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此刻,尤金正趴在掩体下,眯眼架枪巡视情况,“三、二———”

    随着最后一声倒数,枪响,惊飞鸟雀。伴随而来的是地面爆破的巨大烟雾弹,敌方悄无声息地踏入埋藏的爆破雷区,这是尤金第一的无伤战术,先借助爆破混淆视线击溃,狙击手锁定领头,一击致命,接下来就该是混枪扫荡战场。

    看着已经标注任务成功的通知,尤金将枪扛在肩上,走近与对方握手拍肩。

    丛林战术,40分钟内任务圆满结束,尤金得意地笑。

    ———

    得到首肯后,苏韫没有当天离开,相反地,平静等到了第二天。

    出行时,阿水开车,前后夹击着三四辆护送的军车,苏韫手撑在窗口。山间的空气新鲜得令人愉悦,她缓缓伸出手挥动,谁也不知道那张俏丽的脸下此刻在想什么。

    车子缓缓开出第一道关卡,阿水握紧了方向盘,巧合的是,车轮胎突然坏了。修理时苏韫也下车了,远处是一片绕山的工业大河水库,宽阔到看不见边,不少支流汇入,河岸一直延生在整条路段上。

    山间的风凉飕飕地,苏韫看完风景车也修好了,阿水要拉开驾驶室的门,苏韫摁住,阿水疑惑看着她:“怎么了?”

    “我来开车吧。”

    “您的技术好吗?”阿水开玩笑。

    “还行。”

    阿水拗不过还是将方向盘交给苏韫。接过手,苏韫大概熟悉了一下便驱动车子,前方关口越来越近,苏韫的车速不减,几次要撞上跟随的车辆,看得阿水猛拉安全带只能小心翼翼提醒。

    距离两公里的最后一道关口,苏韫突然停下,四五辆车跟随着停下,通讯频道中有人问情况,攥着方向盘苏韫不以为然,“这里风景不错,休息一下。”

    “好的。”

    没人敢多言,纷纷熄火等待着她休息结束,

    苏韫再次下车,阿水寸步不离跟着,到了小坡处,苏韫说想给陆熠打个电话,阿水委婉道:“这个时候陆长官可能没有时间。”

    “那你猜他会不会接?”苏韫撩了撩头发跟她开玩笑,“我们打个赌吧阿水。”

    阿水沉默一会儿,“赌什么?”

    “赌他接这通电话。”苏韫声落,手已经摁下号码。

    这个时候正是军演进行到高潮时,怎么可能会接?阿水是不信的。电话响了一通、两通,一直到第三四通都没有成功,阿水看着她不知疲倦地拨下伸手阻止:“您还是别打了吧。”她言外之意是到时候陆熠会不高兴。

    盯着屏幕,苏韫无所谓,在第八次拨下终于接通了。那头声音杂乱,第一句问:“怎么了?”

    过一会儿安静了,苏韫将屏幕贴近耳畔,轻声笑:“陆熠,你在哪?”

    “你说我能在哪。”陆熠回她,“这段时间不要没事就打电话,苏韫,我没那么闲。”

    阿水平静地听着,不知说了什么,弯弯腰,苏韫忽然一笑,“再见了。”

    说完,电话啪地挂断,手机在下一瞬扔入河中。阿水还没反应过来苏韫就已经上了车,一时间,谁也没反应过来,只看见苏韫将自己关进车里不动了。

    阿水拼命拍窗,车内人置若罔闻,甚至好心情地打开音乐调至最大声隔绝所有的声音。

    电话里,苏韫说:“我就在这里等你,一个小时。”

    离开

    离开

    隔着一道屏幕,陆熠思绪骤然紧张,脑袋里的部署战术全都被这一句话搅乱。

    有种,苏韫敢威胁他。

    索隆看着他难看至极的脸色,拍拍肩膀问:“怎么回事,谁的电话?”

    陆熠抿唇不答,索隆转过头直接问,接线员支支吾吾又不敢抗命:“是,之前一直来电的。”

    无需多解释,一句话点明。索隆权当两人闹矛盾,他重点提醒:“陆熠,家里长短就别搬到战场上,这不是在儿戏,有什么问题私下结束了再解决,现在出了什么问题你这顶帽子就要难保了。”

    坐回指挥椅,陆熠肉眼可见地烦躁,扯扯衣领,摸了杯水吞下肚。

    陈醉说:“二哥,我下令去处理吧。”

    “不用,让她继续闹,踏出一步,后果自己担着。”

    电话又打下一通,陆熠直联带队出行的军官,勒令他无伤将人送回去。

    接完,军官头大得不行,看眼车内无动于衷的女人,这无伤是怎么个无伤法?总不能开吊车来。他讨好走到车窗外打招呼,话说了一箩筐,苏韫压根没打算搭理,瞄一眼,继续撑着手休息。

    来来回回折腾,所有人都顶着烈日寸步不离守着。

    时间来到最后半小时,苏韫冷笑一声,既然这样那也别怪罪了。

    车子突兀启动,她一脚油门撞上前车,看着突然失控的车辆,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想拦住苏韫已经完全失控,车子横七竖八到处乱撞。阿水震惊躲避,几次险些被撞入河中。

    前车被撞入河中,没命令,谁也不敢先开枪只能看着她发疯。原地撞了足有10分钟,车子才慢慢熄火。眼见她发泄结束,阿水才试探靠近,车窗依旧没有降下来,苏韫冷眼睨着已经快折叠的前车头,她降下一点车窗:“阿水,告诉他们我要一把枪。”

    “什么?”阿水呆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您说要什么?”

    “我说我要一把枪,不行的话,我现在就一脚油门撞进河里,给不给?”

    明晃晃地威胁所有人,一旦出事,没人敢担待,阿水忐忑将话原原本本复述。车玻璃中,阿水与军官交涉,不断回看车内人,苏韫慢条斯理地用纸擦擦额头上的薄汗。

    演这么一出,苏韫只为逼陆熠现身。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她居然觉得陆熠会为了她这条烂命过来,可是没有选择了,她没有筹码可以威胁,仅只有一条烂命而已。

    他会来吗?苏韫不确定,如果最后没有来,她也没打算活了。

    其实就算来了,苏韫也没打算活,所以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要拖着他下地狱的。

    仔细回忆,为什么那么恨陆熠,苏韫自己也想不通,竟比恨萨普瓦还要更深几分。大概,她在他身上看见了同一种劣根秉性,太过相同的人总是欠缺包容,苏韫不觉得自己有错,该死的人总不会是她。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十分钟过去,终于协商好。阿水带着一把枪走过来,没人敢接近她,纷纷看着阿水伸手递过枪给她。枪是空的,苏韫早料到了,车窗升上,当着面,苏韫不知从哪弄来的子弹,竟当着面一颗颗推入,足足有三颗。

    阿水惊讶到合不拢嘴。

    所有人都看见了,立马进入警戒。

    苏韫格外平静,枪上了膛,她忽然想起来陆熠曾细心教她开过手枪的。先瞄准,手要稳,手枪的后坐力很强,她需要双手握住才不会致使整条手臂脱臼,也能缓解不少震感精准命中目标,她都慢慢回忆起陆熠教过她的每一个步骤。

    枪没有开,她拿着朝向自己的脑袋。

    车玻璃镜外,阿水惊恐极了,她双手摊开劝解:“求您别做傻事!放下枪,我们回去吧。”此刻她无比懊悔答应苏韫的请求,这是个找死的决定,谁也没想到她身上居然有子弹。

    士兵全都下来将车团团围住,防弹盾抵得水泄不通,快要看不清阿水的脸。阿水还在拼命地劝:“别这样,您还能出去的,一颗子弹打在身上该多疼啊。”

    苏韫冷静到可怕,陆熠那句不允许她自杀的威胁还在脑海盘转,她不屑地笑,死都不怕还怕挫骨扬灰,可笑。

    不过她也给了谈判的机会,车窗降下一点儿,枪抵住脖子,苏韫紧握着板机:“打电话,告诉他我还是那句话,现在只有40分钟。”

    军官不敢多耽误,立马播下电话,那头似有所感,很快接起。

    刚结束完城市战,上下都在休整。陆熠刚好有空。接起,寥寥几句话,原本愉悦的心情再次垮下。这次,陈醉完完整整听清了,是苏韫要自杀。來騰訊:酒5⑵160⑵8⒊

    连陈醉都觉得闹太过了,“二哥,就这样吧。”他说,“一个女人而已。”

    他在提醒陆熠别忘了走过来的一路,一个女人而已,不值得,就算再上心也要注意尺度。

    电话没有挂断,陆熠烦躁捏了捏眉心,不说话。

    索隆原本要踏出的步子折回。指挥所里现如今只有四人,所以每一句话索隆都说得开:“陈醉说得有道理,你们还没结婚,就算结婚了又怎么样?陆熠,你别他妈在这种情况下出幺蛾子!一个女人就把你弄成这样,拿什么堪担大任?”他的声音句句威严,指挥陈醉,“把电话掐了。”

    陈醉不敢动。

    “妈的,到这种时候了还考虑什么?”索隆难得爆粗口,走过直接扯断电话线。

    陆熠脸色更阴鸷了。

    原因无他,掐断电话前听见一声枪响。

    开枪前,阿水将电话给了苏韫,只有一句话:“我等你。”

    第一次,陆熠被人架着拿命威胁,他冷笑,然枪响一瞬,那颗心脏骤然紧缩。

    索隆想继续说什么,陆熠已经开始往外走,众人大惊失色,陈醉和沙旺立马伸手拦住:“二哥!您疯了吗!”

    索隆猛地将手上指挥棍摔在地上,横眉愤怒指着那道背影:“你他妈是不是有病?陆熠,我告诉你,今天你敢从指挥室踏出去一步,我当场代总司令以战场抗命毙了你!军令如山,军法无情!谁敢抗命定当严惩不贷!”

    陆熠脚步没停。

    陈醉几乎是恳求着伸手拿命去拦,他不顾身份,口无遮拦地吼:“二哥,你不为其他人想也要为自己着想吧!早知道会是今天这样,我当初就应该一枪毙了她!一个祸害留下来迟早会把你毁了的,你能不能清醒一点?走到这一步有多不容易你都忘了吗?这么做你对得起谁。”

    “你让他走!”索隆气得脸色铁青,“我看看他到底要混账到什么地步!”

    “二哥!”陈醉眸子剧烈颤抖,镜片下的眼死死盯着他,“如果要出去,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沙旺也求情,“少将,您别在这种情况下犯浑啊,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一场联合围剿,上面人都盯着,您要在这个节骨眼上犯错吗。”

    陆熠已经恢复冷静,脚步不再上前。

    见状,索隆好言相劝:“陆熠,你要想明白,走过来这一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你能年纪轻轻站上这个位置都是拼死从战场上挺出来的腰骨,能到这里你比谁吃的苦都多,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有一天能穿上这身皮站在仕途上,以前你比谁都要谨慎,现在连前程都不要了吗?”

    “我说了不要吗。”

    陆熠低眉,胸前的军章已经落了层灰却也遮不住它熠熠生辉。他歪头,缓慢解扣子,将象征权力的军章拆下。

    不屑冷声:“2个小时。”

    “什么?”几乎是同时问出口。

    “军令如山,军法无情,2个小时内我要是没有回来,耽误了演习进程,拿命谢罪。”

    他说完,外套扔给陈醉,将军章用力拍在桌上。

    现在是中停休整阶段,两个半小时后就会开启第二轮的演练,时间卡得紧张无比。

    “这个罪责你扛得起吗。”索隆认真说,“就算你回来了,一样逃不了问责。”

    “那就等我回来了再说。”

    说完,陆熠头也没回离开。

    坠河

    坠河

    40分钟说快不快,说慢也是一眨眼的事,苏韫眼看时间到了一脚油门就冲出去。阿水向她保障过的陆熠一定会来,算算还超时2两分钟,她足够有耐心了。

    油门轰出瞬间,半空中开始传来轰鸣声,一架阿帕奇武装机正低空靠近,舱门打开,停机的地踏还没收回,可想而知赶来的人是有多匆忙。

    一抹熟悉的身影显现,苏韫模模糊糊就瞧见机舱外脚踩地踏,半身在外的男人。精心打理的袖口此刻都松散几分,他单手扶着机舱口,似乎打算直接索道滑降。

    见到了人,苏韫才终于露出笑。车没停下,反而更疯狂,油门踩到底,凶猛朝前横冲直撞过去。

    “滚开!”

    肾上腺素的刺激下,苏韫彻底无所畏惧,她操纵着方向盘,没有人敢正面拦,纷纷避让以免被车轮碾成肉泥。车速越来越快,没了阻碍,苏韫开得顺畅。

    车子加速,头顶的直升机也同样低空加速。

    一车一机像陆空竞速,谁也不肯吃亏停下。

    窗户打开,风越灌越大,苏韫脸颊发麻分不清是不是泪,只觉得湿漉漉的。快到达最后的关口,苏韫忽然从车外镜看,镜中折射的倒影里清晰瞧见机舱口正架狙击枪打算截停她的陆熠。

    车内有一台通讯的设备,开枪之前,陆熠的声音传来,“苏韫,停车,前面埋伏了狙击手,再开下去你会死的。”

    苏韫抓着回复他:“那你就跟我一起死吧。”

    声音传来,陆熠眸子颤了颤:“你疯了?苏韫,我命令你赶紧停车!”

    头一次见陆熠失控的语气,苏韫觉得特别有意思。

    嘭———

    第一枪警告,打在车身上,苏韫不管不顾依旧朝前开,嘭———又是一声,车轮瞬间瘪下,在石土路上越开越困难,苏韫还是不管,硬着头皮往前开。越来越近,埋伏好狙击手的山头已经就位,苏韫毫不知情,还在开。

    嘭———

    巨大一声爆炸,火光冲天,苏韫惊骇不已,炸弹距离她仅仅不到一米,而罪魁祸首是还在试图拦截她的陆熠。阿帕奇得到指令计算精准位置后直接开榴弹炮逼停,距离刚好,随后第二发、第三发砸下,苏韫用力攥紧方向盘不断摆动,比过山车还要刺激,整辆车左右摇摆,在集火的围攻下几次险些翻出栏杆冲入河中。

    “你再开火试试!”苏韫用最后的力气逼他,“我现在就开枪!”

    “你敢开枪试一试。”

    语言上的针锋相对没有带来任何谈判价值,阿帕奇的进攻更加迅猛,次次炸在周围,波动的震感导致苏韫的耳朵开始发鸣,思绪也逐渐不受控制。她摇摇头,却再次听见枪响。

    她这才猛然发觉陆熠说的是真的,这附近埋藏了狙击手,原来就是在等着她吗?苏韫像是故意较真儿,非但没有停下,反而更莽撞。

    车子摇摇晃晃,四个轮胎都已经瘪了,苏韫还在倔强地往前冲,震感晃得她几次要吐出来,她甚至忘了自己为什么要冲关,什么都混沌,一切空白,苏韫眼底只剩下茫然的疯狂。

    驾驶舱,无线通讯中,飞行员为难地问:“中将,是否集火榴弹截停?”

    一旦炸了,人是生是死就不能保障,极大程度就是车毁人亡。

    传讯中,苏韫不见畏意,陆熠攥紧了板机,最后一次警告:“苏韫,我最后再问你一遍,停车!”

    “滚——!”

    一声怒意穿透男人耳膜。

    真行,有种。望着越开越疯狂地车子,陆熠阴测测地撂话:“既然不想活了,别后悔。”

    随后,冷眼下令:“火力逼停!”

    声音传出,阿帕奇立马做足战斗状态,精准计算炮火落点后,机身一阵颤抖,数发榴弹炮朝着高速行驶的车子轰去。四处都是硝烟火焰,阿水看着远方逐渐火热的战况心里不停祈祷。她不懂为什么苏韫那么倔地找死,也不懂为什么陆熠人赶来了却不要命地轰炸。

    车子被砸中一颗炮弹,车尾开始冒烟起火,要不了多久就会直接发生爆炸。

    狙击镜内,陆熠气得颤抖,恨不得直接掐死她,这样的女人干脆就让她自生自灭死了也不足惜。他攥紧了板机,在倍镜中锁定目标,毫不犹豫开枪打在距离油箱最近的位置,子弹嵌入车身,擦出的火光再次点燃火焰。

    “停车!要找死也别死在车上,听到没有!”

    苏韫已经什么也听不清,车身开始逐渐滚烫,温度继续升高。车速慢慢降下,直升机平速低空与她保持距离,陆熠能看见她苍白憔悴的脸,通讯中,陆熠还在不断呼唤:“别睡,苏韫,不准睡,刹车!你听到了没有。”

    女人昏昏沉沉的脑子被他的嘶吼声唤回神,摇摇头,她也从车外镜里看见陆熠焦急的神情。真好笑,开那么多炮,要她停车还是要她命?苏韫不管车的危险状况,“你降机我就停车。”

    话落,阿帕奇立马下降,在距离越来越接近的位置,苏韫居然直接将车撞出栏杆外,整辆车冲入河中沉溺。她试图想直接把直升机撞毁,可距离不够,直升机依旧在半空,车子已经控制不住了。

    居然恨他到这种程度吗,真是好得很。男人气昏了头。

    望着慢慢被河水吞噬的车子,陆熠当即扔了枪,高空15米连下降的机会都不给,不顾飞行员即随从人员阻拦,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从直升机上跳下去。

    风呼啸在耳畔,什么理智都磨平了。

    水的张力即便打破,砸在身上还是碎骨般的疼痛。车已经完完全全沉没水中,冰凉的河水深不见底,陆熠脱去身上的防弹夹束缚向她游去。

    车内,所有光线被一点点隔绝,水灌入,苏韫竟连眼睛都难睁开。她就要死了,就这么潦草地死去,这一刻,苏韫清醒了却不想挣扎。

    好可惜,只有她一个人死,原以为能有人陪衬的,算了,她本来就该死的,苟活的时间也足够久了。

    这样的结局没什么不能接受的,眼前走马观花回顾这一生,苏韫不免替自己悲悯,只要还活着就会身不由己,而她是谁呢?是棋子,是牺牲品,只有这一刻她的命才捏在自己手里。这一刻,她才是苏韫啊,真好,没什么不好的。

    只是,有点遗憾而已。

    闭眼之际,苏韫看见了一道身影在敲窗户,拳头一下又一下地砸窗,攥紧的拳头已经鲜血淋漓。

    她才睁眼,原来,是陆熠啊。

    值得

    值得

    玻璃碎在眼前,血雾化开,苏韫逐渐看不清他的脸。

    在这黑不见底的深渊中,一股力道将她拽出,气息从口中渡过,苏韫才缓过几分神来。

    水灌得双眼发涩,她艰难地睁开,陆熠捧着她的脸又松开,正快速地往上游。

    然而事情并没那么好运,陆熠似有所感,低头,黑洞的枪口对准他向上游的动作。苏韫用力将他拖下去,挣扎着想彻底将人缠入水底,陆熠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将苏韫扯回。入老阿姨‘就那么直白对上他脑袋。

    苏韫的眼底滋生出一道看不懂的情绪,像恨。确实,她怎么能不恨他?

    随着扣动扳机的动作,子弹顷刻射出,陆熠用尽浑身力气却还是没躲过水的阻隔力,子弹穿透他的肩膀。他周身弥漫着大片血雾,忍着疼痛和肺中空气逐渐稀薄的窒息感,将苏韫拖不断拖上水面。

    苏韫已经迷糊了意识,却不忘将枪口再次对准自己。

    三颗子弹,用掉了一颗,剩下两颗,一颗送给陆熠,一颗留给她自己。

    没能成功,扣下扳机最后一瞬陆熠猛推开她的手,子弹射出的动静穿出道道空气水波。陆熠震惊看着她,更多是窜上心头的愤怒,为了杀他,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够狠。

    苏韫松下来了力道,陆熠拼命将她弄出水面,救援也随之赶来。阿水在岸边呆滞看着水面上漂浮的大片血水,人被成功救上岸,陆熠肩膀上硬生生抗下一枪还在汩汩冒血,地面上毫无反应的女人一脸的僵硬惨白,阿水眼泪说出就出,撕心裂肺跪在地上替她做控水处理。

    等待军区救援的医护需要至少20分钟,等人来,苏韫早就长尸斑了。在场急救的士兵在一侧辅助救援,陆熠推开身侧替他急救包扎伤口的军官,连粘连血肉的衬衣都没脱完,走近半跪在苏韫身侧。

    所有人就这么看着他动作,弯腰,倾身,湿漉漉的水混合着血滴在她惨白骇人的脸上,这张脸还是一副倔像,连昏迷不醒时都皱着眉头似乎痛苦极了。陆熠可恨地看着,伸出手想掐死她,可手到脖颈处却摸在脸上替她清理着保持呼吸畅通。

    他趴在苏韫的胸口,心跳声小到几乎听不见,这一刻,席卷而来的不是愤怒,而是堵塞,甚至连疼痛都忘了。陆熠颤抖着手用服役过所有溺水急救办法全都用上了,每一次胸外按压,氛围就沉重一分。

    阿水连哭也不敢哭了。

    感受到空气的渡入,苏韫逐渐缓过神来,她缓慢恢复意识想睁眼,眼皮沉得像顽石,试图挣扎了几次才成功。没看清,先听见阿水的尖叫:“醒了醒了!”

    阿水跪在地上不敢触碰她,不停擦眼泪。

    睁开第一眼,刺眼的天光云影晃得愣神,苏韫一时不适应。第二眼,是陆熠冷如冰块的俊脸,湿发上的水珠颗颗砸在她脸上。

    “好疼……”苏韫不知道哪里疼,只觉得全身都难受。

    “疼?”陆熠这才将染满血的衬衣脱掉,咬牙切齿地盯着她:“连死都不怕,你还怕疼?”

    话里满满的怒意。

    阿水生怕他当下救回人又杀了,连眼泪都不擦了,急急忙忙挡在苏韫身前:“陆长官,您、您别生气,先处理伤口吧!”

    苏韫还剩最后一丝力气,推开阿水:“我是不怕死,你救我做什么呢,还劳烦大老远跑一趟。”苏韫露出森白牙齿,赤裸着嘲讽他。

    “您别说了!”阿水又急又慌地想捂住苏韫的嘴巴,没敢有太大动作,看看陆熠又看看苏韫,就这么僵持不下。

    苏韫梗着脖子得逞:“我说过了,我就是个祸害,你留着我干嘛呢。”

    “苏韫。”陆熠看着她,“发泄完了吗?”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喜怒哀乐不形于色,披着一张虚皮谁也瞧不清底下的情绪,现在却被轻而易举拆破,原来扯烂面具下的狼狈模样是这样的,苏韫漫不经心地笑。

    “没有。”苏韫堂而皇之回敬他的逼压,“比起你做的那些事情,我这算什么呢?”

    漆黑无底的双眸下,折出锐利寒凉,气氛对峙,谁也不敢喘声大气。陆熠勾勒一笑,从地上起身,他的身影高挑,站身看她时又恢复居高临下的鄙弃:“那你最好动作利落点,苏韫,我教过你的,别让人有缓气的机会,太不干脆,接下来死的人就该是你了。”

    衬衫扔在她脸上,俯瞰蝼蚁挣扎的眼神。

    苏韫咳得浑身发凉还是倔强要折损他:“好啊,我记住了。”

    呆在一起久了难免互相同化,苏韫知道戳他哪里最怒,陆熠自持傲然冷静,独独栽在她身上,有句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红颜祸水大概就是说她这样的女人了。苏韫不屑地笑,行走世间是人是鬼都难辨,说什么祸水,不过是活下去的本事。一条几十年的烂命,谁又比谁高贵。

    “像你这样记吃不记打的女人,我就该直接杀了。”他说得平静,眼神也冷透,“还救下来做什么呢?”话像在质问自己,陆熠扯出嘲弄,笑得难看无比。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

    “为了把我骗回来折腾自己,值得吗?”陆熠突然声音淡了,“你不是比谁都想活下去吗。”

    苏韫被话砸中,一时之间竟也答不上来。他恍若天生优越的上位者,一句话就能决定人的去留,而她什么也没有,甚至拼尽全力也没办法折损他半分,苏韫艰涩地笑:“值得。”

    她没有不想活下去,可从来没有人想让她好好地活下去,情分是明码标价的,利益是等同挂钩的,层层裹茧下的一颗心脏早已经被利欲熏透,权力场里的人,谁都不够纯粹。

    “行,别后悔。”

    陆熠冷笑一声,不再理会她。

    待到救援的直升机来已经是十五分钟后,期间,陆熠伤口已经处理得差不多,踏上直升机头也没回离开。

    毙了

    毙了

    快一个半小时,陈醉焦急地看表,外场军机还没回来,愁得来回踱步。

    索隆淡定端着茶水抿一口,离开前,陆熠的模样还在历历在目。他欣赏这个年轻人的稳重,那是一种天生势在必得的傲气,在权位者身上难得一见的血气方刚。然而被什么捧起就会被什么束缚,这种莽撞最终只会走向灭亡,他不明白以陆熠的性子为什么会做出这样愚蠢的决定。

    这种时候,他没有权力和义务包庇陆熠张狂的错行,但索隆也想看看,他究竟有几分摆荡权衡的真本事。

    “还有半小时。”索隆冷声。

    陈醉一拳撂在指挥台上,愤恨说:“当初就该杀了那个女人。”

    一介书生诸葛,整天说打打杀杀的,索隆看好戏地调侃:“我看他也是够糊涂了,这次利索点解决后患,别再做这种蠢功夫,要是两个小时回不来,都是命,也别怪军法无情了。”

    陈醉悔恨莫及。

    话刚说完,天边一阵熟悉的螺旋桨轰鸣,陈醉沙旺两人急忙走出指挥所,风掀得尘土肆虐,眯了眯眼,陈醉才看清确实是飞出去的那一架阿帕奇。

    下了机,索隆见到迎面而来的男人,鼻尖敏锐嗅见一丝不对劲,视线来来回回扫了几次,最后停在他刻意穿上外套遮住的肩膀。陆熠像个没事人走到指挥椅上坐下,陈醉沙旺两人面色凝重,看来就是没猜错了。

    “受伤了?”索隆直白问。这会儿他心里的怒气还没消,不客气地抓过桌上台灯砸向人,陈醉两人吓得立马伸手拦住,没拦下,台灯砸在他肩膀,自知理亏,陆熠眼皮都没动一下,随后从椅子上起身一脚踩碎灯罩踢开,索隆看着他动作,指骂:“你还有气了?陆熠,你多大能耐?还有条命回来,怎么没有直接死在女人身上!”

    “索隆!”陆熠对峙冷声道,“事情的后果我会自行承担。”

    “承担?你他妈承担个屁,要不是老子瞒下来保着,你出去不到半分钟就被通报上军事法庭了。”索隆恨铁不成钢,“这次算你他妈运气好,再有下次定当严惩不贷!”

    陈醉没维护着,坦白说:“二哥,这身军装你还要不要?”

    “够了。”骂得烦躁,陆熠一脚踹在指挥椅上,枪拍在桌面,“说再多不如一枪毙了我来得爽快。”

    “你…..你……!”这副破罐子破摔的烂德行,索隆气得吹胡子瞪眼,拍桌子,“你想让谁看笑话,过了这件事,长点记性!”

    好不容易消停下来,陆熠用先前预备研究的战术,最快的时间部署下联合围剿以及城市战的作战计划。军中高级将领里,陆熠算得实战经验最为丰富,第三军区、边境的野战军统筹下打过几场硬仗,无一失败,但多为山地、丛林仗,这回切换城市战术算得短板,但没人知道,早于服役哥萨兵团时,陆熠执行的任务不限于一些无人区,投身中东地区的反恐战场时参与过不少城巷战经验,迂回战术、贴身搏杀,利用有利地形下进行包围歼灭战。

    巷战是如今战场上最残酷、危险性最大的规模性作战,而仿生鸟就是很好的城市战杀器,空中,搜集地形图,勘测敌军目标,敌我彼此犬牙交错的时候能进行有利辅助。

    此番城市战模拟为市中心建造,土造楼宇林立,巷口错综复杂,地形图一出来,陆熠在图纸上标注制点,图纸上的一座桥梁赫然挺立,桥梁位于交叉火力口,其身携带的一侧平房是个很好的炮台口,来往的路错综复杂都需要经过桥梁,一旦架上机枪口就能完整组织交叉火力集火攻歼,他当即下令:“以1公里巷口的范围退守,尤金一队迂回大规模扫荡目标掩护拿下制高点,巴克二、三队务必在15分钟火力集结必须拿下桥梁制高点,这地方架个机枪口,必要时可以直接炸毁桥梁阻止敌军强攻,没了桥,这些人只能淌水路,水路就是精准的打击目标。”

    索隆撩开衣摆叉腰,看着他:“打巷战还是速战速决好,拖久了对双方都没好处。”

    “不。”

    “怎么说?”

    陆熠说:“在这种火力势均力敌的境况下,想打得速战速决可能性极小,除非借助轰炸机扫荡,但这一项被命令禁止了。”

    陈醉表示同意,图纸上清清楚楚标注的区域基本都是复杂性的地形,想速战速决基本不可能,他道:“二哥说得没错。”他指着桥梁位置,“这里是个很好的集火点,有掩体、能很好隐蔽作战,不管是攻还是守都对我们极其有利,拖到最后,能拿制高点的一方无疑胜算最大。”

    索隆点点头拍陈醉肩膀调侃:“你小子悟性不错。”

    沙旺眯了眯眼,索隆见状,问他:“你也有见解?”

    沙旺忙说没有,索隆害一声,“有话就说,陆熠好好把你调过来,不知道还以为我虐待了你。”

    闻言,沙旺不好意思挠挠头,“我倒是觉得桥梁500米外的一处山丘也可以作为第二火力点。”

    索隆饶有兴致:“你继续说。”

    “这地方四周的掩体很高,不仅仅可以进行防守藏身,撤离时还可以借助沙丘的埋藏性进行地面爆破。”

    “批准。”陆熠头也没抬,执笔标注出来。

    他开玩笑:“要真是在真战场上倒是还有更多办法,毫无人道的水停,电停,生活设施全都封闭,外层包围,利用信息无人机进入探路,要不了多久几天就能轻易击溃瓦解。”

    几人笑笑。

    批准

    批准

    *

    接下来一周的时间苏韫没有再收到有关于陆熠的消息,同样的,萨普瓦迟迟没有任何音讯,外面的世界被隔绝,苏韫压根不知道事态发展成什么样。当初应承萨普瓦的意思把陆熠从军演场骗出来,即便没得逞同归于尽,也能设他私自抗令不尊一局,如果说这一趟没有成功,那名单匣呢?苏韫缠得头疼。

    自从泡过水,苏韫养好几分的身体又恢复一副弱骨,头两天阿水是真不敢碰她,苏韫像块嫩豆腐,一碰,生怕碎了,小脸白得不像话,回来了阿贝麽嘀嘀咕咕不知是不是在骂人,好在这几天大补特补才算恢复几分气色。

    有了前车之鉴,两人寸步不离地跟着,生怕人儿再闹一出,连带驻守的士兵每天都要清点子弹和枪的数量,所有人都保持一种诡异的默契。

    偶尔阿水还陪她在院子里走走,关的时间久了,苏韫的话也越来越少,到最后干脆整天闷在屋子里。

    又是一周过去,已经半个月了,苏韫才从士兵口中得到一丝消息,陆熠今天回来。

    意思是军演结束了。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吃完饭,时间来到下午2点,照例,这个点苏韫会走到院子里转转喂鱼,阿水陪着走出来。苏韫今天难得一见的笑容,院子里的鱼被喂得挺肥,这是因为苏韫没事就喜欢投喂,不知道是什么怪癖,阿水小心翼翼地提醒:“喂多了会撑死的。”

    “嗯。”苏韫淡淡回答她,手上的动作没停下。

    有车声传来,阿水抬头,听见一声声的通报,知道是陆熠回来了,她小声地提醒:“陆长官回来了。”

    还是一句不咸不淡的嗯。入老“阿姨“裙Б850.579Б9

    熄火,陆熠从车上下来,阔别许久,站在门边,抬眸,苏韫再次见到那张熟悉面庞。陆熠也望向她,走近了,两人都没说话,阿水识趣回屋子。

    “专门等我?”

    “是。”

    “又想要做什么。”

    “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谁也没提半月前的不愉快,陆熠本想给个台阶下,没曾想苏韫如此蹬鼻子上脸,甚至连一句伤势都不过问,气笑了,“你就是这么跟我谈条件的?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学聪明点。”

    他走近一步掐住下巴,苏韫被迫对视,不服,她瞪了眼:“我要是再聪明点,你今天就不会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

    “这倒也是。”陆熠在她唇上亲了亲,“不过,你还是不说话比较招人喜欢。”

    瞧他心情还不错的模样,苏韫有些疑惑,萨普瓦的消息到底准不准确?为什么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甚至能感受到他今天心情不错。没想几秒,人被牵着走进屋内。

    沙发上,陆熠睨她僵着不动身的模样,“去给我泡杯茶。”

    苏韫一愣,说“行”茶香绕得满室,泡完,茶没端在手里,苏韫泼了他一脸。滚烫的热水浇下也幸好陆熠避得快,水溅在衣摆,沙发也遭了殃,几滴烫液不可避免地在脸上留下红伤,陆熠当即冷脸,一掌挥落桌面上所有的杯盏。

    噼里啪啦的碎裂声响在耳畔,苏韫不惧:“不是要喝吗?现在又是闹什么脾气。”

    “苏韫,我他妈就不该让你过那么好。”

    她最是知道怎么让他生气,面对愤意,苏韫无所谓:“是,那你杀了我吧。”说完,不顾地面狼藉走过。

    手被猛然拽紧,身后传来冷声:“既然不想好过,那我也该跟你算清帐了。”陆熠恶狠狠将她摔在沙发上,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恶劣,他手掌掐住苏韫脖颈,眼底全是被点燃的怒火,“你真的以为我不会杀你吗?”

    士兵闻声冲入,得到男人冷声一句“滚出去!”门口要踏进的阿水都不敢再进入,只能关门听声。

    “那你杀了我啊!”苏韫放声吼出,“还要算什么帐呢?我所有的一切不是都掌控在你手里吗?陆熠,你那么厉害,为什么还要顾虑重重,总不会真的喜欢我吧?”她讥讽的话句句砸下,比任何谩骂都要恶毒:“别告诉我你喜欢上自己的傀儡,我真看不起你。”

    手松了,陆熠的火意转化为一种失措迷茫,好看的眉眼微蹙,似乎也在思考她的问题。只走神一瞬,苏韫捞过地上的碎片往他脖子划,劲儿那么小,毅力却无穷,陆熠即便避开也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划伤一角。血从他侧脸慢慢渗出,摸了摸,他低头看着鲜红刺眼的血抿唇无言。

    以他的反应速度是完全能躲开的,但那一刻居然犹豫了,因为什么?苏韫的话吗,连自己都觉着诡异。

    苏韫的情绪说来就来,攥在手里的碎片也划伤了自己,只一小会,血在掌心晕开。这么多天她一直忍着,总觉得不能哭,她不敢哭,只有夜深人静时才会躲在床脚自欺欺人,她有很多事情想不通,没人给她答案,为什么会那么恨陆熠,一定是他无所不用其极的卑劣手段触犯了她的底线,可她的底线在哪?可以被无限欺骗,被利用,苏韫找不到自己的底线在哪里。

    想到最后,没有答案。

    她忽然觉得很委屈,眼泪瞬间滚落,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此刻一定很狼狈不堪,她这样觉得。不想哭的,可是真的忍不住。

    沙发上的人儿蜷缩成小小的一团,脸埋在双膝,颤抖得让人心疼。

    手被轻轻掰开,冰凉的触感传来,陆熠蹲下身动作很轻地替她清理包扎伤口。手掌划出的血被一点一点擦去,苏韫没感觉到疼,空气静到只有纸团扔入垃圾桶、缠纱布的声音。

    良久,手被暖意包裹着,头顶传来热感,有人在摸她的头。

    “别哭了,你先泼我一脸烫茶,我还没找你算账,哭什么?”声音压低了不少,显得句句温柔。

    苏韫不回答。

    “以后谈条件,学会先说好话。”陆熠擦掉沙发一侧的水渍,似乎就打算就此揭过,“我不是那么不讲情面的人。”

    苏韫终于肯抬头,眼泪婆娑的一双漂亮眼睛望着他,“我能….出去了?”

    “可以。”陆熠认真说,“有个条件。”

    “什么?”苏韫如同警惕四周危险的猫,立马竖起警戒。

    这副模样落在陆熠眼里只觉得好笑,低头一笑,陆熠唇角勾出漂亮的弧度,“亲我一口。”

    苏韫知道,陆熠这是打算要既往不咎的意思,可信吗?她不清楚。但还是老实地凑上去在唇角落下一吻,刚要撤开,男人掌心覆在她脑后加深了这个不算太温柔甜蜜的吻。

    嘉奖

    嘉奖

    *

    曼谷·总参谋部

    演习任务圆满结束,十有七胜,拿下了不俗的战绩,收尾的部署探讨结束,延后进行的一出会议表彰所有人脸上挂彩头。

    陆熠心情大好地给以尤金、巴克等几名带队的兵团进行批准奖章报告。

    在所有人都庆贺的时候,萨普瓦点明出问题:“我听说,任务时军库里有一架飞机出去了,有这回事?为什么没有任何通知。”

    那双苍劲威严的眼睛扫过每一个人面庞,最后停在陆熠脸上,“陆熠,解释一下。”

    陆熠不以为然,站身,“总司令,库里飞出去的直升机并未离开营地,因为收到消息说附近有异动,所以围绕着此次部署的战区位置勘测,最后得到安全保障返航,航程路线的标注都有据可查,时间不到一半小时,巡航完毕后成功返回营地。”

    索隆脸色一抽,心下也给他竖拇指,不得不承认陆熠做事周全,早在飞机出库就已经开始做妥当安排,剩下什么安排他不清楚,但有他撑着压下,再来一出混淆视听的路线航程,他调动自己军区的飞机做什么手脚还不是动动手指头的事?不说出来,没人查得清楚。

    能如此帮衬,是索隆慧眼早看清楚了局势,陆熠背后的小动作不少,据捕风捉影查到的消息,陆熠背后已经开始接触枢密阁成员,站队迪普希,接下来要做什么已经很明显,这场押宝,是在一个年轻人身上下注,他却觉得有胜的把握。

    “司令,这消息放出去了恐怕有违军心,我全程督战,倒是也没见到陆中将有什么错处,飞机确实在一个半小时内回航,没耽误任何的局势,并且接下来圆满地拿下巷战魁首。”

    索隆说完,颂信破天荒开口:“陆熠别的不说,能力这点都有目共睹,办事情周全是没得说,不然也坐不上这位置。”

    陆熠意料之中,现在倒台的局势不难猜,比较对于这些人而言,站队得看利益,没有永恒的情分,只有永恒的利益。

    眼见一个两个都开始偏向倒台替陆熠解释,萨普瓦心冷面上不显山露水,点头,让他坐下,事情也就只能作罢,再追究下去谁都怀疑他先前造势的欺压新闻,众目睽睽之下,萨普瓦被架上高台。

    他怎么会不知道陆熠确有私自出去的事情?但事情抓不到把柄,埋伏稽查的人无缘无故地死在路上,什么痕迹都摸不到,就连军营安插下来的人手也被一个个剔除,层层筛查下来,都是陆熠抛出的消息,没发现一点纰漏。他不免怀疑起苏韫传递出的东西是真还是假。

    接下来的表彰会,萨普瓦披着一层虚笑给他嘉奖,陆熠身上的勋章荣耀快挂满,谁见了不说一句年轻有为,偏偏也是这一身的功勋让他忌惮。陆熠确实在这些年替他造出不少功绩,然而养虎为患,这条虎养大了是会吃他的,到现在攀升不断的野心,也有他一份功劳。

    权力场就是这样,高位上,有人上前就该有人下来,但萨普瓦并不承认自己老了,至少现在位置还在他手中。他望向那张年轻肆意的脸,笑了,陆熠同样坦荡对望,眼底是熊熊燃烧的野心。

    会开完,几人走出会场,车就停在楼下,索隆开他玩笑马上就能再升迁,等到时候大阅兵又能收一波风头。陆熠手里把玩着火机却没点烟,懒懒散散地回他:“有那天,也得谢谢你今天的帮衬。”

    见他谦虚,索隆连连摆手,两人齐头从阶梯走下,望眼不远处的车,陆熠向他辞行。

    索隆站在不远处,隐隐约约似乎瞧见车内有人,等开门,索隆眯眯眼看,当真就坐着个女人。

    车子没给太多机会,迅速疾驰而去。

    车内。

    陆熠松了松外套,手抚在她脸上,这张脸怎么揉怎么亲都觉得不够,他捏了捏,“笑一个?”

    苏韫心里有事,这会儿笑不出来,迫于形势还是冲他挤出一个比哭难还看的笑容,随后得到一句:“真难看。”

    他觑着她每一个细微表情,连皱眉都漂亮,以往装出来的乖顺全都不作数了,现在对他一次比一次没耐性。陆熠撑着手饶有兴致打量,苏韫终于受不住,对他一笑:“我们去哪?”

    “你想去哪。”

    “这时候时候我应该不适合露面吧?”

    陆熠思忖几秒,点头,“你还挺聪明。”停了停,他笑:“不过你要是说句好话,说不定就能成了。”

    苏韫不说话了。

    “扫兴。”陆熠轻嗤。

    扫兴还带着她?苏韫冷笑。她看向那座威仪的军部大楼,思绪慢慢飘散,萨普瓦到底有没有收到消息?为什么现在陆熠还能谈笑风生?情况令人发指,她认真思考的模样皆数落在一侧男人眼里。

    陆熠脸色寸寸寒下。

    到这种时候了还是没消掉歪心思,他倒是好奇苏韫还能有什么招数使出来,还要怎么拨动他的底线,有意思的很。

    “苏韫。”

    闻声,苏韫转过头来。

    陆熠淡淡地,“想去哪?”

    “随便。”

    “行。”他说,“停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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