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十一却很坚定:“是,师尊。我们走。”

    贺铮见他和十七往外面走,跟着他们在背后喊:“等等,你们等一下啊!”

    “二师兄说,在瑶川城时,师尊也常常让他们做莫名其妙的事。但事实证明,师尊每一次都是对的。”十一说,“既然师尊给了方向,我们执行师尊的意图,这就够了。”

    贺铮愣住:“这不可能!”

    这算什么推论?而且,宁明昧还是朵不问世事的高岭之花呢。

    他还要同十一争执片刻。另一边厢房里却传来罗潇惊喜的声音:“汪成,李垚,你们醒了!”

    同门醒来,原本要出门的四个弟子也立刻聚到养伤的弟子身边。

    罗潇和叶灵围着两个集贤峰弟子,即惊且喜。她们见两人眼神空茫,还以为刚醒来时的懵懂,于是道:“现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水?”

    汪成看着罗潇,眼眸呆呆的。罗潇正觉得有点不对劲,她刚刚皱眉——

    就看见,汪成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同时在笑的,还有李垚。

    两人捧腹大笑,就像遇见了什么极度使人喜悦的事情一样,直到眼里笑出泪花也不停歇。

    “李垚!汪成,你们怎么了啊?”

    叶灵慌了,可两人只是一直笑,像是三魂丢了七魄。叶灵一急,想摇醒他们二人。结果两人竟然从床上爬起来,挣扎着要逃跑。

    而且,还在不停地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笑声狂喜,当真瘆人。

    宁明昧就在这时候进来。群龙无首,他伸手点住两人穴道,对罗潇道:“把他们搬上床去。”

    两个人被点住穴道,肌肉不能动,却还在用喉咙发出“赫赫”的笑声。叶灵看着两位师兄弟,急得眼眶都红了。罗潇道:“宁峰主,这都是怎么回事啊?”

    宁明昧道:“姜钰,你过来给他们把脉。”

    姜钰身为木灵根法修,懂点脉象。片刻后,她道:“脉象看起来一切正常……”

    她低头,蹙眉,又用力感受片刻:“不对……有地方不对……”

    “他们应该是中毒了!”

    这句话,不亚于石头投入滚水。

    “中毒?”

    “这‘哈哈’笑的,是什么毒?”

    “而且幕后黑手是谁?难道是昨天那人。可那人怎么会这么嚣张,打了人,还要下毒?”

    “不可能的……毒能下在哪里?药和炉子我们都检查过,我们没理由会带任何毒回来啊!”

    一时间众说纷纭。

    唯有宁明昧在房间里环视许久。他的目光扫过药包、扫过碗……

    最终,停在端药的两人的手上。

    手……他转向门外檐下。

    檐下,两把带水的伞静静地躺在那里。

    伞骨粗糙,伞柄处却光滑,像是上了一层薄薄的漆。

    手触碰过伞柄,又触碰碗口和药材……

    “伞是哪儿来的?”宁明昧赫然发问。

    众弟子一时怔住。

    “一个……一个小女孩卖给我们的。”十五结结巴巴地说,“我们看上面的手绘丹青恰好很漂亮,就买下了。她很高兴,还送了我们几朵花呢……”

    宁明昧:“小女孩?卖伞?”

    一个封闭的镇子,几乎没有人口流动,四处都是长居在此的熟人。在这种市场条件下,怎么会有一个恰好在路边卖伞的小女孩?

    而且,伞上还有漂亮的手绘丹青?这种小镇,哪来那种优秀的画师?

    几个弟子一凛,顿时都意识到自己中计了。宁明昧冷冷道:“你们缺锌吗?”

    自觉犯了大错的十五哭着说:“师尊,对不起,我是缺心眼……”

    宁明昧:“我问你们有没有咬手指的习惯。”

    ……还好,所有弟子都没有咬手指。如今受害人,就只有在床上狂笑的两人了。

    宁明昧冷静道:“把伞都拿过来,摆开成一排给我看。然后去洗手。”

    十七道:“师尊,你还看那劳什子伞做什么啊?一把火烧了吧!”

    宁明昧瞥他一眼:“你以为上面的丹青是用来干什么的?”

    作者有话说:

    连城月,你存在感这么低,自己反思一下原因,打个报告出来。

    第43章

    训练这种天生坏种的小孩

    早上,罗潇和叶灵留下防守高家,顺便照顾李垚和汪成。

    因此,共有六个弟子出行。

    六把油纸伞展开成圆状,在宁明昧面前依次排开。他坐在椅子上,凝视六把伞。

    “第一把,和第四把位置对换。”

    “第三把,和第六把位置对换。”

    “第二把换到最后去。”

    已知伞柄有毒,几个弟子替他换纸伞位置时都是心惊肉跳,生怕皮肤再碰到其中任何位置。

    然而,宁明昧的指令像是带有某种魔力,促使他们不经思考、以最高效率完成宁明昧的指示。

    贺铮偷偷抬起头,看了眼宁明昧。

    宁明昧没有注意到他的注视。他坐在高府的镶金木雕椅上,交叉双腿修长。

    宽袍大袖拘谨、有礼,本应遮住人体所有肌肤,正如清极宗所有清冷克己的剑修一般。他如清极宗所有修士一般,穿着绣着仙鹤纹样的长袍。

    可那长袍偏偏是群青为底。

    群青,最古老、最鲜艳的蓝色。灼目得摄人心魄,衣袍间隐隐有金色仙鹤纹。多夸张,多过盛,多不被驯服的颜色。

    唯独披在他身上时顺服无比,仿佛生来就应该如此。

    群青衣衫中隐隐露出的肌肤唯有白得透明的脖颈,与骨节突起的手腕。宁明昧屈起的食指叩着唇间,垂着眸。

    他这个姿势放在旁人身上,称不上是好看,甚至可以说有点自说自话般的无礼与目中无人。比起成年人,更多一点狂妄的、沉浸于自己世界里的孩子气。

    贺铮的家族来自一片封建的村落。宗族势力大过天,他从三岁起,就被教育什么符合礼节、什么不符合礼节了。

    宁明昧这种思考的动作无疑是不符合礼节、不考虑他人感受的。

    可他,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几刻的注视却仿佛只有半刻那么短。群青衣袍动了一下,他听见那人冷淡的声音:“六日后亥时,把珠子放到城北后山老槐树下。”

    几个弟子怎么都没想通宁明昧是怎么从那些伞上解读出这些内容的。可宁明昧却毫无解释的意思:“把手洗了。伞放到库房里。等下出去,先去找那个卖伞的小女孩,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六个弟子面面相觑。其中大胆的十七问宁明昧:“师尊,你是怎么看出来伞上说了什么的。”

    宁明昧:“不解释了,回清极宗后又不考这个。”

    ……淡淡的一句话,不知怎的,再次透出邪恶气息。

    十七被冷得打了个激灵。但他依旧勇敢地说:“师尊,可不可以说说……”

    宁明昧单手撑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就这一眼,十七被吓得什么都不敢说了。

    “多大的人了,别人给你什么,就买什么?好好看看,你们给我添了多少麻烦。”宁明昧薄唇里吐出淬了毒的刀,“想明白了吗?”

    十七:“……明白了。”

    宁明昧:“贺铮,姜钰,你们两个修为高,去打听村中的鳏寡孤独者。剩下四个,去找那个女孩。找到了叫我,我过去看。”

    宁明昧一改早上让他们六个去找,自己留在高府里的姿态——变成了让他们先找到人,再叫他过来。

    十一的脑袋一空。

    结果很明显——师尊不信任他们的能力了!

    就像组会因小电驴半路没电而迟到两分钟,就像报告已经改出正确的一版、却不小心把之前那版发了过去,就像审稿邮件被学校邮箱扔进了垃圾邮件里,没看到……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区区小事,就是师尊从此不再信任他们的开始。人生如多米诺骨牌,倒了一片,他们的学术地位,将会倒入万丈深渊!

    啊啊啊!要怎么才能弥补这个错误啊?

    同时得出这个结论的还有另外三个缥缈峰弟子。三人都是一副面若死灰又挣扎着必须要死灰复燃的模样。贺铮还在发呆,姜钰却机敏地发现了气氛的变化。

    姜钰:……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种莫名的焦虑是什么啊,总感觉他们好像要让我感觉到危机感了。

    可她是筑基大圆满啊!

    姜钰大小姐还不知道“peer

    pressure”是何物。她一头雾水地跟着四个人出去。

    这次就连废话最多的贺铮都不说什么了。十七看着他,着实疑惑,方才是发生了什么才让他现在如此老实。

    六人一溜烟地走了。留下宁明昧一个人坐在椅子上。

    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着,揉着额角,面无表情。

    冰凉眼眸看似放空,实际是在盯着前方。

    他不出门的原因。

    一红一蓝两个选项框在他的眼前闪烁,遮掩着他的视线。

    一如宁明昧刚穿过来时,系统放在他面前的选项方案。

    “选项一:出门打听,寻找那日见到的路边小孩。孤儿弱小单薄的身体,让出身高门的你顿生恻隐之心。”

    “选项二:出门打听,寻找那日见到的路边小孩。他身为男主,天赋惊人,放置不管,若他长成,定会祸害仙界。这使得你心生杀意。”

    从昨天见到那小孩开始,这一红一蓝的选项就不断地在他的眼前闪现,其中内容会发生变化,但全都是催他去找男主的选项。

    选项框出现一长段时间,维持遮挡视线状态,然后消失,让宁明昧稍作休息,然后再次出现,再次维持,再次遮挡,再次消失。

    不断循环,非常碍事。

    可宁明昧这次照例是不动。直到选项框消失,系统终于忍不住了。

    系统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操,还是宁明昧憋得住啊!怎么又先开口了!系统挫败地想。

    宁明昧:“有会员吗。给我开个会员,然后去掉这个广告。”

    ……你把我们高贵的系统当做什么,视频软件的小广告吗?

    系统怒而要电击,但想到不能如了宁明昧的意,又硬生生忍住了。

    它道:“宁明昧!”

    宁明昧:“嗯哼。”

    系统:“宁明昧,别忘了你穿过来的任务是什么!”

    宁明昧:“我知道啊。”

    系统:“你知道什么?”

    宁明昧:“改变自己的命运,救赎或杀死男主。这不是你说的么?”

    系统仿照着他的语气说:“说得好。那男主既然都出现了,为什么你不去见男主?”

    又是咄咄逼人的提问,系统依稀记得,自己几个月前,似乎已经问过这个问题。

    那时宁明昧是怎么说的来着?

    事务繁多,需要准备?

    宁明昧见它隐忍,悠闲道:“奇了,上杆子让宿主跑去吸男主血的系统,我还是第一次见。”

    系统:…………

    他爹的,差点把这事儿忘了。

    系统:“那急着吸血的不是你吗?来都来了,怎么还不去吸?”

    ……这个系统做的,真是丧权辱统。系统闭眼,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宁明昧说:“找男主之前,我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

    眼前没有了选项框遮挡,宁明昧放下茶杯起身。在隔壁两名中毒弟子的狂笑声中,先去了书房,然后,停在了高少爷房门前。

    那摊尸体仍留在那里,满身恶臭,无人收尸。

    可即使如此,也没有任何苍蝇、虫豸敢于靠近这具死尸。死尸的伤口处冒着浓浓黑气,内带凶煞。有蚂蚁路过,直接被黑气变成了一具死尸。

    非常古怪的力量,说不出来这是什么法术。

    从尸体的形态上来看,他显然是在地上压着某人时从背后被人击杀的。一击致命,毫无犹豫,以至于那张已经腐烂的脸上,还带着茫然的神情。

    像是绝没想到,自己会在自己的房中被人杀死。

    致命的刀口有点抖,但很精确,因为力量不足。杀人者应该是第一次杀人。

    但在它的旁边,还有一刀。

    这一刀就像是胡乱刺下的了。力量非常弱,非常抖,伤口也很浅,却很急,像是无能为力的泄愤。

    出手的人,有两个。

    系统见宁明昧在尸体旁摇来晃去,已经不耐烦:“你到底在想什么?少在这里谜语人。”

    “出手一击致命,是否是因为知道自己的力量尚且弱小,如果失败,没有补第二刀的机会?没被高少爷发现,是否也因为,行凶者身材矮小?”

    系统:?

    “来找丹药,给弟子下毒,威胁我的人,是那名把药珠留给高家的药修。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人是桂若雪。”宁明昧说,“不是他,不是女鬼,那杀高少爷的人,是谁呢?”

    宁明昧留下这句话,就转去了书房。系统跟着他,气急败坏:“怎么留了半句话就走了,所以是谁啊?”

    “猜猜这里少了什么书?”宁明昧道,“四书五经,孙子兵法,三字经,唐诗宋词……兵法,谋略,士大夫的高尚做派,文雅的诗词歌赋与审美情趣,他都要。这是个非常野心勃勃,勤学,又想做出高尚人士作派、进入上流社会的人。这样的人,比较像谁呢?”

    系统悚然:“你……”

    它忽然有点恐惧了。

    宁明昧手指放在一片空隙上:“杀高少爷的人,有两个……是两个孩子。一个辅助,是高家的养女。另一个出手的,是个有奇异力量的孩子。”

    “这几个条件结合起来,在这座小镇里,应该没有别的人选了。你觉得你的男主出现在这里,会是巧合吗?”宁明昧说,“有点意思。一个小孩,初次见面,就搞了这么大的事送给我。”

    结论尘埃落定。系统目瞪口呆,慌忙搜索本世界的原文。

    终于,它找到了一句话——就简简单单的一段。

    是原文里连城月和小妖女聊天时随口提到的,他第一次使用力量,是在一座小镇里,杀了个少爷。

    在杀人之后,那家人居然直接跑了。连城月天生坏种,灵魂是天魔碎片,身体是神族血脉,当然不怕高府中的鬼魂。

    在过去的几年里,连城月一直在慈幼庄里生活,连姓氏都没有。后来因为连家的某种目的,他被收养。在因自己的“没有教养”被连家小辈欺凌、并在发现连家目的后,他跑了。

    在这个暂时的落脚点,发现高府的事是意外之喜。他在高府中搜刮了银钱和书籍——尤其是书籍。连家的瞧不起让他印象深刻,他下定决心,要做个比他们看起来更高尚、更博学、更优雅的人。

    ——这男主的自尊心啊。

    原著里桂若雪是没到望月镇来的。他在路上于蛇腹中发现了自己需要的药珠,治好了自己的伤,杀回了青玉坛去。连城月没有和桂若雪打过照面,因此,他得以安安心心地在这里把高家的书籍看完,然后才进发至下一站。

    只是如今,宁明昧跑来这里做方圆五十里的任务,把药珠取了。因此才蝴蝶出这么多事来。

    甚至还和原文后期的小BOSS桂若雪杠上了。

    系统看完这一段,非常惊悚。

    虽然原文男主连城月的确暗黑,但宁明昧这人……也很暗黑啊?

    系统:“他才五岁,还是个孩子啊?你怎么一上来就怀疑他?”

    正常人都不会这么做吧。

    宁明昧:“难道我的结论有错么?”

    ……宁明昧的结论是没有错。没有错到系统想晃他脑袋,检查他到底是不是在穿越时被撞掉记忆了的程度。

    毕竟即使在原文里,这也只有一小段。

    系统决定给予一些推进:“恭喜你,你猜对了。”

    见宁明昧没什么喜色,而是随手拿下一本书来翻。系统道:“既然你已经知道真相了,还不快去找那个养女,逼她说出连城月的下落,赶紧把他绳之以法?”

    系统的位置定位也是有权限的。

    比如,在不影响连城月自己的目的的情况下,它可以显示连城月在的模糊位置。更具体的位置,就没办法了。

    比如现在,它能显示连城月在“望月镇”,却不知道连城月具体在镇子里的哪里。

    宁明昧道:“手上还有事要做。急什么?而且,哪用这么麻烦。”

    系统:?

    “我们来这里,阵势张扬。连城月不会没有看到。”宁明昧翻着书籍道,“他自负力量,却只能生活在众多凡人之间。强大的力量,放在没有背景的单个人手里,也只能用来捅死一个高少爷——抢点钱,抢点书,继续下去,也不过做个匪徒。只是,做一个打家劫舍的匪徒,绝不是他的目的——已经见过连家的高大,又怎么可能再回到山野中去?”

    系统:……

    “而且,像他这种小孩,我最清楚。”宁明昧道,“在哪个战场上失败,就要在哪个战场上打回去。如果连家用自己的高高在上侮辱了他,他绝对会在这一道上想方设法超越对方、侮辱回去。小孩子就是这样的。总是渴望看起来很高大的东西。”

    说着,他竟然笑了一声:“到底是个五岁的小屁孩,太简单了。”

    系统:“……你也知道人家才五岁?”

    又是吸血,又是扒皮,你好好看看你在干什么事。

    宁明昧:“是啊,天魔转世在力量上,注定天下无敌。要是五岁的连城月我都不能轻而易举地斗过。我还怎么混?”

    ……不是让你感慨这个啊!

    宁明昧:“所以,我不用去找他。他自己会来找我们的。像他这样的人,秉性如此,即使是个孩子,也不会放过任何机会——因为只有我们,与凡人不同。”

    系统:“我懂了。你说了半天,只是因为你不想出门是吧。”

    这是在给自己找借口吧?

    宁明昧却推了推眼镜。

    “知道驯兽员是怎么对大象的么?在大象还是一只小象时,他们会用麻绳绑住小象的腿。对于小象来说,麻绳太粗了,它无法挣脱。”宁明昧道,“后来小象长大了。用来绑住大象的,却依旧是这根绳。”

    “因为,麻绳固定住的不是它的一只腿。而是它的思维。它判断自己无法脱离麻绳,从此所有思考,都是在藩篱中行动,因此,它也再也无法挣脱开这片困境。”

    日头西移,暮光照在宁明昧眼镜上,闪射出白光。系统忽然有点发抖。

    一句话从它的嘴里冒出来:“你到底要做什么呢?”

    “我和他之间,能做主导的人,从来会是我,也只会是我。他需要形成这种习惯,这会让他受益终身。”宁明昧说,“比如现在。”

    他合上书。

    “应该是他为了自己能进入超凡的世界,主动来找我,让我看到他的价值。而不是我,主动去他藏身的地方找他。”宁明昧道,“训练这种天生坏种的小孩,可不能给他甜头和错觉啊。”

    系统总算懂了。半晌后,它冷笑道:“你做什么白日梦,他肯定不会主动来找你的。”

    而且。

    系统:“你现在的确可以这么想。但我警告你,男主是个无情无心的怪物。他远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可怕。”

    宁明昧腰间的宫铃忽然一响。

    “师尊。”宫铃里传来十一的声音,“我们找到那个卖伞的女孩了。您要现在过来吗?”

    宁明昧道:“等着我,就来。”

    他迈步出书房。天上还下着雨,暮雨潇潇,日光昏暗。

    这时,宁明昧却看见罗潇来了。罗潇用一块布遮着雨,跑到他的面前来。

    她脸上的表情有点怪,像是看见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人一样。作为集贤峰弟子的头头,罗潇一向稳重。她表情怪异,说明事情真的怪。

    宁明昧问她:“怎么了?”

    罗潇:“宁峰主,门外有人敲门,说要找你。”

    宁明昧问:“谁?”

    罗潇有点启齿困难:“一个……”

    作者有话说:

    是时候说明一下齐免成和连城月(幼崽款)的记忆状态了。

    齐免成:目前没有觉醒前世的记忆,但察觉到自己不是以前的齐免成,性情大相径庭,正在饶有兴致地思考。

    连城月(幼体):没有记忆。

    齐免成恢复记忆:看到幼体之后。

    幼体记忆融合:之后的之后(不剧透)

    第44章

    初见【修】

    小孩。

    一个着灰衣、撑纸伞、在细雨中抱着几本书的小孩。

    宁明昧说:“他说他来做什么?”

    罗潇道:“那孩子说,他是住在城北的孤儿。一个多月前,他和人一起来高府干活,高少爷看他喜欢读书,借了几本书给他。”

    宁明昧:“嗯,然后呢?”

    罗潇继续:“后来高府发生了那样的事。他把书看完,却没找到回来还书的机会。这几天,他听说高府来了人,是高家请来的。他想现在把几本书还回来。”

    罗潇说完,就看见宁明昧敲着下巴,是在沉思。

    他睫毛很长,在苍白面颊上落下一片阴影。

    “听说过文字诡计么?”宁明昧对系统说。

    系统还沉浸在男主居然真的主动来找宁明昧的不可置信中,没有回复他。

    一个人在里最开始的出场方式、关联事件,会极大程度地决定读者对他的第一印象。

    现实生活中亦是。

    孤儿清苦,却勤学苦读。借书,却淳朴守信。高家出了大事,人人避之不及。偏他一个小孤儿,还想着归还别人的善意。

    把自己在犯罪现场旁逡巡欣赏的行为,说成自己诚实守信、即使高府变成鬼宅也想着履诺还书的证据……

    挺会给自己立人设啊,这小子。

    仙人的睫毛闪了闪,罗潇浑身一凛。她听见宁明昧道:“你把他领进来。”

    宁明昧的声音很淡,就像他的声音一样。

    “是。”罗潇说。

    女弟子退下了。待她走后,宁明昧对系统道:“如果不是我——完全清楚他的底细,换个笨点的,还真会被他忽悠过去了。”

    不过即使是笨点的人,也能从细节中嗅出一点编造的端倪。

    一个孤儿,好端端的,高少爷怎么要把书借给他?一个五岁的孤儿,看得懂书吗?高家人已经走了。他在他们这群外人来时作还书之态,是不是太过做作?

    连城月依仗以模糊这些自相矛盾的细节的论据,是“他只有五岁”。

    几乎没有人会认为一个五岁的漂亮孩子会撒谎。

    ——无论后来的天魔碎片如何毁天灭地,如今的连城月,到底还是个五岁的孩子。

    不够成熟,不够了解上流社会、却因被刺痛的自尊心极度渴求着入场券,编织着不超过自己认知的谎言,刚刚开始认识到自己的与众不同,有着最幼稚的傲气。

    五岁,一个多么幼小的年纪,这年龄曾是坏种连城月的一把刀。如今他握着这把刀,紧张慎微,却又野心满志,骄傲又幼稚地走在主动来见他的路上。

    来见他人生中第一次于缥缈浮云中瞥见的,琼楼玉宇,高台楼阁。

    这把刀很好。

    不过,它马上就会是宁明昧的了。

    他将握着连城月的手、将其用来反向捅向连城月自己的,刀。

    距离高府大门到此处,还有好几道回廊。宁明昧靠在木椅上观察手中的药珠,见系统迟迟不开口,随口道:“我猜得如何?他自己过来了,不是吗。”

    宁明昧等系统反应。

    系统:“啊啊啊啊!!!”

    系统:“啊啊啊啊!!!”

    系统:“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声音之大,让宁明昧堵住耳朵。系统在他耳边欣喜若狂,以震耳欲聋的声量喊着:“来了!来了!连城月来了!你还不快整理着装!!”

    宁明昧:“我,为他?”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老妈子在催人出门相亲呢。

    在木椅上坐了半日,原本正襟危坐的群青外袍都有些垮塌。宁明昧于是更懒得理它,转头看窗外雨景。

    ……

    小雨润如酥。

    女孩抱着东西,心事重重地走着。

    今天一早,婆婆出去后,她盯着那一袋肉包子发了好久的呆。最后,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拿出一枚,放进嘴里。

    真香。

    她把剩下的包子收好,又挑出两个,给救了她命的阿月带去。

    可到破庙时,小男孩正要出门,甚至把几本书也带上了。

    “阿月,你要去哪里?”她问。

    “高府。”

    女孩震慑于这个回答。好半天,见小男孩要走了,她才问:“你去高府做什么?”

    “还书。”小男孩说。

    小男孩似乎心情不错。若是平时,他大概率不会回答这些问题。

    女孩注意到这个细节,更觉得荒谬。她瞪大了眼睛:“你疯了!高府里有鬼!”

    如果高少爷的魂魄向他们索命,那可怎么办?

    小男孩说:“昨天高府来了一群道士。高府里的鬼,应该是没了。”

    道士——是来调查高少爷的死因的么?若是如此,道士们会不会发现他们杀了高少爷的事?

    小男孩没有回应她的坐立不安。他在出发前,还细细地检查了自己脚上的布鞋。随后,他撑着一把破伞,带着几本书,下山去了。

    女孩在破庙里又坐了一会儿。最终,她向神像结结实实地磕了几个头,颤颤抖抖地下山去了。

    女孩搞不懂小男孩要做什么。小男孩总有自己的主意,从突然出现,杀了高少爷,到住在破庙里,到下山——她只想自己的事。

    若是自己杀高少爷的事暴露了会怎么样?会有人抓她去见官么?她听那些说书的讲,杀人偿命。子女杀父,更是罔顾纲常。她杀了她的“养父”,是要偿命的!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是高少爷要杀她,最后要偿命的却也是她?

    少爷的命是命。她的命,就不是命么?

    她浑浑噩噩地走着。到了北边,却在街角看见了正被四个人围着的另一个女孩。

    “是谁让你把伞卖给我们的?那人长成什么样?你再好好想想?”

    “是个老头子?你说,我们画出他的模样。”

    被围着的另一个女孩,她认识。那女孩叫小草,是郑家的女儿,跟着爷爷过活。

    小草有点呆呆傻傻的,经常被人骗。但她心地不错。女孩被婆婆要去担水时,她路过看见了,会笑闹着帮她扶一把。

    小草被他们围着,结结巴巴,终于拼凑出了一个人的模样。其中一名少年在宣纸上刷刷画下画像:“你说的,是不是这个模样?”

    “是不是?”

    也不过是个八九岁的小孩。小草被他们问着,差点哭出来。

    虽然自顾不暇,可女孩的骑士病又犯了。她向几人走过去,大声道:“小草有点问题的,干什么这么欺负她!你们有什么问题?”

    她一声呵斥,几个少年都呆了一下,像是现在才知道自己的举动有问题。其中一人转向她,不好意思道:“其实我们在找一个人……你见过这个人吗?”

    他把画像举给她看。

    画像上人影陌生。女孩摇摇头。她说:“我刚来这边不久……这个人很重要吗?”

    少年说:“我们的朋友生病了。要治好病,一定要找到他。”

    朋友病了啊。女孩说:“那我带你们去问问陈婆婆吧。”

    陈婆婆住在街尾,镇上所有人她都认识。女孩走前安慰了一下小草。见她远超年龄的、总想做照顾人的姐姐的模样。一个少年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小水。”

    少年:“就叫小水吗?姓什么呢。”

    没有姓氏。女孩一点都不想说自己姓高。

    陈婆婆正在门边纳鞋底,见几人来了。她先是看了看画像,摇头道:“镇上没有这个人……”

    少年不死心:“也没有别的人来过吗?”

    陈婆婆:“这几天来的别人,只有你们了。你们就是那高家请来的道士吧?”

    轰——

    小水脑内一阵轰鸣,她向后退了两步,任是谁都看出她的不对劲。其中一个少年敏锐地发现了:“怎么,你和高家有关系?”

    陈婆婆道:“她啊,她就是高家以前那个养女呢!高家走了,她被扔下来,现在归老劳收养了。”

    少年道:“你是高家养女?那你知不知道高家……你跑什么?”

    小水头也不回地往自己家跑,一路上就连撞到好几个人也没感觉。

    完了!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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