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苏韫倏然一抖,不可置信:“你……你说的……该不会是———”

    “后来那个人死了。”不顾她震惊,陆熠声线淡然,自接自话。

    “死了?”苏韫双手撑住胸膛,隔开距离看他,“为什么?”

    陆熠看着她,“我说过了,他是个愚蠢的失败者,这样的失败者最后只会走向死亡。”

    他不屑地笑,眼底全是鄙夷。

    苏韫梗了梗,“怎么死的?”

    陆熠平静说:“杀人,被枪毙了。”

    “……..”空气静谧。峰回路转的话题,还能再扯点吗,苏韫无语抿唇,“以你的能力想保下他很简单吧,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吗。”

    “我为什么要保下他?杀人偿命,这是他该背负的。”陆熠眉梢抬起,“难不成你还想让一个杀人犯逍遥法外?”

    “呵呵。”苏韫不想多说,这段故事要是真的,陆熠更该死,哪有教唆别人去杀人的,现世阎罗也不过如此吧?最好是在胡言乱语。

    陆熠叹息道,“看来这个笑话没能让你开心。”

    “笑话?”苏韫蒙了,认真听了这么久,居然只是一个哄人开心的玩笑话?未免太冷了。她不死心追问,“你确定这只是一个笑话?”

    承蒙见识他手段,苏韫敢信是因为陆熠真做得出这样的畜生事儿。

    “那不然?”陆熠歪头,“你总不至于真觉得我能教唆出一个罪犯,傻不傻。”

    “…….”最怕是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幽默细胞的人硬要取乐,苏韫觉得以后陆熠的话是连一个标点符号都得斟酌几分了,没一句实话。心虚点头:“嗯嗯,下次别开那么冷的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然不远处的另一头栏杆,好死不死,巴克又一眼瞥见了正吹风的两人,不知说着什么,陆熠头微低,挡住苏韫身型。

    “诶诶,老大,你看那是不是中将。”巴克推推尤金。

    彼时尤金手里拿着船头买的糖葫芦,背着个不合时宜的粉色小包,满满当当塞着吃的玩的,压根儿顾不上巴克的喊话。推多几下,尤金不耐烦起身,“哎!干什么。”

    “我看见中将了。”他搓搓手说。

    “看见就看见呗,怎么,你要过去打招呼?”尤金一个眼神都懒得分他,拆着手里糖葫芦包装袋,弯腰递给面前的女孩儿。

    乌拉拉甜滋一笑,“谢谢哥哥!”

    看着高兴的乌拉拉,尤金蹲下身捏捏这张肉嘟的脸,“欸,你多吃点,一会回去就没有了。”

    “知道啦。”乌拉拉咬一口,很不舍地递给他,眼神纠结,“这个,很好吃的,哥哥要不要尝一口?”

    尤金嫌弃推回,“不吃,你自己吃,太甜了。”

    “哦,好吧。”乌拉拉美滋滋又咬一口。

    时间回溯半月前,军营里,尤金收到了一封丑的要命歪七扭八的感谢信,还贴着个大大的卡通动物,落款乌拉拉。信里,乌拉拉想邀请他去看烟花,尤金哪有时间陪一个小屁孩瞎晃悠,直截了当拒绝。没曾想,一周后又收到了信,这次,乌拉拉的字漂亮很多,告诉他,她马上就要去学校了,可是每天都要练习很多的功课没有时间和朋友们出去玩,也很快就要过生日,这次尤金回了,考虑到她屁大点儿可能认字还没那么全,特地只留了一行字。

    “OK。”

    于是乌拉拉就约定了在船上等他,女孩儿穿着漂亮的公主裙,背着粉色的小包,看见他手里一大堆的好吃的眼睛一下亮了。

    信里,乌拉拉提到的朋友,尤金也都应承。

    “差不多行了,我说你别太过分。”尤金语气拔高。

    巴克和身侧一众人更无辜,被尤金坑来也就罢了,吃顿饭也算是精神赔偿,大庭广众之下几个硬汉脑袋上别个粉色发夹糗得发奇,也就陈醉没来,来了指定跑。

    乌拉拉眨眼,将粉色的蝴蝶结贴纸粘在尤金脸上,“这个只有你有。”

    “…….”尤金面无表情拨开她手,指着黑发上的四个粉蓝色发夹,“能干点儿人事吗,像话吗?”

    巴克头发短于是尤金就糟了殃,顶着一脑袋夹不稳的发夹,“好了,好了,老大你把人吓哭了。”

    “滚滚滚。”

    .....…….

    船上,就瞧见一群身高腿长的男人,跟在个半大的女孩儿身后做保镖。吃什么玩什么都被簇拥着哄,像众星捧月的公主。就是身侧的黑发少年双手插兜,瞧着不大高兴。

    乌拉拉对着烟火许愿,就算不是生日,今天也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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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骗我

    骗我

    一场绚烂全城的烟花飘满头栏新闻,晚些时候,两人下了邮轮,开着车沿着湄南河绕了一圈消遣。

    今天的陆熠变得很奇怪,以往都是苏韫找话题,今天话多,开车时单手握方向盘,也不担心出事故,一只手还有心情攥她挑逗。

    到最后,苏韫困得不行,起初还能搭一两句话,等陆熠看过来,已经坐在副驾驶睡得不省人事。

    车窗慢慢升上,他看着恬静睡颜,车速在不知不觉间慢下,索性找了处地方停车。

    车灯全数熄掉,空气里静得落针可闻,听着均匀有序的呼吸声,陆熠脱了外套盖在她身上,凑近,欣赏着她因为梦魇而皱起的眉头,指腹轻轻替她抹平。

    在商场时,惊鸿一眼着实难忘,以至于他瞧着,就已经紊乱了气息。

    陆熠没有打扰她休息,只是落下一个吻。

    很轻,轻到如同呵护世间珍宝。

    他坐回位置不再动。漆黑一团的可视范围中,所有的东西沉寂了,陆熠闭上双眼,安静感受胸腔里那颗跳动的心脏。

    车停了许久才重新开始驱动。

    —

    苏韫只在曼谷呆了一晚,第二天送车回了美塞。

    阅兵过后,陆熠似乎更忙了,差不多连着两天见不到人,她不问,消息一条也没传回来,谁也不知道他去干了什么。

    她的日子闲散,插插花,养养鱼,只是受吩咐不能离开院子一步。苏韫没有问为什么,因为做什么决定从来没有自由选择的权利。

    庭院里,有人修花修得出神,阿贝麽一出来就看见血汩汩从她手腕上滴到地上,石板上一滴又一滴的刺眼鲜红。阿贝麽“啊唷!”一声,忙抢过她手里的东西扔到一边,“你干什么哟!这把刀很锋利的。”

    苏韫后觉疼痛,是剪刀锋利边缘戳伤了手指。她无所谓笑道:“没事的,不用那么紧张,只是一个小伤口。”

    哪里是什么小伤口,血都流了一地,阿贝麽喋喋不休:“陆长官回来了要怪罪的!”

    包扎完了,阿贝麽用嘴抿抿线头,坐在她身侧穿针补东西,一会儿认真摆弄针线,一会儿还得分心看她。苏韫看着也累,让她别那么麻烦,阿贝麽心想不行,陆熠给的吩咐是把人看好了,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命令下得重,她不得不重视起来,于是走哪都少不了她一眼盯着。

    苏韫走到门口,蓦地问负责通讯的警卫陆熠什么时候回来。

    刚才短暂睡的午觉里,苏韫做了个梦,一身大汗淋漓醒来,犹如劫后余生。

    梦里,好多的血,她握着枪朝着半米外看不清的模糊轮廓连开数枪,那人却不停,将她搂入熟悉怀中。弹夹清空了,她身上、脸上全是温热的黏腻。苏韫茫然无措地松手,啪一声,枪掉在地上。

    为什么,她这么恨他。为什么,看不清他的模样。为什么,他是谁。

    苏韫短暂从梦里抽离。这几天,她做着相同的梦,所有人都死了一遍,唯独她残存在原地不倒。太真实,每每醒来,苏韫总要缓神许久来确定是假的。

    警卫面无表情道,“抱歉,陆军长这几日的行踪隶属保密,我们无权得知。”

    苏韫一连问几次,得到都是同样回答。干脆她也不问了,吃完了晚饭就在院子里呆着。

    然而,第二天,苏韫见到了匆忙赶回来的陆熠。两人相见,只对视一眼,陆熠有要紧事处理,身上军装没卸,看着是从军营回来,陈醉跟着进门,两人在书房呆了一小时又下来。

    沙发上,苏韫一言不发,一个眼神都不分。陆熠看出端倪,握着她手哄了句,人儿才肯看他。

    “为什么突然又不让我出去了?”苏韫说。

    闻声,陈醉滞住,看着陆熠沉默好半晌才将她搂在怀里,“过段时间就可以出去了。”

    “多久?”

    陆熠不答了。

    避重就轻的话并没有得到理解,苏韫以为他又在算计什么,每一个诡异的举动都在验证宋陵甫的话。她直接问:“阿水走了吗?”

    陆熠抽离扶她的手,“过段时间就会放她走。”

    “三天。”苏韫坚定地说,“三天的时间,放她平安离开泰国。”

    她在用这一条,验证宋陵甫的话。

    很简单的一个事情,对他来说甚至只是动动手指的事,陆熠却迟疑了,“不行。”他说。

    “好。”苏韫没有问他为什么,眼神直直投在他身上,在陆熠旋即起身离开的瞬间,对着背影问:“陆熠,你不会骗我吧。”

    话落,就连走在最前的陈醉也收回踏出门槛的脚,折身看过去。

    苏韫脸上平平无奇的表情,仿佛只是问今天晚上要吃什么,没有任何想得到答案的迫切。

    陆熠一顿,没有回头:“不会。”

    上了车,陈醉往后视镜看去,发现陆熠视线还残留在关卡处,忍不住问:“二哥,她迟早会知道的,为什么不直说。”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徒增烦恼。”他揉揉眉心,“很快,就会结束了,这期间不要再出任何岔子。”

    “是。”

    —

    军事指挥中心

    关卡外放行,有人姗姗来迟。

    敬礼声从半开的门缝渗入,茶盏嘭地一声搁置桌面。宋陵甫的身后是整面地图墙,划出了几处区域标志,从丢在桌面的标记笔不难看出刚才商讨过一场例会。

    进了门,一张俊脸显现。陈醉关门,陆熠自然走到会议桌侧,没坐下,先扫视一圈,除去宋陵甫,索隆、英育拉、颂信几人也在。

    宋陵甫双手悠闲抱胸,见他风尘仆仆,也不出声招待一两句,直接切入主题:“枢密院这两天召开了内阁会议。”他看着落座的男人,“最近得有大动作了。”

    索隆扶着凳子,揭开盖品了品茶,“能有什么大动作?”

    宋陵甫笑而不语。

    这出,大家都是混了几十年的人精何尝不懂,陆熠故意请了索隆几人后场,无非是想让高层骨干见证萨普瓦的“叛变”彻底从军方剥离投靠执政党。如今萨普瓦在军中信誉岌岌可危,谁都看得出他这位置只需要重重一击就能打落,也是因为这样,萨普瓦才想要得到太子党的首肯,得到赛卡一众执政党的相扶持,与普南敦站在一起。

    陆熠位地权重,手握第二军区兵权,又攥着边境区野战军的指挥令,早就在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手里的权利就在一点点蚕食入骨。两人明面上摊牌。

    所有人都知道,萨普瓦现在就像惊弓之鸟,不得不日夜提防陆熠哪一天的叛变。

    当务之急就是想将人除之而后快。

    攥权

    攥权

    英育拉在识清局势后便主动不计前嫌,这会儿陆熠朝他递橄榄枝,巴不得接上,但他顾虑更深,便皱眉道:“陆熠,你这次连善后事宜都逃了,昨天总部会议也不来,不怕萨普瓦不高兴?”

    陆熠睨他一眼,两人军事法庭也算过命的交手,更何况是多年共事,一眼就能拆穿英育拉在想什么。他道:“都到这种份上了,还怕他不高兴?”

    众人一怔,这是连装都不打算装了。

    颂信打圆场,呵呵一笑,“这有什么,不来就不来吧,也没说什么东西,都是些平常抓出来的消息。”又推推英育拉示意他少说几句。

    英育拉识趣闭嘴。

    索隆打开天窗说亮话:“陆熠啊,你这次找我们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视线皆数汇聚他身上,陆熠不紧不慢喝水,才说,“是有,刚刚宋司令的话大家也都听到了,枢密院召开了一场会议。”他笑笑,扬下巴,陈醉将公文包中的资料抽出,一份份发在几人手上。

    他继续说,“我这里拿到一份不太准确的残缺的会议记录,大家都是为军政府鞠躬尽瘁的,我也不想多瞒,省得怨我陆熠处处不会为人处事,实在是———”惋惜叹口气,陆熠说:“总司令的决策令人心寒。”

    待看清资料上的文字,索隆当即乍舌,“陆熠,你这是哪里搞来的?”

    “这你就别管了。”陆熠淡定瞄他,“都说了是份不确定的,可信不可信。”

    谁都知道陆熠能拿出来的东西,十成十是真,没必要撒这个谎。英育拉本就暴脾气,勃然大怒,看完攥纸拍桌子:“萨普瓦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们在后抬着,当初还想着他竞选拿下总理同权,现在还没卸任就跑去给那群执政党合作,这算什么?他倒是美美找了托盘吃肉,把我们的碗都打掉了!”

    索隆冷哼一声,“英育拉,人心隔肚皮啊,你活了那么大把年纪还不懂?”

    记录上,只截下有关萨普瓦的消息,从主张顺从执政党提议的征兵自愿化,再到签订两个政府之间的政权分配,警署法的改革,前者是最难以接受,一旦征兵自愿化,那么就是赤裸裸地向执政党退缩,损害军方利益,导致以后无兵可用的场面,此举必然大大消减军队在政治舞台的局面。

    这也不怪现在所有人都开始跳出来,萨普瓦的行径已经到了令人无法忍受的地步。

    颂信相反地格外平静,他盯着纸张上萨普瓦在内阁会议中出现的各种提议,其中一条尤为显眼,是有关于半年前的反对派势力占领曼谷的条约,军方做出承诺,会帮助政府出兵镇压,却没记下条件。沉默半晌,颂信浑浊的双眼盯向不远处沙发上的男人,“陆熠,当初暗地替赛卡出兵镇压,把那群反对派赶出曼谷的是你吧?”

    气氛静滞住,众人被颂信的话拉回神。

    宋陵甫好整以暇看戏,他也想知道,陆熠能不能承担得了这把双刃剑。

    陆熠轻抿唇,在所有人凝视之际,坦荡承认:“是,那件事是我做的。”

    索隆迅速站起身质问,“你帮他做什么?莫不是也要学一学萨普瓦?”

    “难道你们不觉得那群来势汹汹的反对派过于可疑?为什么矛头直逼向曼谷,闹得那么凶,最后的结果无非就是想逼军方出兵推翻政府,成立一个新的政权政府。”他声声沉重,带着审问,“一旦推翻现执政党政府,军方上了台,最得利得是谁?”

    毫无疑问,萨普瓦。

    彼时的萨普瓦享受簇拥爱戴,他必然会被推出上台。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颂信默了默,陆熠已经走到他身前,客气替他倒了杯茶,“颂信,你可以不信我,总不能怀疑摆在面前的事实吧?”

    颂信顿住。听着他继续说:“现在边境区已经开始隐隐有暴动的消息,这个我一直没报上去,瞒着镇压这群人进曼谷,为的就是防止军变的事情发生,萨普瓦要想笼统几个总军区就凭他还坐在陆军总司令的位置上,轻而易举,除了我手上两个军总部区,你敢说下了命令其他人敢抗命?萨普瓦要做独裁政府,要拿各位的利益上位,我怎么能也助纣为虐呢。”

    听完,颂信哑口无言。佬阿姨PO海,废追。新330;139493群

    索隆拍他胳膊,“英育拉都比你想得明白,颂信啊,你也看开点。”

    颂信心思向来深沉,对事情顾虑重重,他并非不信任陆熠的话,而是此次站队后能够获得胜利。到目前,他们始终中立,为的就是看局势,如今陆熠是要将他们逼出选择了,一旦真的站队,出了任何问题都是致命性的。

    他摆摆手,示意无须多言,随后对着陆熠道:“陆熠,我相信你能干出大事,但,萨普瓦现在的位置坐着,你我都是被动的,到底都还要听他指挥,不是我操劳过多,而是就目前的情况———哎,萨普瓦要派你去密支那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吧?明显就是在整治你的气焰,总部颁发下的命令谁都不好撼动,我们就算想求情也难。”

    话里晦意极深,陆熠听出他的试探,倾腰将他扶起身,推背,指着那面象征权力的军旗,“你我都是在军旗下宣誓过的,为国而死,不屈。”他偏头,看着颂信,“我陆熠首当其中做这个出头鸟,要死,我先,成功了,我绝不会独享这份荣光。”

    几人震惊原地。

    “陆熠啊——你,哎——!”索隆拍拍他肩头,不好说什么,“不要太冲动。”

    原本一言不发的英育拉这回也开了口,“陆熠,你的口气未免太大,你先想想怎么从密支那这条命令脱身,萨普瓦这么干,很明显就是要把你困在密支那一年半载一点一点消掉你手里的军权,让你当了密支那交接司令,来一出明抬暗降,到时候能不能回来难说。”

    陆熠低头一笑,“既然是任务,那就没有躲的道理。”

    “什么?”索隆不可置信,“你在说什么胡话?密支那是什么地方?之前———”他停了停,转移话题,“出去了那可就难回来,你自己想清楚了,不是我说你办不成,萨普瓦让你进密支那剿匪,总是没有那么简单的。”

    “我知道。”

    见他执拗,众人便没有再劝。谁都想看,这次密支那事件兴许会成为局势的转机,是被绊住还是从密支那脱身功回,这代表陆熠与萨普瓦之间博弈的输赢,他能否不再听从萨普瓦独自操控手里的军队,成功跨过这个坎,陆熠手中的军权便有了完整话语权。

    然这风险,也是极大。

    造反

    造反

    一场交谈散去,宋陵甫的杯子已经见底,他瞧了许久,也听个完全。看着坐回位置的陆熠,笑,“你知不知道刚刚那句话代表什么?”

    “哪句?”陆熠抬抬眼皮。

    “别装废话。”宋陵甫下巴指着桌台,“你这份文件一出来,那群老狐狸保守都能猜到你把手伸进枢密阁了,你这一开口就是荣光不会独享,怎么?你要造反?”

    事实如此,走了几十年官路,几人的心思比谁都深,出了会议大楼,车边,颂信开口:“陆熠什么时候跟宋陵甫走到一起去了?这两个人也是有意思。”

    索隆:“我看他还不至于那么蠢。”

    “那倒是。”颂信说。

    相视一眼,顿时也清楚陆熠的手笔,他可从不是让自己吃亏的秉性,想必是早就有意跳反萨普瓦身边的人。然而局面进行到这,他们纵观,下一枚筹码压哪一边还有待考量,即便萨普瓦诸多怨言,谁也不会拿自己身上的肩章开玩笑。

    所以,面对陆熠的那番话,都缄默不谈。

    会议室里,宋陵甫鄙视看他:“话收是收不回来,你也不考虑那群老狐狸怎么想,再说了,你拿什么保证进密支那能平安出来,我也不妨给你泄露消息,萨普瓦这次在密支那布下了天罗地网,周边的势力动荡,缅甸政府下了道不知什么命令,军队开始迁移,瞎子都知道那地方要有大动作。”他不屑地笑,“剿匪、剿匪,谁是匪,真不好说。”

    “我要真造反呢?”陆熠挑眼,开玩笑,“你打算怎么做。”

    宋陵甫一口茶噎在嗓子里,连咳一声,难得严肃爆粗口:“你他妈犯轴?这不是儿戏,最好是没有这个心思。”他站直了身看他,“就凭你手里调动的第二军区和边境区,把握能有几成?下辖的几大军区要是联合起来奔赴增援就够你喝一壶,别说其他的,你先从密支那活着回来再说。”

    陆熠不以为意,“哦。”

    “陆熠,你要么安安心心等着把萨普瓦弄下台再上位,要么免谈。”宋陵甫字正腔圆地警告,“兵敢踏进曼谷一步,别怪我翻脸。”

    如今第一军区的调遣权大半握在宋陵甫手中,陆熠敢真带兵进曼谷那就是叛国罪,宋陵甫身为驻守第一军区的守备部队,毋庸置疑地会全力剿灭叛军,调转枪口朝向他。

    见他一脸肃然,陆熠还觉得好笑,“说了开玩笑么。”喝口茶,他幽幽,“看不出来,你还挺忠诚。”

    “废话。”横一眼,宋陵甫呛他。

    看着时间也不早了,关机的屏幕打开,消息来自三小时前,陆熠低头一瞥,看清内容后,全然听不见宋陵甫的话。

    他登时起身,急急忙忙地,连宋陵甫最后撂下那句“我知道拉育是你的人”都没听清,踹开门直接离开。

    只用了三秒,宋陵甫从不解再到明悟,笑了笑。那道背影急得厉害,想必是要去英雄救美呢,他淡定地饮茶,等待好戏开场。

    他真想知道,和自己当年所差无几处境的陆熠会怎么选?会不会,也走向一样的结局。他想,大概率是的,毕竟陆熠这样的人天生薄情寡义,对女人一窍不通。

    宋陵甫轻蔑地笑。

    —

    律世宫外,一辆黑车急匆匆地停下,驻守的亲卫军伸手拦截,要求出示通行命令。车窗降下,露出一张冷到发寒的脸。驻守愣住,但依旧不放行,“抱歉,这里是皇室重地,没有命令,请回。”

    陆熠刚准备下车,就见远处一道纤瘦身影晃晃悠悠走出来。

    开门,陆熠接她,等走到身前了,苏韫这才注意到他。

    上了车,陆熠什么也没说,诡异到可怕。

    苏韫靠着窗户休息,一闭眼全是玛塔的话。

    时间倒退三小时前,一辆带着王室手谕的专车出现在美塞,邀请她前往曼谷赴宴,苏韫清楚地看清了口谕上的名字。于是推开层层阻拦的警卫,自愿上了车。

    金碧辉煌的律行宫里,苏韫见到了那位传闻中的公主。

    玛塔上下打量几眼,丝毫不拖泥带水地开口:“你知道陆熠想要什么吗?”

    “您要说什么就说吧。”苏韫礼貌招呼后也不想拐弯抹角。

    “你很爽快,聪明,长得也很漂亮,陆熠能看上你也不奇怪了。”玛塔表示出了对她的欣赏,斟了杯茶,“但是,你还年轻,能力有限,聪明是做不了筹码的。”

    接过玛塔的茶,苏韫抿一口,“不如您直接告诉我,是想让我做些什么,合适的话,说不定我会考虑考虑。”

    看着她一点儿也不顾及,玛塔捂嘴轻笑,“你还真是不怕我下些什么东西。”

    “我想,能请我来,您也不会用些见不得台面的手段,更何况,没办法向陆熠交代,从出门一刻,他就已经收到了消息,不久之后会赶来。”

    玛塔笑完,告诉她:“陆熠需要帮助,而我正好能提供,你能明白我说的意思吧?”怕她想不开,玛塔贴心地劝慰,“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爱情才能结合,有利益也是一样的,我看你很年轻,选择的权利那么多,不是非要上赶着做情人的。”

    “你喜欢他吗?”苏韫问。

    玛塔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愣住,然后笑,“我很欣赏他,这就足够了,对于我来说,爱情不值一提。”

    因为不喜欢所以也并不计较苏韫跟陆熠之间的一段关系,只是因为体面而要必须斩断。一旦陆熠真的娶了王室的公主,于情于理,苏韫是断然不可存在的,且苏韫身上有这么一层过往,对陆熠就是莫大的把柄,能斩断则斩断,陆熠优柔寡断,她也不介意替他除之后快。

    苏韫只是问她:“那看来,传闻里陆熠和您之间喜事将近是真的了?”

    玛塔顿了顿,却没有否认,而是看着她:“你应该自己想明白的。”

    苏韫一笑,“那么,恭喜了。”

    想不到苏韫会那么坦率,玛塔不答。苏韫接着说,“现在不是我不想走,是陆熠不放我走,如果您要是有办法能让我安全地离开泰国当然是最好的,我会祝你们新婚快乐。”

    原本预备的手段和话都用不上,苏韫说完了,转身离开。玛塔没有阻拦她。

    关系

    关系

    回神,不知何时,苏韫手背上覆着热意。她转过头,发现陆熠一直看着她,“怎么了?”

    空前的沉默,他下了命令,陈醉将车停在路边。

    苏韫这才瞧见了陈醉脖颈处的清淤,陈醉见她视线停留出,那种窒息感还残存后知后觉地作痛,心虚侧头。

    其实陈醉早就收到了消息,故意没报上去,不得不承认,他内心更希望的是借玛塔的手快刀斩乱麻直接除掉苏韫,这样陆熠就不必再纠结和背负原本就不属于他的困惑,还可以用玛塔这一层网疏通王室的通行路。这样两全其美的事,陈醉不理解陆熠为什么要拒绝。

    因为不理解,所以自作主张,这是陈醉第一次见到陆熠对他下杀意的眼神。陈醉在车门边缓神许久,才确定了一件事。

    苏韫不想过问,下了车跟着陆熠往前走。

    河岸一路上,地面还有未完全清扫干净的烟花纸碎,苏韫穿着高跟鞋,脚还没好完全,只能踉跄跟在身后。

    听见脚步声小了,陆熠这才停下。

    苏韫站在他身后,看着他面无表情回身,“苏韫,没有点想说的吗,为什么来曼谷。”

    好一番质问,苏韫好笑极了,反唇相讥:“我要是不来,还得被蒙在鼓里多久?陆熠,我有那么下贱吗,你真要拿我当情人羞辱,藏我一辈子?”

    “别这么说。”陆熠有些头疼,想上前,她后退避开,“你不信我?”

    “我信过你的。”

    前几日的温情全然不在,苏韫越抖,说出的话越伤人,“你为什么要把我困住,我身上已经没有你想要的价值了,为什么不能放我走?只要让我离开泰国,我是死是活都和你没关系。”

    陆熠脸色倏然难看,“我说过了,别说这种我不爱听的话。”

    远处,陈醉看着拉扯的两人,边揉脖子边叹气。造孽。

    苏韫干脆利落,抬手一掌打下,陆熠站立不动,他竟将她直接摁在栏杆边禁锢。

    火气几乎一点就燃,攥着她打人的手更紧了:“苏韫,到底要说几次你才会明白?我不松手,你这辈子都别想离开。”

    他近乎偏执地说完,要她把一字一句听清,把不该有的念头咽下。

    苏韫吃痛,疯狂拍打他挣扎:“你有病!有本事你就把我锁一辈子,有本事你就把当傻子利用一辈子!”她说着,一口咬伤他抓她的手,咬得鲜血淋漓,陆熠眉头不曾皱一下,固执地抓住她,想要人儿清醒一点。

    可惜无用,苏韫冷静了那么多年,像终于找到了宣泄口,肆无忌惮在他身上作乱。陆熠始终不动,任由她将脾气撒完。

    这么久了,苏韫一直在压抑,他何尝不懂。

    隔着一层虚帘,他们都是粉饰太平的高手。

    她强忍着泪水,倔强倨傲:“你最好别再让我抓住一点机会。”該文檔取于群九5二医六零二八三

    “发泄完了?”陆熠冷眼睨着她满脸的泪水,抬手替她拭去,苏韫偏头躲开。他替她擦掉唇角的血迹,丝毫不顾自己身上的狼狈,掰过故作倔强的那张脸,强行对视。随后从口袋里捞出仅剩一点儿电量的手机,滑开、播下号码,动作利落。

    那头很快接通,苏韫要挣扎,他掐着她下巴控制,女人只能呜呜咽咽地抽泣。

    玛塔听着电话里的声音,沉脸:“陆熠,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陆熠冷笑,“您从我这请人还没经过同意,是不是不太妥帖?皇家律法里我记得可没有针对干涉军政家属的一项吧?现在我的未婚妻很不高兴,怎么算?”

    他越说越阴沉,干脆撂下狠话:“胡说八道也该有个限制,再乱来别逼我翻脸。”

    玛塔尖声:“你敢!”

    “试试。”

    啪一声,电话没有任何犹豫挂断,玛塔的体面荡然无存,她没想到他竟敢!陆熠凭什么?他竟敢这样下她的面子!手机顷刻之间砸在墙面,碎得四分五裂。

    陆熠直勾地看她,仿佛刚进行完什么仪式,坦白而直率:“我跟她没关系,以后也不会有关系,半点关系都没有。”

    苏韫不理解他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解释这一通,跟她有什么关系,她根本就不在意这些东西,这样的陆熠实属诡异。但再焦怒躁动的情绪也被他冷静的态度拉下,推开手,苏韫摸着被她抓红的手臂,自顾自地擦开唇角血迹。再看向他,陆熠肩头渗出的狼狈血迹是她咬出来的。

    一时心虚,她别扭地转头:“你不用跟我说这些。”

    陆熠好笑看她,“怎么了,你要跟我一刀两断?别忘了,你手上戴着谁的戒指。”

    看着阳光下发光的钻戒,苏韫语塞。

    仔细回想这一出,她为什么像一个怨妇一样闹?在闹什么?她只是想要告诉他,放自己走,仅此而已,可话怎么出口都往另一个诡异的方向飘去。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人还没反应过来,陆熠已经将她拥入怀中,抱得无法喘息。

    隔着两层皮肉,她竟能听清他剧烈起伏的心跳声。那么清晰,那么叨扰。

    苏韫双手僵在半空不敢动弹。

    他的声音低沉好听:“别信别人的,信我。”他重复一遍,“苏韫,信我可以吗。”

    信他?她怎么敢信,她怎么能信。吃过亏的人在看见路时都会分外谨慎,每一步对她来说都是万丈深渊,陆熠对她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感情,不敢想,哪怕是喜欢,也是不该有的,她该恨他,他骗了她那么多,拿她布局做棋,两人之间早就不是纯粹一点喜欢就能扭转的,利益纠葛之下,他们谁都不够纯粹。

    因为没有选择的机会,苏韫比谁都要痛苦。

    对于陆熠的话,她也不敢回答。

    察觉到苏韫的无动于衷,原本束紧的手松开半分,陆熠没有质问她为什么不回答,而是温柔帮她整理唇边没擦干净的血迹。

    风大,陈醉看了许久,纵然是军中参谋,有一刻也读不懂陆熠。

    简单的东西复杂化,一场本就不该开始的纠葛,到了最后,只会是两败俱伤。

    协议

    协议

    *

    刚开完一场商讨的命令会,总参谋部楼下,陆熠正欲上车,身后索隆跟上。

    “哎!你走这么快做什么?”

    下楼太快,陆熠一个转身就溜没影了,得他一把老骨头,也还好腿脚利索,紧赶慢赶才追上来。索隆一手摁住车门,陆熠侧头,“怎么了?”

    索隆下巴点了点,示意他往后看。宋陵甫与一众谈笑风生军官走下,步态悠悠,似有所察觉,也看过来。瞧见了僵持的两人,抬抬下巴打招呼,春风得意的模样。

    这场会议,萨普瓦召开是为了谁不用明说,摆着说是替陆熠践行,实际是故意架他下不来台。这场任务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整场会下来,陆熠并未表现得抗拒,始终泰然处之,因为过于平静了,索隆都忍不住替他捏把汗。

    他将话说开:“陆熠,你啊,自己小心点,进了缅甸,切莫不要出现任何意外,你也知道,他是冲什么来的,出了任何事,人回不来,什么都是空,别太倔。”叹口气,索隆真心劝他,“好歹凭你是他手里带出来的嫡系部下,实在到了最后,那就交权,于情于理我们都会出口帮衬说情。”

    这话说的,似乎所有人都觉得他会输一样。会议上也是如此,都用一种笃定结局的眼神看他。

    也不怪这些人不看好,实在也是过于冒险了。此次的协助缅甸求援的剿匪行动是针对曼德勒、仰光与密支那扯出的三角口地方武装战斗,先前三国清扫大败,丢了南天门山又丢腊戊,东北司令部瓦解半数俘获了那么多将领,10月1日,萨普瓦赴往仰光,与缅军签下援助的保密协议。

    该举措一出,以北、南,刚大获全胜的同盟军、佤帮、掸邦、克钦等特区等察觉局势必然要反击,且行动特殊,协助在暗,军队不可举兵携带重型武器大规模入境,否则必然引起毗邻国家讨伐,得罪这群地方武装背后所站的西美国家。

    这场看似与三国清扫相同的剿匪任务在许多年前也曾发生过一次,惨败。这并不是重点,明眼人都能辨清,萨普瓦是故意这么做,否则几个港口资源就能让泰军秘密出兵援助?萨普瓦肯与缅军签下这份保密条约是为了彻底摁死陆熠罢了。

    “交权?”陆熠不屑一笑,更像听了笑话,“交权我还能活吗?索隆,你混了这么多年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刀口都架在脖子上了,还想求人,倒不如让他利落些。”

    见他执拗,索隆将他肩膀压了压,凑近说话,“你自己看清了,第二军区里的骨干有没有起反的心思,进了密支那,手里的权那可就大大缩减了,想趁这个机会瓦解呵叻府几个军区也不过一个命令的事,你自己顾盼四周,别让人钻了空子。”

    陆熠明白他的意思,萨普瓦对他忌惮更多来自于攥握的调动权,曾经,萨普瓦就曾几次三番试探收权,都被开解过去,现在才发现为时已晚。眼下就是好机会。

    他沉思片刻,答句明白了。

    索隆原本可以置身事外,但见他这样,也忍不住再劝。陆熠终究是太过年轻,即便优势有了,但这还是萨普瓦所统治的军政府,真的想翻起大浪,难上加难。他安抚地压压他肩膀,随后上车离开。

    陆熠站在原地许久,回身,凝视肃然耸立的军部大楼。倏倏声,国旗随风涌动,重兵森严下,只一眼,压得人喘不过气。

    脚步声传来,宋陵甫没走,本来上车,看了许久,又下车。他最看不起他身上这副永远泰然自若的冷静,出声嘲讽:“看什么?这么出神。”

    还没走近,陈醉伸手拦住他去路。

    嗤一声,宋陵甫一把将陈醉推个踉跄:“滚开。”

    陈醉要再上去,陆熠看过来,“陈醉。”

    陈醉领意,低头撤到一边。

    “特地下车就是为了挖苦我几句?”陆熠问。

    宋陵甫摇摇头一笑,从副官身上捞了包烟扔给他,陆熠接过,有些怪异看他,“又转性了?”

    “不抽还给我,少问些没营养的。”宋陵甫好心不过三秒,又开始打嘴炮,“这烟留给你,省了下次再见到得在坟头上插三根。”

    陆熠也不生气,没抽,把烟丢给陈醉,半靠在车门上,语气幽幽,“死了也第一个先把你拖下去。”

    宋陵甫轻蔑切一声,敲敲他车门,“我这下车还真不是来跟你废话的,别说我没告诉你,萨普瓦要趁这个机会剥你的权,还是全方面,你既也知道他与执政党勾结,就该有所防备。他和赛卡联手虽会惹非议,但整你还是绰绰有余。”

    他散漫一眼,并未从陆熠脸上瞧见紧张担忧,一如既往冷淡。笑一声,继续:“你猜猜萨普瓦会不会跟赛卡一起做你的文章?”

    “那又如何?”陆熠不屑一顾,“只要我还没死,还站在这里,一切都有转机。”

    “你太自信了。”宋陵甫说。

    陆熠不以为意。

    宋陵甫懒得跟他扯下去,话锋一转,问他:“你跟玛塔公主的事情打算怎么办?还有你藏起来的那个小情人,打算怎么办?这次要是倒台,想保也保不住了,还是让她跟你一起死?你不会不知道,把她一个人留在泰国后果是什么。”

    他故意看陆熠的态度,如想象一样,陆熠谈及色变,眼神狠戾盯他,“用不着你关心。”

    只有谈到苏韫才像个活人,真有意思。宋陵甫无辜摊手,“你这么瞧我没用,凭她敢游走在萨普瓦和你之间,凭前段时间出了那么多岔子,要她命的人多了去,还有——”他手指点了点陆熠肩膀,调侃,“你自己招上的桃色,我可是听说玛塔因为你一通电话大发雷霆,别把自己有选择的后路堵死了,跟玛塔联姻说不定还能凭这一层颜面,交权,在最后保全周身。”

    这么做的代价就是陆熠必须舍弃苏韫,一旦舍弃,苏韫必死无疑,即便不需要玛塔料理,也多的是人要杀人灭口。宋陵甫说完,好整以暇等他接话。

    操心

    操心

    陆熠就笑了。

    “你在教我做事?”

    宋陵甫无辜,“我这叫替你考虑,你既想要利用王室的势得权,又想把人完整留在身边,太贪婪了,哪有那么多两全的事。”说着,他笑,“哦,我忘了,你是陆熠,多高傲自大的人,你怎么会屑于向人屈服低头呢?可是别忘了,想平步青云也是要有台阶才能上,这种递过来的台阶真的比一个女人重要吗?”

    “或者换句话说。”看着他愈发难看的脸色,宋陵甫不顾危险,继续嘲讽,“你真的会舍弃那么多年拿命搏来的一身荣耀吗?别人我知道,可你陆熠能舍得手里的权吗。”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替我权衡利弊。”

    嘭地一声吃痛,陆熠扯衣领,将人一把推撞车上。

    “二哥!”陈醉急忙上前拦住他,以免在军部面前犯事,“冷静。”

    宋陵甫皱了皱眉,看他急了,也知道戳中痛处,闷哼一声,猛然推开他,嘴巴依旧不停,“你冲我发泄没用,这里哪一句话不是说到你心里?你比谁都清楚,要是玛塔一气之下掉转枪头跟萨普瓦合作,加固了太子党的壁垒,你手里的胜算还有几分?你真觉得军政府里那几个老顽固会跟你站在一起?都是一群看势的东西,现在没一个肯站出来替你辩驳一句。陆熠,孤军奋战,你敢吗?就算从密支那回来,你手里的权也会被剥的七七八八,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局势,你敢赌吗?”

    一字一句说得讥讽,陆熠推开陈醉,听完冷漠道:“没试过怎么知道敢不敢。”

    陈醉紧张看着,面对剑拔弩张的气氛竟不知该如何阻拦。

    “行。”宋陵甫理了理被扯乱的衣领,正色道:“那你有几成把握能赢?如果任由局势发展,你能保住那个女人吗?你走了,她怎么办。”

    提到苏韫,陈醉一颗心噎在嗓子眼里,猛然转头,就见陆熠神色果然难看。只有提到苏韫时,才会露出这种黯然表情。

    气氛恍若凝固,陆熠声音沉了,傲然道:“不需要你多此一举诫告,我陆熠若是连自己的女人都保不住,对不起手上的势,只要我还在,她就会平安无事,留在我身边,她不需要操心。”

    宋陵甫笑容止住。

    接下来,他说得字句笃定,天生优姿,“况且,这场未必是定败的局势,于我而言,就算只有一成把握,也有能力赢。一成,足够了。”

    此话一出,周遭寂静了。

    陆熠确实过于自信了,但又不得不承认他话里的威信。所以宋陵甫点头一声“好”等着看他怎么掰转局势。

    离开总参谋部,陈醉通过车内镜窥视着他,后座人稍显疲倦,手撑着,闭眼轻柔眉心养神。

    陈醉几次欲张口,止住了。其实宋陵甫说的并无错,如今陆熠的心境恐怕只有他自己能理解,一步步走到这里,谈何容易,现如今面对艰难险阻的困境,前后瞻顾,每一步都是深渊。这一次,与背水一战无异,所有人都翘首以盼等着他是否能登上高台,他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也太沉重了。改文件(来自铱三九思酒肆六《三一

    而苏韫,陈醉缄默。苏韫是陆熠最大的一关。

    车到美塞时,已经是下午近六点,天边的残阳消纵,带出丝丝温凉的风。

    第一次,陆熠在后座睡得沉,陈醉几次才叫醒。

    睁眼,他下车往院子里走。

    远远地,他一眼就看见了喂鱼的苏韫,站身看了一会儿,陈醉接过递来的外套,识趣撤下。

    察觉到视线,苏韫抬眸,望向站在庭院口的男人。她有些看不清陆熠的表情,但也感受到今天周身的氛围不大对。将鱼饲料放在一边后,苏韫选择直接转身离开。

    没走几步,身后传来声音:“苏韫。”他喊一声。

    苏韫停下脚步,轻嗯声回答他,声音柔柔的,听完,陆熠顿感舒畅,快步走到她身边,由后紧紧拥住。

    熟悉的香味探入鼻息,陆熠埋在她肩头觉得一切都没那么烦扰了。

    两人静静呆了许久,苏韫终于忍不住推他:“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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