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苏洄很关切地询问。

    [Eddy:严重吗?都影响工作了,应该很严重吧,你一定要按时吃饭,慢性病最大的成因都是不良习惯。]

    没等太久,Sean便回复了新的邮件。

    [Sean:你说得対,那你呢?每天有在好好吃饭吗?]

    [Sean:感觉现在的年轻人习惯都不太健康。]

    苏洄的确被他说中,一时间不知应该怎么回复好。

    总归不能骗人。

    [Eddy:我胃口不太好,但也有认真吃饭。]

    [Sean:看出来了,你很瘦,上次展览上见过。]

    苏洄有些惊讶。

    [Eddy:你见到过我?我还没有见过你。你真的帮了我很大的忙,当时我就在想,如果有机会,能当面请你吃饭就好了,等我状态好一些,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这一次Sean没有快速回复,苏洄看了一眼时间,的确到了饭点。

    科菲在外面叫他,苏洄便应了一声,随她下了楼。

    晚餐马克做了馄饨,想到方才的邮件,苏洄比往常多吃了一些,吃完后便再次回到房间,又查看了邮箱,依旧没有收到回复。

    或许他的邀请来得太唐突了?苏洄不确定。

    他打算带雪糕下去,从衣柜里拿了自己最近常穿的黑色大衣。

    这种时期,他总会下意识穿色彩灰暗的衣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安全感仿佛是攀附在皮肤上的,裸露出来便会流失。

    他盯着镜子里毫无血色的一张脸,有些逃避,头发太长,苏洄扎在脑后,戴上帽子,下巴埋进围巾里。

    雪糕早已在玄关等候,苏洄给他戴上口笼,穿好衣服,开了门带他下楼。

    天已经半黑了,室外气温比房子里低很多,他不由得将围巾往上拉了拉。雪糕一出门便小跑起来,苏洄几乎拽不住,被他拉去了公园,转了好几圈,雪糕的精力才消耗了一半,苏洄已经累了,和他商量着回家。

    雪糕脾气并不倔,哄两下便听话,跟着苏洄回家。路上人并不少,但由于雪糕的形象过于凶悍,行人各个主动退避,仿佛组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

    路过回家必经的喷泉与圆形草坪,他们途径一家冰淇淋店,之前苏洄从来都无心观察四周,并没有发现过。

    他被橱窗里漂亮的礼盒和一整排的冰淇淋展示柜吸引,停下脚步,犹豫了很久,还是走进去买了一颗香草球,装在小盒子里。

    店里不让大型犬停留,苏洄只能带着雪糕到店外露天的座位,外面很冷,这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们,反倒让他自在。

    苏洄把雪糕的绳子套在自己手上,撕开纸勺的包装袋,尝了一小口冰淇淋。

    雪糕站得挺直,可怜巴巴地望着他,看上去很想吃的样子。

    “你不可以吃。”苏洄点了点他的鼻子,“会生病的。”

    雪糕可怜地呜呜叫,苏洄忍不住勾起嘴唇,拿出本来就特意多拿的另一个勺子,舀了一些,把口笼取下来,喂给他。

    “雪糕吃雪糕。”他觉得很有趣,但又怕小狗真的会上瘾,于是只喂了一勺,“不可以吃了。”

    他揉了揉雪糕的脸,问道,“如果被你主人知道了,他会说我的。”

    下意识说完这一句,苏洄感觉不対,很怪,不自然地松开雪糕的脸,拿起冰淇淋纸盒,“他应该也不会……”

    “但是你不可以吃了,就只有一口,乖。”

    怕他馋,苏洄自己快速吃掉一整个球,冻得牙齿疼,用手捂了半天脸颊。

    他还是觉得累,不想走,于是一人一狗和一个空盒子在原地赖了一会儿。

    雪糕把下巴抵在他膝盖上,苏洄则从口袋里找出前天买的烟,点燃,夹在指间,靠在椅子背上,仰着头缓慢地吐了个烟圈,灰白色的雾倦怠而颓靡地环绕,消散于冷风中。

    烟才抽了一半,便有一个人靠近,苏洄的神经是断续和破碎的,反应很慢,直到対方走到他身边。

    某个瞬间,苏洄产生了一些虚妄的幻觉,觉得会是宁一宵突然出现。但雪糕的警惕状态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他动作懒怠地侧过脸,来者是个陌生高大的白人男,是来搭讪的。

    被这样盯着看,苏洄感到不适,低下头,将烟摁进满是融化奶油的纸盒里。

    “抱歉,我……”

    还没来得及拒绝,雪糕就开启了他作为护卫犬的本能,充满攻击性地不断发出低吼,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仿佛下一秒就会冲上去撕咬。

    这显然吓到了那人,他抬起双手,后退了两步。

    “雪糕,没事,别紧张。”苏洄抚摸雪糕的背,随即起身,対男人颔首致歉,带着他离开了。

    一直走到一百米开外,雪糕紧绷的状态才渐渐放下,苏洄停下脚步抱了抱他,“你刚刚好凶啊。”

    雪糕用鼻子蹭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在家中求抱的狗狗,苏洄不禁想,怎么会有一只小狗,既承担着疗愈的任务,又可以随时变身领地意识强大的护卫犬呢。

    他想到了宁一宵。

    “你和他还真是像啊。”

    苏洄感到奇妙,很快又觉得自己无药可救。

    还是不要想了。

    “回家吧。”

    带着雪糕上了电梯,回到顶层,解锁了门的密码,苏洄将方才发生的一切都关在门外。

    回到家里,雪糕又变回聪明黏人的模样,跟着苏洄来到房间,时不时发出小而轻的汪汪声。

    苏洄在椅子上坐着,対着百叶窗缝隙里的夜色发了许久的呆。

    邮件的提醒声出现,将他不算安分的思绪拉回。

    苏洄放下那些不正确的想念,移动了鼠标,点击了新的回复。

    [Sean:你很漂亮,我印象深刻,但我长得不好看,怕见了面会让你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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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宁·长得不好看·一宵

    为了捂紧马甲不惜自贬容貌的某人

    第35章

    N.秘而不宣

    ===========================

    看到Sean的邮件回复,

    苏洄意识到自己的邀请的确有些冒犯,对方既然已经选择了匿名收藏,想来是不愿意露面的。

    [Eddy:请别这么说,

    外貌其实并不重要,至少我自己是这么认为。不见面也没关系的,是我太唐突了,再次向你表示谢意,

    希望你的身体快点好起来。]

    Sean的邮件也提醒了他,

    这段时间因为外婆的病耽误了很多进度,其中就包括琼斯小姐的订婚礼作品。

    他明白这件作品对于一个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女孩儿的意义所在,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延误。

    苏洄之前的草图得到了琼斯的认可,

    但他仔细检查,又进一步构思时,还是觉得很多地方需要和委托人讨论,

    这样的作品所代表的意义和过去的并不同,

    他不能自己一个人做决定。

    于是他打电话联系了贝拉·琼斯,

    先是为前段时间的失联道歉,然后又询问她是否有时间见面。

    贝拉个性爽朗,为人大度宽容,似乎根本没有在意他的失联,对作品的进度也不着急。

    “见面啊……我想想,

    我这段时间忙着新一季的发布会,还挺多事儿的,

    要不你周一来我工作室吧,

    怎么样?”

    “好的。”苏洄记下了贝拉工作室的地址,

    “我可能会带几个方案过去,您看一下,

    如果有什么要求也可以提,这样沟通起来,效率或许高一点。”

    “其实你想做什么都可以的。”贝拉不在意地笑了笑,她身边似乎来了讨论工作的人,因此先对苏洄说了句抱歉。

    “你忙吧,不用管我。”苏洄低头看着图纸,“那我先挂掉了,周一见。”

    “好,周一见!”

    结束这通电话,苏洄松了口气。其实比想象中简单,只是工作而已。

    他盯着自己画的草图线稿,陷入想象中,在脑海里,他模拟出很多种材质所创造出来的效果,网纱或丝绸,又或者是带有交互功能的LED屏幕。他用建模软件将这些灵感模拟出来,具象化,保存成方案,又联系了之前采买原材料的厂家,和他们沟通,大致拉了拉成本。

    他沉浸在工作中,无心睡眠,雪糕会在一旁陪着,累了便趴在他的腿边睡觉。

    苏洄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逐渐修复,已经很接近正常人的基准,如果顺利的话,郁期不会持续太久。他无比渴望轻躁狂的到来,至少能为他带来最高的工作效率和创造力,以及可以湮没一切痛苦的亢奋和快乐。

    苏洄想,如果自己这次可以做得好一点,也算是送给宁一宵的订婚礼物了。

    他很认真地对待工作,如同他认真地履行再也不见宁一宵的决定。

    药物会钝化他的大脑,令苏洄时不时便忘记许多事,包括一些创作必需的灵感,但也是因为有药物的控制,他才有坐在桌前的韧性。

    周一很快就到了,苏洄熬了几天,拿出自己觉得可行也不错的方案,前往贝拉的工作室。

    纽约的雪始终半化不化,气温很低,地上的被来来往往的都市人踩成坚硬的灰黑色冰沙,需要很小心地步行。冬天的太阳是白色的,高而冷酷地悬挂在灰色天空,在大厦的玻璃幕墙反射出冰冷而阴郁的光。

    风非常大,苏洄把自己裹成了一颗灰色洋葱,由于并没有带上雪糕,他没办法让任何人不靠近。

    好在地点距离并不远,只需稍稍忍耐便抵达。

    贝拉的工作室和他想象中一样大,是街道边一座独立的三层楼,落地玻璃上贴着广告,还有巨大的彩绘设计稿,很扎眼,与他第一次见贝拉时,她身上那种贵族名媛气质并不吻合,甚至显得有些叛逆。

    他推门进去,暖气涌上前,苏洄取下半边围巾,露出脸。

    一楼门口负责接待的员工看到他便走上前,“你好,是参加试镜的平面模特吗?麻烦来这边签一下到。”

    苏洄发现似乎有误会,便解释说,“不是,我是和琼斯小姐预约过今天见面的装置艺术创作者,Eddy

    Sue,应该能查到。”

    对方有些错愕,连连致歉,“真不好意思,因为今天来试镜的模特很多,我乍一看,以为您也是其中之一,太抱歉了,请跟我上楼吧,贝拉在二楼。”

    “没关系。”苏洄跟在他的身后,楼梯一侧的墙面上挂着许多贝拉在秀场的花絮照片,强势又漂亮。

    二楼有些乱,一侧的角落是摄影棚,摄影师正兴致高昂地拍摄着片子,中间是来来往往拿着衣服的工作人员,另一侧的角落里放着大量的服装和配饰,数量惊人。

    “贝拉!你请的艺术家来了!”

    这声大喊过后,只见不远处那一排排衣架后伸出一只手,晃了晃,“我在这儿!”

    “OK,跟我来。”

    苏洄点了点头,随他过去,绕过衣服看到了正在工作的贝拉。她正站在一个模特前,审视她身上的深蓝色绒面连衣裙,就在苏洄过去的同时,她拿起剪刀,拆掉了连衣裙前襟的白蝶贝纽扣。

    “这个不行,还是换成之前的手编珍珠扣。”她打量了一下,“还是要配个帽子,我想想……”

    “贝拉。”一旁的工作人员提醒,“Eddy来了。”

    “Eddy……”贝拉头也没回,盯着模特思考了片刻,忽然回神,猛地回头看到了苏洄,“你来了啊,怎么这么快?”

    苏洄抿了抿嘴唇,“离得比较近,走路就可以到。”

    贝拉点点头,对眼前的模特说,“你先去换下一套吧,帽子让艾菲给你找。”然后她转过身,对苏洄笑道,“坐吧,在这儿聊会不会吵?或者要不要去里面的会议室?”

    “我都可以。”苏洄轻声说。

    “还是去里面吧。”贝拉带着他出去,“这里要很大声说话才行。”

    他们来到一个拐角的小型会议室,合上门,的确安静很多。苏洄不想浪费她的时间,将稿纸一一放在桌上,接着把笔电里方案也拿给贝拉,直入主题。

    “这其实是我第一次做婚礼主题,之前从来没有试过,我有一些想法,但是这不能完全只是我个人的作品,还是你们的订婚礼现场,所以你的想法对我非常重要。”

    苏洄将图纸给贝拉看,语速虽慢,但表达很细致完整,“这次的作品可能会比较大,我大概的一个核心点是白纱,希望能做到订婚礼现场的天花板降下重重白纱,很梦幻的感觉。”

    “这里的材质选择上目前有两种方案:一个是薄纱材质的,会喷上一些有珠光感的涂料,用细的金属丝固定形状,在灯光下会有细闪;另一种是绸缎,质感会更好,有帷幔感。两种材质呈现出来的效果是不一样的,贝拉你看看建模,更喜欢哪一种?”

    贝拉仔细看了看图纸,又盯着电脑屏幕,研究了许久,“我想想……其实我自己挺喜欢绸缎的,但是她比较喜欢薄纱……”

    “她?”苏洄愣了愣,停顿片刻后询问,“你的意思是……”

    贝拉意识到说漏嘴,立刻改口,“说错了,我是想说Shaw,抱歉,实在是太累了,说话都说不清了。”

    苏洄点了点头,“好吧。”

    他一直在逃避有这个人的存在,但似乎还是在所难免。

    贝拉笑了笑,“还是薄纱吧,如果可以做出风的效果就更好了了。”

    “这个没问题。”苏洄想了想,说服自己不要太在意,进行了下一部分的内容,“接着就是可以添加一些交互类的多媒体装置艺术,我想的是安置一块交互屏幕……”

    他将自己竭力想到的、可创作出来的内容统统介绍和解释给贝拉,贝拉也很配合,但大多数时候她都并没有按照自己的喜好来决定。

    可是据苏洄对宁一宵的了解,她所选择的也并不是宁一宵喜欢的。

    苏洄忍不住想,原来宁一宵变了这么多。

    “对了,你刚刚说灯光和薄纱的配合可以做出很多特别的效果,比如什么?”贝拉好奇问道,“可以做闪光灯的效果吗?”

    “闪光灯?”苏洄感到新奇,便多询问了几句,“你的意思是不固定频率出现的白光是吗?可以试试,不过要配合现场音效。”

    “好。”贝拉靠在椅子背上,一只手在桌上敲着,眼睛盯着苏洄,“你好厉害啊。”

    苏洄愣了愣,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接受这份夸奖。

    贝拉笑了,“而且特别认真,其实你完全可以不必来找我的,艺术家嘛,我接触很多的,大部分都很有自己的脾气。”

    苏洄温和说,“这不一样的。婚姻是很重要的事,不能任性地把它当做是我个人的东西。”

    贝拉点点头,仔细观察他的脸。

    “你其实很适合当平面模特。”她突然说。

    苏洄抬了抬眼,想到刚刚被误解的事,“是吗?但我完全不懂。”

    “你不需要懂。”贝拉掰了掰手指,“反正当平面模特就两个要求:漂亮,有冲击力的漂亮。”

    “别拿我开玩笑了。”苏洄低头,拿笔在稿纸上记录方才贝拉的要求,又从电脑里找出厂家发来的材质图册,翻出合适的给贝拉看。

    他们讨论了半个小时,苏洄的思路清晰很多。中途有人敲门,看到他们在里面,便清了清嗓子,小声提醒,“贝拉,贝拉。”

    “怎么了?”贝拉懒洋洋抬头,“什么事?”

    “克洛伊来了。”

    贝拉一下子起身,拿出小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合上时才想起苏洄。

    “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嗯。”

    苏洄没注意到有什么异常,看着她离开,而后独自一人在会议室里画新的场景图。

    整体的草稿差不多打完,苏洄思忖片刻,试着用彩色钢笔勾出现场光源的走向,可不知怎么,笔突然漏墨,沾了他满手的橙色墨水。

    好在稿纸没有被弄脏,他起身,打算去洗手间洗一下。推开门,他本想询问工作人员洗手间的位置,但走廊上并没有人,好在他抬头发现了指示标,于是便按照标示朝走廊深处直走。

    这里的每一扇门都是一模一样的设计,纯白色的异形门,隐形手把,极简设计。苏洄按照指示标转弯,但并没有看到洗手间的标识,右手只有一扇门。

    他想了想,试着用手肘将门抵开,可忽然听到一些微妙的声音。

    无意间,他一抬眼,发现里面竟然是贝拉,还有一个黑色长发的陌生女人,身穿苔绿色毛衣和灰色长裤。

    她们正在接吻。

    贝拉的手攀在那个女人的后颈,鲜红的指甲油醒目而张扬,她闭着眼,忘情而投入。

    苏洄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了一步,门自动合上,几乎没有半点声音。

    他的心跳得快极了,慌张地愣在原地,又意识到这样不行,于是转身沿原路返回。

    回到会议室,苏洄用纸巾不断地擦拭着自己手上的墨水痕迹,皮肤都擦红,但颜色依旧在。这些橙色的污渍如同方才撞破的场景,徘徊在苏洄心头,难以消散。

    她不是要和宁一宵订婚吗?

    为什么现在在和其他人接吻?

    难不成,她……

    苏洄不敢继续想下去,他有些生气,又觉得无法理解,甚至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把这件事告诉宁一宵,毕竟他也是当事人之一。

    可他想不到应该如何开口。

    反复纠结之下,苏洄倍感煎熬,就在此时,会议室的门被打开。

    他像受惊的鹿那样猛地转头,睁着一双大而澄透的眼。

    是贝拉。

    “不好意思,刚刚处理了一点事。”贝拉笑着走进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回到了苏洄面前。

    唯一不同于方才的是,她擦去了自己暗红色的口红,嘴角还残留着擦拭的痕迹。

    “我们刚刚讨论到哪儿了?”贝拉笑着问。

    苏洄有些心不在焉,莫名的保护欲涌上心头,他很想质问贝拉为什么要这样做,明明他们马上就要步入婚姻殿堂,可这算什么?

    但他没办法就这样问出口,像一个小孩子那样不管不顾地做出不成熟的决定。琼斯集团的势力他不是不知道,苏洄也很担心自己的多此一举,会影响宁一宵的前程。

    思绪的拉扯令他难以忍受坐在这里,假装什么都不知情。

    贝拉似乎看出他心事重重,便很洒脱地说,“如果你还有其他的事,今天要不就这样吧?我本来很想请你吃饭,但是今天实在是太忙了。”

    “没关系。”苏洄摇了摇头,脸色有些差,“那我先回去了,琼斯小姐。”

    贝拉忽然想起些什么,想叫住他,“对了我还想给你介绍一个人,她很喜欢……”

    “我有点不舒服,还是先回去吧。”苏洄低着头,躲避贝拉的视线,很快速地收拾了桌上的东西,全都装进包里,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从工作室回到宁一宵的公寓,苏洄好几次想把这件事隐晦地告诉他,但又不知应该如何说起,何况他已经这么久没有联系宁一宵,突然找到他,聊起他的未婚妻,似乎更不合适。

    可这样瞒着他,真的好吗?

    苏洄思来想去,给卡尔打了一通电话,旁敲侧击地询问起宁一宵与贝拉的状况。

    “他们?他们感情挺好的啊。”卡尔早就受贝拉所托,连忙打掩护,“怎么啦?”

    苏洄听他说好,心里忐忑难安,一时间不知怎么回答。

    卡尔又道:“他们的关系本身也比较复杂啦,除了私人感情,更多的其实牵扯的是企业之间的利益,所以也很难向你形容。”

    苏洄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正是他害怕的地方。

    “没关系,就是随便问问。”他想了想,还是嘱咐道,“今天我打给你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好吗?”

    “嗯,我知道。那我挂咯,今天提前下班,我得趁着晚高峰之前溜掉。”卡尔抱怨说,“景明来了,看来我晚餐又白定了,早知道就该晚点订。”

    他自言自语,然后说了再见,便把电话挂了。

    苏洄心神不宁,雪糕便绕着他打转。到了晚饭时间,马克做了好几道菜,苏洄还是一如往常让他和科菲一起坐下来吃。科菲察觉出苏洄的异样,小心询问他是不是有心事。

    苏洄没有否认,但也不说话,只低头吃面前的清炒时蔬。

    科菲也没有多问,只是体贴地将水果沙拉和牛柳都放到他面前,让他慢慢吃。

    苏洄食欲不振,没心思吃饭,只喝了一点果汁便起身,“我饱了,你们多吃点。”

    他独自一人回到房间,关上门,心中还在挣扎。不多时,马克敲了敲门,似乎说了些什么,但苏洄没太听进去,下意识回应说“好”。

    他拿出一团绒线纤维,想试试做效果,可他越理越乱,好端端一团纤维,被弄得乱七八糟,到处都是。

    这样下去不行,苏洄打算先洗个澡,清醒清醒,出来了再想其他办法。

    就这样,他心不在焉地走进浴室,打开淋浴,浑身被蒸汽浸得发红,手上残留的彩墨仿佛是一种明晃晃的暗示,反复提醒着他。

    才洗没多久,雪糕便一直在浴室外叫着,苏洄只好加快速度,简单冲了冲便出来。

    他换了一套棉质白色睡衣,整个人看上去干净柔软。将头发吹到半干,苏洄对着镜子,思考是不是该找个时间出去剪一下,可他讨厌陌生人靠得太近,也讨厌被触碰头发和耳侧。

    还是算了,这不重要。

    从浴室出来,雪糕一副非常兴奋的样子,原地转了个圈。

    “怎么了?”苏洄不理解,蹲下来用手指点住他的鼻尖,“科菲不是带你下去过吗?”

    他抬头看了一眼时间,“现在已经九点半了,太晚了。”

    雪糕一副可怜巴巴地样子,就差呜呜叫出来。苏洄有些心软,“那要不要吃点鸡肉?我昨天多煮了一点,微波炉热一热就能吃。”

    他吃了药,带着雪糕出来,走到厨房,一边热鸡肉,一边站在一旁拿小玩具逗他玩。

    门铃声忽然响起,苏洄疑惑地望了望,还以为是马克走时又落下什么,没多想便走过去打开了门。

    冷空气卷着古龙水与酒精的味道扑面而来。

    苏洄愣在原地。

    “快快快,搭把手。”站在门外的景明架着垂着头的宁一宵,“别站着啦,帮个忙啊。”

    怎么是他们。

    苏洄想到了自己提出的不见面要求,下意识想躲,可景明却直接把宁一宵半推到他身上,重量一下子压上来,苏洄没站住,宁一宵又太过高大,直接把他抵到一边的墙上。

    “你……”苏洄想推,但推不开,刚吃过药,他浑身使不上力气。

    景明倒是一身轻松,站在门外解释道:“他喝醉了,还差点儿吐我车上,我家离这儿太远,实在弄不回去,今儿就让他在这边睡吧,麻烦你照看照看,他喝太多了,明天早上起来绝对要断片儿。”

    苏洄听不进去他说话,宁一宵的下巴抵在他肩上,贴着他耳朵,压得他喘不过气。

    “那你帮我把他弄进去……”

    谁知景明打算直接开溜,“不行我得走了,我妈催命似的叫我,我再不过去活不过明天!拜拜!”

    就这么跑了?

    苏洄又无奈又气,还偏偏怎么都叫不醒他,只好喊科菲下来帮忙。

    “怎么喝得这么醉?”苏洄忍不住叹了口气。

    像是触发了什么关键机制,一直接近昏迷的宁一宵忽然回光返照,像冒泡泡那样,冒出一句所有醉鬼都爱说的话。

    “……没醉。”

    --------------------

    作者有话要说:

    小洄:我真的好难

    下一章就解释假订婚的事了,别着急哈朋友们

    第36章

    N.直认不讳

    ===========================

    “真的没醉吗?”苏洄想试着叫醒他,

    “宁一宵,醒醒。”

    可他真的醉得不清,又一次闭上了眼,

    低下头,鼻梁蹭在苏洄的侧颈,热的呼吸萦绕在他耳侧。

    苏洄有些腿软,又推不开,

    只能移开脸。

    好在科菲听见动静下了楼,

    见宁一宵醉成这样,连忙上来帮忙,苏洄这才把宁一宵弄开。

    “我们把他架上去吧。”

    两人扶着宁一宵,

    费了好大功夫,总算把他弄回那间大得不像话的主卧,放到床上。

    说好了不和他见面,

    苏洄觉得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想立刻回到自己的房间,

    锁起来。可他又怕宁一宵这样会难受,想照顾他。

    一番纠结之下,苏洄还是选择嘱咐科菲:“要不然你帮他换一下衣服吧,全是酒味,他明天早上起来会疯掉的。”

    科菲却感到为难,

    “我……Shaw不太喜欢我们碰他,他有洁癖。”

    这是事实,

    苏洄很清楚。

    她想了想,

    “我还是先去倒点水吧,

    万一Shaw醒过来想喝。”说完科菲便离开了。

    房间里顿时只剩下他们二人。

    想到今天白天撞破的秘密,苏洄心情复杂,

    觉得此时此刻的宁一宵有些可怜,他或许一无所知,或者隐约知道点什么,所以才会喝得这么醉。

    在苏洄的记忆里,他很少会借酒消愁。

    可他毫无办法,只能站在床边看着近乎昏迷的宁一宵。

    这好像是六年后他第一次这样看他。没有对视,反而很安全。

    过去宁一宵并不爱喝酒,他不喜欢酒的味道,也很节俭,几乎不碰。在离开家之前,苏洄会从家里偷偷带红酒出来,但灌醉的永远是自己。

    最可怕的是,他喝醉之后,无论宁一宵做什么事都会同意,所以第二天连床都下不来,总是自己挖坑自己跳。

    宁一宵永远都是清醒的那一个,这还是苏洄第一次见他醉倒。到现在才发现,原来他喝醉之后这么安静,完全不会耍酒疯,不会闹,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苏洄静静地望着,发现他鼻梁上的眼镜甚至都没有摘下来,八成是之前还在处理工作。

    他以前不戴眼镜的。

    他不知道宁一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近视的,但转念一想,自己不知道的事的确太多了。

    怕他睡觉难受,苏洄弯下腰,轻手轻脚将宁一宵的银丝眼镜取下来,放到床头柜,打算就这样离开。

    可刚起身的那一秒,他的手却忽然被抓住,皮手套的触感很陌生,令他心头一紧。

    苏洄浑身仿佛过电,又听到宁一宵含混地开口。

    “别走……”

    这句话很模糊,无论是声音还是内容,但无论如何,对象不会是自己。

    苏洄很清醒,所以还是抽出了自己的手,替宁一宵将枕头垫高,盖了被子,没回头,离开了房间。

    雪糕跟着他下来,陪他回了自己的房间。苏洄许久没有说话,直到雪糕扑进他怀中。

    “干嘛不去陪你的主人?”苏洄打趣他。

    雪糕呜呜了两声,蹭着苏洄的脖子,仿佛在说“我想陪你”。

    “我不是你的主人。”苏洄摸着他的脖颈,“我只是暂时在这里待一段时间,等病好点了,就要走了。”

    雪糕好像听得懂似的,很倔地不愿意离开他的怀抱。

    苏洄抱住他,揉着雪糕立起来的耳朵,“我走了,你会想我吗?”

    雪糕叫了好几声。

    “想啊。我也会很想你。”苏洄看着他湿润的眼,想到很多过去的事,于是抱着他,对他说了一直很想说的话。

    “如果我不见了,你去找我吧。”

    雪糕呜呜叫了,就像是在对他许下承诺那样,很诚恳。

    苏洄从中获得些许满足感,他觉得自己好奇怪,竟然会想要从一只小狗身上汲取安全感和温暖。

    过去几年里,身处冗长痛苦中的他,时常将宁一宵的存在视为一种寄托,只要想到他会好好地生活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获得他想要的生活,一切鬼打墙般的痛苦都还可以忍受。

    只是过了这么久,他的愿望渐渐地从再见一面,变成只希望宁一宵一切都好。

    后来真的见到了,也没有宿命终了的圆满,反倒陷入新的泥沼,狼狈不堪。

    被时间一点点消磨掉的从来都不是苏洄的感情,而是他本身。

    他已经没办法变回过去那个自己了。

    第二天早上,苏洄迷迷糊糊从地板上醒来,雪糕就躺在他身边。他看了一眼时间,竟然已经上午十点。

    以往马克都会在七点准时来敲门,叫他起来吃早饭,但今天似乎没有任何动静。

    苏洄起身,洗漱后推门出去,发现客厅也空无一人,科菲也不在。他打电话给马克,对方却很讶异。

    “Eddy你忘了吗?我昨天和你请过假了,是这样,我父亲生病了,我得回去帮忙。”

    “哦,是这样。”苏洄完全忘记这回事,感到很抱歉,“不好意思,那你路上小心,替我向你家人问好。”

    挂断电话,雪糕摇着尾巴过来求喂食,苏洄将鸡肉装进盘子里,放到他面前,自己走到玄关。

    宁一宵的鞋子还在门口,他还没走。

    思来想去,苏洄打算自己动手做点吃的,宿醉的人早上起来会很难受,空腹就更伤身体。

    如果宁一宵不吃,他就自己吃掉。

    于是他将头发随意地束在脑后,打开冰箱,发现里面正好还有一些蔬菜,和昨天马克做牛柳时腌好但没用完的牛肉。

    刀子都被锁了起来,没办法用,苏洄索性直接用碗里切好的牛肉和洋葱丁,又拿出生菜和番茄罐头,洗好菜开火,将洋葱和番茄丁炒软后加了水煮。

    过去他完全不会做饭,每一次进厨房都是毁灭性的灾难,但分开后,他不得不学会这些。

    其实他学得会。一个人只要无人依靠,什么都可以学会。

    汤煮开了,苏洄将生菜放进去,又将牛肉一点点下到汤里,搅散,全程都很专注。调了味,他舀了一勺想尝尝味道。

    “都会做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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