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卓智轩被调侃了也不介意,大笑,笑了一会儿就停下来,静了一秒,卓智轩静了一下,说:“赵声阁也会来。”

    陈挽没告诉他今天自己就和对方在同一个拍卖场,语气平常:“嗯。”

    “……没了?”

    陈挽不明:“什么?”

    “……算了,”卓智轩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换了个话题,“对了,你那天有空吗?早点过来帮我吧。”

    陈挽“哈”了一声:“给我当老板啊?”

    “这次在我老子面前下了海口,不办得漂漂亮亮就等着卓玉剑和卓生烟背后捅我一刀吧。”

    “别人我不放心。”卓智轩认真说。

    在海市,他认识的人不算少了,但他确实没见过比陈挽更靠谱的人。

    陈挽也清楚卓家的兄弟阋墙和明争暗斗,那天他有个重要的合同要敲,不过挤一挤时间也能赶过去。

    陈挽刚要应下,卓智轩又神秘兮兮说:“而且我请大师算了一卦,开张那要找个戊午水行命格的人坐镇,命格隆睦,喜神临月令旺,那不就是你咯。”

    “……”海市人做生意都讲点风水,陈挽表示理解,“几点?”

    “阿挽好义气,”卓智轩笑嘻嘻道:“三点过来就行。”

    开业那是个好天气,陈挽到的时候,距第一批宾客入场还有很长时间。

    他大致参观了一下环境,酒店背靠加多利山,南岸面浅湾,做的是最奢顶的配置,还建了私人码头,入住的客人可以直接乘坐游艇到附近的丁岛看鱼群和去热带果园。

    不怪一向吊儿郎当的卓智轩都这样上心,是下了重本的。

    二世祖卓智轩当惯甩手掌柜,跟在陈挽身后,看他有条不紊地和经理过剪彩流程、迎宾事宜、核对宾客坐席,又把晚上宴请宾客的菜品和选酒换掉一些,心跟着安下来。

    陈挽突然转回头,问:“看什么?”

    卓智轩耸耸肩:“没。”他只是觉得赵声阁挺瞎的,什么都看不到。

    陈挽口干舌燥,累得瘫在长椅上,随手取了杯甜利口酒灌下,懒懒地摆手:“不用太感动,股份预我一份就好。”

    卓智轩拿过他手上空杯,又给他倒了一杯,说等他翻身当家作主了一定,目前他的权限只能给陈挽在顶奢海景房留个永久专属房间。

    傍晚,浅湾落很美,宾客陆续到达。

    陈挽白天帮卓智轩把过关了,这会儿便隐到人群中去,不喧宾夺主,把风光留给好友,只有看到哪里不妥才会偶尔提点一下经理注意。

    谭又明给卓智轩送了花篮,两车,三个人都搬不完,还有联幅,据说也是叫大师亲笔题字,开过光的。

    卓智轩很高兴,谭又明也很满意。

    陈挽能理解海市的生意人喜欢讲风水,但看着那红联贴罗马柱不中不洋的画面还是有些一言难尽,第一次怀疑他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去够的是个什么圈子。

    那个人身边好像也就沈宗年还正常一点。

    赵声阁和沈宗年是掐点到的,他不轻易出场给人站台,但这次也送了还算贵重的贺礼。

    他们这些人,怎么说,名利场上的利益驱使有,自小一同长大的情分也是真的,孰多孰少,端看各人心中那杆秤怎么量了。

    厢房和座位是按身份分的。

    陈挽被安排在谭又明他们一桌,一个单独包间,人不多,都是他们平时圈子里有来往那几个,说俗一点,叫派系。

    陈挽被分到这个桌完全是因为他跟今的老板本人关系过,且他哪个关系圈都不属于,真要说实话,他在今到场的宾客里其实哪一桌都够不上身份。

    陈挽不觉得窘迫,神色坦然坐在谭又明旁边,这次他和赵声阁没再隔着一个桌,但也不算很近,圆桌很大,从角度来看,他可能坐在对方的视域盲区里。

    再加上他不大说话,赵声阁可能都没注意桌上还有他这号人。

    赵声阁今晚没出几次筷著,酒也是浅尝辄止,陈挽有点摸不着头脑。

    这个菜单是他拟的,和别桌稍微有点不同。

    下午卓智轩说这一桌算自己人,不用跟别桌选那些千篇一律中看不中用的菜品,要陈挽随便点,试一试他们酒店斥重金从意大利和成都请回来的七星厨师的手艺。

    陈挽便不怎么客气,但赵声阁这次好似不大买账,陈挽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赵声阁是很难讨好的,所以绝大数人摸不到准脉,陈挽也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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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懂哇,挽就是那种靠谱的、万能的、有求必应的朋友!!

    第9章

    9.罗密欧与茱丽叶

    赵声阁下午刚从老宅抽身过来,一般他回老宅的话,是不会允许人在宅里搞大宴的,但自他回国还未抽空出来见过旁支,因此老爷子把人都叫了过来。

    赵家内部倒没有什么太狗血的豪门恩怨与勾心斗角,直系的几房都是吃喝玩乐娱乐至死的纨绔二世祖,全仰仗赵声阁一人供着他们后半生的荣华富贵,是以明隆集团的权利根基一直都较为集中且稳定。

    除了在专断、控制欲强的赵茂峥面前,赵声阁从很小就获得了很大话语权,况且这些年,赵茂峥年纪上去,身体大不如前了。

    赵声阁年纪轻,但位份高,有时候旁支里奔五的叔伯都要喊他一声小爷,倒是家族里的小孩儿,叫他一声大哥。

    赵声阁少年老成,面上都稳重地应了,其实心里烦死了,恨不得把这一个个叽里呱啦的小萝卜头们一个个扔到外面的泳池。

    赵声阁天之骄子,出类拔萃,年节的时候直系的旁支的都爱把小孩往他面前送,赵声阁就得给红包,按照家族仪式对他们殷殷嘱咐认真念书快高长大之类,好像得他一句嘱咐能开光似的。

    回到老宅时人都己经到齐,长环形圆桌坐满人,赵茂峥也已在主位就坐,不过赵声阁没到,没有人动筷。

    等赵声阁坐下之后,晚餐才正式开始。

    因为没有太激烈的利益争夺,氛围倒也有一种虚假的温馨,几房女眷都殷勤关怀问候赵声阁,后又打趣起家族里的年轻子弟的婚嫁大事,不过是没有人敢过问赵声阁的。

    公事、私事都不敢。

    没人能做他的主。

    赵宅的菜那么多年了还是不合赵声阁的胃口,他掀开汤盅,垂眸扫了眼,心里叹了口气,应付完一顿饭,他便乘坐沈宗年的车来了卓智轩的新酒店。

    坐陈挽旁边的一个青年叫蒋应,人很和气,是留美回来的画家,书香世家名门正派,目前在海市做策展人和古玩鉴赏。

    他不是商海里打打杀杀的人,但同沈宗年关系很好,便也不大忌讳问起前段时间大家都讳莫如深的事。

    “我听家里的长辈说,麦太太现在还去隆明大厦门口喊冤抗议。”

    谭又明嗤道:“把她老公去夜店玩嫩模的照片拍到她面前都不信,麦家辉跳楼前还坑了她一把,把债务全转到她还没毕业的女儿名下去了。”

    另一个人有些无奈摇头,对赵声阁说:“现在传得更加

    变本加厉,最新的版本是麦家辉跳下去前的最后一通电话是你打过去的,现在个个胆寒,就怕接到你的死亡来电。”

    赵声阁不知是在想什么事情,看大家都看过来了眸心才重新聚焦,很多时候,应酬啊开会啊,旁人觉得他沉稳少言,不动声色,但有时候他其实是在发呆想自己的事。

    赵声阁也知道这件事最近闹得满城风雨,他自己是无所谓什么名声的,阎王也好罗刹也罢,他拿热餐巾擦干净手,平静地跟大家解释:“我没有打,只是双方选择了履行合同的不同方式。”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期限届满,债权人赵声阁选择申请执行,债务人麦家辉选择永久破产。

    听他是这么分析的,大家便都静了一瞬,换了个话题。

    在场陈挽资历辈分最低,他主动负责给大家盛汤,转盘转到赵声阁面前时他正在跟沈宗年说话,没有拿,谭又明想吃个别的,便把转盘转走了。

    陈挽手指点着酒杯,怀疑前几次是否只是自己撞彩,赵声阁挑剔他是知道的,但也没像今晚那样无从下手。

    还是时间已过去太久,读书时代出现在他们学校食堂的少年赵声阁是他的臆想。

    陈挽只能猜是他今没有胃口,可是后面服务员给大家各分了一小碗鲍龙海鲜粥,他又慢吞吞吃完了。

    陈挽把杯中的酒喝尽,从剔透的杯壁上看到自己垂下的眼睛,有些迷茫。

    他话很少,同在场的人也不熟,偶尔同会主动与他说话的蒋应交谈两句,但大部分都在安静品评卓智轩重金请来的大厨的厨艺,并默默在心里打出分数,他做事喜欢有始有终,记录下菜品的味道和口感,之后可以给好友一些反馈和建议。

    宴会临散的时候,大家都过来跟赵声阁喝一杯,毕竟见他一面不易,以后也只会更难。

    陈挽有点犹豫,但他又觉得以后或许也不会再有这样混在人群中敬赵声阁一杯的机会,所以他往自己杯里倒了诚意很足的白酒。

    只是不巧,轮到他的时候,赵声阁抬手看了眼腕表,和沈宗年先走了。

    陈挽迷茫地眨了下眼睛,心像踏空了一步,他的手都已经要举起酒杯。

    幸好没有什么人察觉他的动作,只有坐在他旁边的蒋应怕他觉得尴尬,递过来一个安慰的眼神。

    陈挽倒不在乎什么面子不面子,只是觉得有些可惜,挠挠后脑勺他给蒋应回了个微笑,自己悻悻把那杯白的慢慢喝了。

    发酵不足,后调微涩。

    但酒是他自己选的,得喝完。

    大家陆续离开,陈挽最后一个,无论什么场合,陈挽都是留到后头扫尾善后的。

    果然就被他发现赵声阁的位置上落下的一个烟盒和佐罗打火机。

    陈挽眸光微顿,像意外发现宝藏,神色倒是很沉稳,走过去站定,冷眼打量。

    烟是罗密欧与茱莉叶,他以为这个牌子已经专产雪茄不做香烟了,原来是改为私人订制,烟盒花纹古典,质感很好,陈挽鼻尖动了动,橘调,很轻淡。

    他印象中赵声阁其实很少抽烟,也从来不在公共场合吞云吐雾。

    他只在一次饭局出去透气时远远见过一次,对方咬着根细烟,峰形漂亮的嘴唇看起来很红,很软。

    陈挽站在原地,垂着眼,面无表情。

    拿。

    不拿。

    这是重宾包间,没有装摄像头,手指已然有些不受他理智控制蠢蠢欲动。

    外头提琴乐起,人来人往,一门之隔,陈挽面色仍是无懈可击的镇定,但心跳已经快起来,像个一切准备就绪的贼。

    潘多拉的盒子就在眼前,和他的主人一样,神秘,矜贵,充满,只等着他亲手打开。

    陈挽的手慢慢伸过去。

    过了数秒,又收回。

    陈挽果断叫来经理,说有客人落了物品,让他把烟和打火机包好交给赵声阁助理。

    经理今天和陈挽共事了一个下午,对他很是信服,陈挽特意嘱托交代的,就一定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过了一会儿,经理回来,为难告知他联系不上对方。

    陈挽了然:“没事,这位客人是比较难找。”毕竟是连赵本家的人都要经过二秘三助才能见上一面的,陈挽拿回烟盒打火机,说,“辛苦了,你去忙吧。”

    他在灯光璀璨的宾客厅逛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卓智轩,对方看起来春光满面,看来下午的劳累没有白费。

    卓智轩问:“你喝酒了?”陈挽酒量很好,不轻易上脸,但此刻看着不大正常。

    陈挽不大想提自己敬酒未遂的事,含糊了两句,把牛皮纸包好的烟盒与打火机递给他,让他转交。

    普通的烟和打火机就算了,这种私人定制的已算是贴身之物,被有心之人拿去,稍微查一查便能知道是谁的。

    卓智轩打开包得细致的牛皮纸看了一眼,今晚上被众人捧得飘飘然那点酒意醒了些,看了一阵陈挽,无语:“你就不能自己交给他?”

    “没必要,”陈挽本来没想抽烟的,但瘾有点被那包罗密欧勾起来了,摸出自己的烟,咔嚓,点起火,低头吸了一口,刚刚他还犹犹豫豫偷一支对方的烟,现在又变得很洒脱,特地嘱咐,“问就说服务生发现的,别提我。”

    “……有病,”卓智轩晚上那点春风得意都被他给气没了,骂道,“没必要没必要,没必要你图什么?”

    许是因为喝了酒,又许是他自己今志得意满看不得至交这样惨淡心酸,卓智轩声音不自觉提高了几分。

    陈挽有些奇怪地看着他,很自然地脱口而出:“我不图什么啊。”

    这是实话。

    他喜欢赵声阁,但又不是要追他。

    完全没有过这个打算。

    卓智轩是真不理解了:“你就真的就一点点都没有想过?你在这忙进忙出的做慈善。”

    陈挽好笑,也不太理解地看着他,想着怎么给自己这位从来走肾不走心的好友解释付出真的不一定是要回报这件事:“不是,我不打算追人和我想偶尔看上人一眼和给喜欢的人做点事这不冲突吧?”

    如果他能完全克制自己,也不会任由这点情意在心里扎根数年。

    卓智轩显然还是不能理解。

    陈挽被他那眼神看得,简直都不知道要怎么说,他按灭了烟尾,无奈道:“你非要问,那我就图有我在的地方能让他觉得舒心顺意几分好了。”

    陈挽甚至都不需要和赵声阁变得很熟,在一个圈子里能偶尔见上面就可以。

    有陈挽在的地方能让对方开怀几分钟就再好不过,好像这样,他的感情在这几分钟里就有了意义,只要几分钟即足够。

    时间意义上的几分钟,也可以是陈挽记忆里的永恒。

    “……”卓智轩理解不了他的思维,比了比大拇指,阴阳怪气夸,“行,好,陈大慈善家。”

    “……”送走陈挽,卓智轩给赵声阁打电话,赵声阁竟也还未离开,往常的应酬结束后他几乎不多待一秒。

    第10章蔷薇遇猛虎

    “刚刚碰到方家的人,聊了两句,现在在停车场。”

    “好,那你等一下,我下去。”

    一豪车里,卓智轩找到迈巴赫,走过去敲了敲车门。

    后排车窗降下,赵声阁靠着椅背,手很随意地搁在窗沿,朝他点点头,问:“怎么?”

    卓智轩微弯下腰,把东西交给他:“服务生打扫发现的,应该是你的东西。”

    烟盒与打火机被牛皮纸包裹起来,齐整、干净,不像一份打扫拾漏的遗失物,像一份礼物。

    赵声阁接过,拆开,看了一眼,眼眸倏然抬起,直直望着卓智轩,目光静而缓,深不见底。

    卓智轩手心忽然冒了些热汗,明明这个姿势,他才是站着居高临下的那个人。

    但赵声阁眉眼浓黑,不带意味看人的时候也能叫人读出一种意味深长的审视和凌厉,即便也许他本人并没有那个意思。

    卓智轩忽然就想起小时候大家一起玩橄榄球,他们几个在赵声阁领的那一队,输了比赛赵声阁并不会生气,他总是很耐心地指导大家调整战术,然后说几句鼓励的话,不多,但很有份量,有些人身上与生俱来领导力和安全感,很容易就把一群人凝结起来。

    赵声阁对做得不好的同伴很宽宥,但是有人假意越位回传,他便再也没见过那个人出现在赵声阁的身边。

    不够强可以宽容,但是撒谎作弊,赵声阁不会原谅。

    卓智轩真的很想知道,这世上到底有没有人在赵声阁面前撒谎会不心虚。

    噢,真有一个。

    陈大慈善家。

    他真是上辈子欠陈挽的,不,这辈子也欠他一条命。

    就在卓智轩想说点什么的时候,赵声阁对他很淡地笑了笑:“劳烦你跑一趟。”

    “……没有。”因为要同他说话,卓智轩始终维持着俯首的姿势。

    赵声阁递给他一支烟,拍了拍他的肩,说:“酒店很不错,开张吉利”,然后离开。

    “……”

    陈挽在酒店帮卓智轩送宾客,不知道自己无知无觉中跌跌撞撞逃过一劫。

    他总是觉得赵声阁不会记得住他,但他不知道自己长了一张很令人想犯罪的脸,也不知道,赵声阁的一天里可能要处理一百件事情,但他一个星期需要见的人或许都不超过十个。

    何况,他是那样一个警觉敏察、疑心重重的人。

    赵声阁翘着腿坐在车后排,把玩着那只打火机,随手扔到一边。

    海市的天气阴晴不定,这会儿车窗外已经飘起雨来,雨水像断线糊在玻璃上,风很猛劲,估计天文台又要准备发红雨警告。

    上一个八号风球撤离海市的第二天,赵声阁开完视频会议去谭又明的会所。

    那天晚上的灯光、普乐甚至温度都异常适宜,令人放松,和之前去的每一次有些微妙不同。

    果盘端上来的时候,沈宗年问谭又明:“你这儿搞服务升级啊?”

    赵声阁靠在沙发上,端着酒杯垂眸看那个几乎都是他喜欢的亚热带水果果盘。

    山竹己经被用刀划开了个很浅的十字口。

    这种麻烦又娇气的水果,掰开会沾一手紫色汁水,但事先把果肉挑出来没几分钟又会氧化变色。

    划了个口就方便许多,容易掰开,又能让果肉依旧被裹覆在果皮的保护之下。

    还有一种叫红宝石的柚子也被剪开了口,去了核,连赵声阁这样挑剔的人那天晚上都多尝了几瓣。

    不是谭又明的会所搞升级服务,是多了一个心的人。

    陈挽隐在昏幽光线里收敛自己的存在感,赵声阁光明磊落地在聚光灯下审视评估他。

    这样的场景不只一回。

    一次饭局结束后在沈宗年的茶庄里,几个男人围坐在八仙桌谈生意经,陈挽就自己拎着个茶壶去烧水,泡茶。

    他几乎不说话,手很白,右手食指与中指指根之间有颗很小的痣,随手指张合时现时隐。

    整个人看起来温良恭俭,宜家宜室。

    连烫杯的温度都被他算计得握在手里刚好。

    诸如此类种种细节像精密的图标钉在赵声阁的脑中。

    有陈挽在的地方,连空气的度都是最让人感到舒适的,跟了赵声阁多年的特助都未必修炼到这个功力。

    次数不多,但也足够了。

    足够引起赵声阁的警惕。

    其实平心而论,陈挽行事自然坦荡,他的细致体贴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润物无声不着痕迹。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一视同仁。

    对身份显赫的谭又明们不谄媚,对不小心洒了酒的服务生不责备,有礼有节,进退得当。

    他很聪明,企图想将这种细致体贴在社交礼仪的包裹下变作俗套又理所当然的左右逢源和并不针对谁的无差别人情世故不是在刻意对谁好,是对众人喜好都一视同仁,都观察入微,都面面俱到。

    他擅长把自己塑造成一种以下侍上的庸俗形象示于人前并不断深化。

    这些都顺理成章,都没有漏洞,陈挽炉火纯青,陈挽出神入化,陈挽差一点就成功了,可惜,他遇到的是赵声阁,全身上下心眼比菠萝孔多的赵声阁。

    人人都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地接受着陈挽的好,赵声阁不。

    赵声阁不至于那么自恋,可谁叫陈挽那天晚上在泡大红袍的时候过了两遍水才递给他。

    海市有句话叫“茶喝越浓,生意越大”,这边的人都喝浓茶,赵声阁是出国这几年吃不惯外国餐饮把胃弄坏了后才改喝淡茶。

    赵声阁的舌头非常挑剔,在非常偶尔的情况,他的秘书会忘记过滤两遍茶叶,他第一口就能喝出来,只是他不说而已,赵声阁不习惯苛待别人,只要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错误,他向来很宽宥。

    但这是非常非常微小但的个人习惯。

    赵声阁不喜欢用巧合来解释事情,他喜欢蛛丝马迹,喜欢抽丝剥茧,喜欢在偶然性里大刀阔斧抽出客观规律。

    巧合是偶然的,只有规律是永恒的。

    陈挽想以“庸俗”、“世故”标榜和掩饰自己,却漏了一点没让赵声阁看到他的企图。

    一个人看不出企图,便很危险。

    陈挽是聪明,但不撞彩,遇上赵声阁。

    蔷薇遇上猛虎,无需细嗅,也香气败露。

    赵声阁自小到大见过口蜜腹剑,见过两面三刀,见过太多欲拒还迎与欲擒故纵。

    烟盒与打火机不过是个小小测试,什么也证明不了。

    没有顺杆上爬,只算陈挽知趣,而非无害。

    他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给,赵声阁也可以阴差阳错不动声色地不收。

    陈挽不声不响,像一团虚盈朦胧的雾气,时不时飘过来一下,又被风吹散。

    赵声阁不喜欢朦胧,不喜欢未知,不喜欢不确定性,不喜欢别人同他耍花招,不喜欢别人跟他玩儿心眼。

    所以拍卖会那比亚迪遭受了无妄之灾。

    陈挽第二天去店里取车。

    比亚迪在不自量力和劳斯莱斯生死决战过之后就出了问题,送去店里维修。

    老板是熟人,问他是怎么把一辆以耐力足著称的代步车开到引擎支持高烧不下的。

    陈挽拍了拍他爱车的前盖,冷笑一声:“碰到了个神经病。”

    那天拍卖会之后,他特意去查过,但毫无线索,那辆车牌普通但不可一世仿佛蒸汽凭空消失在海市。

    就像那开业宴之后的赵声阁,又闷不隆咚地失踪了近两个月。

    连谭又明也找不到人,赵声阁理万机、又身份特殊,前两年还在国外经历了一次凶险的枪击案,不得不谨慎,大家也都理解,或者说习惯了。

    陈挽从来不主动打听,看起来对此也不甚在意,但卓智轩是知道他的,于是故意在大家聚餐时猜测赵声阁是去了加国,因为最近有个重要的经济行业密会在那边召开。

    赵声阁今年刚当选上亚太贸易协会议员,出席的可能性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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