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她的手指开始兀自发颤,继而是心。

    那颗为了迟宴泽残废的心,她以为这些年她已经把它治得很好了。

    可是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她的时间早被人摁停了,她的灵魂早被人拽走了。

    那个人,就是迟宴泽。

    后来的周柠琅只剩下一个空空的躯壳,就这么为迟宴泽飘着。

    他们相约过要一起看山清海宴,去同袍同泽。

    可是周柠琅先放弃了,她挣脱了迟宴泽的怀抱,坐火车离开了他,她说了,不要他了。

    之后,被她不要了的他怎么能那么疯狂,在零下十几度的火车站广场上等她整晚,只为等她回头。

    明明他是浪子,那个零下几十度的小城冬夜里,他却在拼命的勉强自己,等周柠琅回头。

    等周柠琅相信她,他没有跟明汐睡过,他从来都只有周柠琅一个。

    他当时明明说了,可是周柠琅不信。

    周柠琅觉得就是,就是,就是,哭着掰开了他紧紧抱住她的手指。

    邱莉的文字发过来。

    【查到了,我电脑上没有,是找管理科的人查的,他们说这个人是个飞行员,当时在璃城下分院,考单飞,不知道碰上什么事,在零下十几度的火车站广场发脾气站了整晚。好像是跟女朋友吵架,女朋友丢下他走了,他就站在原地等她不闹性子回来,结果对方一整晚都没回来,就那么绝情的坐火车走了。】

    隔了不久,邱莉发了一个震惊的表情。她终于悟出来了。

    【柠宝!我天!这个人不会就是凯瑟琳说的你的ex吧?你知道吗?那次我们在波斯顿常青藤酒馆打架,把Andrew揍得毁容那件事也是你ex解决的。后来凯瑟琳跟当地警方找我去调查,那人当时就坐在警察局里,特别牛的带了整箱美金来跟Andrew做调停,让我不要叫上你,说你胆小怕事,这种事他帮你解决就好。】

    再次后知后觉这种事的周柠琅快要被气哭了。

    又来了,这些人跟商量好似的,是不是都是迟宴泽花钱请的说客。

    【谁告诉你我有ex的?】

    【凯瑟琳啊。】

    周柠琅只能沉默着,不知道该做何回应,她觉得自己就是贱。

    为何听到许舟也吊儿郎当的,轻飘飘说起迟宴泽在璃城的分手夜里等过她,她就要大晚上彻夜难眠的去深挖当初跟他分完手后,在他身上发生的事。

    现在好了,问到邱莉这儿,邱莉不仅证实了他就是在那个冷得像冰窟的城市里,在那个空旷的火车站广场上,绝望的站在寒风冷雪里等了周柠琅一整夜;还在波斯顿周柠琅要被警察抓的时候,帮她解决麻烦。

    迟宴泽原来不是风流浪子,是个深情大情种。

    【柠宝,你是不是还喜欢他?因为太喜欢他了,从北清大毕业后才一直单着?】

    面对邱莉的问题,周柠琅拖延了很久,只能回复:【莉莉,今天谢谢你帮我查病人资料,回头见面了,我请你吃大餐。】

    周柠琅已经无法直视邱莉发来的病历资料。

    上面清楚的写着迟宴泽的名字跟身份证号,血型,年纪。

    是他,就是那个在周柠琅走了之后,一直站在原地等她的他。

    然而,即使是这样等着她回头看他的迟宴泽,在这漫长的五六年里为她疯了狂了这么多,为她庇护了这么多,他却从来都不告诉她,这五六年他都是怎么过的,他能在不影响他工作的前提下,去波斯顿看望跟守护了她多少次。

    等那些根本谈不上是渺小得能够被忽略的事情过去后,他只状似轻松的来到她面前,轻飘飘的对她说一句:周柠琅,我们重新开始。

    周柠琅在异国的小旅馆里,眼睛无法抵抗的透。

    她鼻尖很酸,从十六岁开始暗恋他起,为迟宴泽所经历的喜怒哀乐全部涌上心头。

    她想,要怎么重新开始呢。

    他们过去发生了那么多的周柠琅此生都无法忘怀的事,周柠琅再也不敢那么爱一个人了,爱到把灵魂都交出去,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躯壳。

    *

    乐团演奏接下来有两天的假期,第一天,许舟也费尽心思找到了周柠琅住的小旅馆。

    她以前到威尼斯来都住在这里,不住在乐团统一提供的酒店,她好像有社交恐惧症。

    就算毕业这么多年了,还是这样。

    许舟也叩响她的房间门,她在房间里洗衣服,已经洗完了,端盆出来,打算晒到阳台上。

    威尼斯的春阳光甚好,照在二十六岁的周柠琅身上,落下一层温婉的描金。

    许舟也想起,来威尼斯之前,他在首城公馆听见迟宴泽说,周柠琅长漂亮了。

    其实她大学时候教许舟也练琴那会儿,也漂亮,可是那时的漂亮是带着不成熟的青涩,有点单薄。

    如今,许舟也不知道她这几年经历了什么,能让她出落得如此清秀又艳丽,引人入胜的迷人。

    “周老师,怎么不跟乐团的人一起住呢?”许舟也陪她在旅馆房间露台上晒衣服。

    乐团提供了酒店住宿,条件可比她住的这个小旅馆好多了。

    她前两天穿过的棉裙子,她拿去洗了,挺勤快的,都没说找旅馆的客房服务。

    “我喜欢一个人住着清净。”周柠琅回答。

    “我泽哥的打火机呢?”许舟也又来惹事了。

    周柠琅昨晚一晚上没睡着,为着那份迟宴泽曾经在那年的一月十二在璃城第一人民医院被送过急诊的病历。

    今天早上,她本来准备一个人去外面逛逛,结果睡醒起来也没心情。

    她满脑子都是迟宴泽,好不容易给自己找事情做,就是动手洗衣服,稍微转移点心思了,许舟也又跑来问她要迟宴泽的打火机。

    周柠琅特别生气,问:“谁告诉你他的打火机在我这儿?”

    “当然是他,说要回京北前,在你屋里睡的,忘在枕头边上了。”许舟也吊儿郎当的说。

    周柠琅说:“你能不能别听他胡说。我在京南没见过他。”

    “嗐,周老师,这么多年过去,为什么你还是有一件事没变呢。就是在撒谎跟我泽哥撇清关系这件事上。”许舟也训她,“你是不是专门练习过,想都不想就撒谎,谎话说多了,你鼻子会变长的。”

    当初那个缠住周柠琅问一个人青春是什么,明明会大提琴指法,却总是装作不会,故意为难她耐心教的小孩现在知道如何训斥周柠琅了。

    她什么都好,就是在喜欢迟宴泽这件事上,她老不承认。

    当初上大学时候,他们感情那么好,连许舟也的父母都知道周柠琅是迟宴泽的女朋友。

    迟宴泽为了交她这个女朋友,三番五次的跟家里的大法官母亲秦知昭闹翻脸。

    迟宴泽巴不得告诉全世界,周柠琅是他的女朋友。

    可是,周柠琅没有一次愿意承认,她做过迟宴泽的女朋友。

    “你看,现在就已经很长了。”现在身高是一八五公分的许舟也伸手,轻轻拧了拧周柠琅小巧的鼻子。

    正在垫脚挂衣架的周柠琅没注意,真的被他摸到了。

    周柠琅特别不适的后退两步,骂少年道:“许舟也,你干嘛呢?别没大没小的。你这些轻佻行为都是跟谁学的?”

    许舟也扬唇笑,觑她的眼神痞坏:“当然是跟我泽哥。没谱。还记得吗?”

    许舟也说完这话,周柠琅就想起那个暑假留在京北给他当大提琴家教的时光。

    那是周柠琅跟迟宴泽刚开始在一起的时光。

    回忆又在她心里疯狂的生长,像落地生根的野,长满那一片荒芜了五六年的荒原。

    周柠琅勒令许舟也:“别再跟我提迟宴泽,不然我不会再跟你说一句话。”

    “行吧。不提就不提。”许舟也见她这样抗拒,便不再试着帮迟宴泽了。

    其实迟宴泽根本没跟许舟也说过他把打火机忘在周柠琅的枕边了。

    是他那天回首城公馆,找不到打火机点烟,用了许舟也的,许舟也问他的哪里去了,迟宴泽敷衍的回答,说忘记了,谁知道这些小玩意丢哪里了。

    说话时刻眉头紧锁,甚为惆怅。

    这些年,每次他在考单飞没过,没正式加入部队的那年,还有后来进部队后跟基地艰难申请,好不容易去一趟美国探望周柠琅回来,才会变成这样。

    那是许舟也从小到大见过的迟宴泽最苍白无力的时候,他被周柠琅弄得快要输得一败涂地了。

    许舟也现在十七岁,是个鬼灵精,少巨滑,他大概猜到了这个打火机的去向。

    这个不失为一个很好的泡妞的方法。

    以后许舟也也用好了。

    到了威尼斯,遇上周柠琅,许舟也轻轻的拿这个打火机试了一试,就知道迟宴泽这趟回京南,一定跟周柠琅睡了。

    照迟宴泽的性子,终于找到故意躲他的她了,不睡她是不可能的。

    “周老师,既然你跟泽哥没关系了,你看我怎么样?要不以后咱俩处吧?我能比他更宠你。”

    在水城上午的阳光里长身玉立,容颜帅气的少年忽然痞气至极的跟周柠琅提了一个建议。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家中众男主都想集资狂买热搜,组团打压宠妻界卷王黑马迟宴泽了:迟宴泽,你没事儿吧,你他妈这么卷,真的会卷到我们的。

    在火车站等了公主老婆整夜,终于可以下戏的泽爷(超自信,薄唇衔烟,俊脸戴黑超墨镜,巨痞帅笑容):宠妻,我是专业的,北清大双学籍宠妻班,谁报谁宠妻成绩好。招生热线xxxxxxx。建议你们都去报一个再登台。

    -说一下,这个阶段主要是拼碎镜子,大概还有两三更,就换地图去京北,相处模式会变,变成重圆的甜了。^_^

    其实谈恋爱的时候人真的会这样,而柠柠也是真的有原因才会这么介意明汐,就是篇名,那封情书。请宝儿们接着看下文呢^_^感谢大家支持璇璇的故事,这周我会努力多更的^_^

    第86章

    送情书(更)

    他感觉到了,她就是个飞机场

    他穿着年少时的迟宴泽喜欢穿的那个潮牌出的最新款体恤。

    一件黑色短袖,

    胸口有一大团彩色涂鸦,外面套件休闲白衬衫,搭配版型肥大的米白休闲裤,脚踩黑色系带板鞋,

    顶着一张骨相极佳的淡颜脸,

    又是高个子,

    整个人存在感极强,眼神痞气的朝周柠琅看来。

    周柠琅在这瞬间恍神了,

    以为站在她面前的人,

    是年少时候的迟宴泽。

    “问你,周老师,

    要不你当我女朋友,反正你跟泽哥也没什么了。他的打火机也不在你那儿。要不,

    从今天起,

    你就跟我呗?”许舟也特别混的建议。

    “滚。谁告诉你我住的旅馆地址的?”周柠琅怒极的赶许舟也走。

    “我爸呗。还有谁。”许舟也耸耸肩。

    “你给我出去,

    我不欢迎你。”周柠琅不想跟他共处一室。他简直就是一个年少版的迟宴泽。

    “别这样,

    我说了,你跟泽哥要是真的完了,我跟你处,你懂我意思吗?我就想确认你们到底完没完。真完了,以后我宠你好了。”

    许舟也跟周柠琅绕弯子,

    其实他就是想试周柠琅是不是完全如她所说的那样,

    不在乎迟宴泽了。

    “你毛长齐了吗?就想早恋了?”周柠琅讽刺道。

    “周老师,你别拧巴,

    真的,

    你说你都奔三的大姑娘了,

    还这么拧巴,

    嫁不出去可咋整。”

    “不要你咸吃萝卜淡心。”

    “哎哟,我可心死了,老姑娘到老了还这么作,好不容易有人要,她还天天气人家。”

    如当初在京北给少年做家教时一样,周柠琅又跟许舟也怼上了。

    长大了五六岁,马上快要十八岁的许舟也现在有点儿痞,有点儿缠,有点儿刺,不管周柠琅怎么跟他生气,他都不愿意离开她的旅馆房间。

    他知道,她躲这儿生气呢。

    生气怎么许舟也告诉她,迟宴泽曾经在零下十几度的璃城火车站广场上等她等了整晚;

    生气怎么她发现她还喜欢迟宴泽,而且还是很喜欢的那种喜欢。

    许舟也来找她的时候,发现她一个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张瓷白的脸都气青了。

    “周老师,你跟爷出去逛逛呗?”把房间里的电视打开看了会儿电影,许舟也主动要求周柠琅道,“我请你吃午饭,再请你坐船游水城怎么样?你看歌剧吗?我请你。”

    许舟也坐在小房间靠墙角的圈椅里,抻开一双大长腿,眉眼英俊,面孔痞帅,笑笑的邀请周柠琅。

    那懒拽样跟年少时的迟宴泽完全没有差别。

    “谁是爷?你才十七岁就想当谁的爷?你油不油腻?谁让你这么自称的?想当爷们儿,你还不够格。”周柠琅现在真的很气。

    这些子,她在京南毫无防备的遇上一个成熟版的痞爷就够了。

    现在收拾行李,告了年假,到威尼斯来散心,居然还有一个年少版的痞爷在这儿遵照他们痞气帮浪荡公子哥的真传,继续对她死缠烂打。

    周柠琅服了,不服不行。

    她到底做了什么错事,值得他们这一大一小两个痞爷轮番骚扰她。

    “许舟也,我告诉你,你还小,别跟一些作风不好的人学得痞里痞气的,对你没好处。”周柠琅说的这个作风不好的人就是迟宴泽。

    大学时期在给许舟也做家教的时候,周柠琅就发现了许舟也很崇拜迟宴泽。

    不管迟宴泽说什么,他都会听。现在他才十七岁,说话就爷来爷去的,属实是一个小迟宴泽了。

    可是,为什么周柠琅却觉得这个小迟宴泽来了之后,她焦躁的心得到了些许救赎。

    她望着一身明华,音容笑貌总是轻松散漫得想要逗笑她的少年,觉得她似乎是跟年少的迟宴泽在相处。

    周柠琅来这趟威尼斯,其实是为了逃离迟宴泽以及迟宴泽短暂的出现后,在京南那个城市给她制造出的强震。

    为了躲他,她像一个不堪再上战场受伤害的逃兵一样,跟医院申请年假。

    其实,她已经一两年没休过年假了。

    这一次,她想出来散心,逃开有迟宴泽的空间。

    结果是,好似再跟迟宴泽相见,周柠琅就无处可逃。被她以为断绝关系的五年,根本是风筝跟线一直在相连。

    不管她这只风筝飞多远,她身上系着的线永远被拽在迟宴泽的手里。

    周柠琅十九岁生,迟宴泽许诺会照顾周柠琅一辈子,也许,真的就是一辈子。

    “人家现在作风好着呢,烟都比以前抽得少了,在白桦屯当着位置那么高的官,不以身作则怎么行。”

    许舟也开始给自己的大哥正名,大哥以前是挺花挺爱玩的,但那是大哥在遇见周柠琅之前。

    遇见周柠琅之后,大哥是为周柠琅各种学好了。

    “人家这五六年都没交女朋友。”

    “你在京北把人家甩了,人家站在原地等你一整夜,被冻到发高烧去挂水,没考上单飞,被家里骂死了,没他优秀的同期都进基地了,他还在璃城多耗了大半年重新考,后来终于考上了,收拾行李回来,还不坐飞机,一个人熬夜开一千公里的夜车回京北。”

    许舟也絮絮叨叨的,聊起自己大哥其实是个大情种的种种典型事迹。

    大哥随便表演一个都是天秀。

    在宠妞方面更是秀了许舟也一脸。

    “周老师,你知道为什么吗?”许舟也说这些也不知道周柠琅在没在听。

    从阳台晒完衣服,走进卧室,许舟也把角落里的圈椅捡来坐了,周柠琅就只能双腿支地,侧坐在床头假装看一本。

    是亦舒的《流金岁月》,来的路上,闲着没事,她在机场书店买的。其实以前早就看过了,但是故事都忘完了,如今随便捡起来再看看。

    看着书页上出现的蒋南孙跟朱锁锁,她自然的想起她跟甘芊。

    去京北上大学那年,为何周柠琅那么迷恋迟宴泽,因为他在法庭上帮甘芊做了证,证明甘芊没有主动勾引那群公子哥,是他们强行把甘芊带去了山上。

    当时迟宴泽开着车,在路上,跟他们朝相反的方向惊鸿一瞥,看到了。

    有几个跟邢樾玩得要好的小流氓喝了酒,说要带甘芊到山顶去快活。

    再后来,网上出现了很多甘芊的.露照片,甘芊被数以万计的人骂她行为不检点,是个不自爱的贱女生。

    周柠琅也是在甘芊自杀以后,才从负责调查这起案件的检察官口中得知,那些的照片不是甘芊被拍下来的。

    有人把甘芊的脸用了PHTOSHOP做了上去,目的就是想要甘芊身败名裂,引导当时正处于青春懵懂期的同龄人对甘芊妄作错误的判断。

    一场针对甘芊的网暴在网上持续了差不多小半年。

    周柠琅也受到了网暴的波及,不仅是网暴,还有现实里的欺负。

    那是高三寒假要来临前的事。

    很多人到理县一中的门口去找她,扔她鸡蛋跟烂番茄,说她是坏女孩的朋友,自然也是坏女孩,却还要凹文艺小清新人设。

    他们振振有词的骂,不论是甘芊还是周柠琅,她们都想对邢樾跟迟宴泽这样的阔少主动投怀送抱,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真是不害臊。

    有一天,周柠琅遵照严卉吩咐,从学校校门口走出,要去超市买些家里用的生活用品。

    平时看不惯她跟甘芊的一帮人尾随她出校门,在僻静的一个巷子里将她包围。

    他们骂她,打她,砸她臭鸡蛋,还说要拿剪刀剪她头发。

    他们看不惯这个只到这里来上一学期学的学霸很久了。

    理县本来就是个流氓县,警察在这里根本不管事,很多青少年年纪轻轻就犯法,频繁进出少管所。

    周柠琅到这里来上学,如同一股清流流进泥淖里。

    那些早就酷似一滩烂泥扶不上墙的少男少女们早就想着要收拾她了。

    可是之前她有甘芊护着。他们找不到机会对周柠琅下手。

    还有她那个总在学校里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教师妈妈,也是个周柠琅身上招恨的点。

    还有几个月就高考了,要是自己引以为傲的资优生女儿考不上清北人复,那个严老师应该就不会再那么高高在上的,训斥他们是无可救药的坏孩子了,给三好学生提鞋都不配。

    于是,在这些情愫的怂恿下,有人真的拿出来了明晃晃的剪刀,要剪周柠琅的头发。

    “你们干什么?你们是不是疯了?干嘛剪我头发?”

    周柠琅被人脸着地的使劲按在地上,她的头发很黑很亮,还密得很,看不见发缝,跟甘芊的头发一样,长到腰际。

    以前在理县,是甘芊护着她。

    现在,甘芊自杀了,因为她被一群豪门公子哥带到山上去糟蹋了,名声坏了,此生再也不会有男人想要娶她了,所以她就自杀了。

    甘芊最喜欢的歌是那首文歌,原唱中岛美嘉,《曾经我也想一了百了》,她经常在课间教室唱,结果后来她真的一了百了了。

    这群坏学生觉得很惬意,甘芊就这么一了百了了,真是太棒了。现在他们可以随意欺负甘芊的小跟班,周柠琅了。

    “头发长了死脑细胞,学霸你要考清北人复,留这么长的头发会影响你做题的。”

    有个以前跟甘芊在学校里相处得最剑拔弩张的红发女说罢,手起刀落,将周柠琅披散的头发拽起一半,咔嚓一下,干脆的剪掉。

    跟着她的几个小太妹看热闹不嫌事大,建议道:“秋姐,只剪多没意思啊。干脆直接给她剃光了,这样她晚上写卷子,都不用开灯了,就用她光秃秃的脑袋当照明呗。”

    “行啊,你们太聪明了,这个可以有。”红发女想了想那个场景,欣然答允。

    其实她想收拾甘芊跟周柠琅很久了。

    青春期的恩怨都来得很简单,有时候就是嫉妒别人比自己长得好看,更受家长跟老师欢迎而已。

    周柠琅就是这样适合被任何人拿来嫉妒的乖乖女。

    他们考不上的大学,周柠琅可以考上。

    他们不配拥有的光芒人生,周柠琅注定拥有。

    “我,真的有这玩意儿。你们平时书包里装的东西种类真多啊。”

    电推子打开开关后,嗡嗡嗡的声音传来,周柠琅被吓哭了。

    “你们别欺负我,我会报警的。”

    “就怕你不报,甘芊的事不是报警了吗?现在警察查得怎么样了?她妈都被气得去住院了,周柠琅,你不是挺会交朋友的吗,来理县第一天就把甘芊这个朋友交到了,今天我们给你剃个光头,看看谁还愿意跟你交朋友。”

    “别,不要……”

    周柠琅不想变成光头,特别是在马上要高考,还有甘芊被传闻自杀了的这个眼下,她脆弱得像一盏快要燃尽灯油的煤油灯。

    她被他们揍得鼻青脸肿的。她都没有哭,这点皮外伤不及她心里痛。她失去了最好的朋友。

    他们都说甘芊是个坏女孩,自作孽,不可活。

    现在学校里,还有网上,到处都是对甘芊的极尽耻笑。周柠琅心里很痛,每天呼吸都困难,却无力得什么都不能做。

    现在,这群小流氓还要给她剃光头。

    “别哭啊,你不是挺倔吗?适才挨那么多打,都没掉一滴眼泪,怎么说给你剃光头,你就哭成这样?我们真的是在帮你,头发少了,对你写题有帮助。晚上熬夜刷卷子,还省电费。”

    “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真的,建议这世上的学霸都应该剃光头。”

    电推子嗡嗡嗡的靠近,贴上周柠琅的头皮。

    冬雨跟浓雾像两个恶鬼,永远充斥在这个小县

    丽嘉

    城,在幽深的暗巷里,空气潮,能见度极差。

    巷子外面路过的路人都没有瞧见一群充满恶意的少年少女在这儿欺负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知道无人来渡她逃离的周柠琅咬紧下唇,不想哭出声来,如果哭出来,他们更开心。

    她倔强的想到了,今晚从这儿出去,第一件事就是去买顶帽子,留光头冬天会很冷,她可以一直戴着帽子,直到头发重新长出来。

    现在是一月,到六月高考时,她的头发会重新长出来的。

    就算他们给她剃了光头,也打击不到她。

    这么想着,周柠琅的下唇被她紧紧咬出了血。

    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电动推子往她头皮贴上去那刻,带头搞事的红发女的肩膀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臂拽起。

    这人很随意的将红发女隔空甩了出去。

    “你们是不是太过分了。”

    这人在雾气深深的暗巷里咬着一根燃烧的烟,烟头猩红着,像是从他的仰月唇边开出的小花,是暗夜里唯一鲜艳的光芒。

    “她好朋友自杀了,你们这么欺负她,真是太有人性了。”

    语毕,他抱起那只在地上害怕得瑟瑟发抖的生物,地上散落着她的一截长发,还有她的羽绒服外套,被剪破了,白色羽绒撒了一地。

    他们只剪了她一半的头发,另一半还留在那儿,现在她的头发参差不齐,像被狗啃了似的。

    可不嘛,某种意义上,今夜的她就像是被一群野狗啃了。

    听说她是个三好学生,跟那个出事的事儿精是好朋友。

    事儿精自杀了,以前事儿精护着她,现在事儿精不在了,她沦为众矢之的。

    迟宴泽去给事儿精的事作证了,她跟邢樾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迟宴泽不清楚。

    但是迟宴泽知道邢樾那帮人就是疯子,疯起来没有底线,事儿精是个聪明鬼,绝对不可能巴巴的被他们耍。

    网上流传的那些照片绝对是假的,事儿精的身材绝对比那还有料。

    今晚他闲着没事,在县城里漫步,没想到会遇上这种少女被霸凌的场面,他非常反感这种事。

    男生的影子落在地上,纤长又矜贵。他语气极淡的说:“刚才被我摔出去那个,骨折了,你们带她去看看,不然晚了,说不定会残废。”

    有一个词叫气质,这一瞬,他走进暗巷里来,站在这儿不用说太多的话,那种决然不凡的气质就镇住了场面。

    在场的小屁孩们都怕了,赶紧跑了。

    “快走啊,我认出来了,他是迟宴泽。他家里特别有背景,他每天连学都不上,到处惹事,打架好他妈狠,上次在林越街,周闻的酒吧里,他把一个人给生生揍到手脚都断了。”

    “我,怎么是他啊。快跑。”

    “可他为什么要救假学霸?”

    “谁知道呢。”

    等那帮人跑光,迟宴泽抱紧抽噎不断的少女。

    浑身冰凉的她身上穿着理县一中的运动校服,外套的羽绒服早就被那群小流氓用剪刀剪破了。

    她缩在他结实的臂弯,不敢抬脸看她,因为她现在脸上全是伤。她怕他看到她狼狈不堪的模样。

    迟宴泽带她去看医生,路上,见她一直在发抖,他把他身上穿的厚灰呢外套脱给她。

    她一开始不愿意接,后来接了,穿上了。

    迟宴泽问她:“你什么时候离开理县?”迟宴泽听说了,事儿精出事了,事儿精的学霸朋友不久就要被家里带走了。

    “星期三。”

    “走了就别回来了。这地方这么破。”

    “那你呢?”

    “我?”

    “你什么时候离开?”

    “不知道。”

    这是两人有生以来第一次说了这么多话,骑着周闻的旧铃木摩托车,带着她从县医院出来的路上,迟宴泽嘱咐小姑娘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你住教师公寓对吗?”

    “嗯。”

    十分钟后,教师公寓到了。跨坐在机车上的迟宴泽脚点地,让小女孩下车。

    她看起来很小,虽然个子高,但是身上才刚开始发育,他骑车,她坐车。

    机车颠簸中,他感觉到了,她就是个飞机场,可以一马平川的那种。

    “要是刚才我没碰巧路过,你真的被他们剃成光头怎么办?”迟宴泽见她现在没掉眼泪了,猜她平复了些许心情,问她道。

    “那我每天就戴帽子。”小女孩倔强的睁着大眼睛,回应道。

    迟宴泽被逗笑了,仰月唇勾动,“你叫什么名字?”

    他觉得她眼睛很亮,很纯,眸底像是藏着最洁白的月色,让内心浮躁的人见了只感安宁,比如浮躁不安分如他的人。

    夜里,又下雨又起雾,她被一群坏孩子揍得鼻青脸肿,迟宴泽看不清她的长相,只看见她哭红的眼睛,实在是我见犹怜。

    “我叫周……”小女孩要回答之前。

    有人在公寓楼上生气的叫她:“柠柠,你跟谁在一起?那谁,还骑个摩托车?”是她妈妈严卉,她在公寓阳台上站着,一眼就看到周柠琅跟一个坏男生站在一起。

    那人痞里痞气,穿件黑毛衣,裤缝边带长拉链的白色阔腿运动裤。

    脖子上挂掉细银链,一张脸的五官生得极为勾人,皮肤白,在灯光昏暗的黑夜里都耀眼绝伦。

    严卉预感到了危险的靠近,她在学校里任教多年,什么学生是什么品行,她一眼便知。

    甘芊的事闹那么大,现在周柠琅身边又出现这样的痞子,严卉决定今晚就打电话给周玉进,要他找车来理县,明天把周柠琅接回扬城去。

    严卉现在很后悔这学期她因为工作变动,把周柠琅带到理县来上学了。

    “一个问路的,我马上上来。”周柠琅应完严卉,紧张的跟迟宴泽告别,“我要走了。”

    “还疼吗?”迟宴泽指了指她肿高的脸,是被人扇耳光扇的。

    “不疼了。”周柠琅说,静静的告诉他,“你挨过打吗。最痛的时候就是被打的那刻,过了就过了。”

    说完,周柠琅转身上了教师公寓的五层楼。

    等到她回到屋里,快速将严卉敷衍过去,自己回到卧室,焦急的推开窗,那人已经骑车走了。

    她这才发现她身上还穿着他的外套。

    严卉在外面跟周玉进打电话,催促他明天就算在银行里跟人的班换不开,也一定要来理县把周柠琅接回去,不然再拖下去,他们的女儿就真的没了。

    *

    周柠琅听见之后,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透,她就起床,瞒着严卉去瘾酒吧,找迟宴泽。

    酒吧白天不营业,守门的一个周闻的手下问她想干嘛。

    她戴着口罩,鬼鬼祟祟,胆胆怯怯的。

    “这是迟宴泽的衣服,挺贵的,几万块一件,你能帮我还给他吗?”说完,拿着一件灰呢大衣的周柠琅从自己的裤子口袋里搜出三百块钱,“我可以给你报酬。”

    黄毛痞男皱眉,“才三百?”

    “我只有这么多。”周柠琅难堪。

    黄毛痞男见她眉眼有伤,刚被欺负完的样子,可怜兮兮的,眼尾也是红红的,于是勉为其难的答应了,收下了周柠琅的三百元,也接过了那件粗花呢休闲西装外套。

    这衣服的确是迟宴泽的,昨晚他来酒吧打牌就是穿的这个衣服,下身配条裤缝带拉链的运动裤,帅死了,酒吧里的女人都在夸他会穿衣服。

    他的衣品总是潮得不行,什么样的衣服穿在他身上都能让他帅得掉渣。

    并且,每个人都知道迟宴泽的衣服都挺值钱的。因为他家里真的巨有钱。

    “记得一定要帮我还给他啊。”周柠琅不放心,又强调。

    “你怎么会有他的外套?昨晚你们睡过了?他忘在你那儿的?”黄毛痞男问。

    “不是,没有。”未成年的周柠琅很抗拒的纠正。

    “行,那你走吧,我会帮你转交的。”瞧着这女生也不像是迟宴泽的女朋友,对方想要催她快点走。

    周柠琅却欲言又止,最后终于说:“对了,你能提醒他一下,这外套的两个口袋里装了两个重要的东西吗。他必须要看。请你一定要帮忙转达。”

    痞男不耐烦了,就收她寒酸的小三百,她咋这么多要求呢。

    “知道了,你走吧。”

    “再见,谢谢。”归还完外套,周柠琅礼貌的说完,从瘾酒吧离开。

    下午,周玉进借了同事的轿车,来到理县将少女跟少女的行李一起带走了。

    十六岁的周柠琅鼓起勇气在迟宴泽的外套口袋里放了一封情书,还有一张唱片。

    要离开理县的那个清晨,她孤注一掷的想要迟宴泽知道:

    有个叫周柠琅的女生真的很喜欢他,是跟他身边经常带着的那些漂亮女生对他的那种喜欢,完全不一样的喜欢。

    这种喜欢像一种病,一种绝症,她会为他罹患一辈子,直到她死的那天。

上一页 加入书签 目录 投票推荐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