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苏韫烦躁地将那条项链再次找出来,愤怒扔在地上。看见无名指的戒指,莫名来了火气,但怎么掰,这戒指就像长在手上似的,纹丝不动。气得她一口咬在手指上,疼得冒泪。

    混账,和他一样不要脸地胡搅蛮缠。

    出去是暂时没办法出去了,就算是报警,形势明了很明显。叹了口气,打算先睡一觉。

    回到房间,苏韫是带着怒意睡的。这一觉,竟无知无觉睡得昏沉,等再醒过来,人在飞机上。

    先睁眼,这场大床睡得有些奇怪,有细微噪音钻进耳朵,等视线清明了,苏韫才发现了不对劲。

    环视了几眼,震惊。这里不是公寓,是私人飞机上改造过的贵房舱。

    暖气放得很足,盖在身上的只有一件的白色薄被。苏韫低头检查摸了摸自己的身体,衣服换成睡袍,是谁不言而喻。

    而此刻,休息厅舱中,男人支着脑袋,正翻动文件。

    听见后舱传来的声音,充耳不闻,继续翻动着批文。

    贴身的警保匆匆过来,低头向他汇报:“苏小姐醒了,现在闹着要见您。”

    “不用拦着,让她过来。”

    “是。”

    苏韫踩着赤脚匆匆赶来,随手抄起一边酒台托盘杯子往陆熠身上丢,这种明目张胆的袭击行为,空乘小姐惊得颤抖,双手慌张地举起,生怕和自己沾上关系。接连响起噼里啪啦声,高脚杯在陆熠身侧碎了一地。

    “陆熠,你这是非法拘禁!”苏韫愤怒地瞪着他。

    动作太大,吸引了前舱的安保机组。匆匆忙忙赶来后,看见的是一副针锋相对场面。

    男人挥了挥手让众人撤下。

    “总司令……”贴身的警卫犹豫不动,生怕出现什么袭击意外。

    “下去。”陆熠看也没看他,冷冷撂下,“听不懂我的话吗。”

    “是。”

    虽撤下,一行安保只撤到后舱的盲区,能瞥见苏韫的动作,也能很快反应过来应对可能会出现的危机。

    人都散去,陆熠才起身朝她走去。

    身影步步逼近,还是那股居高临下的威压,等走到面前,苏韫干脆利落地抬手给了他清脆一巴掌,与昨天晚上位置相同,男人猝不及防偏头。刚消下去的红印再度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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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混账。”苏韫咬着牙挤出。

    警卫们听见这一声,心脏提到嗓子眼儿,枪上膛,预备随时随地击毙目标。但刚一漏面,再次收到男人的呵斥:“下去。”

    场面再次安静。

    陆熠舔了舔唇角,回味了半秒口腔内的血腥味,转过头,抓着她手腕将人打横抱起扔在沙发上。

    苏韫吓得缩脚。男人向来阴晴不定,隔了那么久,苏韫觉得他脾气实在变差,心中更激起一阵恐惧。

    面前人蹲下身,踢开地面的碎玻璃渣,攥住她脚踝,细心地查看。

    滚烫的手掌覆上,有些说不出的意味。顺着视线看去,苏韫这才发现,她的脚不知道什么时候划出了道口子。

    听见男人戏谑的声音:“苏韫,怎么过去这么久了,你还是没变,一样的磕不得碰不得,明明是你拿东西砸我,结果自己先受伤。”

    轻柔地抽纸擦去血渍后,他抬头:“苏韫,谁能有你娇气。”

    “不用你管。”苏韫一脚踹在他身上。

    没躲过蛮力,陆熠将她脚攥得紧紧的,动弹不得。

    挣扎几下,他起身吩咐医护过来。

    药箱拿来了,医护环视了地面一圈,瞥见女人垃圾桶里的纸巾,愣了愣。刚打算询问情况,结果只收到了留下医药箱的消息。

    苏韫看着他低头娴熟的动作,恍然想起了在军营时,两人的关系刚牵上,那时脚崴了,陆熠也是像现在这样,蹲在地上,低着头,细心地帮她消毒擦药缠纱布。动作却要比那时候轻得更多。

    时光荏苒,境况不再如前,现在怎么看,怎么说不出的感觉。

    包扎完,陆熠刚预备抬头起身,女人动了动脚。

    脚尖缓慢地撩拨着往上,挑起那张英姿不减的俊脸,她歪头,微抬眉尾,一副捉弄趣味的模样:“陆长官,啊——我现在不应该叫你陆长官了,是不是该叫你陆总司令?”

    她笑得勾人:“您这是做什么呢?多掉价啊。就算把我弄回去又怎么样?就不担心我再作乱?”

    在男人直勾深沉的视线中,苏韫缓缓俯下身,扯着他领口拉近:“别忘了,我可是差点儿把你从官位上拉下来,这样的祸水,你真的不害怕吗?”

    两人近得呼吸交织,气息暧昧纠缠不清。

    苏韫离他近在咫尺,陆熠微眯眼瞧她,克制不住地滚嗓,回勾住她下巴挑逗:“你肯愿意跟我回去,做什么都行。”

    呵呵。苏韫觉得他也真够昏庸了。

    “你可真是一如既往卑鄙啊。”她冷笑一声,松了手,推开面前压近的男人。

    陆熠起身坐在她一侧,不以为然地揽过肩膀,亲昵吻了吻:“这不叫卑鄙,叫计策,更何况我已经给过你心甘情愿的机会了。”

    “你什么时候给过?”苏韫气笑了,“强迫非法拘禁和贩人也叫心甘情愿?你敢不敢让我下了飞机自己选择?”

    那是当然不行,下了飞机,凭苏韫的聪明劲儿,人影能瞬间蒸发。陆熠轻哼一声,挑眉睨她:“有什么区别?反正你迟早都会跟我回来。”

    苏韫冷静下来,反客为主,手指用力捏着他下巴:“所以你纯粹是故意的?你到底又设计了我多少局?”

    眼见人儿要开始生气,陆熠佯装叹口气,亲了亲她手腕虎口,认真思索:“这不叫——”停住,苏韫的表情开始僵硬。知道苏韫讨厌被算计和欺瞒,自己也保证过不会再有假话,于是陆熠改了口,“你觉得我会设计多少局?”

    “我怎么知道。”苏韫像只要暴怒的小兽,紧盯他。

    “好吧。”陆熠很无奈,摊手,“老实说,来这里我只干两件事。”

    闻言,苏韫拧了眉头,追问下去:“什么事?”

    陆熠似笑非笑地看她:“等你原谅,还有——”看着女人措乱的眼神,他故意拖长了语调,在苏韫恢复清醒时,凑上前捏住她的脸亲了亲,绕在耳畔轻声:“带你回家。”

    “我说过我要原谅你吗?你太自信了。”苏韫不吃这一套,伸手推开他。

    “那没办法了。”陆熠笑了起来,“只能带回去,慢慢哄。”

    苏韫噌地起身,刚才凑得近,几句话扑得她耳尖发烫。

    四目相对,换成了陆熠仰视她。

    “混账。”苏韫只留下一句,穿上地上准备好的鞋子,绝情离开。

    看着她消失的背影,陆熠笑意渐深。

    同床共枕许久,让他们得以轻松剖析对方心思。刚才,苏韫是动容了。意识到这点,陆熠愉悦地捞过桌面的酒,重新接杯,一饮而尽。

    回到床舱,苏韫指尖都在颤。

    她坐在床边,思绪开始漫无目的。

    于陆熠,她不能否认,自己是动容过的,或许是他曾几经救她于水火之中,又或许是两人太过相像,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产生了不该有的情分。

    可要她真的为了情分而再次回到漩涡,那么这丝情分就不值一提。

    一句重新开始始终萦绕耳畔,苏韫烦躁地揉脸。

    合浦珠还

    合浦珠还

    回到泰国的前一周,苏韫住在美塞别墅,后来才搬迁到曼谷。

    陆熠头两年上任后从彭世洛路的官邸住过几天,后因为种种原因迁移总理府办公,但并不住在府邸中。上任后,还以‘全国维持和平秩序委员会’的由头,批准了一项2.52亿泰铢的装修预算案。将总理府的外墙换成黄色,对外宣称黄色能给人带来好运。

    府内的一条道路翻新了一层沥青,象征着历任前总理们所走的“旧路”被跨越翻去,连带着办公室里的地毯、洗手池、马桶也全都换新,外界传言,可能是与这位新官有洁癖有关。但赛卡曾使用的那张黑色椅子,也都换成了棕色。

    历来,每一任的领导上任抑或是国家发生大事,都会将总理府的内设以改运的方式,请风水师安排重新部署。这一次,府内的装修大变,大炮的方向调整,就连府内外的树木摆布都进行了大幅度的改变。

    陆熠太忙了,由于无法奔顾两头,才将苏韫迁移曼谷的住宅。

    苏韫是第一次坐护理卫队的车子堂而皇之进入总理府。车子开进关卡时,入眼就是那显眼的黄色外墙,她愣了一下。

    恍然想到了一个玩笑。记得很久之前,跟陆熠的调侃。

    那天,陆熠给她带了份钻石胸针的礼物,蓝色的宝石钻。送惯了红蓝粉这几种颜色,苏韫觉得无趣极了,摸着胸针顺口调侃了一句:“有其他颜色的吗?”

    陆熠解领口的动作顿住,像随意地问:“你想要什么颜色?”

    苏韫撑着手想了想:“黄色。”其实想说橙色,但纯橙色的钻石过于稀有了,没必要这么刁钻。

    也不知听进去还是没听进去,陆熠淡回了个嗯。看着他脱外套,苏韫自觉无趣,滚了滚身子,躲进被子里。

    “你喜欢这个颜色?”

    突然一问,苏韫冒出个脑袋来:“嗯,我听说黄色会让人运气好。”

    男人扫了她一眼,苏韫只露出了半张脸,一双汪汪的含情眼就这么盯着他。

    陆熠:“怎么什么都信。”

    “哦,知道了。”苏韫翻了个身不理他。太扫兴。

    但在第二天,苏韫却收到了一枚黄色钻石的胸针和手链。

    思绪回笼,苏韫再次看向黄色外墙,她记得,走之前,上一任管理时,墙还不是这个颜色。巧合吗。但巧合也太多了。

    走下来,踏上那条进入府邸的沥青路时,苏韫发现两边的花卉全都是黄色的。

    好奇地问了问身边带领她进入的警卫:“这里的花,以前是什么颜色?”

    警卫很聪明,知道她想问什么,直言:“新总理上任后,府邸就翻新了,以前是红色的,现在全都换了颜色。”

    府邸的建筑清一色仿照欧式,圆顶、垂拱、爱奥尼式的阁楼,成排的棕榈树和椰子树,四处都有具有风情的的雕塑,门前还有象征性的法式喷泉。

    且前些天才在前草坪上举办完盛大的阅兵庆典,这场宴席餐会,苏韫没有参加。原因是不想露面。她还是在担心那些过往。

    踏进了府邸的大门,警卫汇报完毕,得到批令准许,带着她来到接待外宾的大厅中。

    苏韫坐在沙发上,捧着茶水轻抿,环顾四周金碧辉煌的装修,心也莫名地浮躁。

    没几分钟,大厅的门打开,进来个熟悉面孔。

    男人初见到她也是一愣,很快恢复表情,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

    苏韫惊诧:“你是……”

    相交从前的直愣,现在的男人一身军装,肩头多了星,神情挺拔刚毅。

    他率先走到她面前,咧开嘴笑,还是那副样子:“苏小姐,我是沙旺,不记得了?”

    苏韫放下手里的茶盏,疑惑地上下打量:“你不是跟在那位部长身边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沙旺直率地笑:“我还是呆在二哥身边比较习惯。”实话是实话,但没能继续呆在索隆身边也是真呆不下去,那次政变过后,派系迸出划分,虽然几人都是一个阵营,但养在身边的人叛变,着实让索隆气得不清,骂了好几天,他也就理所当然重新回到陆熠身边做事。

    而陆熠的承诺也全都兑现。所有参与政变的指挥军官,官升三阶。他从一个贴身的副官变成曼谷警卫军区参谋长。陈醉也升了政府的军区参谋长。

    “哦。”苏韫淡淡,她并不怎么好奇。

    沙旺说完,客气做了个请的姿势:“我带你去找二哥吧。”

    一路走到办公室门前,沙旺的话不少,怕她不习惯,从府邸的楼层再到房间摆置,跟她絮絮叨叨说着最近发生了什么。

    走到了门口,沙旺没有直接敲门,而是停下来,看着她:“二哥这三年里很努力的,所有人都对他赞不绝口,他很招女人喜欢,好多女人想跟他结婚,总有些殷勤的官员给他塞女人。”似乎是觉得哪里不对,沙旺捂嘴干咳一声解释:“但是你放心,二哥非常洁身自好,身边从来没有女人。”

    他试探地弥补说:“只有过你一个。”

    话落,苏韫睫毛颤了颤,嗯了声。来⒌㈧064,1⒌0⒌;追新

    汇报敲门声传来,一声“进”门把手拧动,女人进去,一眼看见了宽敞办公室里,正捏着眉心看书案的人。

    陆熠抬头,人儿已经走到身侧,歪着头看他手上的文件:“你可真是个大忙人。”

    刚回泰国那天,两人闹了好大一通火,准确说,是苏韫单方面。她气的恨不得一枪毙了他,也真的这么做了。但最后枪被夺走,晚上强硬着压在床上教训了一通。

    美名其曰是“哄”苏韫觉得他哄的方式完全是为了愉悦自己。

    那一周里,三天时间,陆熠休假陪她。从芭提雅到清莱府,在苏梅海岛上度了个假。

    从最初的不服气和针锋相对,再到后来一点一点瓦解冰消,苏韫觉得陆熠大概是真的有点儿转性了。转的是不要脸的性子。

    陆熠起身,将她摁在沙发上,自己绕到身后替她捏肩捶背,开玩笑道:“苏长官,你是来检阅我的工作吗?”

    苏韫冷嗤一声:“我哪敢。”

    “消气了?”陆熠漫不经心地问,“打算什么时候原谅我?”

    苏韫身子僵住,也没给肯定的答复。虽是一周时间,苏韫却已经感受到了他强烈的上进心。

    陆熠一直在争取良好表现的上位机会。

    她冷笑声,拂开他的手:“你趁早死了这份心吧,陆熠,记仇的不是只有你。”

    “哦。”陆熠很有耐心,“那我再争取。”

    苏韫转动着桌上没盒盖的签字钢笔,忽然想到什么,问:“宋陵甫呢?”

    不出所料的话,下场不会好到哪里去。陆熠这样睚眦必报的人,他日翻身上位,怎么可能还会容许那些曾经的罪过的人好过?

    事实也却如此。

    听见苏韫嘴里喊出这个名字,陆熠登时冷了脸,但没发作,走到一侧接了杯水递给她。

    苏韫看见是他的杯子,嫌弃地推开:“不用。”

    陆熠垂眸瞄了眼,什么都没说,自己喝口,放在桌上。

    “你很关心他?”

    “我只是好奇他就被你整成什么下场。”

    “调去大年府镇压叛乱的那群边境区了。”陆熠不咸不淡的地。

    从总部到鸟不拉屎的边境,还是一个随时随地都会爆发叛乱分裂的地区,任谁都知道不是个好位置。

    “你降他的职了?”苏韫问。

    陆熠不置可否,但先问:“怎么,你不高兴?”

    “没有。”苏韫勾了勾垂在肩头的碎发,“活该。”

    陆熠笑了:“我还以为你会因为这个跟我置气。调走了省得他在面前碍眼。”

    苏韫沉默一会,又问:“萨普瓦呢?你是怎么处理的。”

    “死了。”陆熠说,“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

    “他早该死了。”苏韫扯扯嘴角,看向他,眼神仿佛在问,所有人都有了结局,那你呢。

    这是他们直接无法跨越的沟渠,粉饰太平只是一时,兜兜绕绕回来,所有的痴怨纠缠都源自于此。

    陆熠知道她记仇的执念,叹了口气。这条路,恐怕还有很长。即便他表现过头,还是不够。但如果苏韫肯在他身边,提心吊胆地哄一辈子,也未尝不可。

    “苏韫,我们结婚吧。”他突然说。

    苏韫扯开话题:“我在圣莫妮卡的时候,遇见了一个人。”

    “什么?”

    “跟我长得很像,我那时候还以为眼花了。”苏韫撑着脸,拧眉开始回想起来,“你说,世界上真的有那么多长得像的人吗?”

    陆熠比她要先反应过来,噙笑:“也说不定。”

    苏韫将心里的疑问试探问出:“你确定,宋陵甫那个未婚妻真的死了吗?”

    “是生还是死,都跟我们无关。”陆熠将她从椅子上拉起,看了看腕表,歪头一笑:“我该下班了。”

    “苏小姐,赏个脸,给机会吃一顿晚餐吗?”

    “虚伪。”苏韫看着他假装绅士的惺惺作态,鼻腔不屑哼出声,踩着细高跟,甩头而去。

    男人眉目一弯,捞过外套,愉悦地跟在身后。

    合浦珠还

    合浦珠还

    晚上原本准备在府邸前举办草地晚宴,有人不愿意露面,只好作罢。

    今天的交通出奇顺畅,车窗外,像是刻意疏通过的行程路段,基本没几辆车。

    男人平常出行已经算得上低调,没有护卫的车辆跟随,私行便恢复自己的生活,除去必要的两辆车低调保镖车跟随,外眼看不出什么端倪,也更不会知道,这条路开出的三辆车竟是刚刚飘过一份报纸上的人物。

    香格里拉酒店。

    酒店经理一早收到接待消息,在大堂中等待许久,瞧见人进来,连忙迎上去。

    只见一个女人带着墨镜,脸蛋白嫩小巧,墨镜遮住了三分之一的容颜,只能看见小巧挺立的鼻梁和一张红得润气的嘴唇。

    经理不敢多看,带路从私廊进入包间。

    这座坐落于湄南河岸的香格里拉延续了传统风格,随处可见的柚木、丝绸,每一座装饰的艺术品否自带一份典雅气息,给人一种遗世独立于繁华都市的绿洲。

    进入包间,一贯的泰国风格装修,苏韫依旧没摘下墨镜,独坐在落地的湄南河窗前,要了根吸管,拿着一瓶黝黑的药瓶喝。

    诺大包间中,除去跟随的警卫就是助手。然人已经撤退,仅剩三人。

    经理弯着腰,双手交叠身前,恭维话说得漂亮又适时。

    陆熠拿起热毛巾,边净手,问她:“你想吃什么?”

    酒店经理很识趣,转过头来介绍着酒店里的各色菜系:“三个小时前刚送了一批新鲜的海鱼,我们刚进了几个出名的日料厨师和法厨,味道还不错的。”

    苏韫没什么大反应,吸了一口药汁,还是不说话。

    经理小心翼翼地询问意见。生怕哪句话说得不对,祸从天降。这酒店,陆熠来得并不多,除去几次避不开的宴会,所以经理总共也就见过他不到三次。

    大约是上位者的倦怠仁慈,陆熠对谁都笑,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但经理还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敢懈怠半分。

    不过,他余光一瞥。沙发的女人已经喝完了药瓶,却还是没摘下墨镜。按理说官员有几个情妇的情况并不算什么意外事,不过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面前人带女伴出席,看样子又不像哪个镜头前的明星,说起明星,他也接待过不少,从不见哪个人能端架子成这样。更何况还是面对桌前人的身份。

    看样子是很骄纵这个女人。

    想归一码事,经理不敢多看清一眼,恭恭敬敬地介绍着菜品。

    陆熠划了几样东西,让他下去。

    门再次关上。这下只剩两人。

    “还带墨镜?”陆熠单手搭在桌面,转身看她,手指一搭一搭地敲,像在倒数她什么时候摘下来。

    闻言,苏韫才老实摘下来,扔了药瓶,眼神调侃:“你就不怕我摘了墨镜,出去胡说八道?”

    她指着自己的脸:“别忘了,拜你所赐,我这张脸可是出现在新闻上的丑闻。”

    陆熠不以为意,支着下巴看她说话。听到“拜你所赐”才笑着开口:“好,是我的错。”

    “你能不能别…..”说一半,苏韫觉得实在不想计较。这几天,陆熠算得上百依百顺,打骂都不反驳,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苏韫转过头,不想去看这张脸。

    “别什么?”她不问,陆熠反倒还追问起来。

    “没什么,你别跟我说话。”

    “行吧。”

    说罢,陆熠真就不再开口,但视线还是一刻不挪,看得人浑身发烫。

    “你没有别的事情干吗?”苏韫说,“每次你一盯着我,都让我觉得你又开始算计什么。”

    “我在想,你今天很漂亮。”陆熠眼也不眨地说。

    “苏韫,你今天能来找我吃饭,我很开心。”

    苏韫宕机。沉默几秒,挪开视线:“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陆熠不否认,还是觉得高兴:“那,下次可以主动来找我吗?”

    苏韫觉得自己应该是给他太多好脸色,才能养出蹬鼻子上脸的作态。冷笑一声:“你做梦吧。”

    吃饭时,陆熠很是照顾她,这段时间,苏韫竟也逐渐适应这种照顾。是一种,和以往认知完全不相同的陆熠。若是放在几年前,苏韫也不会认为在外杀伐果断手段狠辣的禽兽会在这里安安静静帮她切牛排,挑菜。

    苏韫吃得也很安静,全程交流少得可怜。更多时候,是不苟言笑的人找话题,问她在美国的生活。

    她要么不回答,要么,敷衍几句。归来归类去到最后都会变成一句:“开心。”

    没有撒谎,在重获新生的那一天,她是开心的。苏韫以为,以后不论幸福还是不幸福,自己都会是一只展翅高飞的自由鸟儿,可以停歇在任何一个地方。

    而现在这只鸟最后兜兜转转居然又回到了原地。Q裙一三九·肆9;肆六定更)肉闻

    陆熠看着她不大高兴的脸色,也知道是什么原因,默不作声地帮她布菜,自己餐盘却干干净净。

    他不可能放手。他想,苏韫总有一天会习惯的,他可以努力争取,人在身边,一切都还来得及。

    等苏韫吃完了饭,才发现他似乎没怎么动口,疑惑地抬头:“没胃口?”

    “嗯,不饿。”陆熠说完,问她:“想出去吹一吹风吗?”

    苏韫不想去太远的地方,随口道:“我记得顶楼是有个无边泳池是吧?”

    “想游泳?”他接着说,“我让人把地方疏通。”

    “不用,你不是说没有人会在意我的身份也不会有人认出来吗?”苏韫要笑不笑盯着他,托着下巴,“所以,还需要疏通什么?”

    故意激他的。陆熠知道。

    男人捏了捏她的脸:“你想,那就可以。”

    二十分钟后,两人来到顶楼的泳池。站在高楼上,这座矗立湄南河岸的酒店能够俯瞰曼谷所有的夜景,夜晚的灯火阑珊,美得宛若星辰落地。

    风一吹,有些瑟瑟的凉意。

    苏韫披着一条白浴巾,走到水池边的沙滩椅上坐着。

    陆熠坐在她身侧,没换衣服,一身正装,脱去了外套,这抹白色衬衫,在整个穿着泳衣的地方,休闲得有些晃眼。

    奇怪的是,没有人认出来。

    楼顶的人不算多,零零散散地有带孩子来看风景游泳,叽叽喳喳的声音顺着夜风灌入耳朵。

    这里的外景廊道被热带植物包围,稍稍远几步相隔的地方都有些遮挡模糊,这大概也是一部分没人注意这边的原因。

    苏韫闲散地躺着,墨镜已经戴在了陆熠脸上。她转过头,觉得他有病:“你有病吗陆熠,大晚上还带墨镜?是跟我在一起丢人吗?”

    倒不是。陆熠只是纯粹无聊。

    二十分钟前,楼顶就已经被清理得差不多,闲杂人员,可疑危险人员,全都被通知驱逐,安保人员蹲守在暗处,只留下了一部分碰巧带着家属度假的官员。因此,平常人满为患的地方,才寂寥得有些过分了。

    这些人有部分认出来身份,有些蠢蠢欲动上前打招呼,但都按耐住,一眼都不敢瞟。官员私行,基本保密,都是人精,没人想把路走窄。

    “学你的。”

    说完,陆熠转过脑袋看她的功夫,不远处从水里飞出一颗水球,直直朝他们逼来。

    金玉良缘

    金玉良缘

    苏韫瞪大双眼。男人眼疾手快,将球拍开。这东西有点重量,砸在身上倒是不疼,只是觉得脏。陆熠嫌弃地起身将拍远的球踹进水中。

    见他回来,苏韫突然说:“帮我带杯酒,我要莫吉托。”说完,很客气地补充一句:“谢谢。”

    陆熠觑了她一眼,最终还是转过身去吩咐路过的侍应生拿酒。很不凑巧,侍应生低着脑袋抱歉:“不好意思先生,刚刚调酒师说,楼上的薄荷用完了,可能需要下楼拿取配料一趟才能重新调配,大概需要十分钟。”

    问完了位置,侍应生表示等一会儿会送过来。

    事情办完,陆熠站在抽烟区,正欲点烟,隔着一片热带植物帘,敏锐看见了弯着腰不知道在跟谁说话的苏韫。

    女人脸上的笑意遮都遮不住。

    陆熠看了一会儿,将打火机扔回口袋,信步走去。

    远远地,就看见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站在苏韫面前,苏韫很耐心的样子。

    几分钟前,苏韫在陆熠离开后美美地躺在椅子上,不到半分钟,听见了一阵小女孩的声音,有些熟悉。

    起身,发现了左侧不远处站了两个女孩儿,一大一小,大的穿着粉色的泳裙,脸蛋儿漂亮,小的穿着小黄鸭泳圈,两人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看她。

    苏韫有些疑惑,觉得眼熟,又实在想不起来。

    是大的那女孩儿牵着妹妹先走过来,惊喜道:“姐姐!”

    被她一声姐姐喊回神,苏韫上上下下打量,这才认出来,是乌拉拉。居然已经长这么大了。

    女孩儿漂亮的脸蛋扬起一抹笑:“好久不见呀,我是乌拉拉!姐姐,你还记得我吗?”

    “我当然记得你。”苏韫笑笑,弯腰看着面前的另一个小不点,问道:“这是你的妹妹吗?和你一样可爱呢。”

    乌拉拉点点头,抓了抓女孩儿肉乎乎的小手,很耐心地说:“娜塔丽,这个是漂亮姐姐。”

    算算,乌拉拉该有13、4岁了,很有当姐姐的样子。

    被她牵着的女孩儿咬着指甲,乖乖巧巧地跟着喊:“姐、姐姐。”

    “你真可爱。”

    苏韫其实没那么喜欢小孩,太吵太闹,但乌拉拉太可爱了,面前的小孩儿就像乌拉拉的缩小版。她笑着问:“那乌拉拉和妹妹是跟谁来的呢?”

    乌拉拉很开心地说:“是尤金哥哥带我来的!”

    “尤金?”听见许久未闻的名字,苏韫奇怪,她是知道乌拉拉可能回来会跟尤金联系,但也没想过两个人关系好到这种地步。她问,“那怎么没看见他人呢?把你们丢在这里了吗。”

    乌拉拉还没有回答,几米之外,传来声音:“谁说我把他们丢在这里了,别吓唬小孩子。”

    苏韫直起身,尤金两只手端着饮料杯走来,臂弯夹着泳圈,脑袋上还夹着不知道哪里来的猫耳朵。她倒吸一口凉气,见鬼了,有点不敢相信面前穿着听话白衬衫,一脸正经的少年是当初那玩世不恭的浑不吝公子哥。

    尤金蹲下身,取下脑袋上的发箍夹在乌拉拉脑袋上,“你自己戴,让我戴这种不伦不类的东西,知不知道一路走过来很多人看着,很丢脸啊。”

    苏韫皱眉头:“你对一个小女孩儿那么凶做什么?”

    尤金呵呵。懒得再瞥她一眼,转身就要带着乌拉拉和娜塔丽走。

    乌拉拉边走,回过头挥挥手告别:“姐姐,下次再见啦!”

    苏韫一头雾水。尤金什么时候开始奶孩子了?

    然这边,尤金一走出抽烟区,看见了站着不动的陆熠,“二哥,好巧。”他喊一声。

    最近的事情他并不清楚,也不大关心,但看见苏韫时,他就知道陆熠也在附近。

    陆熠盯着他身侧的两个女孩儿,尤金下意识将两人挡住。这几年,陆熠的脾气肉眼可见变差,尤金还是很照顾小女孩儿的情绪,担心看见不好的一面。

    看他一脸护犊子,陆熠明晃晃地无语。

    “那个,二哥,她们俩挺听话的。”尤金解释,“就是以前在老挝救下的那个女孩儿。”

    陆熠耐心蹲下身,手肘浪荡抵在膝盖,露出相对温和的笑容:“乌拉拉?我没记错吧。”

    乌拉拉看呆了,她记得这个哥哥,他长得太漂亮了,笑起来的样子像偶像剧里的爱豆明星一样,不对,像杂志明星!乌拉拉一下看红了脸,后退了一步,擦擦眼睛,不好意思地说:“我、我、我叫乌拉拉,你叫我乌拉拉就好了,我记得你、你、你是姐姐的漂亮老公。”

    娜塔丽咬着手指,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一会儿看着陆熠,一会儿看姐姐,对面前的场景很是迷茫。

    不知想到什么,陆熠蓦地笑了。

    这个哥哥,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啊,要命了。乌拉拉局促地等着他说话。

    陆熠勾了勾手指,乌拉拉情不自禁凑近,不知男人是说了什么,乌拉拉边点头,边笑。一脸懂了的表情。

    等到陆熠抽身离去,乌拉拉又凑到娜塔丽耳边神秘地嘀嘀咕咕半分钟。

    娜塔丽迷茫地眨着眼睛,点头。

    等讨论完,乌拉拉去看尤金,少年表情不太妙。乌拉拉想跟他说话,尤金后退一步,把手里的饮料喝了个一干二净,一点都没给她留:“看我干什么?”

    他又是陪吃陪玩地奶孩子,这么久都没听一句夸,要不说是白眼狼呢,该他受罪的,就不应该答应带她出来玩。尤金越想越觉得生气。

    乌拉拉很奇怪,“哥哥,你怎么了,好凶。”

    虽然尤金一直都是这副凶不拉几的样子,但乌拉拉知道,他其实是很好脾气的,从来没有真的骂过她。她也很喜欢这个哥哥。

    “你说说,每次我来曼谷是不是带你吃好吃的?你想要什么我不都买了?乌拉拉,做人啊要讲点良心,良心,你知道吧?”尤金弯腰跟她讲道理,“比如说,我这种,叫恩人,恩人最大,知不知道?”

    乌拉拉瞥瞥嘴,老实地点头。

    “所以啊,以后不能把恩人忘了。”尤金认真地说,“听见没有?”

    乌拉拉点头。

    “这次就算了。”尤金斤斤计较,“还有下次,别想我再带你们出去玩。”

    “哦。”乌拉拉觉得他可真小气啊。

    —

    已经过去了快十五分钟,侍应生已经托着盘上来,苏韫都没见到陆熠回来。

    正犹豫呢,一个小不点突然蹿出来,脑袋趴在她身上。苏韫吓了一跳,酒险些洒出来。

    好在借着室外灯看清了人,是娜塔丽。

    女孩儿乖巧地枕着她的肚子蹭了蹭,肉嘟嘟的脸让人忍不住想捏,很乖的样子。

    “娜塔丽,你的姐姐呢?怎么把你一个丢在这里乱跑?”苏韫将她扶起。

    娜塔丽睁着水汪汪的眼睛,说出的话也咿咿呀呀含糊:“哥、哥,说、……”

    苏韫听不清她的话,俯下身凑近听:“你说什么?”六捌肆捌捌伍壹伍‘六日蠢猪干吃军饷?守不住就他们死在那里。”

    文件啪地重重扔在桌上。

    “还说什么?”陆熠捏着眉心质问。

    事务后背开始冒汗,“说不增兵就撤军,要求调回曼谷。”

    陆熠冷眼:“撤军?调第三区的兵力守着,谁敢越过三八线一步,不用报告,就地枪决。”

    “是、是。”事务点忙点头打算撤下去。

    本以为又要大发雷霆,没曾想,陆熠忽然笑了笑,看得他后背发怵。

    “你怕什么,我会吃人?”

    “不、是我们办事不力,没有别的心思。”事务哪敢说实话,瞎扯就是不说他的原因。

    “那为什么都在怕我?”陆熠转动着手中的签字钢笔,思绪似乎飘渺。

    起因是昨晚苏韫随口的一句话。他凶得像要吃人,这样迟早引起下面人的不满,到时候积怨一攒,免不了来一场国会弹劾。

    陆熠还不屑:“他们敢。”

    确实,现在没谁敢这么做。但,谁能保证没有个失势的时候呢?不会有人永远站在高处春风得意。

    比起这个,陆熠更在意的是苏韫不自觉地远离他。这点实在让人不舒服。

    苏韫当着他面点了根烟,这段时间,越发地不忌讳,边吞云吐雾边嘲笑他:“你太自信了,况且,你真的有点凶过头了。”

    “哪里凶?”陆熠难得仔细回忆了下,没找出什么问题,“是他们太蠢,事都做不好,民众的税交上来不是给他们吃干饭做废物的。”

    这件事上,陆熠确实做得没话说,以前他不屑于执政党派那套虚招,现在也如此。上台的狠辣手段拔出了不少贪官污吏,严打受贿黑幕。政绩燃了三把火。

    不过,陆熠还是软了声音,伸手将她抱进怀里:“我有在你面前凶过吗?”

    苏韫手上的烟被他不动声色掐灭,有些不悦,“以前可不少。怎么,要我一个个讲给你听?”

    深知她翻旧账的能力,陆熠不会自寻死路,脑袋枕在她肩上,开始转移话题:“你今天很漂亮。”

    嗤。苏韫毫不留情推开他脑袋,独自下床:“你打电话骂人的时候,跟现在真不是一个样,有时候我都怀疑,你这算不算暴政?动不动被你骂得狗血淋头,就算是下属也有人权吧?”

    穿上了拖鞋,两条白净纤细的腿晃悠,苏韫重新点了支烟坐在沙发上。一张漂亮的素脸不施粉黛,此刻分外妩媚:“我要是一封检举信和录音送在民众面前,你说你该不该下台?”

    陆熠捞人捞了个空,只留了一阵香气,也不恼,拢好睡袍跟着下床:“那你要失策了。”

    他双手撑在女人两侧,暧昧凑近:“那封检举信送出去,马上就会出现在我的办公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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