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而塞纳瓦,这股新起的势力有个好处,比起油腔滑舌的一群老狐狸,年轻人显然更脑热,也更容易掌控。

    电话打来时,塞纳瓦刚结束在乌汶府的演讲,地点选得好,在吗哈瓦那兰寺庙前不远的市中心市场搭台子,背靠佛光,走向群众,顶着大太阳场面一度热闹,民众情绪高涨澎湃,横幅挂满街道,甚至出动维护治安的防爆警察才勉强压下气氛,怎么瞧都是胜券在握的模样。

    电话里,塞纳瓦与演讲时的肃然不同,话里话外都谦逊,当然也是因为一早就听说萨拉找上门的事,谁也不希望席位被内定,他道:“陆少将,过了这场演讲,我登门拜访,不知道行不行的通?”

    没拐弯抹角,意思直达。

    陆熠也没兜弯子,直言来军营不方便,当然也没有拒绝,一句“好说”让塞纳瓦放下心来,至少是拿下见面的机会了,没拒绝就代表有回协的余地,他点头,道:“那时间您定,如何?”

    两分半的通话,陆熠直接定下来,一周后,清迈·湄林。

    选地方没什么讲究,纯粹是他这两天顺路,在清迈有要务,放眼,此番多足鼎立的局面形成,手里操持的船越多,浪大起来才好控制,要翻船,翻谁的船那就是动动风向的事,毕竟棋局越大这些人搏杀的底牌才会亮出来。

    送走两茬,陆熠坐在办公桌上查看呈递的新军营变迁批条,忽然想到什么,从抽屉翻出陈醉递交的申请,最末尾,两秒的功夫,落下调令签。

    磨练那么久,也该吃够教训了。

    警卫敲门,进来倒了壶茶,陆熠眼皮都没抬,刚准备接过桌面茶水解渴,电话再次响起。

    他蹙眉,耐性全数耗干,捞出,屏幕赫然显示沙旺来电,算算时间,这个点连曼谷三分之二路程都没到。

    接通,那头沙旺声音不太平稳,四周吵嚷杂乱:“少将,出了点小意外。”

    听到意外二字,陆熠压了火气,左右不过半刻钟功夫,能闹出什么事?想着,眉心突跳,摁了摁,他道:“什么事。”

    沙旺磕巴两句,“就是…车在上清迈的快速干道出了车祸。”

    “车祸?”男人疑惑,顺口问了句,“人怎么样。”

    沙旺看了看后座还在发蒙的苏韫,心里更没谱。

    由于苏韫没系安全带,车撞上来时整个人近乎飞到前座,前挡风玻璃碎了,玻璃渣不可避免溅到身上,而手腕挡着脸,划出了几道触目惊心的血痕,但是人挺安静,不哭不闹地,也不喊疼。

    他心虚,“可能有点。”

    “什么情况。”他问原因。

    沙旺擦掉额头的血,又抽了两张纸递给后座的苏韫,边解安全带边汇报,“开上快速干道的时候本来一路没车,不知道哪里冲出来的一辆越野直接失控撞上来,车现在翻下栏杆了,这个路段还没什么人,申请交通救援事情会闹大,您看能不能在疏通军营调人处理。”

    苏韫也紧跟在后面下车,整个人脑子有些晕乎,她倒是没伤到脑袋,车撞过来的时候,沙旺下意识护着,以最快反应把车猛打方向盘才避免了对撞,不得不说,两个人挺命硬。

    不过为什么会有人敢对着军车撞?是抛锚还是刹车失灵?苏韫有些疑惑,她蹲在一侧,拿纸不停擦手臂的血迹,擦完,顺势观察四周情况。

    这条快速干道中间有一段是无监控、无测速区,也就是说算半个无人区,而现在所处的环境四周皆是密林,一阵风过,密林的树叶发出窸窸窣窣声,不知为何,苏韫莫名生出股由身到心的寒意。

    她站起身朝沙旺走过去,男人还在打电话,不知说到什么,在站直挨骂,而后电话挂断,沙旺看看她,问有没有不舒服,苏韫摇摇头,论起来,沙旺比她要严重得多,他整个额头破开个口子,纸擦了几轮还不见血止住。

    “你…..你还好吗?”苏韫指了指他脑袋,冒出丝担心。

    话问得多余,沙旺冲她笑一声,示意不用担心,“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上战场比这严重的时候多了去”说着,他安抚,“不用担心,苏小姐,很快会有救援赶来。”

    当然沙旺并没有放下戒备,早早地他环视检查了四周地势与坠车情况,这才把苏韫安排在车安全距离与邻壁的死角处,为的就是防止此次意外是袭击,即便如此,他依旧保持高度警惕,从车内取了枪将人护着。

    支援的车程最快至少三十分钟,即便直接出动直升机也要二十分钟,这个时间点最好是哪也不去,车是防弹级别的,没有比这更安全的地方,而沙旺也不相信怎么就会那么巧,除非有鬼。

    苏韫见他保障,点点头,这地方虽然毗邻金三角边境,但总归是泰国土地,应该没那么多大胆的匪徒。

    然话说得太满,挂完电话不到5分钟的功夫,对面车道快速开来一辆相同越野,像瞅准目标,前后车窗降下,露出两把黑洞的枪口。

    出事

    出事

    从对车道来车时,沙旺就意识到不对劲,立马扑倒苏韫,两人滚到开门车座下,苏韫还没缓神,人已经卧倒在地上,手臂的疼痛撕扯着神经,门打开,沙旺从后座拿出两件防弹衣递过套上。

    “他们…是谁?”苏韫边配合,边磕巴问。

    沙旺没回答她,第一时间打开手机监测录下车辆牌号,下一秒摁下通话开启实时定位,而后利落将枪上膛,一套下来过程还不过十五秒,电话接通的瞬间,枪声随之而来。

    “我们需要增援、需要增援!”

    嘭嘭嘭———

    接二连三的枪响,子弹打碎后窗玻璃,沙旺拽着苏韫整个人贴在车门边,车身是经过改造的耐温耐爆装置,这个燃点还不够车身爆炸程度,似乎是意识到这点,车拐了个弯重新折返,两把冲锋枪架在窗口疯狂扫射。

    窗户全数被打碎,玻璃渣不停往外爆炸,子弹一颗又一颗嵌在车门上,不过短短半分钟的时间,整架外车身狰狞不堪。

    火力并没有因此锐减,沙旺连冒头的机会都没有,被极速袭来的子弹压得冒不出头,而此时,两边车道开始行使车辆过来,一样型号的越野,一样的速度,摆明了前方已经封路,特地等他们这趟车。

    苏韫吓得捂住脑袋,她从没经历过这样刺激的场面,袭击事件也只从新闻播报里听说,第一次,深切体会到什么是恐怖事件,流弹几次险些打中她身体,最后都被打开的防弹车门挡住。

    沙旺一把将她拽上车,两人勾身在后座。

    下一刻,枪声忽然停了,沙旺得了机会,立马从连接的后备箱摁下开关,三秒的功夫,车内缓缓升起一个炮台架口,看得苏韫目瞪口呆。

    架口上是用于精准平稳定位的狙击架,沙旺身边放了两把枪,一把乌兹冲锋,一把巴雷特狙击,苏韫抱着弹夹准备随时给他增换,架台升起的瞬间,面前出现层隔挡的防弹板,仅有硬币大小的孔洞让人勘测视力目标。

    架枪,沙旺半眯眼,对车似乎也发现他意图,猛地一个回旋打弯,两辆越野分散不同方向朝他率先发动攻击,嘭嘭嘭的声音巨大,震得人耳畔发麻,每打出一颗子弹,整架车身便剧烈颤抖一次,冒出的硝烟发出焦味。

    对方两辆车找出豁口,见沙旺车身已经有要冒火的驾驶,从通讯里下了指令,开始猛地朝车子油箱打,沙旺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枪把托着后肩已经快要把他半个手臂震麻,这群人是想要直接打爆油箱车毁人亡。

    车子一打一停,两边交替,火力是一点没消下来,凭一把枪的子弹压根打不穿这群人的防线,再他妈打下去车子爆炸谁也别想活,于是忽,他换了战术。

    接过苏韫手里的狙击枪,用最快速度调整测镜的焦距,而后背水一战,他扯开车门,对苏韫道:“苏小姐,你抓稳了,一会我们直接冲出去。”

    枪声太大,她压根听不清,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又被拽到前座趴着,沙旺从座匍匐钻到驾驶位,驾驶位已经狼藉一片,他胡乱扫开,启动车子,猛地踩下油门朝着正准备开近的越野对撞。

    “你要做什么!”苏韫吓得喉咙嘶哑。

    她没想到车这种情况下还能开,一旦燃点到达,但凡一颗子弹落下都会直接发生大爆炸,后果不堪设想,而现在他在做什么?嫌死的不够快,直接来个同归于尽!

    车以最快码速朝200米外的越野撞去,车位屁股后的另一辆越野显然也是没想到车子会突然开动,蒙了瞬,但很快反应过来立马跟上,想直接撞停,沙旺再次踩下油门,不要命的往对面车开去。

    越野明显慌了,立马打了弯要倒车离开,于是局面变成三辆车在公路死亡追逐,两边栏杆刮擦得摇摇欲坠,子弹打在车尾。沙旺技术很好,一个打弯避开,就是苏韫没那么好运气,心不上不下地要从嗓子眼蹦出来,眼睛里分不清是血还是泪,胡乱往下掉,她只觉得冷冰冰的。

    嘭———

    又是一声巨大炮火,车子速度明显降慢,苏韫浑身都在发抖,不可置信,车…..坏了?

    似乎后车也注意到,霎时,枪声越来越密集,沙旺面无表情,单手开始操纵方向盘,另一手重新换弹夹,把冲锋枪里所有的子弹消耗光后,接过苏韫手里的狙击枪。

    枪里5发子弹,射程1500米,对于前后夹击的车辆完全处于射程范围,他架稳搭在残缺一角的前挡风玻璃,以肩膀为托槽,稳住枪后坐力,提高精准度,而后,苏韫看着他半秒侧头的功夫,眯眼,命令道:“帮我拉枪栓,快!”

    苏韫不敢耽误,按照他指使快速拉下侧翼的枪栓,拉动瞬间,板机扣下。

    嘭地一声,子弹射出,枪口冒着烟,苏韫手还没来得及缩回,巨大的后坐力震得她整条手臂快要断掉,沙旺依旧面无表情望向前方,循着他视线看去,还没稳,车子猛地一个急刹,两辆车保持住距离,而后下瞬,沙旺往车座扔了什么东西,猛地拉开车门,拽着苏韫直接扑出车外,两人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跌到栏杆外的深沟渠中。

    也是跌落的瞬间,前车发生爆炸,是沙旺一枪打爆了燃油箱,后车未来得及反应,子弹被滚落的沟渠挡住,连刹车都来不及踩,猛地撞上敞开大门的军车。

    扔在车内的手雷也与此刻爆炸,三辆车燃点达到,接二连三发生巨大爆炸,火焰窜得比一旁的树木还高,哀嚎声被波及的风浪吞噬,在天空中形成一朵漂亮的乌黑的蘑菇云。

    苏韫整个人还是昏的,沙旺从她身上撤开,不停喘着粗气,她愣愣,望向他。

    男人手臂处早在把枪架出窗外的时候就中了弹,中弹过后还一直强撑着用肩膀架枪减缓后坐力,现在子弹更嵌入身体。

    血正汩汩往外冒,染透他衣裳。

    她吓得无措,只能盲目听他指挥,半抬起人后等待救援。

    不出意外,救援的人在他拖延的这段时间里,快赶到了。

    而如沙旺所想,半空传来螺旋桨的搅动声,方向,正正是美塞军营。

    不到三分钟,三架迷彩武装机快速降落于大道,找准定位后,战场开始清扫,苏韫觉得脑袋发晕,连看人影都是重合的。

    倒下之际,她看见一双长腿,踏着军靴朝她走来。6850.57969蹲全玟。院

    医院

    美塞驻军区医院。

    纱窗朦胧吹动,隔着道帘子,苏韫浑浑噩噩睁眼,只觉得疼,每根骨头像被车碾过,尤其脑袋,又涨又晕。

    缓了缓神,她听见有人说话,但声音不怎么清晰,好一会儿,苏韫才自己爬起来环顾四周,动作间,手上针管差点儿回血,两个医生眼尖,立马小跑过来扶稳上挂的吊瓶,把人摁稳后,又询问了些身体情况,苏韫还是挺蒙,一醒来在医院已经是第二天,还以为在做梦。

    直到她瞧见病房门口那抹熟悉高挑的身影。

    男人倚靠在门边,瞬也不瞬瞧她动作。

    怪不得刚刚听见的声音有点儿耳熟,苏韫也看他,想必就是他在跟医生沟通了,她挺不好意思,送回家还能送出个袭击事件,但苏韫没太自责,她可不认为那群人袭击是冲着她来的,说白了,自己充当了冤大头,否则车上死的是谁还不好说。

    医生大致又盘问一遍,才放心撤下,临到门口请示了陆熠,这才把门关上。

    听着慢慢走近的步子声,苏韫莫名心虚,她没抬头,光听见椅子拖动地板的吱呀声,而后声音停在病床前立住,陆熠坐靠椅子上,歪了歪头看她表情。

    很精彩,一副要死不活的脸色,本来瞧着就虚,这么一看,更弱,裹在被子里连个起伏都没有,跟个盖白布的尸体差不多。

    彼时,他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下了批令支援,当然,人命大,别看着半死不活的娇弱样,还挺能抗,出了那么多血硬是一声不吭,精神气十足。

    还没开口说话,电话又来了,苏韫眼睁看着他才坐下又背身站到窗台边,大致能窥到一点内容,似乎跟今天的袭击有关,字里行间“封路、彻查、验尸身份”。

    抽了空,苏韫又看看四周,这是间单人病房,空荡整洁的白墙壁上挂了几幅中文字画,但仔细看,其实房间很大,左侧有个过道,再往里还有连接着的两间紧闭的房门。

    愣神之际,陆熠已经挂了电话走回病床前,见她探头探脑的动作,脚步停了半刻,声音冷冷:“看什么。”

    反应过来,苏韫干咳一声,“没…没看什么,那个,这里是医院吗?”

    原本只是想打破僵局随口诌的,没曾想话问出来更尴尬了,这就好比在外头吃饭问这是餐厅一样的智障道理,把苏韫自己问蠢了,当然,被问住的人还有陆熠,他欲言又止的表情挺耐人,最后走回椅子上坐下,答她:“你脑震荡了,少说话。”

    “……哦……”

    不知为何,苏韫觉得这话像在折损她,怎么听怎么扎耳朵,想了想,她捕捉个关键字眼,脑震荡。

    她开玩笑:“那我是不是会失忆?”

    削苹果的动作停住,陆熠抬眼看她,薄唇张了张,什么都没说,最后又继续削苹果,苹果皮削得利索,削完,那把军刀插在桌面,力道大得床铺上的人儿都抖了抖,明明不是插在她身上,苏韫莫名觉得浑身痛。

    刚想伸手说谢谢,陆熠翘腿,干脆咬了一口果肉。

    空气静默。

    原来这苹果不是给她削的,苏韫那句谢谢噎在嗓子里,手不尴不尬停在半空,最后拐了个弯拿他放军刀旁的一杯热水。

    见她捧着温吞喝完,陆熠将咬了几口的苹果扔进垃圾桶,声音淡淡:“你喝的那杯水是我的。”

    “……….”有种难以言表的心情。

    苏韫扯扯唇,笑得温和平静:“抱歉,那我的杯子呢,一会你用我的吧。”

    “哦,忘了。”陆熠说的坦荡,“你要喝?”

    “没事,不用了,谢谢。”

    一连串说完,苏韫心情挺复杂,也是,陆熠这种身份来伺候她简直痴人说梦,能守在这里已经是最大的极限,等等,不对。苏韫刚躺下又猛地直起身,陆熠蹙眉看她一副诈尸像,问她是不是不舒服,需不需要找医生看。

    苏韫微微摇头,她才反应过来陆熠应该是一直守在这,难得相处的好机会,尤其这种情况,比任何时候都管用,她尽力平压自己的情绪,柔声问他:“那些人是谁?”

    陆熠敷衍,只说事情会查清楚,含糊其辞的作态让苏韫更为怀疑。

    对他而言,或许这样针对性的袭击事件稀疏平常,到了这种位置的,得罪的人无疑一箩筐,苏韫盲猜是因为最近大选事件,她道:“是因为———”

    话被直接打断,陆熠眸底阴沉:“这不是你该管的范畴。”

    他这态度怵人,苏韫不敢说下去,沉默一会,转移话题,问他沙旺的情况,现在苏韫看起来好了不少,而对比起来,沙旺受的伤比她要重得多。

    问完,陆熠嗤笑一声,又恢复那股傲慢疏离,“有这功夫不如担心你自己。”

    “我已经好了一些。”苏韫顺从他的话,笑了笑。

    明明一张毫无血色的脸,能笑得那么灿烂,像强撑着让人怜惜。男人注视着她,瞳孔微黯,竟好脾气地回她:“既然好了,那就别呆在这里浪费军医院的空床位。”

    苏韫错愕,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是人话,就见他说得轻松认真:“送你回曼谷。”

    “现在吗?”

    “你觉得呢。”

    她简直不敢相信,他居然真的要把一个伤员活生生从医院赶出去,绝情到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疯了,怪不得所有人都说陆熠是个没有人情味的家伙,现在想来传言并不假,只是还有些欠缺,他不是一个没有人情味的人,他压根就不是人。

    送回

    送回

    同一时间,二楼病房。

    沙旺刚做完取弹手术,麻药劲儿还没过,门口呜呜渣渣进来两个人,连个清净休息的功夫都没有,缓着劲,他抬眼看。

    得了,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尤金扯开帘子,一屁股坐下,沙旺看着他连个果篮都没带,马上倒回床上。

    巴克倒了杯水,尤金喝完,问他什么情况。

    沙旺这会儿还麻着,不想说话,但架不住尤金那股啰嗦劲儿,无奈说了大概经过,听完,他忽然与巴克对视一眼。

    这事情绝非偶然,最近连接清莱、清迈的快速干道是处于封闭状态,其原因也与这段时间清查的走私案件有关,他们拿到的最新消息,于上午前,泰国警方才与负责追踪泰国特大走私案件的国际刑警在美斯乐小镇执行清剿任务,而巧合的是,这群人在美斯乐的乌叶公路遭受袭击,执行任务的8名国际刑警无一人生还。

    于沙旺被袭击的事件仅仅不过间隔半小时,而更巧的是,出事的乌叶公路正好于美塞的快速干道相连通,来回一趟也不过十五分钟的时间,驻扎美塞的军队派出一小支协同调查,目前还没出结果,是不是有人想浑水摸鱼,预谋而为之,不好说。

    见两人神情古怪,沙旺问:“怎么了,人查出来了?”

    “那倒没有”尤金说,“你先好好休养吧,这段时间就别费心思了,二哥给你批了条子。”

    “条子,什么条子?”沙旺疑惑。

    “哦,是少将刚下的调令,说让你在军医院先休整,不急。”巴克解释。

    “为什么?我不用休整,别啊。”

    沙旺顾不上伤口的撕扯,急忙要爬起身,他好不容易才调来陆熠身边,这么一遭,等休整好得猴年马月,到时候别说调回去,能不能想起他这个人还难说。

    “欸欸欸!”尤金示意巴克赶紧把人摁住。

    沙旺被巴克拦着,面上无望,睁大眼呆滞看天花板。尤金劝他:“你也别想太多,呆哪不是呆,你立个功升上来也是一样的。”

    “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

    “知道什么?”沙旺眸子澄澈无辜。

    尤金看着他。

    “陈醉回来了。”

    *

    军医院楼下尘土卷了一轮,来往军车密集,苏韫站在台阶上稍显疲惫,相比起来,身侧男人精神气很足,站身,双手插兜,袖口半敛到小臂,露出漂亮流畅的肌肉线条。

    其实他睫毛挺长挺密,侧面看着更为明显,就是那张俊脸一丝不苟,不笑的时候周身自带疏离,连气温都低了几个度,偶尔路过放卡的巡逻哨兵认出他,敬个礼,他才慢条斯理抽出手,光是站着,路过几轮的医护视线已经回头停了几次。

    原本是道漂亮的风景线,却挡不住一身的傲慢。

    被盯了半晌,陆熠终于忍不住侧头问她,“看够了没有。”

    苏韫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笑得男人怪异,笑完,苏韫解释:“你不笑的时候很吓人,他们都很怕你。”

    她指了指还在回头张望的医护,顺她指向,陆熠看过去,见视线投射过来,原本还准备看两眼的人立马一拥而散,像见了什么魔鬼。

    很明显,陆熠平常也是这副吓人作派,所以单单投个眼神就能把人吓跑,估计没少趁势罚人,不过也正常,符合他秉性,挺畜生。

    人散了,陆熠缓缓转过头,不自觉挑眉,想到什么,“你不是也挺怕我。”

    苏韫面色一僵,摇摇头,“如果你不开枪的话,我就不怕。”

    语气听着委屈,陆熠知道她在记仇,轻叹一声,唇角微微勾起,手插回兜中,不再看她。苏韫趁着话问,“你送我回曼谷之后,我怎么联系你。”

    他确实答应了考虑,但考虑也是分很多种情况,比如对于陆熠终这样的秉性,多半在忽悠人,果不其然,就见陆熠说:“怎么,你还真打算一直缠着我?”

    苏韫低着头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恰好,接应的车子停靠在台阶外,警卫下车开门,陆熠没再深究下去,扬扬下巴,示意她进去。

    女人一步三回头,到了门边,脚都踏进去半只,又停下来看他,瞧模样又委屈又不敢说,陆熠被磨得烦,径直走到车门边,一只手撑在车顶沿,微俯身,用力拍了拍车身,用最后一丝耐性问她到底走不走,不坐车自己两条腿走回去。

    苏韫缩了缩脑袋,瘪着嘴巴。

    这姿势挺亲密,外头看,陆熠动作环着她,将人禁锢在半寸空间。

    面对近在咫尺的俊脸,苏韫没浪费机会,找准位置,仰头亲上去,蜻蜓点水的动作不过三秒,亲完,苏韫眉眼带笑,依旧仰着脑袋瞧他,“现在有关系了,可以送我一起吗?”

    亲上来的瞬间,陆熠眸色微沉。三彡,01㈢949㈢整理

    唇上传来的触感温润绵软,说不上什么感觉。他不自在偏过头,又起身环顾四周,门口来往的人眼睛不少朝这瞟,明显是看见了刚才动作。

    而苏韫犹如小聪明得逞的狐狸,眸子亮亮的,露出白洁的牙齿,朝他无邪一笑。

    事情起因是陆熠轻蔑一句,“你以为跟我是什么关系?”

    没关系,简单,那就创造关系,创造一个所有人都见证的关系。

    “你挺聪明。”陆熠似笑非笑。

    拜她所赐,原本这两天风言风语就没断过,现在更坐实了他被一女人缠身的名头,苏韫确实聪明。

    “那你要送我吗?”苏韫还是那句话。

    目光对视足有十秒,男人才挪开,不知是笑还是调侃,语气挺耐人寻味。

    “别后悔。”

    陆熠看也没看站身门外的警卫,挥挥手,意思明显,警卫识趣撤开,问了声需不需要跟车,得到无需的命令后,敬了个礼,走到台阶上目送。

    车门嘭地一声关上,声音大到苏韫心惊肉跳,她只是恢复得差不多,不是铜墙铁壁,现在还是受不得一点惊吓。

    所以苏韫抓紧安全带,立马怂了,耷拉着脑袋,“医生说我还不能受惊吓,要不然还是会昏过去。”

    陆熠嗤笑,系完安全带才分个眼神,懒懒睨她,“我看你胆子也不小,能吓得死?”说完,命令式的语气又道,“不上前坐是想让我给你当司机吗。”

    这会儿苏韫不敢招惹一个变脸比翻书还快的畜生,二话没说,开门,下车,再开门进去,安全带还没系好,车子如箭出鞘,猛地一脚油门,苏韫整个人像悬空,推背感强烈。

    “你….能不能开慢一点。”

    男人不但没减速,反而开得更快,出了军区医院进入主干道的公路像飙车,由于没有限速,苏韫只能抓紧安全带祈祷平安无事。

    见她一脸苍白,挺好玩,耍小聪明一套,结果胆子比鼠小,陆熠目视前方懒懒回她,“那真是没办法了,要我送,那就受着,不喜欢就下去走路,别浪费我的油。”

    “……..”

    苏韫不说话了。

    贿赂

    贿赂

    一路上,气氛死一样的寂静,但临到中途,苏韫发现不对劲,上了公路,陆熠原本按照车内显示的航程走,显示屏上赫然标着两条岔路口,往左行驶回曼谷,而往右是去往清迈的方向。

    原本苏韫以为陆熠是调错了位置,可是好一会儿,他也没要换回航程的意思,直挺的道路上,巨大的铁皮标识写着“清迈”,男人毫不犹豫拐弯,驶入进清迈的快速公路,她终于出声:“我们不回曼谷吗?”

    车内没有音乐,窗户隔绝外头一切风声杂音,所以苏韫清晰把他话听了个完全。

    “回什么曼谷,既然那么想跟着我,一次性跟个够。”抽空,陆熠侧头朝她淡笑,“不愿意?”

    一时之间,苏韫没料想到这场面,导致脑袋短路半秒,不过很快她有了思绪,也笑,“当然愿意。”

    答完,苏韫不再多话,把话少、乖巧演绎到极致,男人都不喜欢过于聪明的女人,因为太聪明,会误事。

    果不其然,见她乖顺了,陆熠耐性都磨出不少,问她热不热。

    车里开了空调,直对她脑袋吹,不仅不热,还有点儿冷,陆熠似乎也看出端倪,把温度调高,而后车子停靠一侧,伸手往后座捞了瓶水递给她。

    动作间,若有若无蹭到苏韫脑袋,垂下的发丝扫在他手腕,痒痒地。

    拿到水,苏韫没动,眼神无辜:“我是病人。”

    意思明显到不能再明显,陆熠抿抿唇,接过,二话不说把瓶盖拧开。

    在他注视下,苏韫喝完半瓶水,擦擦嘴巴,说继续开车吧。

    陆熠莫名笑了下,折回脑袋,拧开瓶盖也灌了两口,他不怎么讲究,也不知是不是太渴了,仰头一瓶水见底。

    开瓶盖时挺粗暴,水洒了不少在身上,淡青色的军衬衣没打领带,松垮解开最上方的两颗扣子,水溅出洒在脖颈处,湿掉一角紧贴在胸口,映出肌肉轮廓,敞开领口再往下———

    真是…….

    苏韫默默收回余光视线,侧过头去看窗外风景。

    不到两小时,车进入清迈一环高速高路,开入古城区,城区上空时不时有飞机掠过头顶,发出轰鸣的风声,这里是接近清迈机场的商圈城区,最后车在西南街道停了下来。

    她没多问,就见陆熠随便套了件外套下车,带她进了最近的玛雅购物中心,到服装店门口,苏韫怔了瞬,不解望向他。

    陆熠话不多,下巴指指她身上的打扮,“去换件衣服,别让人以为我车上坐了个神精病患者。”

    他提醒完,苏韫这才发觉不对劲,她出来太过匆忙,身上还穿着病号服,店员迎上来,看了看陆熠又看看她,男人虽穿了外套,但架不住店员慧眼,从半敞的外套里看见藏着的军队章号,从身形气质看出,级别不低。

    就是身份配着那张年轻俊朗的脸实在突兀。

    店员小声沟通两句,而后留下一人守着,另一人跑回内库。

    从进门起,陆熠都面无表情,拿枪行,选衣服,头疼。

    他双手抱胸坐在店内沙发,话里话外让苏韫动作快点,然女人面色窘迫,支吾道:“我没带钱。”

    言外之意是“你会付钱的吧。”

    话说的挺废,陆熠瞥她,明晃晃无语,几秒的时间,耐性又减少几分,他道:“不用你付钱。”

    得到保证,苏韫开心了,钱不花白不花,导购跟在她身后推荐,不出半分钟,跑回内库房的店员也回来了。身边还带了一位瞧着年纪资历都较大的女人,带着副眼镜,很是斯文。

    女人走到她身边,礼貌弯了弯腰,“您好,我是这家店的店长,很荣幸,请问需要什么推荐帮助吗?”

    无事献殷勤,苏韫觉出不对,当然她想的也没错,店长是个人精,从店员通报的时候就认出身份,那头条的报纸还挂在店外的篮子呢,虽与他们小本生意不冲突,但不得罪显然是最明智的选择。

    苏韫含笑点点头,算是礼貌回应,试衣服间隙,她抬头望向镜子,被面前人吓到后退,蓬乱的头发,松垮的病服,配上那张憔悴苍白到像死人的脸,怪不得一路上所有人对她投以注目礼,陆熠没被吓到半路把她丢下去,还挺有耐心。

    对着镜子,她挤出苦笑,将头发整理好,又揉了揉脸才勉强有一丝血色。

    裙子挑了五套,价钱都不便宜,结账时一共979920泰铢,陆熠看都没看账单票子,赶时间刷卡走人。

    上了车,不到半小时的路程,路边景色逐渐从高楼到山丘树林,这是从市区环道开出来了,最后到达讪塞。

    讪塞景色怡人,一路过来都是以别墅为主的二层高建筑,开进来就一条足够一辆车过的水泥路,有些房子搭建在小坡上,如同吊脚楼般。

    马路边的小房子基本家家户户架着铁皮或是木皮挡阳棚子,远离了市区,这里的生活更像小城镇,虽不像曼谷那样寸土寸金,清闲自在,物价也较低,车靠在路边,苏韫下去帮他买了一条金象烟也才只花了1400泰铢,比市区零售整整低了400泰铢。

    攥着剩下的钱,苏韫老实将烟和一部分钱还给他,自己偷留了点以备不时之需。

    陆熠上下看她两眼,又看向那条烟,“身为泰国公民,你知不知道私吞公款在法律要怎么量刑?”

    仅仅是200泰铢而已,苏韫无奈,将口袋里的泰铢老老实实拿出来还给他,手顿在半空,陆熠没接,下巴指了指剩下的钱,苏韫没明白他意思,就见他云淡风轻,“小费不算私吞。”

    原来是给她的跑腿费,苏韫想谢谢他,扯了扯嘴角,“那你这算是行贿吗?”

    毕竟拿钱办事,虽然她没官没职,但按照他话里意思算,也大差不差。见苏韫举一反三,陆熠嗤声:“我要行贿,就这点烟和钱。”

    不过他扭过头,面色凝了一瞬,看得苏韫心底发怵。

    “一条烟太多。”

    “你可以给———”想到他说的行贿二字,苏韫生生将话聪明打了个弯,“给自己留着,以后慢慢抽。”

    解释完,男人扭头继续开车,苏韫这才松了一口气。

    活生生难伺候的祖宗。

    没多久,车子已经绕进讪塞最里的一户庭院门口,庭中有个大院子用栅栏隔开,外头红木建筑同四周稍显不同,石子路铺成的一条过道很漂亮,两侧种了不少花草,看得出庭院主人平常修身养性。

    车熄了火,陆熠却没下去,单手扶着方向盘,开窗点了支烟消遣。

    烟雾缭绕间,轮廓逐渐模糊,苏韫看不清他神色,被呛到捂着嘴连咳两声,陆熠侧头,笑着将烟杵灭。

    车门打开,两人一前一后往庭院走,迎面,走来一个男人。

    手艺

    手艺

    男人斯斯文文一脸善像,穿着件朴素的灰色衬衫,像是才听见动静,匆忙就出院门查看,一只手还提着刚杀的半只生鸡,袖口沾了不少血。

    两人刚进院子,玛罗泰眯了眯眼笑,打了声招呼,视线转停在苏韫身上。

    陆熠偏头看他手里还在淌血的半只鸡,淡言:“不是有佣人,怎么还亲自下厨。”

    “谁做都一样,叔公喜欢吃九层塔炒鸡,今天市场才买回来现杀的,很新鲜。”

    画面够扎眼,报纸上频频刊登,在外风光无限的内阁议员,前一天还在游车选举,今天就套了个厨围,洗手羹汤,又是忙前屋又是跑堂后,谁见了不夸一句床前孝侄。

    默了瞬,陆熠慢慢回他:“我这记性,忘了叔公最喜欢你手艺。”

    话挺讽刺,他能记得什么?一向来都不着家,别说素育喜好谁的口味,恐怕哪天死在讪塞陆熠都是最后一个收到通知的。

    马罗泰皮笑肉不笑。

    “别光站着,他听说你要来,今天早早就起来了,就是身体还是不太行,人现在又躺回去了”玛罗泰放下手里的东西,递给刚从厨房出来的佣人,语重心长道:“就算是军队里要务繁忙,你也应该抽个空多回来看看,叔公年纪大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说不准……..”

    他叹一口气。

    “别说这种丧气话,谁死都轮不到叔公死”陆熠一只手插兜,懒懒调笑,“有你在这里照顾他能出什么事?你办事我也能安心。”佬阿.姨婆海废追章139.49;3羊君

    老佣人抬抬眼,见又是一副针锋相对的场面忍不住叹气,两人其实鲜少回来,相较起来,玛罗泰算是来得勤快的,于是劝道:“你们先回屋坐着吧,站在这里一会素育老爷看见了又该念叨了。”

    玛罗泰看着她,笑,“扶纳嫂,厨房汤滚了,麻烦帮我去看看。”

    扶桑嫂笑呵,点头,拿着半只鸡回了厨房。

    人走了,玛罗泰才问:“这位是?”

    陆熠解释:“哦,木汶的女儿,顺路送的。”

    “木汶?”玛罗泰疑惑一声,僵住,不过一刻又很好隐藏,他笑,“来了就是客人。”

    客套完了,陆熠没再废话,打声招呼,“那我就不打扰你做饭了。”

    苏韫下意识看向他,男人面色淡然,没理她,抬腿就往屋内走,愣了愣,苏韫礼貌朝玛罗泰打招呼,想了想不知道该用什么措辞,太熟不好,太生硬也尴尬,索性直接:“您好。”

    玛罗泰微微笑点头。

    她来做客却没带礼,属实不太合适,但情况到这,她要买也来不及,为了避免尴尬,打完招呼,立马跟在陆熠身后进屋。

    背影逐渐消失,身后人慢慢褪去笑意。

    屋子很大,进了门中间不是大厅,摆了扇红木制成的水纱屏风,很是气派,屏风隔断了屋外朝里探进的视线。再进去才是大客厅,家具清一水儿的红木桌椅,按照堂前八进摆放,庄严肃气。

    苏韫跟着他一路朝里走,最后停在里侧房间门口,见他不动,她好奇问:“不进去吗?”

    闻言,陆熠低眉,侧身让开一条道,朝她开玩笑;“你好像比我还急,要不你进去帮我尽尽孝。”

    话塞住,她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闭嘴。

    门开了。

    开门的是个女佣人,见陆熠站着,礼貌告知了素育这几天的身体状况后,撤出房间,给叔侄俩腾出空间。

    两人一前一后进门,房间光线很好,阳光透着窗户洒在地上,室内放了凉风,不热,倒显得暖烘烘,中间摆了张大床,苏韫目不斜视瞧过床上人,素育察觉动静,睁开眼,双手撑着缓缓起身。

    他力气不够,起身后连连咳了好几声,陆熠淡眼,从一侧抽了张纸递过,素育接了擦擦嘴角扔进垃圾桶,摆摆头让他坐下。

    抬头片刻,素育才发现身后的女人,皱了皱眉,问他是谁。

    “军医院遇上的,木汶女儿。”这是回答的第二次,陆熠耐心多了点,从桌上拿了个苹果开始削,还解释:“她回去出了点意外,顺路送的。”

    送来送去送到这来,谁信?素育不怎么待见她,咳了咳嗓子,示意他叫人出去。陆熠置若罔闻,削完一整圈漂亮的苹果皮,擦了擦手,递给一侧的苏韫,女人没反应过来,手定着,不敢接。

    最后还是他直接塞到她手里,斜她一眼,“这里不是没凳子。”

    意识到他意思,苏韫点点头,挺懂事,抱着削的漂亮的果肉坐在房间内不远处的沙发上,距离刚好,听不怎么清床边人的谈话声。

    “什么情况?”素育眉头紧锁,望向听话坐着的苏韫,“你怎么跟为泰党搞到一起了?”

    “叔公,这种情况下我能和谁搞在一起,你疑心病太重了。”他皮笑肉不笑地调侃。

    素育叹一口气,拍了拍他肩膀,终于切入主题:“我不管你是和谁扯到一起,到了统票的时候,军区派那250票你都得投给建国党,阿泰赢了对你没有坏处的,你们哥俩相互扶持,能爬到哪个位置都有个托底。”

    话说的理直气壮,字句都是命令,这是连装都懒得装了。陆熠不动声色,拂掉那双苍老的手,“这恐怕不行。”

    “怎么不行?”素育一时激动,连咳嗽,“知津啊,我看你、你就是太倔了,还没明白状况,你明知道阿泰上了位对于咱们这一家帮衬有多大。”

    陆熠冷眼瞧着,良久,才替他拍背顺气,“叔公,好歹您也是做了十几年的内阁大臣,怎么退了位连带着把组阁选举规矩也忘得一干二净,我手里的选票多少人盯着,巴不得出错,一旦查出来沾亲带故的偏向,到时候别说他票数作废,连带我都受牵连,这难道是您想看到的场面吗。”

    话尖锐。

    “我不是这个意思,知津,你也知道我年纪大了,退了位,主持不了多久局面,能多抬你们兄弟俩也算是举这把老骨头当火把了,你爸妈死的早,你哥他抱在我膝下长大,你又在外面吃苦流浪那么多年,现在回来了,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没别的要求,现在最希望看到你们俩兄弟和睦,都过得好,否则我怎么有脸面下去见你爸妈,况且你哥上去了,养一批势力,他也能多帮衬你,以后的路也走得宽敞亮堂。”

    知津,这名字许久未听,耳疏,陆熠皮笑扯唇,“叔公,你年纪大了就别管这些杂事。”

    “你啊你”素育指了指他,摇头,“我以为你是最出息懂事的,怎么还是不明白我的用心。”

    所谓用心是拿他祭路,他这哥哥有意思,专门架长辈高台,摆了一出鸿门宴等着,耳边风吹得勤快,这会儿倒架着他当恶人了。

    叹一口气,陆熠认真道:“我当然知道您是为我好,只不过,这事情容我再妥善考虑一下吧。”

    见还有回旋的余地,素育没再紧逼,扯出一抹和善的笑。这笑落在陆熠眼里刺眼极了。

    一家人,所以连笑起来的虚面都如出一辙。

    透露

    透露

    外头,敲门声响起,众人视线看过去。

    是玛罗泰。

    他刚从厨房出来,额头上浮了层汗,见两人一副谈话的架势,笑了笑,抬手擦掉额头的汗,余光却瞥向不远处沙发上的人。

    “阿泰,你辛苦了,别一回来就忙活,事情都交给佣人干就行。”

    “叔公,没事的。”玛罗泰没进门,站在门口,“一会能吃饭了,他回来一趟也辛苦,这个点不吃饭该饿了,您别太操心着。”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穿插,一副亲浓于水的和睦场面,话到中途,似乎才想起来什么,朝陆熠道:“知津,一会吃完了饭我找你有点事。”

    “巧了,大哥,我这次回来也正好有话跟你说。”陆熠站起身,笑眯眯看他,“就现在吧,拖得久了我也不知道会不会突然收到什么通知离开。”

    透过那双黝黑的眸子,玛罗泰似乎窥见一丝倒影,来自——————

    那个女人。

    苏韫后知后觉,登时感受到一股扑面的寒意,她不明白陆熠带她来的用意,但也清楚不是吃顿饭那么简单,明明是七月份的炎热天,气氛却寒凉。

    素育见两人有坐下来好好谈事的意向,心底安了两分,后仰躺回床上,对两人道:“你们两兄弟有事好好谈,去吧,不用守着我这个老头子。”

    叔公都发话了,陆熠歪歪头,“走吧,我们也别在这打扰他休息。”

    陆熠从不喊他大哥,这回当着素育的面出口不难让人觉得是在做戏,当然戏要做全,玛罗泰很是配合,点点头附和着笑,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房门来到庭院后的小花园,而坐在沙发上的苏韫刚要起身,被素育一个眼神摁下。

    花园摆着个凉亭,是素育平常没事拿壶茶来消遣的地方,收拾得干净利落,扶纳嫂上前泡了壶茶,玛罗泰礼貌谢了声,人退下,随后亭中安静下来。

    茶香浓郁,男人手握着微烫的茶盏,轻抿了口,道一声“好茶是好茶。”

    “这是从云南边境进来的普洱,叔公存了几罐放着,你要是喜欢可以带走。”

    “算了,就这么点好东西了,还是留给他吧。”

    他将茶盏放下,一只手搭在桌面,抽张纸慢慢擦拭茶竹台上的水渍,见陆熠不紧不慢的动作,玛罗泰思忖几秒,直言:“有话直说吧,我们之间不用道这些遮遮掩掩的。”

    “行,那我就直说了。”陆熠抬头看他。

    玛罗泰凝视着那张年轻俊逸与他三分像的脸,心里抽了瞬,同样,男人也在打量他,比起玛罗泰紧绷的神经,陆熠显然松弛多了,仿佛接下来每一句话都是在拉家常。

    手指敲击竹台的声音细微,却能勾动面前人的心跳起伏,每吸一口气都觉得压抑,他这个弟弟很聪明,表面无私良善的功夫比他高明多了,衣装革履,装得三分像人,笑一笑的功夫,下一秒就能手起刀落,无声无息把人摁死在斩台。

    雷霆手段,假菩萨心肠。

    “知道为什么我带她来吗。”他下巴昂起,指向内院的方向。

    循着看去,好一会儿,玛罗泰回过头,扯扯嘴角:“为什么?”

    他爽快地问,陆熠也大方,告诉他:“我这边拿了消息,木汶手里有点东西。”

    说到这里,陆熠抬了眉梢,不动声色瞧他反应,而后声音徐徐道:“是什么东西我不好透露,消息截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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