    可是在手臂上的疼痛发作起来的时候,他闭上眼睛,就看见神女的眼睛。

    在他看不见的另一个维度,神女的视线似乎一直凝住在他身上。

    卫青清晰地知道这是错觉,但在意识到的同时,他似乎就已经没办法摆脱这种错觉了。

    如鱼在水。

    就算是神女已经不在了,就算是鱼爬上了岸,也改不掉深刻在每一寸鳞片上的,水的痕迹。

    手臂上的疼痛,他一直没有吐露过,也一直没有去看过医生。

    起初卫青一直觉得,是因为不想让更多人知道那件事,只是一点疼痛而已,他可以忍耐。

    但后来忽然有一天就明白了。

    不说,不治,是因为他从第一次感受到疼痛开始,就已经意识到终生无法摆脱这幻觉般的火焰。

    那其实是从心里生发出来的。

    而自古以来心病都无药可医。

    东方朔:

    东方朔年纪渐长,收了几个侍奉洒扫的弟子。

    那时候他已经位至九卿,实在是朝堂上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弟子们带着笑脸侍奉在他身边,就像这花团锦簇的后半生。

    在又一年春天来的时候,东方朔带着弟子和仆从,出长安城,牵着黄狗去追野兔。

    有个小弟子笑嘻嘻地奉承说,这可是秦朝李斯将死前最放不下的享受啊。

    立刻有人打断他说,李斯那样的人物,怎么可以比拟东方先生。先生精研易经,必然能趋吉避凶,走对一生中的每一步。

    东方朔听了只是笑笑。

    这么多年了,人人都知道他精研易经,就连在朝会上,也不忘偷偷袖一卷易经。

    但其实他从前对易经并不太感兴趣,教他卜算的老师曾经说,你有通天的才华,可惜志不在此啊,终究不能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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